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你当我是傻哔——”钟悦骂人的话说了一半,突然福至心灵,默默地停下了,他和季恕在彼此隔着电流的呼吸声里心思各异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我是傻逼。”
钟悦这次自己把电话给挂了。
谢老师龙颜大悦,非常得意地坐在沙发上晃脚,对钟悦最后的识时务还算满意,他握住季恕刚才搁在自己掌心的那只手,看见对方皱着眉在发消息:[钟悦,你听不听队长的话?现在回家睡觉。]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很久,钟悦才不情不愿地回了句:[哦。]
[回去也不许和你姐乱发脾气,能和家人一起过年是多高兴的事啊,知道不知道?]
这次钟悦回得很快,说知道了,队长对不起。
季恕便把手机收起来,他看向旁边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的谢今朝,想了想,主动开口解释:“钟悦和他姐吵架了,因为他姐一直想让他退团去自己公司上班,觉得在演艺圈不是长久的职业。”
“嗯。”谢今朝点了一下头,垂着眼帘看自己的脚尖。
季恕心里大呼不妙,心想怎么哄好一个祖宗还有一个祖宗,钟悦的心思倒还好拿捏,谢今朝这又是为什么?为了自己刚刚接电话吗?
他硬着头皮笑了笑,把话题继续下去:“对了,你刚刚说我的愿望——”
“不用了。”谢今朝看他一眼,眼神很纯净,好像没有生气,但是也不像刚才那样盛着纯粹的好奇与期待,“我知道,你喜欢我。”
季恕:“……”
他脑袋立刻宕机了,一时不知道该否认还是该承认,脸色爆红,结结巴巴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啊那个、你……我,我那个什么……”
“不对啊。”他猛地回过劲儿来了,“你怎么知道的?”
季队长甚至忘记这种反问几乎就等于变相的承认,他困惑懵懂地又重复了一遍:“你怎么知道的?”
谢今朝被他问烦了,小小地翻了个白眼:“我怎么,不能知道?我又不傻。”
“不是不是。”
季恕挠了挠脑门,用手比了个方框将谢今朝的脸圈在里面,左看右看:“谢老师,我觉得你对自己有点误解,你看啊,你连只有喜欢别人才能亲别人这件事都不知道,齐胤随口一句话都能把你骗得团团转,又是亲又是抱地要我心软,你怎么可能——”
“谁说我不知道。”谢今朝打断他,“我写第一首情歌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
季恕再度:“……”
沉默在两人的针锋相对之间蔓延,他弱弱地提问:“所以你刚才……演我的啊?”
什么愿望,什么秘密,什么齐胤说哄别人高兴就要当块狗皮膏药,原来谢今朝对这些统统门儿清,就这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地等他上钩,他个不争气的,竟然还真被钓上来了!
俩人都闭嘴了,他们对视一眼,纷纷撇开头,季恕没话找话地说:“灯泡坏了,我记得我好像楼下放了两个还没用的,我去拿来凑活一下。”
他站起来,听见谢今朝在身后问:“季恕,你难道不打算告诉我,我猜对了没有吗?”
“我不开心.”谢今朝执拗地说,“我不开心你因为想让钟悦,好好地待在家里,就去揭自己是个孤家寡人的伤疤;我也不开心,你连喜欢我都不说,季恕,你到底还敢做什唔——”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抹更为晦暗的身影挡住了稀薄的月光,是季恕去而复返,弯下腰很深地吻他。
和刚刚那个浅尝辄止的吻不一样,对方似乎是终于被他给惹恼了,一举一动间都带着凶狠,这不算是十分温情的场景,因为两人的心情都不是那么美妙,季恕含着他的嘴唇,声音低得发哑:“谢老师,我什么都不敢。”
“我怕能和你度过的让你感到幸福的时间太短,也变成你人生的另外一个负担。”
季恕声音轻轻的,像在讲无关紧要的人的故事:“谢老师,我爸妈都短命,所以我觉得我大概率应该也是个短命鬼,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是说了喜欢,那可能当下的快乐其实都是用未来失去的痛苦来等价置换的,万一未来七八年、八九年,我两眼一闭——”
谢今朝哭着说:“我不后悔,人生也不过百年。”
季恕倏地静了下来。
很久,他声音沙哑地问:“谢今朝,你说什么?”
“我说,就算,失去是痛苦的,我也没为相遇而后悔过。”
就算以后天各一方,或者隔着更远的、跨过生死的距离,谢今朝想,要他形容和季恕堪称奇迹的这趟人生旅程,他也只能想到那天后台,来往不绝的人流间,他和他隔着很近的距离,对望过的那一秒。
就那一秒,像某某穷尽一生为爱和希望埋下的伏笔。
自此,围绕着他的爱和死亡的命题渐渐远去,他开始相信生命因爱而不朽,爱是这世界上唯一能穿越生老病死的东西,他不再想要找到那个被他遗失在医院手术台上的灵魂了,如果还能再见,他想,他可以真心实意地祝它来生幸福,即使他们今生的遗憾再也没法弥补。
“我好像痊愈了。”最后,他说。
他察觉季恕也流下两行滚烫的泪,颤抖着将自己拥得更紧,他们像无边深海里随波逐流的一艘小船,而季恕正在语无伦次地反复向他确认航向:“真的、真的好了吗?”
“嗯。”他笑起来,“所以,兑现你的承诺吧,季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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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下章或者下下章,我们和小猫说再见!
【今晚和明天是评论time!也许大家时隔很久的评论我也会翻出来幽一小默!总之我先报备一下!
第77章 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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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会说……小谢老师,我、我有很多话想要告诉你,从很久很久以前。”
季恕脑袋还是晕的,感觉像在做梦,他牵着谢今朝的手,真心话买一送一地往外秃噜:“不是只有你自己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那时候也记得你,觉得你好漂亮,比钟悦说的还要漂亮一万倍——哦,你知道钟悦吗?他是我的队员,哦,我是STAR的队长,我们队一共有四个人,他是你的脑残粉——”
谢今朝一开始还在微笑着很耐心地听,听到后面笑容开始勉强,直到季恕开始说起前年冬天李知行奶奶熏的香肠,终于没忍住打断了:“这些,要现在说?”
季恕静了一瞬,大约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抿紧了嘴唇,过会儿又说,一副念念不忘失魂落魄的样子:“那天你真的很漂亮。”
谢今朝又有点想笑了——小谢老师以前可不觉得被人说漂亮是多让人开心的事;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季恕却像终于想起自己要说什么,继续道:“但是我那时候以为你没有看见我,或者是看见了,但觉得没什么好在意的。”
他愣了一下,季恕已经又轻又快地将这句话说完了,很天真地望着他笑:“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吧,我又不是什么特别红的腕儿。所以我后来就想,要是能再优秀一点就好了,最好有一天和你一起站在台上,台下一个人都不要有,我拿着话筒,只有你能做我唯一的对手和观众。”
“现在想想也挺奇怪的,那时候我才刚见过你呢,压根不知道喜欢和崇拜的界限在哪儿,也不了解你的一举一动都是出于什么,就是想要被你看见,想知道为什么你宁愿在路边救一只受伤的野猫,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你那时候……”谢今朝察觉自己干涩的声音,他隐约觉得自己正在接近自己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就知道我捡猫了?”
按理说季恕不应该如此了解这件事的细节,他捡猫这事的过程只有他自己、齐胤和庾僖三个人知情,连雁荷都只是以为他是在路边碰见了才顺手带回的家,后来但凡是有人问起,也统一只是宣称收养的小流浪猫,至于捡到的时候受着伤这回事,若不是季恕在今天提起,他自己都快要忘了。
季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说:“谢今朝,我爱你。”
我像爱着这世界上另一个自己一样地爱着你,怀揣动物一般的忠诚献上最炙热的、一生一次的初恋,因为我们有这样深的羁绊,在拯救与被拯救的日夜里早已超出了喜欢的界限,所以我用“爱”这个字眼来形容,世界上没人比我们更相像,我在爱你的时候、也就是在爱着我自己。
……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这就是我的秘密。”季恕说,语气冷静的出奇——又或者是已经疯了,在这个不得不和盘托出的深夜,“还有另外一个,小谢老师,你想知道吗,也许告诉你之后,你的人生会和现在截然不同,也许你会和我一起做一对倒霉的短命鸳鸯,就算这样,你也一定要我亲口告诉你吗?”
只要谢今朝点头。季恕甚至带着一点漫不经心想:那自己于拯救这条路上大约就会走到终点,他可能再也做不回那个只要对方过得好,自己即使去死也无所谓的季恕了。
他会斤斤计较,会想让谢今朝和自己一同分担这份有口难言的痛苦,对别人有多光风霁月,对谢今朝就有多自私不堪,因为这就是他的原始本能,是挣扎在苦痛十几年间,幽然丛生的季恕的爱。
没人教过他正常的爱应该是什么样的,邱瀚海带他回家,供他吃穿,冬天的堂屋里挤满了穿着带补丁的棉袄的小孩,于是他最开始学着爱别人的时候一心想要为那个人省钱;后来上学,书本里讲爱是无私奉献,所以他就学着当队员温柔却严厉的兄长、然后又去做别人家深夜拜访的小猫。
他的确从中感受到了爱存在,但他本能不是如此,他的本性是贪得无厌,是拥有一点就想要更多,想要把爱的人牢牢抓住,永生永世、直到死亡都不能将他们分离。
所以他才觉得自己和谢今朝那么像,他毕生执念,也不过是想重来一次,抓住那两个被卷在车轮下、回不来的灵魂。
“我愿意。”谢今朝眼泪砸下来,落在他们相牵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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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点的钟声又敲响了。
商场灯火次第关闭,鼎沸的人群消散于黑暗中,无人问津的角落,一条深蓝色的围巾静静躺在那儿,旁边散落着几颗滚上了灰尘的猫粮;钟家祖宅里,钟禧面色疲惫地又一次拨打钟悦的电话,在再度听到那声已关机的提示后,她抿着嘴唇,调出通讯录里季恕的号码拨了过去,但出乎意料的,接起来却是一个陌生的青年男音:“喂。”
“您好?”钟禧诧异了一下,看了看来电显示,事业型女强人果然靠谱,没和她弟一样直接挂电话,转瞬就猜到对面人和季恕的关系,“请问季先生在吗,我是钟禧,有事找他。”
“呃……”谢今朝罕见地陷入迟疑,他和趴在自己腿上的猫对视了一秒,后者无辜地盯着他看,然后喵喵了两声,又用头拱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于是他想了想,干脆把电话按成免提,“他这会儿不在,有事你跟我说,我帮你转告他。”
钟禧蹙着眉,声音轻轻的:“那就麻烦您了,我弟弟钟悦今晚和我闹了点矛盾,这小子脾气燥,直接离家出走了,到现在我也没打通电话。我知道钟悦一向很听季先生的话,所以就想问问,他是不是在您二位那边,要是在,还麻烦让他给我报个平安。”
谢今朝是知道这事原委的,也知道季恕最后发消息要钟悦回家,甚至不惜拿自己卖惨,而那边虽然不太情愿,但是是答应了的;按理说这个点钟悦应该早就到家,但现在钟禧却又打电话来,难道出了什么事?
他和变成猫的季恕大眼瞪小眼,最后道:“钟悦是给我们,打过电话,但那会儿季恕让他回去和您道歉,他也答应了。”
“什么?”钟禧彻底着急起来,“可他现在还没回家……我先出去找找他,这位先生,能麻烦您告诉我他最后是在哪儿吗——钟悦有提到吗?”
这个谢今朝不清楚,季恕却知道,他轻盈地跃下沙发,从角落里扒拉出来一个印着商场logo的垃圾袋,谢今朝和他对视了一眼,电光火石间,明白了过来:“乐集,在乐集商场,您别急,我们现在也过来。”
房门霍地被打开,谢今朝戴上口罩,抱着猫消失在了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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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预告!明天会变回人,过程也许有一点小小的那么的些微的波折,但是很快就会过去,然后其实也离完结不远了,大概会在之后处理一下何宣云和她爸的事情然后就完结开写番外!另外这本书因为预收太久导致错过了最好的曝光期,要完结了总有种很对不起小鸡和他老婆的感觉……不过非常感谢到现在还在陪伴的大家!(怎么已经开写完结感言了
第78章 奶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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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集商场是帝都有名的连锁商场,且有一家正好就开在钟悦他们家旁边那条街;谢今朝带着猫赶过去的时候钟禧已经在那边等他们了,手里拿着一条季恕眼熟的蓝色围巾,最下摆处有个不起眼的小洞:“钟悦走的时候带的就是这条围巾。”
这个点的商场早就关了门,周围只剩几盏路灯苟延残喘的光,钟禧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大衣里面还是睡衣,脚下滑稽地蹬着一双家居棉拖,她抱着围巾,让人以为快要哭了:“这围巾是我当时休假给他织的,他一直戴着,用得很小心……再生我气也不会丢在这里。”
谢今朝不太会安慰人,十分迟疑地开口:“钟小姐,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