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禧却已经恢复到原先的表情,抚了下杂乱的头发,望过来:“我们先去警察局吧,季——哎,谢先生,您这是?季队长呢?”
还好钟禧是个有教养的女总裁,对着出门还背个猫包、找人像是在散步的谢今朝也没礼貌地让他滚回家;但这种荒谬场景属实有点为难不会撒谎的谢老师了,他低头看了眼被自己拎着的季队长本队,憋了会儿,说:“季恕生了急病,我就自己过来了,猫……猫的鼻子比较灵,可以帮忙找人。”
钟禧很明显是被这个原始的找人方法震撼到了,但她思考了一下,竟然觉得有道理:“那季队长不要紧吧……不过小猫胆子比较小,我们家有养狗,要不我也去牵出来一只?”
“没事。”谢今朝慢吞吞地把猫包放在地上,拉开拉链,他和季恕对视了一眼,在后者油然而生的不祥预感里,道,“这个猫很聪明,脑子可能跟别人构造不一样,胆子很大。”
季恕:“……”
他总觉得谢今朝好像在内涵自己,但没找到证据,只得“喵”了一声,轻盈地跃出猫包,蹲在刚刚钟禧捡起围巾的地方嗅了嗅,紧接着转过头蹲在那儿,巴巴地盯着谢今朝瞧。
谢今朝和他对视了一眼,他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茫然,显然这段跨物种恋情对双方来说都还尚存一些代沟,他眼睁睁看着谢今朝的表情从迷茫变成灵光乍现,最后说:“你要找人问……啊不,你要找猫问问吗?”
他心想猜得倒也差不多,便点了点头,又用脑袋拱了拱钟禧的裤腿,钟禧已经在旁边完全看呆了,嘴巴张得能吞下一个鸡蛋,这会儿才回过神:“哦哦,找人、找猫问啊?”
“钟小姐,”谢今朝说,“我们分头行动吧,你先去警察局,我带着猫在附近找一找。”
待钟禧点头离开后,季恕立刻就不像刚才一样端庄,他急吼吼地扒拉谢今朝,喵呜喵呜直叫,谢今朝这次没解读成功,但他早有准备,从包里又掏出个平板,打开备忘录道:“能写吗?”
幸亏街头没人,不然这会儿恐怕他们俩已经成为新一轮的都市奇谈,深夜街头和猫说话的漂亮青年以及一个会写字的猫——想想都觉得可怕!
季恕倒是没工夫注意这些,他围着屏幕转来转去,写下歪歪扭扭的三个字:[人 变 狗]
谢今朝皱眉,认真端详了一会儿,猝地抬起头:“什么意思?你不会是说,钟悦他……”
季恕无可奈何地点头:[有狗的味道。]
他自己也不是很想接受这个假设,但证据已经摆在眼前,变成猫之后他的五感都会比之前提升许多,再加上作为猫科狩猎者的本能,对于可能存在的敌人更是绝对不会辨别错,他嗅到空气中残留的野狗的味道,就在这里盘旋,这里绝对曾经有只狗来过。
或者不止一只。
“不对啊。”谢今朝突然反应过来,“如果和你,是一样的情况,那你十二点之后按理说应该只是灵魂转移,你本人现在,还在我家睡着呢,可现在钟悦已经不见了。”
[只是猜测,不一定如此。]季恕写,[也可能是生效法则不同。]
而且他其实想不明白,如果真的是和他一样的情况,那为什么唯独是钟悦,而作为世界上唯一的一个知情人谢今朝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他根本弄不懂这个会让人变成动物的机制是什么,这让一切都不能百分百定论,只能作为猜测而存在。
[先循着味道走。]最后他说。
“好。”
谢今朝应下,弯腰捡起猫包,两人在无人的街道上奔走,季恕在前面引路,又听到谢今朝在后面说:“其实也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你别觉得、别觉得拖累谁,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然后自己肩负着苛责与怀疑独自离开,谢今朝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今晚失控之下的逼问,季恕很可能还是会这么做;现在钟悦下落不明,种种线索又指向那个最荒谬的答案,那季恕现在心里又想的是什么呢?
他得不到回答。
两人没跑出多远,季恕就停了下来,焦躁地在原地转了个圈:[断了。]
味道彻底消散于一个十字路口,但周围空荡荡的,只有几家早关了的铺子。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之际,季恕耳朵灵,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的一声细微的呜咽,他耳朵高高竖起,紧接着猛地回头,右后方马路边的几个巨大绿色垃圾桶正发出簌簌的微响;他剑一样冲了出去,绕到那片臭气熏天的垃圾堆后,看见一个新生的奶狗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谢今朝慢一步赶到,问:“是它的味道?”
季恕点头,松了口气,正要问谢今朝拿平板,看见这人一个箭步冲上前,把他给拦在后面:“钟悦,你还好吗?抱歉,你太臭了,我得让季恕,离你远点!”
“……”
他一时不知该吐槽对方这突如其来的洁癖还是该高兴于谢今朝竟然当真对动物脱敏,废了好大功夫才告诉谢今朝这狗不是钟悦,在对方不知为何还显得有点失望的神情里面不改色地低着头在平板上划拉:[不在这里,但——]
谢今朝果然和他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在简短的不适应之后,已经完全跟上了他的思路,摇头道:“这狗还小,走不了这么远的。”
他们已走过大半条街,这样远的距离,不可能仅凭小狗自己的力量到达,如果刚才的味道真是这只小奶狗,那必然是有人、或者更大型的动物将它带了过来。
谢今朝打开猫包,小心地让狗爬了进去:“所以钟悦来过这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还丢下一只小狗?”
[不可能。]季恕想也不想道,[钟悦喜欢动物,做不出遗弃的事。]
要么就是有更紧急的情况,让对方来不及带走,只能匆忙地先藏在这里,可又能发生什么呢?
“还有个方法。”谢今朝突然道,“之前庾僖的小美跑丢了,就是这么找到的。”
[你说。]
谢今朝不知缘何,带点尴尬,他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但声情并茂地朗诵:“猫大仙,你在吗猫大仙,我的朋友钟悦走丢了,请问你和你的伙伴有没有见过他?如果见到请让他回来,我用三个罐罐和你们做交换。”
季恕:“……”
一阵风吹过,周围静悄悄的,于是谢今朝也:“……”
他脸倏地红了:“庾僖就是这么说的,他说流浪猫有自己的情报网,只要拿好吃的交换,就能达成愿望。”
“你别,这样看我!”谢老师生气了,“你自己的存在都很不科学了,难道还能觉得我在搞封建迷信?”
季恕爪子搭在平板上,刚想说这东西是骗人的,结果不远处的阴影里当真慢慢踱出一只猫来,跟凭空变的似的,眼睛上横着一道已经完全不再长出新皮毛的伤疤,两人同时愣住,谢今朝小小声:“看吧。”
“靠你了,”他道,“我不会说猫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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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再次预估错进度而不想说话)
第79章 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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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荒谬!季恕想,难道你不会说我就会了?我又不是真的是个猫!
再说了,刚刚不是你把人家叫出来的?一口一个猫大仙叫得倒是挺亲热,现在没辙了想起我来了?
季恕和谢今朝面面相觑,后者完全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还在催促:“快点,你问问。”
然后又从猫包里拿出一根猫条——鬼知道这人都是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塞进去的;谢今朝把猫条撕开放在地上,诱人的肉腥气涌出来,然后由季恕用头拱着往前推了推,一人一猫毕恭毕敬得堪称谄媚,谢今朝道:“猫大仙,这是订金。”
季恕也乱七八糟地喵了一声,完全没有任何含义,可能存在八处语病。
还好这个看着很像江湖大哥的刀疤脸猫只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便被食物吸引去了目光,飞快地窜过来叼起拆封的猫条跑到一边,随即声音低哑地叫唤了一声,嗓子像被烟熏过;这一声散去,阴影里顿时又窜出来两三只流浪猫,个个瘦骨嶙峋,干枯的毛发打结成缕,和旁边的季恕对比鲜明,谢今朝皱着眉:“这些猫——”
他的话没说下去,领头的那只老大哥又叫了一声,大概是在发放任务,随即这些猫便再度消失在黑暗中,只剩下最开始来的这个,望了他一眼,慢慢踱进垃圾桶的背面,安静地趴下、护着那根猫条不动了,好像也知道交易如果没有完成,它们就只剩下这个。
谢今朝这才发现它的后腿有点跛,刚刚那一声叫唤,声带也像是坏了。
他不作声,把所有身上带的零食都搜罗出来,留下一个小一点的肉罐头喂那只奶狗吃,剩下的全献宝似的堆在那只猫身前不远处;他没靠太近,流浪又受伤过的猫对人的警惕心和野性都极强,贸然接近说不定会惊动,倒是季恕试探性地又靠近了一些,在发现对方没有攻击意图时,胆子更大,直接走到那只猫面前,轻叫了一声。
这个有刀疤脸的猫似乎对他乱七八糟的猫语非常不耐烦,伸出爪子拍在他脸上捂住了他的嘴巴,但仍然没攻击他,反而还意味不明地拖长了嗓音叫唤好几声——季恕猜测也许是在教自己说话;可他真学不会,只能跟着一通乱喵,最后终于把人家搞烦了,叼着猫条去往旁边挪了挪,只留给他一个浑圆的屁股。
季恕:“……”他发誓他以卓绝的听力听到了刚才谢今朝没忍住的那一声笑。
他怒起,下决心今天一定要掌握这门外语,真男人就是不能被看扁;这时却回来一只猫,大概是刚刚散去的其中一只,它叼着一只鞋,季恕一看那只鞋就沉默了:这是钟悦的鞋,全球限量,他记得很清楚。
他沉默倒不是因为这鞋,也不是因为这些猫还真能找到对方的踪迹,而是另外一种更深层次的无语:不是,哪家好人大半夜能跑丢一只鞋啊?这小子到底干嘛了?
这只猫似乎比较亲人一些,仰着头对谢今朝喵了一声,谢今朝给它鼓掌:“咪咪,好厉害。”
然后它又去看那只瘸腿的老猫,大概等下一步指令,两只猫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它就咬着谢今朝的裤腿往路那边拖,见这个人类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之后,立刻小跑着往前;谢今朝和季恕跟着它跑过对面,大约又往前行了半条街,四周的景色愈来愈偏僻,最后停在一个工厂前。
钟家宅子占地大,住得也偏一点,除去刚刚那条还算热闹点的商业街,再往前走一走,其他地方就都是些小厂子,平常在这里做点手工一类的活计;这会儿已是深夜,挨着的几家工厂灯光早已熄了,只有几辆用来运货的货车停在路边,谢今朝往里看,有点疑惑,轻声地问:“这——”
但季恕却脸色大变,猛地向前越去,身后跟着那只带他们来的流浪猫;一白一黄两个身影穿过马路,轻盈地寻找落点,落在其中一辆货车的后车厢上,随后,用力地撕咬那块蒙在上面的黑布,谢今朝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瞳孔骤缩,飞奔着扑上去,巨大的黑布被掀开一角,里面是一个一个的狭小笼子,无一例外,都关着小狗。
他的眼前一片晕眩,想要解开笼子的手颤抖着,半天也对不准锁芯。很多只狗看着他,它们品种各异,但都骨瘦如柴,甚至有的狗身下已经晕开了一摊血渍,车厢里散发出一阵又一阵腐臭的气息,这些细而窄的铁丝网困得它们动弹不得,像无法逃脱的监狱。
可是监狱应该关押的是罪犯,是将它们从主人身边带走、再不远万里将它们送上屠宰场的人,而不是这些什么都没做错的小狗,世界怎么会是这样的?
他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弯下腰用力地干呕起来,工厂深处却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躁动声;他擦干了眼泪,拨通报警电话,随后蹑手蹑脚地向前走,季恕和那只流浪猫一前一后地护着他,在最深处,他们看见钟悦满身狼藉地昏睡在那儿,周围有两只大狗牢牢将对方护在中央,地上满是散落的针管,旁边还倒着两个人,看装扮像是偷狗贼。
那两只狗见他们接近,呲着牙发出低沉的吼叫,但仔细看已能看出颓势,谢今朝看见其中那只阿拉斯加的腿上还留有没注射完毕的针管;他迟疑着没靠近,只将钟悦的那只鞋放在了地上,又往前推了推。
两只狗嗅到熟悉的气息,放松了些许,默认了他们的靠近,于是谢今朝得以去看钟悦的伤势,他在对方手背上找到一个针孔,便拿起一只注射空的针管端详了一眼:“麻醉吗?”
季恕一听有点着急,他先示意谢今朝打120,顺便把庾僖也叫过来,然后跳在钟悦身上哐哐给了对方两巴掌;别说还真挺有用,大概也是因为注射的剂量较少,钟悦竟然当真醒了,他呻丨吟着睁开眼,入目是一只大胖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把他给吓一跳:“哎我草,好胖的猫!”
季恕:“……”他又给了这二百五两拳。
等到钟悦完全迷糊过来了,他才发现旁边还站了个自己偶像谢今朝,顿时很魔幻,并且对方一副对自己状况了如指掌的样子:“没事吧?120在路上了,一会儿接你去做检查,你姐姐也马上过来。”
“哦……哦,没事。”他受宠若惊,“谢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等等……等等!
电光火石间,钟悦这颗小脑袋瓜又转起来了,今晚那个被挂断的电话和旁边的猫叫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他看看猫,又看看谢今朝的脸,如此来回二三次,瞳孔地震、声音颤抖,半晌,憋出一句:“……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