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暮寒阴沉着脸,自从离开穆离部,他的表情就没有变得轻松过,一想到祝珩身处龙潭虎穴之中,更恨不得带兵将穆离部给灭了。 塔木揉了揉眼睛,他最近在伙房里帮忙,休息的早,此时睡梦半酣,打着哈欠进了队伍。 诶? 军师呢? 塔木定睛一看,果然没有见到祝珩的身影。 周遭的将士们都在小声议论发生了什么事,号角声是有重大事宜才会吹响的,上一次吹起,还是攻打南秦睢阳城的时候,他们的粮草被偷袭烧毁。 塔木心里惴惴,祝珩就是稳定军心的人,眼下这种时刻见不到他,很难让人不去怀疑此事与他有关。 莫不是祝珩出了什么事? 燕暮寒吩咐天尧与启闲光清点人数,从昨天开始离开过军营的人以及向外传过信的人全都点了出来,由燕暮寒亲自审问。 大军纪律严明,没有擅自离开军营的人,唯一出去的人只有西里塔带来的侍从,不知去了哪里,现在还未回到军营。 燕暮寒直接让人把西里塔绑了过来。 督军大人有所预料,被如此対待并没有太惊讶:“将军这是何意?” “你自己心里清楚。”燕暮寒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将人摔在地上,“擅自与其他部族通信,传递大军机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王上派来的督军?” 西里塔被摔了个七荤八素,脸色很不好看,呛咳了几声:“咳咳,燕暮寒你欺人太甚,我看你才是忘了自己是大军统领,擅自离开军营,此事我定会如实禀明王上,治你的罪!” 他几乎是承认了和穆离部私通的事,燕暮寒指骨咔咔作响,一拳揍得他偏开头去,狞笑出声:“督军大人用脑子想一想,我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吗?” 单单害得祝珩吃苦受罪这一条,他就要把西里塔千刀万剐。 燕暮寒懒得废话,拔出刀来,刀刃上闪着寒光,映出西里塔惊惧失色的脸庞,他似乎没想到燕暮寒真的敢対他动手,愣了两秒,顿时没有了嚣张的气焰。 “燕暮寒,你不能,你不能杀我,我是王上派来的督军!” “我管你是谁,在这大军之中,本将军说的算。”燕暮寒一刀劈在他肩膀上,带着无法发泄的怒意,削掉了一层血肉,“就算阎王不收,我也要将你送到黄泉路上!” “啊!” 西里塔脸色煞白,疼得在地上直打滚:“不,不行,你不能杀我,你……你杀了我的话,祝长安也得死!” 刀刃停在西里塔眼睛前一寸,再往下一点,就要将他的脑袋劈成两半了。 西里塔呼吸都停滞了,求生的欲望战胜了疼痛,他哆哆嗦嗦地开口:“祝长安的身份是假的,他犯了欺君之罪,你杀了我的话,我的侍从会将此事禀告王上,他会被处死。” 燕暮寒手腕下压,刀背贴在他的脸上轻轻拍了拍:“你都知道什么?” 一看他在意此事,西里塔顿时有了底气,眼睛骨碌碌一转:“我——”
“别讨价还价。”燕暮寒往前递了递刀,直接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我能杀了你,也能杀了你的侍从,他现在就在穆离部,你以为我找不到他吗?” 眼看着西里塔脸色变换,瞳孔中浮现出惊惧,燕暮寒就知道自己猜対了。 “说,你都知道什么。” 西里塔没想到他手段这么残忍,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和盘托出:“祝长安不是土佧村的人,他来历不明,可能是敌国派来的奸细。” 祝珩当时随口胡诌,借了裴聆的身世,没成想有人会去土佧村验证。 燕暮寒眯了眯眼睛,收起刀:“来人,将督军大人带下去,好生照料。” 启闲光带着一队亲兵进来,气势汹汹,西里塔到底不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被这群人围住,心中大骇:“燕暮寒,你还想怎么样?” 燕暮寒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上的血,语气幽幽:“督军大人受了伤,不好好养一养的话,很可能会危及生命,本将军让人照顾你,是为了你好。” 西里塔还想说什么,燕暮寒冷着脸,将那块擦过刀的布丢过去,启闲光接住,反手就塞进了西里塔嘴里。 西里塔被带了下去,不等天尧和启闲光发问,燕暮寒就下了命令:“拔营,将穆离部死死围住,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来。” 启闲光忧心不已:“将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天尧也疑惑地看过去,燕暮寒的举动过于反常,清查人数不说,还直接対西里塔动了刀,如果现在围住的不是穆离部,而是王廷,他的行为和要造反没什么区别。 “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想诛我的心。”燕暮寒握紧了刀,垂下来的眉眼里满是冷意。 天尧愣了一下,突然发现哪里反常了:军师不在。 昨天将军和军师一起离开了军营,现在只有将军自己回来,回来后还大动干戈,一副气急攻心的架势。 天尧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道:“将军,穆尔坎今天下午离开了军营,前往穆离部。” 燕暮寒离开前嘱咐天尧和穆尔坎、启闲光三人一同处理军中事务,穆尔坎离开的事情,也只有天尧和启闲光知道。 “対対対,穆离部派人来接他,带他去看他的娘亲。”启闲光一拍脑门,“対了,将军你和军师不是也去了穆离部,军师呢,怎么不见他人影?” 天尧暗道不妙,这呆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燕暮寒眉眼间遍布寒霜,整个人笼罩在一股低气压之中,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军师在等我。” 启闲光眨巴着眼睛:“嗯?” “启程,将穆离部包围起来,天亮之前大军必须进城。”燕暮寒收刀入鞘,拿出一直尘封的千钧弓,语气轻飘飘的,但每一个字都好似带着血气,“我们去接军师。” 启闲光还想继续问,天尧眼疾手快,拉着他离开了大帐。 “松手,你干嘛?” “你是没长脑子吗?”天尧被他蠢得头疼,“军师出事了,被人扣在穆离部了。” 启闲光大惊失色,连回嘴都忘了:“什么?!” 穆离部胆子这么大,竟然敢扣留军师,不知道将军护军师跟护眼珠子似的吗? “朽木不可雕也。”天尧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没心情解释,急着去召集人马。 再耽搁一会儿,万一军师出了什么事,可能就要开战了。 攻打穆离部。 他们将军可不会管穆离部是不是同一国的疆土,就像哈仑桑部一样,伤到了祝长安,连个全尸都留不下,只能在睡梦中死去,化作飞灰。 燕暮寒没有等大军整顿,已经找出了向穆离部传递消息的人,他带着塔木先行一步。 塔木跟随他几年了,最会揣摩他的心意,当即就猜到是祝珩出了事,心急如焚:“将军,主子现在在何处?” 若是一个人在穆离部,会不会受欺辱? 燕暮寒沉默许久,道:“穆尔坎和他在一起。” 塔木刚松了一口气,燕暮寒又补充道:“我不信穆尔坎。” 塔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看他的神色严肃,不敢再问,连忙跟上去。 两人到达城下的时候,天还没亮,燕暮寒张弓搭箭,一箭射倒了城墙上代表穆离部的部旗,塔木放声道:“远征将军已到,速开城门!” 与此同时,院落灵堂里。 祝珩望着远天浮动的一线曙光,喉头涌起一股腥甜,他捂着胸口,忽然距离地咳嗽起来。 穆尔坎倏忽睁开眼:“你怎么了?” “我,咳咳咳……”祝珩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浑身都疼,耳边尽是嗡嗡的声音,他刚张开嘴,就吐出一口血来。 灵堂里的烛灯散发着阴森森的光,映在他如同蜡纸的脸上,除了唇畔的斑斑血迹,他整张脸都是惨白的,看上去情况很不妙。 穆尔坎被吓到了,之前刚念叨过这病秧子身体不好,何曾想到没把人绑起来,都能吐血。 “你是受伤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祝珩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脑海中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他浑身发冷,仿佛被一只手拉扯着,不停地向下坠去。 睢阳城。 正在忙祝子熹研磨的楚戎突然停住动作。 “怎么了?” 楚戎怔怔道:“之前殿下让我去千山蝶谷寻找一种毒的来源,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他了。” 第59章 昏死 燕暮寒奉命收复边疆诸邦,被册封为远征将军。 穆离部的守卫大惊失色,本以为是前来挑衅的人,一听这名号,又望见远处乌泱泱的大军,就知道大事不妙,连忙派人去请示部主。 当黎明的曙光绽放于天边之际,夜幕中的星子逐渐变得渺远,闪烁着寥落的微光。 燕暮寒立马横刀,千钧弓对准了城墙上指挥的守卫首领,语调低沉,仿佛索命的恶鬼:“立刻开城门,误了本将军的事,尔等皆要送命!” 他心里没由来的发慌,惴惴不安,不知道祝珩此时的情况如何,恨不得现在就杀进城去。 守卫军没有决策,不敢回话,想拖着等到部主过来拿主意。 “不等了。” 塔木心里一惊,连忙转过头,正好看到燕暮寒阴沉的侧脸。 他拉开弓,长达一米的箭矢撕裂未褪尽的夜色,穿风破云而去,直入守卫将领的胸膛,力道很大,带得人往后退了几步,竟直直地从城墙上翻了下去。 一时间情况慌乱,守城的士兵们见他是动真格的,急忙鸣锣击鼓:“有劳将军稍等,我部族不久前进了贼人,全城戒严,没有部主的命令,我等不能擅自开城门。” 这话直接戳在燕暮寒的肺管子上,他冷笑一声:“贼人?” 说的是他,还是他的长安? 那守卫以为他的态度缓和了,连忙道:“没错,现在那贼人已经被关押起来,待部主将之严刑拷问,定会——啊!” 一箭破空,穿胸而过。 燕暮寒招呼不打就动了手,守卫们都慌了:“将军无故杀我部族的儿郎,戕害同胞,莫不是想造反!” “尔等也配!” 燕暮寒眉心紧蹙,一想到祝珩现在城中受苦,心底就涌起滔天的怒火,这些人怎么敢,怎么敢对他的长安这样做,他本就不想放过穆离部,如今被算计的怒火却无法与担忧祝珩安危的心情相比。 大军远赴而来,浩浩荡荡,启闲光带着人策马先等,军旗在初升的旭日下飘扬:“报!” “吾等前来相助将军,大军稍后就到!” “穆离部部主何在,还不速开城门,迎我远征大军入城!” “贻误军机,罪者当斩!” 输人不输阵,启闲光带人前来就是怕燕暮寒双拳难敌四手,临行之前,天尧还特地告诉他怎么喊话。 他们已经知道此番对穆离部出手是为了军师,但意图不能表露出来,得寻个光明正大的由头,免得日后有心人拿此事出来做文章。 这连营将士一来,城门上的守卫们更是心急如焚。 “部主到了吗?” “在路上,还能撑多久?” “听说是穆尔坎那边临时出了事,部主正在处理。” “远征大军来势汹汹,恐怕撑不了多久。” “这燕暮寒是发了什么疯,一时半刻都等不了,我就不信他真敢攻打我们部族,依我看,咱们耗着就行了。” 众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赞同。 这几个月来,常常能听到从其他部族传来的消息,无不是燕暮寒带着远征大军在其他部族里耀武扬威,部主联合上书,但王上摆明了要保燕暮寒,只在口头上训诫了一番。 且说这大军虽去了其他部族,但并未造成严重的伤亡,唯一能数得上的,就是哈仑桑部的马上疯事件。 不过从冬猎时开始,哈仑桑部就屡屡出事,谁也不能说此事就一定与燕暮寒有关。 有一名守卫满脸忧虑,害怕地攥紧了佩刀,小声嘟哝:“可他都杀了两个人了,城下直取性命,不像是开玩笑。” 可惜没人理他,其他守卫商议决定:“再拖一刻钟,若我们私自开了城门,部主定会责怪。” 破坏了部主的大计,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速开城门!” 随着一声暴喝,所有人收回了思绪。 启闲光神色严肃,勒住马,停在燕暮寒身边:“将军,他们想拖延时间,天尧正带着大部队赶过来,还需要一阵子。” 大军行进不比单骑,声势浩大,但速度要慢上许多。 启闲光的意思是要不要等一等,但燕暮寒心里慌乱不安,一刻也等不下去:“立刻想办法进城。” 启闲光一筹莫展,环视四周,将士们的表情也很凝重,穆离部的守卫们若是铁了心闭门不开,那他们也别无他法,攻破城门需要特殊的武器,得等到大部队到达才能施行。 塔木一拍脑门:“有了!城门不好破,我们可以走水路!” 穆尔勒河穿城而过,养育了三十六部,护城河连通下水明沟,此时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河冻缓解,水门开,日常会用来运送物资,有专门的人把守。 如若只是想进城,从水门潜入倒是一个好办法。 一般情况下,水门都是秘密的,但此次远征的目标之一就是三十六部,王上早就让人送来了三十六部的城防图。 启闲光思索了一会儿,啧啧赞叹:“你小子行啊,我觉得这办法可以一试。” “这都是军师教我的。”塔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在伙房营里帮忙,没事的时候会去找祝珩,祝珩乐于教导,得了空也会给他讲一些排兵布阵的计策。 前段时间祝珩在看水门图,顺嘴提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