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虽然不会动燕暮寒,但作为君主,自然不愿意臣子任性妄为,难以控制。 祝珩考虑事情是站在帝王的角度上,若他处于王上的位置,等焦头烂额的局势一变,就要拿燕暮寒开刀。 “以后不能如此任性,让人抓了错处去。” 燕暮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转身离开房间。 祝珩愣住了。 有了很亲密的联系之后,加上他刻意放纵,燕暮寒被养出了一些小性子,对待他也不像以往那般小心翼翼。 这是好事,祝珩一直以此为荣,如今看来,好似把狼崽子养得恃宠而骄了。 竟然一言不发就跑了,日后还不得离家出走? 祝珩又气又好笑,缓了一会儿冷静下来,正准备出去找人,房门就被推开了,燕暮寒带着伙计回来。 “放在那里吧。” 伙计们把浴桶搬进房间,笑得一团和气:“那小的先退下了,公子有事再知会。” 房门关上,房间里一片寂静。 祝珩挑了挑眉:“这是?” “舟车劳顿,你先洗个澡吧。”燕暮寒别别扭扭地拿出浴盐。 水是刚烧的,氤氲热气充满房间,隔着绵绵的白雾,祝珩抓住了那只拿着浴盐的手:“生我的气了?” “没有。” 他知道祝珩的担忧,也知道祝珩是为他好。 “我让你操心了。”水汽蒸得声音也温软下来,燕暮寒皱着眉头,细细地解释道,“是我的错,但我只是怕你出事,塔木武功不高,你来穆离部是为了穆尔坎的娘亲,若要行事,塔木配合不了你不说,还可能保护不好你。”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那些事不如你的安危重要,我要大军,要权力在手,都是为了你。” 如果祝珩出了事,那他得到一切都没有意义。 “我有能力处理好一切,并非只是不忍分离,下次不会让你担心。”燕暮寒撑着浴桶,眼眸清亮,“长安,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没有恃宠而骄,但是更会撒娇了。 简直让人招架不住。 “赔礼道歉,总得有点诚意。”祝珩摩挲着他的手腕,笑意温润清朗,“再帮我搓一次背,如何?”
第56章 记忆 用水瓢舀起水来,一点点倒在肩头,白玉一般的皮肤被浇出一片暖色,勾人心魂。 燕暮寒不敢多看,急忙移开目光,取了浴盐在掌心搓开,要碰到祝珩的时候又缩回手:“我手上有茧子,搓背会疼的。” 身上的皮肤比掌心更加娇嫩,搓起来肯定会磨红,暂且不说他的手劲大小,搓完后祝珩整个身子肯定都没法看了。 燕暮寒有些纠结:“换一个赔礼道歉的方式好不好?” 祝珩也不是喜欢给自己找罪受的人,思索二三就作罢了,他仰起头,抓着燕暮寒的手腕,将人拉到身前:“好,那换我来帮你搓背。” 燕暮寒:“?” 如此这般,怎么能算是他来赔礼道歉? 燕暮寒还没有想明白,就被拉着褪去衣衫,进了浴桶之中。 木桶内的空间有限,容纳两个成年男子十分勉强,水溢出了大半,燕暮寒靠坐在木桶里,胸膛几乎和祝珩贴在一起。 温热的水补全了身体之间的空隙,祝珩握住燕暮寒的手,挠了挠他的掌心:“你不转过身去吗?” “我……” “这样碰不到你的后背,你得抱着我。”祝珩隔着一层流动的水波,抱住了靠过来的燕暮寒,他手上蹭到了一点浴盐,一点点抚过曾留下无数道鞭伤的后背。 水雾蒸湿了空气,春色弥漫。 这简陋的客栈里不适合亲热,但方才软声细语道歉的小狼崽实在惹人心怜,祝珩耐不住心里的渴望,轻声询问:“只吃一次,好不好?” 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燕暮寒从耳根红到了脖子,他支支吾吾地应了声,主动抬起腿,圈住了祝珩的腰身。 被水浸透的小石榴别有一番滋味,面对面的姿势更容易察觉神色的变化,祝珩的眼睛一眨不眨,描摹着燕暮寒的眉眼,将他表露出来的每一分带有痛楚的表情都记在心里。 有时候他很希望弄痛燕暮寒,最好是将人弄得崩溃大哭,这很恶劣,但与疼爱并不相悖,他想让这个人因为自己而产生更多的情绪。 最好是理智叫嚣着逃离,身体的本能却仍然在靠近他。 真是太坏了。 祝珩暗自在心里感慨了一声,抱紧了皱着眉头红着耳尖缠过来的人,即使知道了他坏,燕暮寒也离不开他,真好。 客栈的房间不隔音,燕暮寒紧咬着嘴唇,祝珩看得皱眉,将他按在自己肩上:“不许咬自己,疼就咬我。” 哪里舍得。 怕伤到娇生惯养的心上人,狼崽子连牙都不敢露出来,蹭了蹭那完美如玉的肩窝,实在忍不住了,才哼出一点黏黏糊糊的鼻音。 “好能忍。” 祝珩忽然想起他和燕暮寒去延塔雪山时的事情,那时燕暮寒身上还有鞭伤,却一声不吭。 也只有晚上发热的时候会往他怀里钻,咕哝两句冷。 被抛弃在雪山上的孩子生命力顽强,祝珩想起关于燕暮寒的传言,心里的怜惜更甚。 这个人能活到今日堪称奇迹,他在这个世间吃尽了苦头。 祝珩想,如果是他经历了这一切,绝不会像燕暮寒一样乐观,也不会对一个外人敞开身体,交托真心。 “傻子。”祝珩忍不住骂了句。 燕暮寒没有听清,他偏头看过来,眼里含着蒸出来的水汽:“什么?” “没什么,我在说我真幸运。” 捡到了一个小傻子。 热水泡石榴是新研究出来的吃法,热水灌进石榴里,加上美味的牛乳,令人食指大动。 只能吃一次,祝珩刻意小口小口地吃,吃了很长时间才吃完。 吃完后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还不到午夜,打更声从街道上传来。 祝珩穿好衣服,看着从床上爬起来的人:“你应该留在这里休息。” “不行,我不放心。”燕暮寒披着衣袍,抱住他的腰蹭了蹭,“人生地不熟,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万一我被劫财劫色了怎么办?” 贪狼刀放在一旁的桌上,寒光凛凛。 祝珩沉默了两秒,拍拍他的脑袋:“敢对你劫财劫色的人,普天之下也就有一个。” 燕暮寒眨巴着眼睛,含笑仰起头:“长安若想劫,我可以自己送上门。” 不仅送上门,他还会剥开皮,将石榴籽喂到祝珩的嘴边。 “你啊……”祝珩捂住他的眼睛,泄愤似的捏了捏耳骨,“再勾我,就把你关起来。” 一说这个,燕暮寒就来了兴致,穿好衣服离开客栈后,还惦记着这茬:“长安想将我关在哪里?是在城外买一座宅院,还是将我藏在宫殿之中?” 祝珩以后是要回南秦的,届时成为南秦的君王,势必有三宫六院,佳丽无数。 燕暮寒眼底闪过一丝暗色,一想到除了他,祝珩以后还要娶别的女子,他心里就涌起滔天的怒意。 他得到了神明的爱意,就开始奢求神明只钟情于他一个人。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祝珩只要他呢? “将你关在笼子里好不好?”祝珩说话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燕暮寒,“纯金的笼子,我亲自设计,镶嵌着各种珍贵的宝石,里面只放床和地毯……还有必不可少的锁,唯一的一把钥匙在我手里。” 他试图从燕暮寒脸上发现厌恶与排斥,却只看到了明亮双眸中燃起的兴味。 “要将我锁起来的话,那你晚上得陪我睡,不然我一个人住在笼子里会怕的。” 燕暮寒垂下眼帘,将算计和占有欲藏匿起来。 日日夜夜只能陪着他睡,那祝珩就没办法去宠幸其他人了。 喉结滚动,祝珩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这是不是代表以后可以这样做? 佛祖座前没有养出光明磊落的君子,他隐藏在骨子里的恶意和偏执被燕暮寒放纵滋养,生长得越发放肆。 自以为过分的祝珩并没有想过,他想锁住的人也在思考,如何能让他只锁自己。 两人各怀心思,来到了一处宅院。 穆尔坎的娘亲被安置在这里,为了挟制穆尔坎,穆离部的部主命人妥善照顾她的同时,也派了重兵把守。 祝珩今夜是来踩点的,看过之后就想回去。 燕暮寒握住佩刀:“不是来抢人的吗?” 祝珩有些犹豫:“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会让人怀疑到我们身上,届时穆尔坎和穆离部恐怕会闹僵。” 穆离部也知道穆尔坎想做什么,此时抢人跟明抢差不多。 “在你和穆离部之中,穆尔坎会选择哪一方?” 祝珩主要是怕穆尔坎反水,除了燕暮寒,他不信任任何人。 “闹僵了也无妨。”燕暮寒将他与穆尔坎之间的事情说了一番,胸有成竹道,“我们北域的儿郎言出必行,他不会背叛我。” 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祝珩眸光一颤,指尖有些发抖。 燕暮寒不解地看过来:“怎么了?” “我……”祝珩摇摇头,攥紧了衣袖,挤出一丝笑,“没什么,既然你相信他,那就没事了。” 就在刚刚,他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些破碎的画面。 ——“我们北域的儿郎言出必行,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我等你娶我。” 带着口音的话语勉强能辨认出意思,是独属于小异族的别扭南秦话。 祝珩心口发颤,没由来的泛起酸来,他很想问问燕暮寒,又怕是自己猜错了。 在他遗忘的记忆中,是不是有过许诺终生? “长安,你的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祝珩对上一双焦急的眼,询问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又干又涩,稍一张嘴,便感觉到被撕扯的痛意。 他曾经觉得没有记忆也无妨,反正他会用余生来补偿燕暮寒,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能打动他,让他许诺出一生,当年那个小异族一定为他付出过很大的代价。 不仅仅是跨过了七年的时光,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眼前这个人还曾为他遮风挡雨。 祝珩握住了他的手,一字一句,郑重得仿佛在发誓:“我此生定不负你。” 燕暮寒愣住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但情话向来惹人心动。 “我知道。” 早在你牵起我的手,说你属于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因为知道了你的爱意,我还开始谋求更多,渴望让你身旁只有我一个人。 “长安。”燕暮寒抱住他,声音发哑,带着忐忑和试探,“如若我有一天做了惹你厌弃的事,你会怎么做?”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想要你只喜欢我。 对启闲光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如果祝珩喜欢上了其他人,他真的会弄死对方。 燕暮寒忽然有些难过,他一心想送祝珩到最高的位置,但他忘记了九五之尊可以拥有无数枕边人。 “如若我反悔了,不想让你成为君王,你会讨厌我骗你吗?” 祝珩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刚准备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呵斥声:“什么人,转过身来!” 穆离部部主吩咐夜间巡逻的人关注这座宅院,发现了在此处逗留的两人。 不能被他们看到脸。 祝珩立马收住话头,拉着燕暮寒转身就跑。 一见他们跑了,巡逻的人立马追过来:“站住!” 两人七拐八绕,进了一条小胡同,夜间天色昏暗,巡逻的人并没有跟上来,朝着另一条街跑过去。 祝珩努力压制着咳嗽的欲望,指指另一边,燕暮寒会意,两人放轻脚步,绕回了宅院。 后门多了防守的人,燕暮寒悄悄潜过去将他们放倒,然后才招呼祝珩过去。 宅院并不大,很快找到了主屋,刚推开门,刺鼻的血腥气就涌出来,其中还夹杂着若隐若现的腐烂臭味。 祝珩心头一惊,看向燕暮寒,后者眼里也是惊诧。 被算计了。 火把的光照亮了院子,嘈杂的脚步声停止,呵斥声传进来:“哪里来的刺客,竟敢谋杀我部族第一勇士的娘亲!” 借着火光,祝珩看见了站在人群中的穆尔坎,他双目赤红,脸上满是肃杀冷意。 第57章 软肋 隔着一道门,祝珩和燕暮寒在房间里,穆离部的部主带着一群人将院落围得水泄不通,面前是死去的老母亲。 祝珩眉心紧蹙:“他们有内应。” 他们前脚刚来穆离部,后脚对方就准备好了一切,还叫来了穆尔坎,必定不是巧合,军营中有人和穆离部里应外合。 燕暮寒的脸色也很难看:“人早就死了,这些血是鸡血。” 他从小茹毛饮血,食生肉,闻得出不是人血。 那股腐烂的尸臭味正是尸体死去很久后产生的,鸡血腥味重,是为了掩盖住尸臭味。 “这里已经被团团围住,还不出来受死!” 火光煊赫,乌压压的一片人,硬闯是闯不出去的。 祝珩按住想要出去的燕暮寒,沉声道:“我出去,你留在这里,穆离部部主没有见过我,并不认识我,但你要是出去了,这盆鸡血就泼到你身上去了。” “不行,我——” 祝珩打断他的话,在黑暗之中,他的眼睛依旧很明亮,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放心,只要穆尔坎如你所言,那我就不会出事。” 燕暮寒慌了,他相信穆尔坎,但不代表愿意将祝珩的性命压在穆尔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