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声有气无力地呵呵还没呵完,对方已经接着把结果一股脑全说了出来:“那半截指纹和A组的指纹全部对不上,但和B组的食指指纹倒是吻合的。”
“......”
清楚地听到话筒里传来了自己呼吸的嘶声和咬紧上下牙关时咯咯的摩擦声,安灏禹一把摁住因为心脏陡然间被揪紧而疼痛不已的胸腔,艰难地开口:“吻合度多高?”
“当然是完全吻合。我说安灏禹,什么案子啊,这A组和B组的样本指纹都是谁......喂!喂?”
安灏禹捂住额头一下靠在了驾驶位上,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真的是他......为
什么会是他......
安灏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呼吸了。
他不是那种人,他不会是那种人。
爸......
这个给了自己、给了徐子轩一个家的人,他不应该也不能是那种人......
全省公安系统人员信息录入是他调任省厅后大力推行的重点工作,要求每一位在职警员上至每一位厅领导下至基层派出所的每一个聘用人员都必须进行登记,为的就是最大程度避免警队人员知法犯法,起到作风整顿的震慑作用。
A组的指纹是他在系统内录入的样本,B组指纹是安灏禹趁他去部里开会的机会从书房里悄悄提取到的。
家里的指纹是真的,这一点安灏禹毋庸置疑。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要么一开始他在系统里录入的指纹信息就是假的,要么他是后来更改过原本系统中的指纹信息,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安灏禹都不敢去想那三个字。
为什么?
Z省,省会平州市,省公安厅。
这是十多天以来张文佳第三次去平城区养老服务中心,谢展也终于看到了她见的那个人。
一个老头。
张文佳的父亲?不对......档案中写得很清楚,张文佳的爷爷在她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奶奶在她十岁那年喝农药自杀,父母也在她被捕后不久双双喝农药自杀,他们家别的亲戚也因为张文佳的事情早就没有了来往,她父母的尸体据说还是有好心人出钱才能草草安葬。
他不想用警察身份去询问中心护工,万一护工不小心说漏了,让张文佳知道有人在跟踪以后再想调查就没那么容易了。
耐心等到张文佳离开养老服务中心之后,他佯装不小心把咖啡洒在护工身上,然后又万分抱歉地提出帮护工把刚刚张文佳探望的病人送回病房。
这样,这人的姓名、年龄、病情概况谢展便知道的一清二楚,剩下只需好好查一查这人的身份,以及到底和张文佳有什么交集让她还专程几次过来探望。
这几天副厅长安泽文去了公安部开会,定的是今晚半夜的红眼航班回来,也没让谢展去接机,因此他的时间比较自由。回到办公室后,他立即登陆系统输入名字,很快相关信息便出现了电脑屏幕上——万有德,男,91岁,早年丧偶,安南市双山县人。五年前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由于年龄偏大,记忆障碍、失语、失认等病情快速恶化,呈现出了重度痴呆状况,日常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失禁,还有肺纤维化、肺水肿等基础疾病,必须完全依赖照护者,这才被早就出国定居的儿子一家送到了平州市平城区养老服务中心照料。
谢展扶了扶新买的金丝边眼镜,目光紧紧盯在“双山县”三个字上。
又是这里,又是双山县,这人到底和同样来自安南市双山县的张文佳又有什么关系?
Z省安南市,高铁站外。
目前,大家在安南市找到的情况还不足以支撑重新调查陈双喜案,徐子轩倒是提出了一个思路,罗涛不是安南市本地人,放火烧死陈双喜的可能性并不大,如果造成陈双喜的腿伤或火灾是另有其人,如果凶手杀罗涛是为了给陈双喜报仇,那么之前肯定还有案子是没注意到的。
翻查以前的案卷档案耗时很长,刘彻刚好在档案室工作,这个事情自然就义无反顾地接下了,至于徐子轩、肖明就先回云中市再查别的线索,及时互通消息就行。
这个时候离动车还没到站,几人也没急着进去候车大厅等,就在站外的广场说着话。
“刘彻,又要麻烦你了啊!下次来云中请你吃你心心念念的鲜蛙锅。”
“一言为定小明哥!不过,小明哥你说这个三哥又是谁啊?我怎么觉着这案子越来越古怪,难道是因为罗涛在火灾案上作了伪证?还是说陈双喜的右腿本来就是罗涛打伤的?这个三哥是在给陈双喜报仇吗?”
自己推断的可能性,刘彻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都这么多年了......”
同样前来送行的小鲁歪着脑袋想了想,接着同事的话继续分析:“或许,是这么多年这个所谓的三哥才查到罗涛和火灾案的关系,甚至也不能排除连火是罗涛放的这个可能性。”
“我还是认为这太牵强。”这两天大家讨论过这个问题很多次了,肖明依旧不太同意:“你们想想,这个男人得是有多喜欢陈双喜,才会这么多年都不忘找到罗涛,还要处心积虑地杀了他报仇?更何况......”说到这里,在得到徐子轩的默许之后,他这才把冷藏车断肢案有关三哥的始末从头到尾讲给了两人听。
“你们说,这样的人会喜欢陈双喜?”
“小明哥,”刘彻摸了摸下巴:“嗯......你觉不觉得,这个三哥如此神秘,冷藏车断肢案都这么长时间了徐队你们都还没查到他什么线索,是不是和他杀了罗涛又伪装成交通事故,很像?”
徐子轩站在路旁默默地抽烟,一边抽烟一边看着远方,其实大家的讨论每一句他都听进了耳朵但却没有参与其中,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偏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办公室。
2019年1月7日。
在听了徐子轩、肖明安南市一行的收获后,唐延也认为应该可以排除周泓的作案嫌疑,同样陈双喜的案子就因为罗涛曾在多年前作为目击证人给出过证词而重新调查拾荒婆口中的“那个男人”,也着实有些强行关联。
而这几天,夏雪、张小墨不仅扩大了罗涛社会关系的走访,又反反复复研究罗涛驱车离开蝴蝶俱乐部那晚的行踪,还是想不通他究竟是用什么办法通过了交警设卡检查的东林路。
一时间,大家都一筹莫展。现在看来,除了看刘彻翻查陈双喜火灾案之后的档案能不能有渺茫希望之外,这案子只能选择暂时搁置。
“你们知道如果换成我,我会怎么杀罗涛吗?”
毫无征兆地,徐子轩冷不丁抬起头问他们,他的眼里带了些血丝看起来让人觉得莫名心惊。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就连唐延也在忽然间愣住了。
“我会从应急楼梯提前进入蝴蝶俱乐部,等到罗涛来了之后,换上事先准备好的看上去一模一样的衣服大摇大摆地经过大堂,然后坐电梯下到地下车库,紧接着开走罗涛的车佯装离开,再把车停到监控死角的位置,就在附近等着。半夜的时候,罗涛终于喝了酒准备开车去下一个地方接着嗨,我只需要走出来告诉他这外面交警正查酒驾,自己是代驾可以帮他开车。由于前段时间才被吊销了驾照还险些出了人命,罗涛自然会应允。等罗涛坐上副驾我会把位置放平,这样一来,通过监控的画面只能认为是罗涛本人开车离开蝴蝶俱乐部地下车库的。到了东林路,一晚上交警要查太多酒驾,只要提前开窗通风,车里没有明显酒气加上司机本人顺利通过检测就根本不会引起任何注意。我就这样带着罗涛堂而皇之地离开了东林路,再故意以S形的路线把车开到县道上,只会更加坚定看监控的警察是‘罗涛酒后驾车’的判断,加之罗涛还有多次酒驾和醉驾历史,就更不会有人怀疑。”
“现在该杀人了。前面铺垫的这么充分,我就不会让罗涛有丝毫生还的可能,在制造‘交通意外’之前必须确保他百分之百已经死了。我会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工业酒精,然后用插管的方式直接灌进罗涛肚子里,即使尸检发现喉管处有出血状况,也有可能是呕吐造成的而不会引起太多怀疑。由于路上罗涛吐过一次,胃里已经空了,所以很快他就会因为酒精中毒彻底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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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Z省,省会平州市,平城区养老服务中心。
有时候,人活着是贱命一条,一旦死了倒显得格外金贵。
万有德就是这么个情况,因为患病才被儿子丢在养老中心不闻不问,每年在按时缴费就已经是最大的孝道,忽然间去世了一张机票从大洋彼岸飞回来,非要说养老中心没有把父亲照顾好,甚至对死因存疑,二话不说报了案还坚持要进行尸检。
平城区刑侦支队的小王头都大了,这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春节了,这时候如果真摊上命案,领导们肯定是要求限期破案的。
他在法医室外焦急地等待着,只要能证实是自然死亡,万有德的儿子也就没话说了。
“百草枯。”
事与愿违,法医室主任的三个字就像一盆冰水在这大冬天里把小王从头浇到了脚,耳边传来万有德儿子哭天抢地嚎叫,他简直要为这感天动地的父子情动容了。
百草枯对人来说可是剧毒,尤其是对人体器官伤害极大,而且根本没有特效解毒药,如果口服死亡率在90%以上,口服3克就能引起系统性的中毒,并导致肝、肾等多器官衰竭以及肺部纤维化和呼吸衰竭,中毒前期的症状还尤其不明显,十分容易被误诊或是忽视病情,曾经还有过口误服致死者在中毒后十多天后才死于肺部炎症的病例,因此百草枯已被20多个国家禁止或严格限制使用。
万有德基本丧失了生活自理能力,他不可能自己服用百草枯,一开始还认为是万有德儿子的“无理取闹”有借机勒索养老中心的嫌疑,这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小王傻眼了。
“王哥,这是你要的监控,我从养老中心拷回来了。”
“等等,这人不是护工吧?倒回去我再看看。”
养老服务中心的监控不算清晰,但小王还是一眼认出来了,1月5号下午推着万有德的轮椅回到病房的人——
谢展。
那个天才博士,还曾和自己一起调查过平城区金马花园杀妻案。
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办公室。
“最后,我只需要把罗涛的尸体搬到驾驶位上,然后摁下自动驻车,看着车冲下县道即可。”
讲完犯案过程,徐子轩低沉的目光逐一看过办公室里大眼瞪小眼的众人,接着道:“而且,我不会犯下那张假货手帕的错误。凶手的确想的很周到,甚至特意提前买了同品牌的手帕,因为罗涛不值得他花大价钱买正品,但也正因为此,手帕沾了罗涛的呕吐物才会被丢在车里,让警察误以为手帕原本就是罗涛所有。”
说完这些,不知怎的,徐子轩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那天程思思张开双臂挡在警车前义正言辞为周泓辩白时的场景。
“所以,开车的人其实是凶手,根本不是罗涛,他在蝴蝶俱乐部期间中途并没有离开过!”张小墨首先目瞪口呆中反应了过来:“对!对!凶手就是这样在交警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离开东林路的!凶手穿着和罗涛一样的衣服,只靠监控我们根本无法分辨真假,只能让我们误以为开车人就是罗涛本人!”
徐子轩双手一摊:“你们看,我确实挺有当罪犯的天赋。”
肖明忽地也愣住了,他盯着说这话时眼角发红的副支队长,一个字也回应不出来。
不久之前,他才见过这样的徐子轩,那晚上和罗蒙喝酒套了话回来,徐子轩就是这样。
虽然肖明并不像牺牲的老陆、现在张小墨那样有和徐子轩在同一派出所一起共事的经历,也不像唐延那样在许多问题上都和徐子轩有领导层面的共识,但一直以来,无论是中枪前的徐子轩还醒来后的徐子轩,无论什么模样都和现在这样子站不上边。
说得好听些是患得患失,说得不好听就是矫情。
军人出身的肖明确实很难与之共情,就他自己而言,世界上的黑白对错就应该泾渭分明。因此,肖明认为,就算真如“捕蛇人”许岚所言,徐子轩的亲生父亲是连环杀人犯,这与徐子轩本人也没有任何关系。
他一直以为,安灏禹的陪伴可以让徐子轩无坚不摧。
原来血肉之躯的人,始终不是可以永远所向披靡。
今天,如果安灏禹也在,肖明相信他是断断不会问出这句话的。
“捕蛇人”许岚事件以来,徐子轩应该是想得到大家对他最真实看法,哪怕是一瞬的厌恶憎恨也好,这或许才是人心中最黑暗但也最本能的情绪流露。
这一刻,肖明似乎能明白他盘踞于心的惊惧,如果他的亲生父亲真是那样一个人,那么他为这身警服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将变成罪无可恕。
肖明握着水杯的手越来越紧,他想走过去给他一个朋友之间的拥抱,也想说句什么富有人生哲理的劝慰,或者发挥自己一贯特长转移话题,可还没等他做出任何一种选择,支队长唐延办公桌上的座机就忽然响起了刺耳的铃声。
Z省云中市,原云中县公安局家属区,徐子轩/安灏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