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天堂(史部篇)————宫藤深秀
宫藤深秀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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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真的有做错过什么吗?)

"啊呀,又被欺负了吗?"厨娘粗糙的胖手不带一点温柔地擦着男孩被摔得脏兮兮的脸,"没关系的,你们现在不是在放春假吗?过两天雅仁和晴仁少爷都会去外国渡春假的,那时家里就会安静多了。"
椿人一动不动地站在水池边让厨娘拿着随手拿来的湿布擦净他腿上的擦伤,即使觉得痛他也不会说出来,因为如果因为觉得痛而躲闪的话只会更加另人讨厌。
"雅仁和晴仁少爷只是小孩性子而已,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就会厌倦这种欺负人的游戏的。"厨娘一边没有任何察觉地抓紧椿人因为疼痛而僵直紧缩的身体,一边唠唠叨叨地说着一些连安慰都无法算上的话。
"不过你也很能忍耐啊,不管两个少爷怎么欺负你都没见你哭过呢!"

只是得到这种程度话他就已经必须要学会感恩了,因为她是这个家中唯一一个对他说这种话的人。
他叫通口椿人,似乎从出生起就只拥有一个名字而已。

从有记忆起就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常人所谓的‘父亲'和‘母亲',除了上学很少从叔叔婶婶的房子里去出,所以也不会受到自己亲戚以外的小孩的欺负。

直觉中的母亲应该是一个非常非常温柔而且优秀的女人,因为连从来只对他露出轻篾和嫌恶的外祖父在偷偷看那个压在抽屉最底层的照片时也会露出一点温柔的神色。
然而所有的温柔都在他被发现偷看的那一次消失掉了,老人楞楞地看着被拖出壁橱的他又看了看照片,忽然很轻很轻地慢声说:
"实在是太像了..."
就在小时的他被欣喜一种强烈的欣喜淹没的时候,老人一边看着他一边摇着头慢慢地把那张看起来万分珍贵的照片撕得粉碎。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长得和你的母亲那么像?!"老人用一种看一个绝对无法容忍的污点一样目光可怖地瞪着被吓得面色惨白的他,那一刻他很清楚地明白了一些事情。

(如果他长得不像他的母亲,那张照片就不会被撕掉吧?因为他们长得实在太像了所以那些人才把他当作是一个永远擦抹不去的污点吧?或者应该说他是他的母亲被弄脏过的唯一一个证据。)

(如果他不出生就好了吧?如果...他的父亲不是那个从没有来看过他的男人,他们就不会这么厌恶他了吧?...可是如果那个男人不是他的父亲那么他的母亲生出来的一定就不是现在这个他了吧?...他的母亲似乎是因为生他才会死的...那么如果他愿意以放弃他的出生作为交换,所有的一切都能改变吗?)

"今天是二十号吧?"厨娘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手,随后又像是并不等待椿人的回答一样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膀,松开椿人早已紧绷得生疼的身体。
"这个厨房里有剩下的饭菜,我把少爷们吃剩下的水果全给你留下了,捡你爱吃的拿走吧!这两天天气开始梅雨季节前的闷热了,你还是要穿长裤长衣吗?这种衣服洗起来要比短裤什么的费事很多呀!"
"......"椿人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厨娘已像开始有些感觉不耐烦了一般从厨房装杂物的柜子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塞到男孩手中。
"好了好了,你快点去换衣服吧,一身脏兮兮的被人看见了又会被欺负呀。"

椿人抱着衣服慢慢地走出厨房,走上楼梯,他忽然望着手里的衣服停了下来。
(全部都是冬装呢!而且还是前两天刚刚收起来的小学校冬天的校服,这种东西洗干净晾好再收起来是很费时间的,如果弄脏的话一定会更让人觉得费力气吧?还是去换一身衣服好了...)
慢慢走下楼梯,走到楼梯下最拐角的厨房外,推开门,原本应该看着火上做着的晚上要吃的肉汤的厨娘却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从壁橱里拿出干净的衣服,椿人慢慢地换好以后目光被从正对屋外的敞开的窗户外一闪而过的人影吸引了过去。
慢慢走到从厨房可以直接通到屋外的虚掩的门旁,椿人看着厨娘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在临向街一面的树篱旁摸索着。
(是什么东西不见了吗?)椿人推开门安静地走到门外,走到树篱离自己最近的一边开始默不作声的寻找。
(不见的大概是项链或者戒指之类的东西,最近这些日子厨娘似乎经常会用攒下来的钱买一些这类的东西偷偷地带,如果他找到的话只要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还给她就可以了...)

"找到了!"几乎把整个身体都埋进树篱中的厨娘突然发出一声小小的欢呼,随后拿着一个白色的信封一样的东西站起身来。
"真是的,这个月的来得很晚哪,我还以为那个男人终于厌倦了这种没有什么意义的举动了呢!"厨娘一边自语式的喃喃着,一边从信封里抽出一打以千元为单位的钞票:
"多亏了那个男人将近七年以来的奇怪举动呀,刚开始时我以为他只不过是一时的愧疚而已呢!不过现在再过一些日子我儿子单凭我的钱待款买下的房子终于也要结清了呢!真是的,如果真的疼那个孩子的话,与其拜托我来照顾不如自己把那孩子接走呢,每个月付给我的这些钱早已经超过一个孩子的养育费了吧?"

"......"椿人怔怔地蹲在树篱的一个横伸出来的枝杈后面,厨娘连看都不看一下四周就兴志满满地走向大屋。
过了很久,他才很慢很慢地从地上站起来,一语不发地看了刚刚为他遮挡的树枝一眼,椿人慢慢地向大屋走去。
(那个...树篱大约该重新修剪了,园丁最近一定在偷懒吧...刚刚他为什么要躲起来呢?厨娘嘴里的那个孩子...该不会是他吧?)
"......"
慢慢地,男孩平直的眉拧成了一个紧紧的扣,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刚刚沾上土的手,(有一种被变卖了的感觉...这种感觉--好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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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假只放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通口椿人蹲在草丛中,一人高的树篱一棵近靠着树篱长势旺盛的矮种山茶把他遮挡得难见踪影。
(他的那两个堂兄弟大约再过一两天就会回来了,那时他们一定他向他显示一下从外国带回来的礼物然后接着重温一下‘戏弄'他的乐趣,如果他聪明一点的话就应该从他这二十多天一直在做的傻事中清醒过来,为什么他要一直躲在这个草丛里?不过现在真的是春天了呢,所有的小草都长出了啊...)
一个缓慢的脚步声从树篱另一边的街角响起,椿人突然向被什么强制住一般停止住了呼吸。

脚步声慢慢地从安静的街道上响过,一直到街的另一边。

过了很久,椿人才慢慢地松开被自己死死咬住的唇,一声不响地把目光转向自己脚下。
(他干什么像个白痴一样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
"你是--这个家的孩子吗?"一个沉稳中带着一丝老练的男人的声音突然在他的头顶静静地响起。
椿人的身体还未来得及紧绷起就以被一双从头顶伸下来的大手从地上抱了起来。
一张三十多岁的男人的脸出现在椿人面前,浓重的微皱起的眉、宽宽的颧骨和闭得很紧的嘴唇,那张明明是棱角粗砾的脸不知为何给人的却只有‘漂亮'这一个感觉。
"......"椿人怔怔地望着陌生男人那张漠然而再无别的表情的脸,心底模糊地划过一种感觉:
"你就是--我的父亲吗?"
"......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男人望着椿人沉默了好一阵,忽然淡淡地说着隔着树篱把男孩放回地上。
"......"椿人像是被定住一样仰着头怔怔地望着站在树篱的另一边像是站在与他不相干扰的另一个世界中的男人,困难地想吞咽下堵在他喉咙中的干涩。
(说话啊,快一点找到一点有意义的话说出来啊,那个男人是他的父亲,他应该有很多事想要问他,比如说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来看过我、或者为什么我不是和你住在一起,最坏也要问一下你是做什么工作之类的话吧!)
"......你应该是叫椿人吧?"沉默了一阵,仿佛巨人一般高大的男人忽然静静地开口,男孩苍白的脸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他攥紧拳,努力地不让自己的心跳声盖过眼前男人的声音。
男人低下头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一样的东西,然后俯下身隔着树篱把信封塞到了椿人手中。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就由你把这个交给厨娘吧。"男人淡淡地说着直起身。

"等一下!"椿人突然地发出一声大喊,手臂飞快地穿过树篱拉住男人衣服的一角。
"有什么事吗?"男人像是看待陌生人一样望着男孩涨得通红的脸,椿人细瘦的手指痉挛地死死拽住男人的衣服,过了很久才从死咬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里吐出一个紧绷得近乎破碎的声音:
"...只是、只是因为我长得像我母亲,你才认出我的吗?"
"......"男人沉默了一下,神色没有一点改变地点了点头轻声说:"是呀。"
"......"
男人的衣角从椿人颤抖紧握的手中慢慢脱出,男孩怔怔地一个人站在原地,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收回伸出去的那只僵直的手臂。
椿人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臂,即使隔着衣袖依然被树枝擦出很多道血痕的手臂慢慢地漫沿出一种烧灼的感觉。
(只是因为他长得像他的母亲所以才会被认出来吗?只是因为他的脸?)

椿人慢慢抱住自己颤抖的手臂一点一点地蜷缩地蹲到地上。
(他曾经、曾经像傻子一样幻想过,他幻想那个男人一直在他的背后偷偷地关心他,他曾经幻想、幻想他也许曾在哪个不经意间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过那个在一旁偷看他的男人,他曾经为那个男人找了很多借口,每个借口都可以完全代替那个男人说服他自己,从他突然意识到他有一个从没有见过面的父亲的那一刻起他已做好了原谅他的准备。)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像傻子一样...)
椿人突然用手死死地盖住自己抽动起的嘴角,(他要哭吗?只为了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他才不会、才不会...)
风慢慢地吹过院子,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蜷缩在地上的男孩一语不发地慢慢站起身,白色的信封‘啪'的一声从他怀里掉了出来,他漠然地低下头,却发现自己一直僵硬地死攥住的手中似乎多了某些东西。
沉默了一会儿,椿人很慢很慢地打开手掌,被泥土和血污弄脏了的手中团着一张不知什么时候得到的照片似的东西。
慢慢展平被揉得皱巴巴的照片,男孩一语不发地望着照片上一大一小两个像父子般互压着的大笑着的身影。
又过了很久,椿人才默不做声地俯下身,把掉到地上的沉甸甸的信封,然后静静地把信封和照片一起收到了怀里。

厨房的门轻轻地响了一下,厨娘在门里站了一下走了出来,有一点惊奇地望着男孩:
"啊,你刚才一直在院子里玩吗?有没有看到有什么人在咱们家外面晃荡?"
"...没有。"椿人抬起头望着厨娘静静地摇了摇头。
"是吗?最近社会上多了很多拐骗小孩子的人,你见到的陌生的可疑人物一定要告诉大人啊!"
"知道了。"椿人淡淡地点了点头。
"快一点回屋子里面吧!电话说雅仁少爷和晴仁少爷今天就回来,刚刚司机已经开车去机场了,如果他们回来后给老爷问安时你站在他们身后,也许老爷会变得稍微喜欢你一点。"
"......知道了。"椿人安静了一下默默地点了点头,(厨娘好心而无用的叮嘱不会再持续几天了吧?等这个月过去了她还没有收到可以让她儿子交贷款的钱她一定会变得奇怪而且焦躁吧?再过一些日子她会慢慢怨恨起那个耍了她的男人,然后他会失掉这个唯一一个差不多是站在他这边的人吧?)
"......"
很慢很慢地,椿人低着头紧紧地攥起拳头皱着眉走向大屋,(如果是的话就让这一切快点到来吧,因为他已经厌倦了这种被人变卖的日子了!他再也不会、再也不会去像傻子一样相信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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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带着明显困意的男声在椿人身旁突然响起,睡梦中一直紧皱眉头的男孩不耐地咕哝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

"早啊--"史部光一郎打着哈欠慢慢像蜷着睡了一夜的大猫一样在地上平躺着伸展着身体,椿人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睡糊涂啦?"史部一边揉着发红的眼睛一边把手伸向仿佛不知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的男孩。
"......"椿人愣了一下,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样突然咬着嘴唇涨红了脸躲开男人伸过来的手。
"今天起得好早呀!"史部满不在乎地收回手,抬起头望了望窗外高挂的太阳一脸‘我终于也起了个大早'地说。
"你白痴看不出现在已经过中午了啊!"虽然努力咬紧嘴唇但椿人依然忍耐不住怒吼出口,昨天晚上的所有记忆已全部变得清晰可记,椿人忍不住更加羞愤交加地涨红了脸。
(应该感到不好意思的是那个男人吧!为什么一觉醒来感到脸红的却是他?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在一个孩子面前哭成那个样子...)

"原来已经过中午了啊,"史部从地上坐起身搔了搔头说,"难怪我觉的肚子饿了呢!"
"你这个男人脑子里就只有吃吗?"椿人恼怒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男人满不在乎的脸。
"‘吃'这个东西就算脑子里不想身体也会自动提醒呀!"史部一脸‘你干嘛生那么大气'地望着脸涨得通红的男孩,椿人在目光接触到男人很是不解的眼睛的下一秒突然恨恨地别开脸。
(为、为什么会是他感到不好意思!)
"...喂喂,我冒犯到你了吗?"史部突然一脸认真地把脸凑到男孩脸前。
"......你白痴啊!"椿人受到惊吓一般向后一闪,漂亮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
"我到底是哪句话惹你不高兴了?"
"你、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椿人的脸没来由地烧得更热。
"你告诉我我好改呀!"史部很认真地望着脸涨得通红的男孩。
"......"(他、他为什么竟然会觉得那个男人大得只是看一看就像凶杀犯的眼睛有那么一点点好看?难道说他的脑袋还在梦里没有清醒过来吗?)
"到底我哪里惹你不高兴啊?"史部更近地把脸贴上男孩。
"脸..."椿人低着头努力从紧张得说不出话的嗓子里挤出一丝声音。
"啊?"
"我是说你的脸啦!只要一看到你那张白痴一样的脸我就难过得吃不下东西!"椿人突然像爆发一般地低吼着一把推开男人几乎贴上的大脸。
"咦?"男人搔了搔头,困惑地向后挪了挪离开男孩。
"......"椿人板着脸一语不发地蹲在地上望着地面,男人瘪了瘪嘴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再次向前靠近:
"那个...你再好好看看,我的脸其实很好看的..."
"闭嘴!"男孩暴躁地吼了一声,史部像胆小的兔子一样惊跳了一下,过了很久才认命一般地低声说:
"既然你的审美观点比大家的特殊一点那我也没办法,我的脸已经长成这样了也没办法改,那就只好等你再多看一些时间看习惯就好了..."
"......"椿人抬起头看着男人一脸无辜的眨着还很通红的眼睛,咬了咬嘴唇又焦躁地低下头去。
"...咱们午饭吃什么?"
"离我远一点!"椿人一脚踢开像大狗一样蹭着地慢慢靠近的男人,史部眨眨眼睛一脸受到伤害地敌下头,过了一会儿他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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