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吟荷原就不做听这些缘由的打算,自然也不会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眼神不自觉注视衣着,青碧色绫罗,衣尾镶着练鹊,于她而言,确也十分喜爱的。
她们至后院,实在是过于潦草,想来是长久无人使用,只得是再打扫安排一番。
过了一刻钟,江吟荷才正式开始,离苏在一旁注视时刻准备着,见旁边之人做了一遍并叮嘱时,她方动手试炼。
两人相互交谈许久,以至到姜院判来时仍未停止。
“荷儿,”她坐在马扎上听得师傅在唤,回眸起身道:“师傅,你怎会来这儿?”原本想着是会在厅堂等呢。
姜院判朝影卫颔首以示感谢后道:“时辰不早,我们该回了。”说着便在原地等人过去,江吟荷欢喜过后对离苏又叮嘱几句就径直走向师傅,顺道礼貌对影卫点头。
待送他们离了该地,影卫回到后院道:“每日一份即可,不必全给准备着。”吩咐完后便不知去向。
这离苏并未当过尚衣堂的值,对药理也并非一无所知,方才不过是拖延时间才装作懵懂的模样。
“师傅。”从迳庭轩出来,江吟荷发现师傅神情有些许不对劲,像是有什么话,“你—”她走过去才要说些什么,“荷儿,你相信师傅吗?”姜院判就停下脚步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猛地这么一句听在耳边,她是不太能清楚眼前这个相处几年的人是为何会问这些,就她而言,“我相信。”是绝对相信的。
对于这个肯定的回答,姜院判释怀地笑了,“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儿啊。”说罢转过身没再开口说什么。
江吟荷不知晓对方是以什么心态问出这句话,同样也不明白得到这个答案的人是做怎样的打算。她如今有着属于这个年纪的懵懂,还是会跟在师傅身后,一步步听着教诲。
以防夜长梦多,大军回潮之事不可一拖再拖。长垣将时间定在二十二日,并安排姜院判出诊。
这些日子里江吟荷随师傅去宫中乃至府邸,也学了不少知识。只到手中仍难免生疏,再过一年还有试,整日抱着书籍还得按去亲自实行。
这日,她正抽空坐在常医堂后堂小屋观书,耳听得有人在唤自己,定睛一看竟是离苏、她没完全反应下来,只是顺手将手中的书籍放下,“是有什么事儿吗?”不然这八竿子碰不到一起的人,怎么会特意来找她呢。
“明,明大人的妹妹在回京的路上,忽的吐出鲜血来。听到消息的明大人硬要赶去,我们拦都拦不住,”离苏赶来一路,有些呼吸不畅,“他们被安排在离这不远的庭院中,姜院判碰巧路过已先过去,差我来说要治内伤久发的药材。”
细听半天,药材是重中之重,治内伤无畏是那些药,她挑选些重要常见的带去即可。
待她们快步赶去,师傅早已施针让其吐出淤血来,“生大黄一两,只可烘,无须火炒,再用姜二两……”姜院判未回头便吩咐道。(取自《验方新编》)
这些江吟荷与离苏皆记下了。
“令郎内伤好生调养,痊愈如初是假以时日,”师傅并未让她们先行离开,便看着他老人家朝明老将军又言道:“令嫒此伤虽也常年,却比令郎更严重,痊愈也不完全没可能,只是这往后,还是少——”姜院判未言语完,然关注到老将军的目光,想来是明白了。
他老人家看来是有其他话要说,“你们两个还不去煎药。”开始打发她们了,她俩相视一笑朝门口走去,像上次一般跟在她人身后。
因师傅的要求,江吟荷被安排留宿在这个地方,说是让她多留意病患的状况,从中学到临时反应。结果这人也就中途迷糊中要了口水,便再也没醒过。
等着时辰长了,江吟荷就依偎在床榻边的栏杆上靠着,不到一刻钟便眯眼睡着,丑时二刻,听得有人在断断续续开口,她迷糊睁开双眼走到对方跟前。
观瞻人在冒汗,摸着还有温热的水,她湿水放其额头,此时的对方应是有所察觉,比不上几个时辰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纤细的手腕似是能拧断。
江吟荷拍打着紧握的双手,有痛觉的明辞君睁开双眼,眼看自己的手腕便给放开,“抱歉,我在有意识的时候是不喜人碰的。”嘴上说完注视到眼前这个姑娘,将自己通红的手腕给缩了回去,
“一样,”
谁会喜欢被人碰,要不是见你生病,照你这个力度,完全可以给你来一针。
她轻轻揉着手腕,感觉周围寂静的有些不太自然,下意识回眸望盘坐在床上的人仍在盯着自己,顺着目光她也看向手腕,抬眸回道:“本姑娘还没那么虚弱,你不用盯着看。”搞得似乎她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一般。
思量到这个躺在床上半天的人还未吃半点食物,“你,一天没吃。要不吃点?”江吟荷内心竟认为这话有些许别扭。
明辞君摇首道:“没什么胃口,”她现下不饿也不困,“这一日,都是你在照顾我?”她刚环顾一圈设施简陋,这应该是个临时安置点。
感觉手腕没那么疼的江吟荷,开始拧着长手帕,“给你,还有你兄长煎药的都有我一份。”未曾想这个时辰她还不能睡,“不过你兄长今日有醒来过,且能走动,所以便回府中了。你嘛,自然是醒的断断续续,才会呆在这个地方。”
不知是否是她话说的过多,让眼前这人反应过来,还是本来就有所感悟,“我迷糊中听得有人说,内伤复发,不能,不能什么……后面就没有了。”当时他们谈论的声音越往后声音越小,她越困便睡了过去。
如今反应过来,怕是说得是以后再也不能,,,
江吟荷听着这番言语时,端详着眼神变化,想来也不必辩驳什么,对方是什么皆明白了,她不能告知真相,只道:“是有说内伤复发,至于之后说了些什么,这是我师傅跟令尊的事。你如今要多休憩,养好身子才是。”只说该说的。
过了半晌,她可不像对方睡了良久,她实在坚持不住,在内心挣扎了许久,决定还是给来一针,让人可以安心睡过去。
第二日醒来至少能暂时忘记纠结着件事,一觉醒来,天已微微亮,床榻被褥被掀开一边,想来人离开有一段时间。
她余光瞥见插着箭把的纸条,写着‘善战的将军,没了利刃’这话再结合明辞君听到的,不用多虑也知晓是在提示什么。
只是这个时辰会去什么地方呢?回府、常医堂,皇宫?她一筹莫展,怎么会猜到个刚结识不到一天的人的心思。
长垣回忆
离苏在楼阁俯视明辞君从内院有些失魂落魄得出来,“殿下,这个法子真的可行?”将赤裸裸的结果撕开摆在人面前,明明这是谁都不想去面对的。
“趁早知晓,趁早解脱。”有些事不是口头上说上一两句就能作罢的。
瞧着太子忽的这般失神,“殿下,我们回府吧,”离苏是不愿对方想起不欢喜之事,可她心中也清楚眼前这个人是个多愁善感的。
果然,“觉得困就回去睡吧,”长垣是要待在此地久一些,那她就一直陪着。
两人站了良久,想起从前许多事来。
西泷一十年正值深秋,还是皇子的长垣随明老将军平定战乱归来。
临近册封太子、行冠礼的大日子,从回京起,每日都没空去长阳宫找母妃请安。册封见不着,行冠礼也不见人,问嬷嬷、太傅。妹妹皆说是被贵妃打进了冷宫,说是这个时候来见他不吉利。
还给他一封母妃的书信,他瞧着笔迹无误,想来平时最信任的他们不会骗自己,就决定行冠礼结束亲自去找母妃去。
后来他才知道,一群你完全相信的人骗你的时候是种什么感觉。
“殿下!”是母妃身边的婢女,衣衫褴褛地跪在他面前,“你,你终于回宫了。”离苏被关在破屋中,每日水,食物只有一顿,其余就是自生自灭。要不是从前是跟着近卫一起生活,之后才去娘娘那里当值,她怕不是跟那些人一样殒命。
长垣见她成这样,说不心疼是假的,“你先下去洗漱换身衣服再来回话。”说罢招呼其他婢女领人下去。
将人领到跟前的影卫,这时道:“离苏姑娘是下官在贵妃娘娘畜生棚中寻得,她如今饿得很。”他找到时,人正缩在角落楚楚可怜,手里紧握不知从何处拾起的长棍。
听得此话,长垣招呼伙房后,问:“我不在宫中这些日子,后宫你可曾来走动过?”他得从某处寻找到些蛛丝马迹。
“回殿下,从未。”
影卫回得坚决,似乎确无此事。
三刻钟过去,离苏换了身衣裳过来,左脸上确有一刀疤痕,额头多处皆有伤,“先吃点饭,伤也无须担心。”长垣刚见人过来,原是想开口问,只是见人伤痕又不太忍心。
谁知对方先跪在他跟前,说:“娘娘,是被张贵妃灌药给活生生毒死的。”她刚进来就想说,只是又不忍心。
对于这个回答,长垣有些意外,“年前母妃同她拌嘴掌掴的事?”他从难以置信到冷静的随时可以杀人于无形。
“贵妃确有说过此事,却也有言是娘娘挡了她当太后的道。”说起来就是打击报复,“她不知从何处调了军令,长阳宫被围的水泄不通,侍卫婢女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杀的杀流放的流放,还有我们这些常伴左右的,便被安排在了她的宫中做杂活。”
听着这番话,长垣的眼神越发冷厉起来,他将目光转向了影卫,对方连忙跪下:“殿下,”真的不是他们不愿去。
“出宫前,我就交代过母妃的寝殿,你们就是这样保护的!”长垣嘴上说着指责,内心也清楚这不是谁一两句就能结束的事。
影卫一直低着头:“我们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去找过娘娘要带她走。娘娘百般推辞并递给下官一封信,说‘是劫数,逃不过。’,”道完便从怀里拿出信来。“殿下,我们何尝不想拼掉性命来救娘娘的命。”
“殿下,贵妃在宫中可不止她一人,我们的举动势必被扣上谋反的帽子。”到时候就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说的这些话也不知殿下是否真的有听清,只关注到人挥手让他们离开。
待人走后,长垣一人坐在门沿将信打开,一遍遍看着从泣不成声到逐渐平静。
原来母妃自从他要出征时便知道活不长,才会安排信任的人来‘骗’自己,想让他能顺利度过行冠礼,并能在朝中有一番立足之地。
他就这么靠在门边仰望着天空,什么时辰睡着都不知道,整个人开始萎靡不振。
长垣不是个会诉说的人,有伤也只默默承受,几日下来逐渐消瘦,他自己却觉得正常,“殿下,陛下抱恙良久,您得注意身体、”离苏在旁整理他的衣衫,瞧着刚送来的穿在身上竟大了一圈。
影卫端来今日早膳,道:“明日早朝,各大臣问可有要废除的制度以及新实行的,他们好张贴告示。”这是前日的,最近殿下倒忘了这些,昨日大臣又在讨论此事。
“好。”长垣嘴上说得好,人还在神游,衣衫还未穿好就坐在长椅上吃着食物。
半月过后,他似调整好了状态,在朝堂上封赏明府的明老为从一品荣禄大夫,明府长公子为正六品承直郎,二小姐为正六品昭信校尉,不出两月明老跟明府二小姐被安排去往边疆平定战乱。
而此时的长垣正关注中书省乃至六部的奏折,“你从进书房起就盯着我看,是有什么事要说?”他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到有个家伙在一旁要开始不吐不快。“但说无妨。”
“下官知殿下此次封赏是为了权衡张家,且不论他是真担得起。只是如此,明府会成为众矢之的,您在朝堂上偏袒也会招来张家——”他知道其中的用意,可也不想殿下待在风口浪尖之上。
想着眼前这人也是为自己考虑,长垣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他停下手中的笔打断对方的话,“总不能让张家一家独大,况且你不也说明府担待得起,那还顾虑什么?”这不是担心不去做就可以的。
“有这功夫,你不如多训几个近卫,好保护你这个殿下。”
来年天中,新制度在各地推动实行,多地乃至宫中皆有不少人参与,只是在宫中的人都需要过太子殿下的目。
暮色苍茫,他在烛光下一遍遍过着,瞥见江吟荷时愣了下,左手停在半空刹那,将其从原先舍弃的左侧又拿到了右侧,放完又定睛了许久。
所幸的是江吟荷过了初考,复考最终留在宫中并被安排在姜院判的手下。
如今想来,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
“殿下,是江副使。”离苏叫住刚转身踏步的长垣,“殿下怎么会知道副使是想去找明将军的啊,我觉得她们俩的性格,是不太适合待在一起的吧。”可面前的这个殿下就一口咬定她们俩适合,还点名要姜院判。
长垣给了个意味深长地笑:“回去吧,她们的事让她们自己解决。”她们会相遇,可能是萍水相逢,只是他把这个时间提前了。
楼阁下的江吟荷走了好长时间,去了好些地方皆未找到人。
回到住处的长垣又收到密信,是妹妹的信物以及一封信,他边看边朝影卫问道:“那边又说什么了?”一次次的退让反倒让人得寸进尺。
“倒也没说,”影卫这次又没说实话,“寄来这个说表示人安全。”长垣此时并未在意这些,定睛看着手里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