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王津津
王津津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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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们几个人呢?”月明又转头问着另外的几个师弟,但那几个人也都是喑声摇头。
  月明双腿一软,若不是被释然扶住,她险些跌倒地上——“四师姐!”几个师弟都被吓了个正着,急急地围拢了过来,探看月明的情况。
  月明以臂掩面,却是早已泣不成声,她边哭边颤声低语:“他的身子已至如此,若是再寻他不着……这……这可如何是好……”师弟们都兀自低头不语,却是不知该如何劝解于她。
  正在为难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脆响,一个绿衣少女从房中跑了出来,三两步便蹿到了月明的身旁,一把推开正扶着她的释然,朗声说道:“月明姐姐,别伤心,大师兄不会有事的!”她突然眯着眼睛,环视了围在旁边的众人——直看得众人都不禁缩颈含胸,避之不及。随后,少女更是对众人嗔声言道:“大师兄天生异禀,头生金发——又怎会如此难寻?自是你们几个偷懒,没有仔细寻找吧……”
  少女本还要多说,却突被身后一人喝住:“凝香,不要在此耍嘴了——你这几位师兄弟也自是尽心竭力了!”说话间,一位黄衣少妇已款步步入庭院,来到众人身后。众人见她便都行礼,恭声叫道:“三师姐!”
  金子执走到月明身旁,伸手扶起了她,轻声安慰:“明妹你也休要悲伤,我想大师兄不会有事的!”
  “就是说嘛!”少女拉住月明的一只胳膊,也随声附和——谁想却被子执点上了额头:“你这小妮子却也只会耍嘴,你也不想想:如果大师兄不想让我们寻到,他就不会将他的那些金发染黑吗?你的那些师兄弟都累得可以,你却还要耍他们吗?”声音中虽有嗔意,却不似真的动怒。
  赖凝香听了,赶忙绕到月明身后,向子执微吐粉舌,嫣然一笑:“三师姐,我只是看这两日大家都阴郁得打紧,随便说上几句罢了!”她又忽地转到月明的面前,浅笑言道:“月明姐姐也不要哭了啦!不然变难看了,大师兄可就不要你了呦!”说着,躲过了被她说得满脸通红的月明打过的一拳,倏地穿出人群,跑到了门口,回头向众人说道:“既然这样,那我自己去找大师兄好了!”说罢,便跑出了大门。

  众人阻拦不及,便就随她去了。随后,子执转向四个师弟,浅笑说道:“你们几个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四人施礼退去。突然,子执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便又叫道:“释然,权且留步!我还有话问你!”释然一怔,便停下了脚步,转身走了回来。
  子执向他一笑,转身对身旁的月明言道:“明妹,你这两日都没有好好睡过!你且回去再歇一会儿,可不要真的弄坏了身子!”月明额首,自回房间去了。
  子执走到释然身旁,伸手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低声问道:“大师兄可是真的不在高冉之那里吗?”
  “是,我敢肯定!我还想法子问了问十师弟……不,是高缓之——他说初五那天,大师兄与那姓高的对局之后,确是径自离开了!不过,我倒是发现了一件有些蹊跷的事……”释然挠了挠头,挑了挑眉毛。
  “你且说来听听!”子执眉头微皱,轻声催促。
  “我不知该如何说……总之,那姓高的好像是知道大师兄在哪里;却又好像碍于什么原因不能知道他的确切所在。而且,这姓高的好像曾派人跟踪过大师兄……”释然说到此处,发现子执正向自己微微摆手,便立时住了口。
  “此事休要再与他人提起!且等找到你大师兄或是等你二师兄接回小师叔后再作理论。”子执沉默片刻,收起了一脸凝重,向释然言道:“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那小师妹呢?”释然侧转过身,突然想到。
  “不用管她!”子执轻笑,“那小妮子倦了,自会回来的!”

  和风四月,一片碧空之中早已难寻前几日的时雨阴霾,晴得让人心身愉快。一身绿衣的凝香倒真似一株迎风翠柳,摇曳多姿——她自是全然不顾旁人的侧目,东拉西扯、问东问西的,却全然不像是在寻人似的。走得累了,凝香摸得身上还有几个小钱,便走进了一家茶馆,坐了下来。
  跑堂的见来了主顾,赶忙满脸带笑地跑了过来,边擦着桌子,边问着:“姑娘想用些什么?”
  “我要一盘酥皮点心……再来一壶茉莉花茶好了!”凝香转了转眼珠,朗声说道。
  “好勒!”跑堂的应声而去,不多时便端上了凝香要的东西,“姑娘慢用!”说罢,跑堂的转身要走,却被凝香叫住:“喂!这两日,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留着金色刘海的公子呀?”
  “这小的倒没见过!”跑堂的想也没想便随口答道。
  “你怎么想都没想就回答呀?糊弄本姑娘是不是?”凝香一下子柳眉倒竖,拍案而起,生起气来。
  “没有,没有!小人不敢!”跑堂的见了赶忙拱手,“只是姑娘所说之人实是少见,小人若是见了一次,定难忘怀。小人真是没有见过呀!”
  “好了!”凝香一听也觉有理,便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没你的事了!”挥退了那人——那跑堂的倒也如鱼入水,低声嘀咕着溜之大吉了。
  吃罢了点心,凝香倒也歇够了;抹了抹嘴,将钱放到了桌上,她东张西望着走出了大门——恰在此时,一乘二人小轿从旁边经过,凝香便没头没脑地撞在了上面;一个踉跄,凝香便结结实实地跌了个屁墩。
  “怎么回事?疼死我了!”凝香揉着疼痛的屁股,大声牢骚着;抬头却见一白衣公子正向自己施礼——隐约记得这个人刚刚好像是跟在这乘轿旁边的——凝香起得身来,本想继续发作,却见那白衣公子甚是谦恭,反而不好发作了。
  白衣公子施礼已毕,谦然说道:“实在是对不起,在下正要带朋友去看病,所以走得急了些,误撞了姑娘,实在失礼!”公子抬起头来,看了看凝香,继续问道:“不知姑娘有没有受伤?”
  “我……”凝香刚要开口,却正和那白衣公子正打了个照面——只见面前的白衣公子确真恰似是个白玉雕成的人儿:洁肤凝脂,双唇含朱;一双星眸,睿光卓智;虽不失阳刚之气,却又美得让人屏息;乌黑的发丝高高地束在头顶,一幅书生打扮——凝香此时倒真的一时没了主意,结结巴巴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姑娘,你没事吧?”白衣公子见凝香无语,便又问了一句。
  “啊……我没事!”凝香猛地回过神来,慌忙回礼。
  “那便好!那在下就告辞了!”说罢,白衣公子再次施礼;礼罢,转身向两名轿夫挥了挥手,打算要走——却突然被凝香拉住了衣袖,便又转身赔笑:“不知姑娘还有何事?”
  “看样子,你必不是本地人吧?”凝香明眸含笑,轻声问道。
  “姑娘好眼力!”白衣公子赞许道,“只是姑娘对我这‘外乡客’又有何见教呢?”
  “那你想不想让本城最好的医生为你的朋友看病呢?”凝香嫣然一笑,妩媚无比。

  “苏先生!”凝香门也不敲,便一下子推开了大门,跑了进去;白衣公子犹豫了一下,也随着走了进来——抬眼看去,这院落倒也宽敞,奇的是门口却没有常有的屏风,从门口便可直接看到正房;看着凝香毫无拘束地跑进正房,白衣公子才示意轿夫将小轿搭了进来。
  “苏先生!有病人呀!你在哪里呀?”凝香边跑边喊,肆无忌惮,却一下子和一个胖胖的男人撞了个满怀;揉了揉撞痛的鼻子,凝香反而一脸欢愉,一把拉住胖子的衣袖,边向外边拉边说道:“苏先生,快走了啦!有病人在等你啦!”
  苏天候被凝香如此地拉拉扯扯,实是无可奈何,但最后还是甩开了她的手,站定下来:“凝香,你这小妮子,又想给我找麻烦呀?”详装生气地板起脸来,天候死活也不愿再挪半步——“你是知道的,我已经好久没给人看病了;再说,我可是只给围棋高手看病的——若是其他人,即使是皇帝老子,我也是不伺候的……”说到这,却见白衣公子已步入了正堂,显然已听到了他说的所有话。
  凝香见天候板起脸来,悻悻地松开了他的袖子;天候却看也不看白衣公子,径自坐到了正堂的椅子上。凝香慢慢地晃到白衣公子的身旁,低声问道:“喂,你会不会下围棋呀?”
  白衣公子轻扬唇角,向凝香点了点头;随后,他来到了天候的面前,一揖到地,朗声言道:“没想到鼎鼎大名的‘坐隐神医’苏天候竟在此地,在下得见,实乃万幸!”
  天候微怔:奇怪来者年纪轻轻,竟会知道他的名声;但他声色不动,声音仍旧不冷不热:“不知公子是何人,竟会知晓我的‘贱号’!”
  白衣公子抬起头来,向天候一笑,终于言道:“在下狄馨林,代家父‘九子圣贤’向您问好了!”

  “狄公子远道而来,就是为了为朋友寻医吗?”在馨林的引领下,天候慢慢地下了台阶,走向软轿——凝香仍旧活蹦乱跳,竟一下子跑到了馨林的身前。
  “不是!这位朋友是在下新交,只是他身子甚弱,我真不知该如何为他调理!”馨林边说边微笑着请凝香让开,他轻掀轿帘,闪身探进轿中,显然是想将轿中的人抱出,却被身旁凝香的一声惊叫吓个正着——凝香一下子推开了馨林,钻进轿中,大力地摇着轿中那仍旧昏睡的人儿,嘴中不住喊着:“大师兄!大师兄!我是香儿呀!你睁眼看看我呀!大师兄……”

  “你们两人且先坐着,我要好好帮明雨看看!”天候向馨林和凝香点了点头,便转身进后堂去了,只留下两人在前厅的桌旁饮茶。
  凝香垂着双眼,全然不见了刚刚的活泼样子,她咬着下唇,双手兀自绞着,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沉默多时,馨林有些看不过眼,便轻声问道:“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我?”凝香猛地抬起头来,看了馨林一眼,再次垂下了眼,“小姓‘赖’,闺名‘凝香’……”
  “哦,原来是赖姑娘!在下狄馨林这厢有理了!”说着,馨林起身行礼。
  “不敢当!”凝香赶快起身还礼,却没再说些什么。
  “不知……”馨林故意拉了个长音,终于问道:“赖姑娘与诸葛兄是何关系呢?”
  “这……”凝香语塞,显然是有所顾及;但最后,她还是下定了决心,沉声言道:“不瞒狄公子——既然你能知道‘坐隐神医’的名号,自是不会不知‘天人上君’的名头吧!”
  “‘天人上君’!赖姑娘是说相传曾于数百年前在天山之巅与‘棋仙’对局,并得到‘天山雪灵’的围棋达人藤上君吗?”馨林的惊讶虽似假装,却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愁绪,他稍一沉吟,继而问道:“难道你们是……”
  “对!”凝香抬起头,直视馨林的眼睛,声音中竟带着几分威严,“诸葛明雨是我的大师兄,我们正是第十一代‘上君’藤千宗的弟子!”
  “我素闻‘上君’门下治学极严,门下弟子未经师父许可,不可擅离!”馨林抿了抿双唇,“不知——诸葛兄又为何会……”他的言语间似是吞吞吐吐,仿佛已然有所顾忌,却又是不得不问;突然缄口不言,馨林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将视线集中在了面前的凝香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不出意料,凝香果然紧蹙了双眉,低头不语——片刻之后,凝香终于再次抬头,眼角却已赫然挂着泪滴,犹豫万分,声音已然哽咽:“不瞒狄公子,家师……家师已然……已然不在人世了……”说罢,终于泪如泉涌。
  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事,馨林歉然起身,一揖到地,却再无只言片语。

  “此事说来已近一年时间——可事到如今,吾辈却仍是不应向外人提起的!”凝香咽了咽口水,仿佛欲言又罢,“可既然狄公子救了大师兄的性命,我便不好再作隐瞒了!只是——请问狄公子,可知这‘上君十徒’的所谓呢?”
  “在下也略知一二——”馨林微微欠身,缓缓言道:“自从‘围棋达人’藤上君于天山之巅战胜‘棋仙’之后,‘棋仙’便以‘天山雪灵’和记录了当时那局棋谱的‘上君谱扇’相赠;自此之后,‘上君谱扇’便成了围棋‘上君’的信物,而藤上君的棋艺更是自成一派,无人能敌。藤上君在一生之中共收了十名弟子,个个都成了世上少有的围棋高手——在他临终之时,他让其中的九名弟子比试棋艺,并将‘上君谱扇’和‘天山雪灵’传与了其中最优者,让其继承了‘上君’之名;之后,他将其余的弟子遣散各地,命他们广传棋艺,并叫他们除非特殊情况,永世不得再回师门。自此之后,这‘上君’门下便有了这不成文的规定:‘上君’一生之中只能收徒十名,且必须在其选定了下任之后,将其余弟子全数遣散,让他们再不能再回归师门……”说到此处,馨林突然发现凝香正惊异地看着自己,不禁语顿。
  “你究竟是何人?怎会知道得如此详细?”凝香一下子站起了身,满怀警戒地看着自觉语失的馨林——仿佛正在看着自己敌人般的冰冷眼神不禁让馨林一颤,不知如何是好了。
  见自己实在是瞒不下去了,馨林只好再次起身,低声言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瞒你——说来你我也算同门:家师亦是家父——‘九子圣贤’狄行止,他的恩师便就是先代‘上君’藤千宗的叔父藤道清!”

  “三师姐!四师姐!”凝香从大门一直跑到了中厅,一路跑一路喊;院内的众人便都闻声而出,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子执疾步来到凝香面前,微嗔言道:“凝香!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却怎么这样大呼小叫的?你四师姐才刚刚睡下不久,你这样还叫她如何安睡?”看着凝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子执却又登时心软了下来,抬起袖子拭了拭凝香额上的汗水,低声问道:“究竟发生何事,让你如此慌张?”
  “三……三师姐……”凝香一面倒气,一面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找到大师兄了!”
  “你说什么?”子执和她身旁的众人闻听,无不都惊讶异常——子执更是用双手抓着凝香的肩头,焦急地问道:“你找到大师兄了!那他现在人在何处?他的身子可还好吗?”
  “这……”被子执一连串地问来,凝香倒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了;怔怔地张着嘴,许久之后凝香才恍然说道:“我……我带他回来了!他现在……”说话间,凝香回身向门口指去——“苏先生!”顺着凝香的手指,子执倒是一眼看到了正匆匆走进大门的苏天候;绕开凝香,子执匆匆向天候行礼,却被天候一声止住:“子执呀,且先不要管这些烦文冗节了——”转过头,对着她身后的释然大声说道:“释然,快些把你大师兄的房间收拾一下!有什么事,等将明雨安顿好了再说!”
  “大师兄!”众人这才发现,天候的身后正站着一位白衣少年,而他怀中所抱的正是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的明雨!

  “请问苏先生,大师兄现今的情况如何?”恭敬地奉上茶水,子执闪身将天候引到了正堂坐下;看着胖胖的天候已然满头大汗,子执便示意身后的师弟龙雁雷端来了一盆水,让天候拭面净手。天候一面净手,一面不禁皱起了眉头,沉声言道:“子执呀,你可要对我说实话呀!”
  “是!”子执闻言立时欠身一躬,“子执自是不敢欺瞒苏先生的——只是不知苏先生要问什么?”慢慢抬起头,子执发现面前眉头紧皱的天候悄悄向她使了个眼色,便心领神会——转身对身旁的雁雷说道:“雁雷,你先下去吧!”看到雁雷踌躇了一下,子执便轻抬唇角,“你不是想去看看大师兄怎么样了吗?”拍拍雁雷的肩头,子执突然向门外喊道:“释然、敏则、子雄,你们几个若是想去便都一起去吧!”
  子执刚刚说完,雁雷便匆匆向天候和子执各施一礼,转身跑出了正堂,和早已守候在门外的三个师兄弟向着通往中院的回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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