风起清凉殿(男男生子)————janeme
janeme  发于:2008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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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沉浸在这梦幻似氛围里,不能自拔,这时,把我拉回现实的是另一把年轻而昂扬的声音。
"端叔,您怎么在这,父皇正派人到处找您呢,家宴要开始了。"门口站着一位尊贵的少年,金冠蟒袍。
我吓得趴在地上只低了头。
"家宴?家宴。我的家宴在哪?锐,衡儿,你们在哪?"我听得头顶上传来他呓语般的低声呢喃。
"你这奴才!还不扶端贵妃过来!"少年对我提高了声音,我赶紧丢了手里抓得变形的饼子,又在自己的衣服上搽搽手,走上前扶住了我的主子。
他却挥开了我的手,连连后退,退到了墙壁,无路可退了,便惊恐地望向我,似乎神智不清地说着:"把衡儿还给我,求求你把衡儿还给我。。。"泪水溢满他漂亮的眼眶,仿佛晶莹的珍珠。
"娘娘。。。我是锦娘,值日的宫女,"我不知所措地回答他。
后面一个人走上来,把我推到地上,"没用的东西!"少年不屑地骂了我一声,抓住端贵妃的手,把他往外拉,"端叔,你现在在宫里了,我们就是你的家人,来,乖,到御花园去。"
"不!你们不是我的家人!你们毁了我的生活!"他挣扎着,满脸泪水。
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竟冲上去,掰开那位尊贵皇子的手,护住我可怜的主子,拼了力气说:"殿下,娘娘是您长辈,您轻手点。"
"你。。。"少年被我的举动噎得说不出话,看见瑟缩在我身后,擎着我的裙子的人,他的严厉的目光软了下来。"你,先扶你主子回屋里去。"
他带着遗憾的目光走了,我吓得坐在了地上,我一个小小的宫女,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谢谢你。"旁边是空蒙地叹息,我的主子垂下了眼帘,让那雕琢似的脸隐进了阴影里。
"娘娘,奴婢扶您回去。"我咽了咽口水。
他这一次顺从的让我搀扶着,我嗅着了他身上水雾似的幽香,恍恍惚惚的。
进了禧阳殿的正殿,似乎忙乱了好一阵的管事太监和宫女连忙迎上来,簇拥着把主子娘娘搀进内殿,我眼巴巴着,禧阳殿总管太监迎吉便走过来狠掐了我一下,尖声道:"让你小贱货巴结!不知好歹!"
我疼的眼泪立刻掉下来,又不敢作声,这时候,内殿宫女出来传话,娘娘要我到内殿去跟着。
立刻我看到迎吉对我换了张慈祥笑脸,"好好,听娘娘吩咐。好孩子,要小心伺侯。赶明儿让人给你做几套新衣服,瞧着聪明水灵劲儿。"
我打了个寒颤。
在以后我才明白了那第一个中秋节对于他来说,是怎样的心如刀割。

那一晚在御花园里,皇家的家宴很不愉快。萧太后拒绝出席,因为她还没有原谅她的皇帝儿子杀了她的另一个儿子,正独自哀悼她的爱子。
新封的贵妃称病没有出席。皇上看着空位一脸寒霜。王皇后起劲地担任着女主人的角色,但和者寥寥,就连她自己的儿子,太子显安也心不在焉。
家宴很快就散了,按规矩,中秋节晚皇帝是要和皇后过的,但是皇帝当着众后宫的面宣布摆驾禧阳殿。
王皇后脸上化着的精美妆容遮盖了底下的苍白。涂着丹蔻的长长指甲把袍褂上的金线都扯了下来。

3
虽然我已经在禧阳殿呆了三个月,但对禧阳殿以及它的主人的感受都远不及这一个晚上经历的多。
我本来已经习惯了禧阳殿的豪华精美,但踏进寝殿----禧阁时,却一下忘记了挪步子。
粉红色的云母石地板反射着每个角落里的琉璃碧盏灯的柔和灯光,仿佛夜幕下的波光粼粼。殿正中安放着一张巨大的俨然是湖面上的小亭阁的四柱檀香木床,雕梁画栋,华丽 而端庄,床柱间围着雪白的仿佛蝉翼般稀薄晶亮的细纱。那是南海异番进贡的珍珠鲛纱,小手帕大小的一块就要黄金百两。
禧阁里简单但豪华的摆设,每件都价值连城,但享有这一切的主人,我的主子,端贵妃却完全无动于衷。我一个人不知所措的立在他的床边,他则仿佛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抱着膝盖坐在床尾,一动不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
我的注意力移到了他衬衣摆下露出的赤裸双足,搁在水绿绸缎床褥上,就像玉石雕刻,精巧而没有一丝瑕疵。我竟然觉得累了。是的,对于平凡的我,我一时间接受了太多,超出我的承受范围的美丽,我的精力消耗的差不多了。
夜深了,荷塘蛙声弱了,我打着盹。
皇帝未等及太监宣驾就大步走进来,带着狂乱的气息。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跪下磕头,就看到他,一国的帝王,狂躁地在我面前急促来回踱步。
又突然抓住了木头人似的贵妃,吼道:"我是真心爱你的!一点也不输给傅锐,你难道不明白?!我,我为了你,杀了自己的亲生手足,背着不孝、暴君的骂名,你知道不知道!都是为了你啊!"
他的表情不是愤怒,是痛苦。我看向贵妃,他仿佛连眼珠都没有动一下。
"出去!"皇上朝我叫到。
我立刻飞跑出禧阁,殿外的宫女随即关上门,隔绝了里面的气息。
我提着裙子走进中庭,心直跳,抬头看到金灿的满月慢慢隐入卷云里。这是我入宫的第一个中秋夜。

清晨,皇上去早朝了,我和另两位长宫女进禧阁里服侍贵妃娘娘。眼前的情景让我面红耳齿。那不仅是一具我从未接触过的成年男子的美丽身体,而且布满欢爱后的痕迹甚至伤痕。贵妃在脱力后的无意识里任我们该他清洗、上药、换衣服。那几乎成了以后的时间里我每天的第一项工作。我仍然记得那羊脂般的肌肤触感,似乎又看见了雪白修长的双腿间细细的,蜿蜒的黑色血迹。
我一夜间就升为二等宫女,不用穿低级宫女的粉色上衣绿裙子。我有了自己的小房间,裁衣所送来了我独用的衣物用具,还有月银的大大增加。这些是贵妃对我那一晚大胆帮手的回赠。
我的贵妃还是足不出户,过着囚犯的无知觉日子。
皇上宣布他不用每天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也吩咐闲杂人不许进入禧阳殿。于是这受崇而冷清的宫殿便在皇宫里于世隔绝着。
每天看着我美丽的贵妃,我觉的时日过的是如此满足愉快。给他梳头,加衣,端一盅汤,都是那么地令人快活。
可是我的贵妃却没有快乐。他活在自己的壳里,让自己的躯体日渐苍白衰弱。
我不明白,拥有一位天下至尊那样的爱和崇,他为什么还不开心。
有一夜,皇上来的晚了,贵妃已经睡下了。皇上就像民间夜归的丈夫,在门口脱了鞋,提在手里,踮着脚尖走进禧阁去。


4,
我快快活活地过着日子,伺侯着这天下间最尊贵的两人。衣食精美,工作轻松,主子和气,连禧阳殿的四品总管迎吉都对我恭敬着,对于我这一个不满十六岁的小丫头,生活便呈现着花朵的缤纷颜色。但当我看到自己的主子娘娘仿佛傀儡木偶般,苍白着脸,空洞的望着窗外的蓝天时,我想起了听来的蜚语------人都是越得不到的越想要,端妃这是装着样子吊皇上胃口呢!
我不懂,我只想要我的主子娘娘开心。他眼里的痛苦深的让我觉的心痛。我甚至自私地向祭祀堂里天神许愿,让我的主子娘娘和皇上恩爱白头。那我就既能看到娘娘的笑脸又能继续目前的美好时光。
中秋节后,各种节庆便跟着到了,禧阳殿的用度领的都是大份,迎吉拿着礼单和帐要来给娘娘报告,每次娘娘都苦笑着,示意他自己做主就好,对于一个连时间都无概念的人,他还需要知道重阳节辟邪的花费银子吗?于是迎吉便开始籍着娘娘的名义放肆大胆地贪污敛财。当多年以后,我已经对宫闱中的阴谋有了点见识的时候,我才偶然想起,对于一个在宫中多年、谨慎惯了的人,真是他财迷心窍,还是有了别人的唆使诱惑呢。
娘娘是什么都不管的金笼子里的雀,如果皇上哪天有事不来,那他那天或许会清醒的时间多一点,燕窝粥多抿一口。我呢,就完全是娱乐自己的,比画着给娘娘换件衣服,梳个头,哄着他喝一口参茶。
然而,是非还是找上门来了。年底清理各殿帐目的时候,禧阳殿的帐竟是空的,还向总帐房支领了六万两银子。接着就是很多人举报说禧阳殿收了别人的财物,却不给人办事。
在飘着雪的早上,皇上前脚早朝了,昭和殿的大班太监宫女就簇拥着皇后办人来了。
门口的两个侍卫被推到一边,我刚给娘娘洗漱完,昭和殿的大宫女小荷就冷眉竖眼地冲进来,大声朝我们道:"皇后娘娘驾到,端贵妃立即整衣接迎。"然后,她似乎也被寝殿的华丽震住了,当她看到娘娘穿着云缎衬衣,垂着一头长发坐在书桌前,竟红了脸。
我们主仆还没反应过来,皇后就仪态端庄地走进来。
"瞧皇上多疼妹妹,这宫殿布置的多见心思。"她像个串门的客人,好奇地打量着。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气质雍容,金灿张扬的凤冠和杏黄色织锦宫装,豪华而森然。我赶紧跪下行礼。发觉娘娘没有动静,慌张地拉他的衣裾。
这时,皇后已经走过来,迳直拉住了娘娘的手,微笑着说,"好久不见了,端荻。刚还要叫你五婶呢!呦,你们这些奴才怎么伺侯的!"她回过头来皱眉:"看你们主子娘娘的憔悴样子,真不像话!"
"娘娘,这么早,有什么吩咐。"娘娘带着疲倦的语气。
"本来是老早就想过来找你叙旧的,可是皇上说你一直精神不好,哀家也就不好来了。今天是要处理件大事,关系着禧阳殿的,你换好了衣服,我们到外殿坐着说话。"
"娘娘,后宫都是在你管辖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也不用跟我说,想把这封了是最好,悉听尊便。"
我看向娘娘,他一脸的淡然,甚至眼睛也不看向这一群的人。 "就算妹妹这么说 ,哀家也不能让人说我私审不公。就在这吧。把迎吉给带上来。"
于是一场早已酝酿的审讯在禧阳殿上映。威风惯了的迎吉面色灰白,趴在地上筛糠子般的抖个不停,眼见人赃俱在,逃脱不了,竟大叫起来说是娘娘作主的。
"端荻,这是什么话?"皇后的口气显的轻松下来。
我恨极了,真想扑上去撕迎吉的嘴。心想皇上怎么还不来啊!我想出去报信,可动一下袖子都有昭和殿的人盯过来。
"娘娘!您不能撇下奴才啊!"迎吉嚎叫着。
"呵呵,这倒是有趣呢。"娘娘轻幽的声音传来,连皇后都疑惑地看向他。
"不错,是我唆使他干的,都是我作的主,皇后处罚我吧。"满殿的人都惊讶地看向他。娘娘微笑着,像看着恶作剧学生的老师。但那眼里,都是不屑。
"你既然认了,哀家就要按规矩办事了。"皇后沉下脸,"禧阳殿端贵妃贪污用银,收受贿赂,违制逾法,收禁冷宫,待禀明皇上处罚!"

皇上下朝后就直接到禧阳殿来了。
皇后知道皇上会来的,在命人拉走端妃后就一直坐在禧阳殿里,我和禧阳殿的宫女太监们跪在一边,大冬天里一头汗。
"你这是干什么!"皇上边大声喝诉边走进来,一脸寒霜。
王皇后泰然自若地讲了贵妃认罪的经过。
"你!你!端荻在禧阁足不出户,朕赏赐的宝贝都随地扔着,你就相信这狗奴才的混话!"皇上气得两手撑腰,来回走动。
"我是不相信,可就是这样才要处罚他。"皇后仍是端坐着。"皇上是国家的支柱,后宫的责任是照顾好皇上,让皇上不操心家事,处理好国事。端荻集了皇上的万千宠爱,心却不在皇上身上,没有为皇上分忧不说,也不管理自己的属下奴才,甚至在闹出事端来了还恣意包庇!如果人人都这样,哀家如何管理后宫,如何面对国家社稷!如果皇上认为哀家的做法是不对的,就请皇上废了哀家,另立皇后吧。"
这一席话让皇上冷静下来,没有了应对的话。他坐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才挑眉指着迎吉道:"来,把这没脸没皮的奴才拉出去,乱棍打死!"
迎吉烂泥似的被拖出去了。娘娘呢,我抬起头热切地望向皇上。
"端荻罚香辉殿禁足一个月,罚俸一年。锦娘到香辉殿服侍去。"说完皇上拂袖而去。
皇后极有体面地赢了一仗,树立威信,但是她没有,一辈子也没有赢得皇上的心。

5
香辉殿是后宫最偏僻的地方,收容着失宠受罚的宫人,每个被驱逐到这里的妃嫔宫人,大都从此与尘埃为伴,孤苦凄凉地度过后生。
香辉殿的管事太监已经收拾了两间房子出来,打扫布置上,习惯了禧阳殿的华美,我万分委屈地看着我的新住所。灰墙土地,尽管立即换上了新的帏帐,可那些发黄的陈年布帐,还不如禧阳殿里的踏脚布。
"娘娘,你看这里!"我几乎要脱口而出说这就是你自找的罪受。
娘娘裹着一件银灰色的棉料外服坐在火盆前,火光映着他光滑无暇的脸,安详平静。
"连累你了,锦娘。"他拉紧了身上的衣服。我无奈地寻到开了缝的窗户,把窗关紧。
"娘娘,您就这么不喜欢皇上吗?"我挪到他身边蹲下。这里好冷。
"锦娘,你在家乡有喜欢的小伙子吗?"娘娘看着火盆里跳动的火焰。
"有啊,可是等我回家时,他大概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我想起有根哥送我到大路上的情形。
"如果你没有进宫,而是和他在家乡成了亲。本来你们过着幸福的日子,可有一天,另一个男人跑出来,说很喜欢你,然后杀了你丈夫,把你带走,你会喜欢这个男人吗?"他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和遥远。
"那不是强盗吗?"我无法想象。
"是啊,强盗。可是强盗说他很爱你,给你找来天下最好的东西,待你也很温柔。"
"那他也是强盗,我不能想象我会和害死有根哥的人在一起。那和娘娘爱不爱皇上有关吗?"
"我不能原谅他,我无法原谅他!"娘娘没有听我的话,喃喃着我不懂的话,"可我又能怎么样,我一辈子都是在别人的谋划下生活,连自己的儿子都照顾不了,我又能怎么样!"
"娘娘。。。"我只能陪着他瑟缩在火盆前,聍听寒声。
毕竟娘娘只是受罚暂时居香辉殿,管事的太监宫妇不敢有怠慢,衣食用具都按原来的送来,但是每几天,皇后就命令说处罚就是处罚,都跟香辉殿里其他人一样待遇。我叨念着出去后要说给皇上知道,但娘娘只是倦怠地看了我一眼。
皇上那没有消息,他上北营巡视军务去了。
我的日子很难过,娘娘的身体虚弱,香辉殿地处阴僻,就所燃着火盆,可是寒冬里还是非常冷,禧阳殿里的厚重冬衣都被收走,娘娘被冷的嘴唇都发白了,脸更显得瘦尖了。没办法,我只好用我的俸银去厨房买酒。
可是这令我后悔一生。
我温了酒,央着他喝两口,除了酒,我再找不到可以提升体温的东西了。
娘娘他抿了几口,双颊便一点点染上了胭脂霞晕,死水平静的眼睛里泛开了春雾似的水汽。
"娘娘,您好美!"我看得呆呆的。
第一次,娘娘笑了,捂着自己有点发烫的脸,小声道:"暖和了。锐也说过呢,我吃了酒后,很好看的。"火光带起了幸福的往事,跳动在他的眼眸里。
那晚,他安安稳稳地回到了往昔,沉浸在喜悦里。即便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笑,那是皇上追求了一生而未能得到的笑容。
当一个人只有通过酒才能放松自己,得到快乐时,酒对他就仿佛是溺水者的救命稻草,紧抓住再也放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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