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出征,打着收付番邦的旗号。 这其实挺滑稽的,北域本就是由大大小小的部族联合组成的,在建国之前,也同那些番邦一样,只不过那些邦族并不想收到统一辖制,便没有加入。 北域日益强盛,臣服与否已经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 大军出征之日定在初十,比祝珩预计的早很多,他本来想先跟着金折穆去东昭,找到祝子熹,现在不得不重新计划。 临近出发时间,祝珩还没有想到万全之策。 饭桌上,燕暮寒将盛好的汤递过去,看到祝珩还是心不在焉的样子,默默吃着碗里的饭,面上浮起一丝忧虑。 他知道祝珩在烦恼什么,他也跟着煎熬了很多天。 “长安。”燕暮寒斟酌着语句,“你去东昭吧。” 祝珩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燕暮寒盯着他碗里没吃几口的菜,努力挤出一丝笑:“此次出征并不凶险,相当于立威,军师不在也无妨,你想去东昭就去吧。” 不找到祝子熹,祝珩不会安心的。 燕暮寒殷切地望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哀求:“只要你还会回来就好,不要一走了之,不要……” 不要丢下我。 “燕暮寒,我们行房吧。” 祝珩一把撂下筷子,拉着愣住的燕暮寒,往房间里走。 房门被大力合上,祝珩推着燕暮寒倒在床上,他眼神很沉,里面蕴着即将爆发的情绪:“如果行房了,能不能让你更信任我一点?” “长安,我不是——” 他被粗暴地吻住,唇上传来一股刺痛感,祝珩强硬地掐着他的脸颊,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将这个吻变得和以往每一次都不同,带着令人心悸的被占有感。 衣带绕在指间,祝珩垂下眸子,恶质道:“我确实准备告诉你,我决定此次不随大军出征,前往东昭,你有什么想法?” 他的唇色很淡,被血染过之后,整个人变得妖冶起来,也充满凌厉的锋芒。 燕暮寒急促地喘息着,眼底情绪复杂,他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如果说方才只是气恼,那祝珩现在就是真的生气了,他彻底冷下脸,语调很冰:“燕暮寒,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不说,我以后就不听了。” 他就是这么自私,自己的心意藏在最深处,却要别人掏心掏肺,坦白全部。 没关紧的门被风吹得来回晃动,吱呀吱呀地响,冷风从屋外灌进来,房间里的暖意一扫而空。 祝珩恨得牙痒痒:“我没那么好,我配不上你这么沉重的爱。” 他下了床,去了书房。 楚戎从前几天就开始悄悄跟踪金折穆,今日照例来找祝珩汇报情况:“殿下,打听到了,他初九启程。” 祝珩冷淡地应了声,撑着额角,神色晦暗不明。 他任性了。 燕暮寒没有做错什么,他却在鸡蛋里挑骨头。 祝珩叹了口气。 楚戎头一回见他这般愁苦,似乎在纠结什么似的:“殿下,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祝珩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一件事,如果有一个人掏心掏肺地对你好,不求回报,你会怎么样?” 楚戎冷漠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祝珩噎住,仔细想想这话又没问题:“若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一种东西,但又不强硬要求我给,只是一味地对我好,那我该如何自处?” 楚戎思索了下:“想给就给,不想给就不给。” 祝珩:“……” 很有道理,但解决不了他的问题。 和祝珩一样烦恼的,还有燕暮寒,他坐在营帐里,破了口子的嘴唇引得启闲光连连惊呼:“军师这么野的吗?” 看不出来,他以为祝珩是那种温温柔柔的人,没想到嘴都能亲破。 燕暮寒烦得很,抄起桌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启闲光急忙闪开,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将军,这太过了点吧,你想直接送我上西天吗?” 穆尔坎按下咋咋呼呼的启闲光,问道:“将军和军师吵架了?” “没……算是吧。”燕暮寒抓了抓头发,“我惹他生气了。” 启闲光笑得贼兮兮的:“在床上?” 确实是在床上吵的架,燕暮寒下意识要点头,忽然意识到什么,冷眼瞪过去:“收起你那些肮脏龌龊的想法,不许玷污军师。” 启闲光耸耸肩,小声嘀咕:“肯定是在床上。” 天尧冷静问道:“因为什么?” 燕暮寒犹豫了下,还是将一切讲了一遍,语气疑惑:“我做的不对吗?我只是不想让他为难,我没有勉强他必须跟着我,没有把他拴在身边,为什么他还是想离开我?” 他怕祝珩不要他,所以尽可能的退让,甚至于在祝珩面前,他没有丝毫底线。 “我什么都依着他,什么都顺着他,为什么他还是不满意呢?” 启闲光脱口而出:“那他也太不识好歹了吧。” “哗啦”一声,桌上的地图都朝着他扔了过来,燕暮寒满脸阴沉:“别再让我听见你说一句他的坏话。” 启闲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将军你疯了吧,我是在帮你说话啊! 天尧老神在在地问道:“将军,你觉得军师离开之后,会回来找你吗?” 燕暮寒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我不知道。” 天尧颔首:“我换一种问法,将军你相信军师会回来吗?” “我……也不知道。”燕暮寒攥紧了掌心。 “你不相信。”天尧语气笃定,“将军你不相信军师离开后会回来找你,但我想军师并不至于为这点事动怒,他在意的应该是,你不相信他会喜欢你。” 燕暮寒怔住:“他会喜欢我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天尧长叹一声,“将军,你是不是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军师?” 启闲光倒吸一口凉气:“疯了吧,将军怎么可能会——” “是。”燕暮寒很清楚这一点。 “将军?”启闲光搓了搓耳朵,“将军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你说不是对吧?” 燕暮寒盯着自己不满伤痕的掌心,喃喃道:“我本来就配不上他。” 这种想法从七年前就产生了,那时的祝珩对他来说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七年的时光让他手握重权,让祝珩流落北域,但他依旧将祝珩视作金枝玉叶。 他不避讳承认这一点。 天尧叹了口气:“他让你说心中所想时,你为什么不说呢?” “说什么?说我想把他绑在身边,说我想把他关起来,说我会勉强他,说我一辈子不会放过他吗?”燕暮寒牙关紧咬,泄出一丝苍凉的笑,“他会怕我的。” 如果祝珩怕他,就更不会留在他身边了。 “怪不得军师会生气,如果是我的话,也不想理你。”天尧捏了捏鼻梁,“将军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军师,你给他的信任,都是在你可以接受,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燕暮寒不认同:“我相信他,我可以把命交到他手上,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他?” 天尧摇摇头:“这不一样,你都不敢在他面前做真正的自己,表露真实想法。” 燕暮寒皱眉:“我那是怕吓到他。” “那你有没有想过,军师早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天尧摊了摊手,“你怕真实的自己吓到他,你怕失去他,那你问过他是怎么想的吗?” “你在付出,你不需要他的回报,在这份感情里,你从不奢求他喜欢你,换言之,那他喜不喜欢你都是无关紧要的,你不在意这个结果。” 燕暮寒想反驳,想说他在意,但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无论祝珩喜不喜欢他,他都打算好了以后的事,并且结局不会因为祝珩的想法改变。 他能在启闲光面上说杀死所有接近祝珩的人,但不敢在祝珩面前表露出过分的醋意,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会提前考虑祝珩能不能接受。 天尧没有说错,他不相信祝珩。 但不是不相信祝珩会喜欢他,而是不相信自己能得到祝珩的喜欢。 他害怕结果不如意,所以他告诉自己不要在意结果。 天尧一语中的:“与其说你把军师当成喜欢的人,不如说你把他当成了神明,你有胆量困住神明,却不敢奢求神明的爱意。” “当然这也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天尧笑了声,“就怪军师不想做高高在上的神明,只想做与你长相厮守的凡人吧。” 神明无情无欲,而凡人会嫉妒,会愤怒,会心疼,也会后悔。 祝珩后悔了,明明是心疼燕暮寒委屈自己,但到头来,反而让他受了更大的委屈。 “该好好说的,该温声细语地问,如果他没有安全感,就一遍遍的承诺不会离开,何必逼他呢?”祝珩自言自语,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他的猫很自卑,变成狼之后更加自卑了。 他明明知道的。 他不要燕暮寒委曲求全,他要他的狼崽子恣意娇纵,任性妄为。 他用错了方法。 祝珩站起身,往外跑:“塔木,让人备马,我要去军营!” 塔木不明所以:“主子,天已经黑了,你——” “备马!”祝珩猩红着眼,“去备马!” 塔木吓了一跳:“是,我这就去。” 还没到门口,急促的马蹄声就传来了,燕暮寒裹挟着一身寒气,气势汹汹一般冲进来,死死地握着祝珩的手:“不准去东昭!我要你跟我走!” 祝珩微怔,下意识挣扎:“放手,疼。” “我不放!”燕暮寒咬紧了牙,疯了一般,满脸阴鹜,“疼才好,疼你才不敢离开我,无论是祝珩还是祝长安,无论你在南秦还是北域,我都能把你抓回来。” “不想受罪的话,你最好快一点喜欢上我。” 燕暮寒用满是伤痕的手抚摸祝珩的脸,看着粗糙的掌心将他的脸刮红,极快活一般:“我配不上你,但我要你爱我。” 第46章 分别 祝珩忍不住要笑出来:“好,我知道了。” “就算你怕我,不愿意也……嗯?”燕暮寒表情古怪,似是不敢置信,咬肌在轻微颤动,“你答应了?” 祝珩怎么可能会答应? 燕暮寒一阵迷眩,他是在做梦吗? 启闲光骑着马追过来:“将军,你的东西忘记拿了。” 他抱着一个大包袱跑进来,看到祝珩时讪讪地打了招呼:“军师,将军走的匆忙,东西忘了拿,我给他送过来,这些东西都是将军要的,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他极力撇清责任,不动声色地瞄了眼两人现在的情况。 只抓着手有什么用,赶紧把人捆上床! 我没用的将军啊! 启闲光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燕暮寒,手上一不小心,将包袱扔了出去,又一不小心,扯住了包袱一角,于是包袱散开,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 各种材质的鞭子、各种材质的小短棍,以及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散落在脚下。 燕暮寒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 祝珩扫了一眼,视线在鞭子和一些奇怪的糖葫芦形珠串上停留片刻:“这是将军打造的新武器和……暗器吗?” 那些东西的形状太奇怪了,除了暗器,他联想不到其他的东西。 “噗。”启闲光呲出一口小白牙,含糊道,“也可以是,看将军的想法,反正是用在军师身上的。” “用在我身上?”祝珩还欲再问,燕暮寒突然松开他的手,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拎着启闲光的衣领,直接将人提溜了出去。 启闲光被勒得直咳嗽,连声求饶,燕暮寒理都不理,黑着脸将他扔出了府。 回过头,祝珩正拿着一根玉质棍子端详。 “这个怎么用?用在哪里?” 棍子打磨得很光滑,粗细不等,祝珩拿的那根有一个指节宽。 府上的人默默垂下头,不敢作声,主子们的床笫之事可不是他们能议论的。 燕暮寒同手同脚地走过来,他一把夺过祝珩手上的东西,脸色已经从黑转红,煞是精彩:“别听他胡说,这不是给你用的。” “那是给谁用的?”祝珩又捡起一个像糖葫芦串的东西,还没看两眼,又被燕暮寒抢了去,他漂亮的眉眼不悦蹙起,下一秒就转为了诧异,“你脸红什么?”
燕暮寒把东西扔给管家,低吼着命令道:“把东西都收起来,扔……收好。” 管家表情古怪,同情地看了祝珩一眼:“是。” 祝珩:“?” 祝珩被拉回了房间,燕暮寒拿出一盒活血化瘀的药膏,默不作声地给他上药。 手腕被攥红了,看上去触目惊心。 燕暮寒眼底满是愧疚,用手搓热了药膏,包着他的手腕轻缓地揉,看着揉开后痕迹慢慢变深,如同凌虐过一般,心底又涌起一股诡异的满足感。 好漂亮。 想在这个人身上留下更多痕迹。 想把这个人融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不分离。 内心里的猛兽在叫嚣着吞掉眼前人,燕暮寒双目赤红,紧紧地抱住祝珩,闷声道:“快点喜欢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