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一个路口的拐角的阴暗处,塔什多夫轻易地甩掉身后的侦察员,冷眼看着跟了他两条街的后辈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绕进错误的街口,他轻蔑地从鼻子里喷出嗤笑。在前不久还在被自己所带领着训练的后辈们,可能完全想不到会有像今天一样的一天,让他们来跟踪曾教导自己的教官,塔什多夫皱了皱眉头从隐藏的门后现身,在12月的寒风里顺了顺一头短发,然后把双手插进风衣的口袋,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的确到半路为止,自己还是准备去那位于市郊的秘密住所,但是虽然说是秘密住所,但是被发现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一旦被发现一定会被翻得一塌糊涂,如果自己在那里就更难说会被弄成什么样子了。
从市中心走过去一点点,很快就到了即使深夜也一样热闹的地方,所有人都沉醉在转眼即逝的美好当中,整条街道充满了声色的享受。在这里,没有人在意你是什么人、做什么的、来自什么地方,他们只在意你口袋里的钱和你视线所落的地方,然后就是有目的的微笑和奉承。塔什多夫在充满了各式怪人的狭小街道上穿行,以充满魅力和魄力的笑容轻易地引来注目,又轻易地拒绝靠近的美貌。其实就算是有目的,被人搭讪还是一样的令人自我满足,至少塔什多夫就一点点也不讨厌这样倍受瞩目的感觉,哪怕在像现在今天一样的状况。
再走过两个街口,离开了光怪陆离的霓虹灯的势力,街道变得狭小、肮脏,一种因为黑暗带来的未知恐怖感觉从脚面向上爬行。塔什多夫看了看表,天空已经呈现出夜晚的黑暗,但其实还没到一般酒吧营业的时间,在狭窄的路口深深吸了口气,他扯了扯领口,又一次把手深深地插入自己的口袋。
"Tarock~(塔克)"夹带着口哨的声音,路边的黑暗中有人发出嬉笑的声音。
口气已经完全放松了,塔什多夫朝看不清的黑暗中抛出飞吻,"Tag,Kerr!(早,凯~)"
"Julius wartet auf dich jetzt.(尤利乌斯等你好久了。)"发出哄笑的黑暗中和刚才不一样的声音说了没头没脑的事情。
"I wei?e,danke~(我知道了,谢了~)"
不再理睬黑暗中持续的笑声和其他声音,塔什多夫径直走向街道的深处。
"Tarock...Hier!(塔克...这里!)"没有开门的酒吧的门迅速的开了,一只白皙的手一把把塔什多夫扯进黑暗。
"Danke,Julius!Du kann mich jedermal erschrecklich gemacht...(谢了,尤利乌斯~不过,你到是每次都能把我吓到......)"稍微被吓到的塔什多夫立刻就变得笑呵呵的了,站在好友的面前仍是一副完全没事的样子。
但是面对着他的苍白青年却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和塔什多夫几乎高的他消瘦的厉害,带有神经质的美貌容颜现在正因为塔什多夫的缘故细微地颤抖,"Was passiert, Taschendorf?(到底发生什么了, 塔什多夫?)"
瞬时间塔什多夫坚毅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动摇,然而很快自然的笑容又一次回到脸上,他把手搭在好友的肩膀上,安抚着他神经质的颤抖,"Fragst du nie,OK?I glaube,dass alles ist OK!(什么也不要问,尤利乌斯?我保证什么事也没有。)"
"Aber warum...(但是为什么......)"
回答他的是温热的嘴唇,在尤利乌斯浅紫色的唇边肆磨,塔什多夫突然就不说母语了,"就算德语,对于他们也不是什么有效的屏障啊......"
"啊?!"对于突然而来的拥吻,尤利乌斯很习惯地接受着,只是眼神泄露了他的心不在焉,"但是......"
"我今天是来弹琴的,我的琴还在吗?" 塔什多夫松开了尤利乌斯变得润泽的唇瓣,钩着他的脖子跳跃着转变了话题,脸上又出现了亦正亦邪的笑。
"如果你说的是你的吉他,那么可能已经在地下室发霉了~"被耍弄的感觉令尤利乌斯不悦地丢下塔什多夫,"不过史奇今天晚上会回来。"
"哦~老头子什么时候会到?"转身离开尤利乌斯,塔什多夫熟门熟路地向地下室走去。
"告诉你不要叫他‘老头子'!"忿忿地擦着桌子的尤利乌斯把抹布丢到地上,"塔什多夫,你到底怎么回事?"
回头对尤利乌斯做了个嘘的动作,塔什多夫甩尤利乌斯一个人独自进入了地下室, "什么也不要问了,尤利乌斯,为了史奇。"
从背后看他的尤利乌斯什么表情也看不见,"唔......你最好不要喝醉......"
和在每个酒吧一样,夜晚是迷醉的,是不计算在今天或明天的狂欢时间。和着狂野到发疯的旋律,幽暗的店里发射出眩目的彩色激光,严重受伤的声带振动出因为长久烟熏的破碎声响,痛苦呻吟的歌词被激烈的鼓点敲打着,电锯般的弦音撕扯着每个人的鼓膜。
巨大的鼓声就在身后很近的地方,塔什多夫用更像是在虐待自己手指的方式拨动着金属的琴弦,因为到现在为止都处于不停喝酒不停弹琴的状态,他已经有些迷茫。对于鼓点的声音他有些不满意,但却不知道是太轻还是太响;面前是已经换了两次的主唱很有魄力的身影,但却怎么都看不清楚。
啊!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啊--!
塔什多夫敢发誓,他清楚地听到自己倒在地上的巨大声响,然后也听见了尤利乌斯尖声的抱怨,而后似乎史奇也来了,再后的记忆却随着身体感觉的渐远而消失。
因为早晨落到耳朵里的冰冷降雪而惊醒,塔什多夫并不惊讶自己正躺在成堆的垃圾旁边,因为隐约还记得史奇回来的事情,那个就会嫉妒的小鬼还在记恨自己和尤利乌斯的过去吧!不过都是过去了,那个时候自己放弃了尤利乌斯选择了工作......那么现在,工作也抛弃自己了吗?
[塔什多夫,听说你最近和捷利卡顿公司的女老板接触得很密切啊......]
凭借那么多年工作的经验,听到直属部长这样的发言之后,塔什多夫很明白自己已经被列入某项莫须有的怀疑了。接触得密切是真正存在的事实--虽然最开始是因为工作的缘故,但是他不打算掩盖或者狡辩,因为在这样可以轻易颠覆是非的地方,说什么没有事实凭证的话都可能在将来的某天成为罪证的其中一条。本以为对于捷利卡顿公司的秘密调查已经结束,捷利卡顿公司公司的逃税问题也已经澄清,但是其实有什么调查还在暗中继续吗?想不到自己竟然一直被自己的人所蒙蔽。
昨天早晨一到部里,立刻就接到了无限期卸枪休假的通知,虽然已经预料是迟早,但是竟然派出跟踪的人实在有点令人无法理解,部里到底在在意什么?以为自己会和捷利卡顿公司的人串通,透露些什么机密吗?还有,有意强调那个"女"老板是什么意思,虽然捷利卡顿公司的老板的确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女性,但也不想想她的年龄都够做自己的母亲了!而且对捷利卡顿公司的什么调查不是一开始就对自己保密的吗,除了上次逃税的那个时间的细节,自己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再说,捷利卡顿公司不是很正常的小型公用事业服务型智能机器人开发公司吗?对于自己的卸枪休假已经感到很疑惑了,甚至还有必要派人出来跟踪吗?!
昨天是很轻松地就甩掉了跟踪的人,跑到风化街来逍遥,虽然自己只是觉得想给自己保留一点私人空间而已,但是这下部里应该又会感觉到有什么蹊跷了吧,会不会觉得自己到这里颓废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是因为要交换情报?那今天呢?虽然自己也知道一定在什么时候被装了定位的机械,甚至可能连视觉和听觉都被监视了,但是部里会不会觉得放自己在外面游荡,和可能的嫌疑犯接触是件实在太麻烦的事情,就直接来抓抓人?说不定中午之前就会直接派特工过来抓人......
塔什多夫无比平静地思索着,流露在连上的表情已不是感到冤枉不服,只是觉得实在无奈--以前这种问题都是用在,自己猜测某些接触人的行为的时候的,现在竟然......真是无罔之灾!
从比地面稍许好些的冰凉垃圾袋上站起来,用力地抖动着已经覆盖了薄薄一层雪花的大衣,塔什多夫突然发现在离自己不到3步的垃圾上还面朝下地躺着一个人,是什么人竟然在如此近的地方都没有让自己发现,难道说是已经死了?
在部里待的时间长了,塔什多夫已经不知不觉地变得疑神疑鬼。放低身体的重心,塔什多夫习惯性地摸向后腰--然而惯常在那里的P88并没有在,只有空空的枪匣留给手指一种很寒的触感,"靠!"索性大大咧咧地走到那背朝上躺着的人身边,用脚把他翻了过来。
女人......?!这样的想法只存在了0.01秒,因为即使从背部也可以清楚地看出这是个男人的体形,但是他的脸......令塔什多夫一瞬间产生了错觉,那是个仿佛亚欧混血儿一般的容貌,可以包容在一个巴掌当中的细小脸孔,修剪得很完美的柳眉、微合的细长眼睛、稍稍翘起的鼻尖、樱红的唇瓣,尤其是无意滑过脸孔的银色头发更是突出了他细腻而白皙的纤细。
死了?不可能!仅从他的表情上来看,就能知道这个人不但没有死,而且可以说是处于一种极度舒适的睡眠状态中--就在这温度接近零下4摄氏度,还飘洒着雪花的早晨。怎么回事?!这个人!
"喂?!"出于一种说不明白的心情,塔什多夫好意地踢了踢面前的男人,"不起来的话会冻死啊!"虽然看起来并不会这样。
"嗯?"清醒的速度到是很迅速,但是好象对自己为什么会在垃圾堆上有些不解,一张精致的脸上显现出白痴的表情。
"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职业病犯了吧,塔什多夫好象当年在路上做交警时一样询问着未知名的男人。
"科尔希德......做什么的?昨天在唱歌......"好象没有意识到并没有回答的义务,叫科尔希德的俊美男人听话地像小学生一样地一一作答,同时仍迷茫地打量着四周。
唱歌......?"昨天在Lucky Hause那里唱歌的那人?"
似乎一下子还没能回忆起来,"Lucky Hause......?啊,是啊。"
"......"怎么记得昨天那个主唱的声音又低又破,和这个男人一点也不像?
科尔希德转过头正眼看了塔什多夫,"你是......塔什多夫,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看了就知道啊,在垃圾场啊!"装做很不经意的样子,其实塔什多夫很介意,这个人竟然知道他真正的名字,这里除了和尤利乌斯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叫自己塔克。
"哦......那真是糟糕啊......"接受了塔什多夫伸过来的手,科尔希德很轻易地接受了睡在垃圾上的现实,轻巧地从黑色的垃圾袋上面爬了起来。
感觉放在手心的纤长手指有着惊人的冰凉温度,塔什多夫下意识地看了看科尔希德,除却了那张看上去仿佛很容易生病的美人脸以外,科尔希德的体形其实并没有一点点不健康的样子,穿得也很少--黑色的皮草风衣半敞着,里面竟然什么也没有穿地露出白皙胸膛,长腿上套着看上去有一定年代的牛仔裤,外面绑着高帮的黑色靴子--明明在这里这是再平常不过的衣着,但怎么都不像是科尔希德这样有着一张病美人脸的人应该的打扮。"你一直在Lucky Hause唱歌?"虽然是莫名其妙的相遇,而且一直温温地笑着的科尔希德也好象一脸很无害的样子,然而职业病驱使吧,塔什多夫还是试探了他,因为Lucky Hause是从来没有固定的歌手的。
"没有啊,昨天在路上被叫去的......"
"......"因为回答太过真实,一直习惯于猜测他人谎言的塔什多夫一段时间之内都想不出说什么好,就这么愣愣地站在垃圾山上;而与此同时的科尔希德也完全没有动静地站在他身边毫无意义地盯着塔什多夫的侧脸看。
带有某种尴尬味道的沉默最终还是由塔什多夫打破,虽然不知道自己不离开垃圾山和科尔希德有什么关系,但是塔什多夫还是有种如果自己不主动提出的话,科尔希德就会一直一直站在着垃圾上看自己的感觉。"我们还是先从垃圾上下去吧?有点冷。"科尔希德立刻听话地跟着塔什多夫走下垃圾堆,向着到Lucky Hause的捷径的一条小巷子走去。
"咦?!"紧跟着塔什多夫几乎到贴着塔什多夫的科尔希德突然顿住了脚步,条件反射一般回头,一直低垂的眉毛蹙了起来,含着笑的眼睛也敛了温和的气息,和着科尔希德笔直的银色头发有种让人一栗的气势,只可惜塔什多夫并没有注意到。
感觉到科尔希德突然停止是1秒钟之后的事情了,塔什多夫拉了一把,"怎么了?"
"呵呵......没什么。"科尔希德重新恢复了无害的微笑。
啊!有什么人......部里派来的人?!塔什多夫也发现了异样,瞥过眼睛看科尔希德,这小子也发现了什么吗?"没事就快离开这里吧,冷死了!"
"恩。"
从两边都是石墙的狭长巷子里穿过,塔什多夫突然在想,部里会不会是准备直接派人过来把自己干掉?要是这样的话,和自己一起的科尔希德是不是也会有危险?因为跟踪过来的人还在很远的地方,实在无法判断是自己的人还是其他部的人,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和科尔希德分开比较好?
虽然科尔希德是死是活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把他卷进事端自己也没有半点需要负责的地方,但是总觉得良心上什么地方有点不忍,对于这个纤细而俊美的年轻男人。
"科尔希德......我们在这里分开吧!"
不但没有离开,科尔希德反而凑近塔什多夫,扒住了他的袖子,"哎?为什么?"
为什么啊?叫自己怎么说!"再和我一起走下去,会有危险!"
"哦......?"微笑的眼眸闪出戏谐的神色,细小的舌尖润湿了樱色的唇瓣,科尔希德靠近塔什多夫的脸顷刻之间溢出色气, "是危险吗?什么危险啊......"
塔什多夫立刻明白科尔希德的理解有很大的误会,不过也察觉到了担心他的自己的好笑。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啊?风化街啊!就算科尔希德是个长得清秀的男子,就算他一脸好象什么都不知道的单纯模样,但是不可否认的,他在这条赫赫有名的风化街出没,还在以寻找一夜情而臭名昭著的Lucky Hause出现。"生命危险!"严肃地板起脸,塔什多夫让自己的脸看上去不带一丝玩笑。
"哦?这么可怕?"但是科尔希德似乎并没有领情,仍不放手地扒在塔什多夫手臂上。
难道说,这就是该死的魅力吗?不过这个人既然那么不领情,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好心提醒他了吧,"科尔希德,我说......!"视线突然抖动了一下,什么!难道视觉真的被监控了?塔什多夫努力地想要看清科尔希德,但是却无法顺利地聚焦,听力方面似乎也不能轻易相信。靠!真的出事了,先用视线干扰,然后再一举冲上来抓人?用力甩手,塔什多夫对着他估计是科尔希德的方向低声了一句, "快离开,真的出事了!"
然而肯定是听到了塔什多夫话的科尔希德不但没有离开,还上前一步欺近塔什多夫,还抓住了塔什多夫的手。
塔什多夫大惊,这是干什么?难道科尔希德本来就是从其他部门调过来的,专门派出来抓自己的?不过有什么意义啊?"喂,你!"眼前是无法辨认的混乱图象,塔什多夫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一只被困的斗兽。
科尔希德扯着塔什多夫的领子把身体靠近,彼此身体契合的感觉令一向喜欢这样感觉的塔什多夫顿时全身发僵,科尔希德冰凉而光滑的右手沿着塔什多夫的脖颈溜上了他的左耳,轻柔地抚摩着耳后的淋巴腺,温热的唇在耳边轻轻地低语,"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