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一道电闪雷鸣般的白光划过脑际,唐延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定定地盯着办公室外不远处那一堆堆的废车,冰冷的神情中似乎带着些许隐隐期待。
“最近这一次,还给你们的面包车在哪里?”
Z省安南市,双山县,汽车客运站派出所附近。
安灏禹不明白为什么会在双山县汽车客运站派出所附近碰到自家老徐,明明他不是说要去安南市?
当然,严格来说双山县也安南市的一部分,但他更不明白的是,还没等两人好好说上几句话,竟然看到安南市刑侦支队的小鲁刑警也出现在了这里,而且徐子轩似乎对此一点也不惊讶,甚至他们俩在见面后的对话竟然让他有种自己在看奇葩谍战剧的莫名感。
“你怎么来的双山?”
“买了去云南的动车票。”
“别人以为你因为被伍支队训斥跑去云南散心了......”
“实际上,我搭了个便车还没出安南市。”
“我看你还特意发了个朋友圈。”
“谁让我刚好有在云南的同学呢,实时分享嘛。”
“好在你平时也有经常发朋友圈的习惯,并不觉得突兀。”
“当然,也不能和平时的习惯太跳脱了。”
“喂喂喂!”
安灏禹终于忍不住怪叫三声夸张地打断了两人暗号似的对话:“老徐,我是忽然想起你回忆起莲子村的事情时提到了凶手曾在你的脸上点了一个红指印,这才和唐延请了假坐高铁过来看看是不是还能找得到的记录......你们俩这是?”
“鼻子上。”徐子轩先纠正了一下他,然后回答道:“是我让小鲁过来的。”
小鲁点点头,一边主动伸手过去和安灏禹握手,一边简单说了下自己为何会来双山县:“安队您好,我是鲁冰花,上次徐队帮助我们侦破了行李箱女尸案,听说你也过来了,但没机会和您打招呼,很高兴认识您。是这样,我按照徐队的指示去了一趟田阳高中,之后借了个路人的手机和徐队联系,徐队就让我来这里碰头。”
这一解释搞得安灏禹还有点不好意思,他又不是但凡见个人和老徐在一起就要吃飞醋,只不过是奇怪老徐专程跑来安南市到底想调查什么,而且两人还神神秘秘的样子。
尤其是瞧见徐子轩看过来的澄澈眸光里还带着几分薄嗔,他只好一脸无辜地眨了眨自己那双大圆眼,把手往袖子里一揣,一副准备认真听讲的模样:“老徐你也应该也是冲着红指印来的吧?可是,去年小明和谢展第一次来双山县查看你被拐的档案时,里面可从没提到过有这么一枚指印。”
话音刚落,见徐子轩和小鲁又是意味深长的一眼对视,越发感觉自己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徐子轩忍不住伸手捏了下他的脸,并在小鲁惊奇的注视中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不是,老徐......”安灏禹觉得自己的脑子被徐子轩这光天化日下的一捏给捏扁了,没办法展开立体思维:“你说谁?”
“刘彻。”小鲁收回自己竟然猝不及防磕到了的星星眼表情,敛神重复了一遍,然后拿出手机点开相册薄:“安队您看,我之前在电话里和徐队报告过了,这是我在‘梅花土豆’后堂拍下来的一张田阳高中毕业合影,刘彻不仅是田阳高中毕业,也是周泓老师的学生。”
“这也太牵强了。”
安灏禹张嘴脱口而出,就算刘彻是周泓的学生,也不能证明他就是为了给周泓报仇而去杀了罗涛,毕竟周老师还有那么多学生。
小鲁反驳道:“可他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自己是周泓老师的学生?安队,可一次都没有。”
“因为很有可能是不记得了!”说话间,安灏禹脑海中走马灯似的浮现出自己和刘彻交谈相处的场景,他不仅是大家的同行兄弟,而且还是个很有工作热情的警察。而且,他虽然只去过一次安南市可却经常听肖明、张小墨提起他们去的时候,都没少麻烦人家,怎么突如其来就说刘彻是犯罪嫌疑人了:“毕竟现在的孩子你们也知道,谁规定必须要记住自己的老师?还是高中老师!”
“鲁冰花,刘彻是你的同事,连你也怀疑他?!”
面对安灏禹不可置信的眼神和近乎咄咄逼人的质问,小鲁的脸色一瞬间白了下来,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小鲁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别人的怀疑而同样去怀疑并肩战斗的同事,甚至配合别人想方设法隐瞒行踪去调查自己的同事。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安灏禹刚刚说的这个可能性并不是没有,恰恰相反在这心乱如麻的一天一夜里,她曾无数次怀疑过徐子轩的判断,也无数次怀疑过自己对徐子轩判断的判断。
可最终,她还是选择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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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Z省安南市,双山县,汽车客运站派出所附近。
安灏禹的诘责让刑警小鲁的心再次扭成了一团麻花,那一字一句和他看向自己眼神都如同针尖一样密密麻麻扎在心上,她紧紧咬着下唇,说出了自己的调查结果。
“我们安南市公安局的机关科室向来管得严,上下班都是指纹打卡。我去查了打卡记录,刘彻在罗涛被杀的前后一天是请了假的,毕竟安南市离云中也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不请假时间来不及。”
“小鲁你还去查了.......”安灏禹有点气结,紧咬后槽牙生生忍住了自己后退两步的条件反射,转过身对着神色复杂的徐子轩提醒道:“你们这可陷入了沉锚效应!老徐,爸从小就提醒我们案件侦破绝不能搞疑罪从有这套,不能先确定某个人就是犯罪嫌疑人再去找证据证明!”
沉锚效应是描述一种心理现象的词语,指的是人们在对某人某事做出判断时,容易受第一印象或是第一信息的支配,就像沉入海底的锚一样把人们的思想固定在某处,普遍存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
一般来说,就是当人们在作某种决策的时候,思维往往会被得到的第一信息所左右。而这个“锚”只要受到人们的注意,那么无论其数据是否夸张、是否具有实际参考效用、或者对决策者是否有提醒或者奖励,沉锚效应都会发挥作用,而参照物与估测答案的相关性、相似性越大,沉锚效应越显著。
绝大多数情况下,沉锚效应是在人类的潜意识里自然生成的,是一种天性,正是由于这种天性的存在才会导致人们在实际决策过程中容易形成偏差,从而影响最终的结果。
小鲁知道,在刑侦学的具体实践中,最忌讳的就是沉锚效应,因为它的下一步就是有罪推定——这也是安灏禹忽然之间这么生气的原因。
最怕气氛突然安静,正当她尴尬地想帮徐子轩说两句什么的时候,没想到对方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样子却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安灏禹瞪大眼睛:“你笑什么?!”
“没气爸了?”
“你!”
忽然被他凑到耳边说的悄悄话搞得脸腾一下红了,安灏禹没好气地锤了他肩窝一拳:“我在和你说正经的!”
看着那有气无力的拳头,小鲁感觉自己这狗粮吃得有点撑,也一下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我也和你在说正经的。”徐子轩双手揣在卫衣兜里,侧首看向不远处的派出所:“所以,我才会来这里。如果真是刘彻伪造了罗涛曾是陈双喜案的证人的档案,那么去年小明和谢展第一次来这里看到的关于我被拐的档案也很有可能是假的。”
“因为当时刘彻就在双山县客运站派出所负责档案整理,也正因为他在这里的工作干得好,才被调去了市局。可是徐队,小明哥当时已经扫描了那份电子档案,现在就算是去查原始的纸质档案也没用,干这事的人肯定会把原始档案销毁的。”
“接警记录!!”
徐子轩刚想回答小鲁“你没在派出所干过所以才不知道”耳边就传来安灏禹毫不犹豫的回答,他轻轻点了点头,轻声道:“1985年,我被他拐到双山县却丢在了这附近,同一时间还发生了莲子村灭门案,我原本就是打算借着翻查莲子村的接警记录而去看在我被拐的记录上究竟写了什么。”
派出所的接警记录,是可以作为定案依据的。
想到这一点,徐子轩的神色有些漠然,他感觉自己心里有些发凉,也有些不能继续言语。
在他内心深处,其实并没有做好接受一个身着警服的执法者竟然是“牧羊人”的结论,哪怕自己的怀疑对象是个普通的罪犯可能他都不会如此难受。他希望自己所有的推测,以及在买了酒之后对刘彻的所有试探,统统都是自己的小人之心。
比犯罪更加可怕的是知法犯法甚至利用法律的执法者。
因为,他们不但深知如何点燃整座城池却不被殃及其中,而且还可以借着熊熊火光照亮自己黑暗深渊中的道路。
Z省云中市,某处过街天桥。
取下标志性的金丝边眼镜,谢展还有点不太适应隐形镜片在自己眼睛里的异物感,他仰起头滴了几滴眼药水,又眨了眨眼,这才觉得稍微缓解了些许不适。
他也不像往常那样穿着万年不变的T恤+牛仔裤,而是换了身兜帽衫,外套则是一件毫不起眼的深色防寒服,把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一点也看不出原本修长的身形。
廉价耳机里正放着陈奕迅的《斯德哥尔摩情人》,谢展双肘靠在过节天桥栏杆上微微闭眼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个闲来无事的人正无聊地望着桥下人来人往的风景发呆。
很显然,张文佳还没有得到那个人的完全信任,哪怕“潘建元案”在自己一手曝光下已经持续发酵,不仅是微博、朋友圈天天引发热议,就连街边喝茶打牌的普通群众也在讨论,这招打草惊蛇显然让背后的人有些慌了,张文佳近段时间也频频见面去和他们见面,或许是在商讨该如何应付这一次的危机。
可即便事情已如此紧迫,每次张文佳都是戴着眼罩、塞着耳机坐在不同的车上满城跑,车里还有无线干扰装置无法进行实时追踪,到底经过了哪些地方一概不知,路上花费的时间更是根本不具任何参考性。
谢展终于明白,当时张文佳说“做你擅长的,继续跟踪我”并不是在堂而皇之地嘲讽自己,而是真的让自己从这些满城乱绕的线路中找到那个人究竟藏匿在哪里。
即便自己跟踪人的技术差也不要紧,因为这些线路就算换成安灏禹或是肖明,也很容易就会跟丢,但如果是自己就知道如何从中追根溯源。
“小伙子,你听说过‘第一性原理’吗?”
张文佳如是问他。
头顶纽海文大学博士学位的谢展,自然明白什么是第一性原理,甚至可以随口举出很多个张文佳听都没听过的例子来说明。
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的人——Elon Musk曾说,我的成功源自一种很好的思考架构,那就是第一性原理。我们能真正去思考一些基础真理,且从中去论证而不是类推。我们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类推地思考问题,也就是模仿别人做的事情并加以微幅更改。但当你想要做一些新的东西时,必须要运用第一性原理来思考。
可就在大家为他的特斯拉电动汽车引进国内而欢呼时,殊不知这位四家公司的CEO已经开始开发火箭,还提出了人类火星移民计划。
不过,要是让谢展说的话,其实这个听起来和解释起来都格外拗口的什么“第一性原理”,其实翻译过来就是《教父》里的一句话。
“花半秒钟就看透事物本质的人,和花一辈子都看不清事物本质的人,注定是截然不同的命运。”
如果再用咱们中国老祖宗的一句话来表述,那就是——
万事皆有规律。
而张文佳要自己做的,就是从头计算,不需要任何参数,只需要基本的物理常量,而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那么多人体器官,那么多尸体,还要可以进行取卵、取肾甚至心脏移植等非法手术的场所,隐藏了那么多年,这个人,到底藏在哪里?
在脑海中勾勒出这段时间所观察到的线路在城里城外的详细分布图,去掉显而易见误导性的绕路,范围一点一点缩小,再排除开那些基本条件就不符合的地点所在的线路,千丝万缕的联系似乎渐渐凝聚在了一个地方,一个谢展还很熟悉的地方。
朝滩湖。
谢展疑惑地睁开了眼睛。
侦办电视台副台长高远光案子的时候,为了找到高远光周末独自一人钓鱼的地方,加上安灏禹的车又在乡村路上抛锚了,自己是为了找饭吃这才找到农户老张头的院子。
农户老张头......
难道是他?
年龄倒是对得上......他说儿子儿媳都在城里工作,因为城里人和乡下人生活习惯不一样,所以除了周末去城里看孙子之外,平时都呆在乡下。他老伴死了,说是就埋在后山,还说如果搬走了老伴就没人陪,所以才没参加新农村旧房改造,仍然一个人住在离朝滩湖不远的荒郊野岭。而且,他那户院子,面包车是可以直接开进去......
不对不对......
那户院子自己是仔细观察过得,就在安灏禹和老张头把酒言欢的时候,没有异味,没有什么奇怪的蛛丝马迹,完全不具备也不可能是实施器官手术的地方。潘建元说,器官手术有不少孩子遇害,那尸体拉倒哪里去了?当时因为发现了高远光的第一遇害地点,朝滩湖管委会派出所还把附近水域和山林都搜索了一遍,既没有发现任何丢弃的骸骨,也没有发现任何空置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