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霍岚算得上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告诉霍景延又何尝不是与虎谋皮。
顾珏心乱如麻。他系好安全带,打开车上的视频,想看看别人的新闻八卦换换心情。
“顾瑾与霍岚的绯闻风波尚未褪去,今日午后北和商业峰会晚宴场外,霍景延那位神秘的plus one也终于浮出水面——我们都知道,那个人不会是顾瑾。”
影像中的女主播一脸兴奋地播报着霍景延的绯闻:“众所周知,霍景延过往出席这类场合从未有过plus one,结婚后也只与顾瑾以伴侣身份共同出席。如今霍顾联姻不过数月,莫非就要劳燕分飞?令人不得不猜测他们二人之前的恩爱也许只是某种公关手段……”
直播镜头下的霍景延打扮得体精致,笑得满面春风,全不见今日上午的一丝阴翳。
一个漂亮的男omega挽着霍景延的胳膊下车,两个人的肩膀暧昧地贴着,omega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又羞赧的笑容。
那人顾珏不认识,仇是却清楚:“是最近很有名的演员。”
顾珏怔怔地看着镜头里的霍景延。
这一刻,霍景延又变得像梦中之人了。
第35章 赌气
顾珏装作不在意地关掉了视频,仇是将目的地设在嘉多利山,准备先把顾珏送回家。AI冰冷的女声报出目的地,顾珏却说:“我不想回去。”
仇是道:“你就是伤心,也得回家啊。”
“我不伤心。”顾珏喃喃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仇是听,还是在宽慰自己:“我不伤心的。霍景延有什么好……独断专行,今天不许我这样,明天不许我那样。我和别的人多说两句话都要哄他,不管他在哪里,都要扔几个人在我身边守着……我,我又不是犯人!我不相信如果是顾瑾,受得了他这样一秒。”
仇是点了点头:“顾瑾是肯定受不了的,但顾瑾也不会这么纵容他。”
顾珏问:“难道怪我纵容他?可我有什么纵容他的资本……不过是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而已。”
仇是一脸“难道你没有吗?”的表情,顾珏便讪讪地敛了接着辩解的欲望。
嗯,他是纵容霍景延的,因为他喜欢霍景延。
所以无论霍景延提出再离谱的要求,他总是忍不住要答应,霍景延将他拖着、缠着,他也就放任霍景延带着他身陷囹圄。
可是他和霍景延不一样的。霍景延的爱是真的,可这个顾瑾是假的。
仇是叹气:“我刚才猜,再怎么也不过就是你说的这些事。阿珏,你不知道。他们这种人,给予你保护的同时,自然也会给予你束缚。”
“他们这种人?”顾珏敏感地捕捉到仇是话里有话:“除了霍景延还有谁?”
“就是那些在江平市可以呼风唤雨,位高权重的人。”仇是顾左右而言他。
顾珏没多猜测,就知道仇是说的那个“们”八成是何沅也。
之前与霍景延床头夜话,也听他提过何沅也的花边新闻。何沅也从前有多浪荡,身边从来不缺漂亮的男男女女,玩得也是花样百出。现在一股脑扑在仇是身上,百般武艺在轰炸,仇是却始终不见松动。
顾珏倒是羡慕仇是,他真心希望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坚定,这样的理智。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仇是道:“你该好好想想了。”
“也许我应该现在开始和他保持距离。”
仇是笑道:“你舍得吗?”
顾珏酸不溜秋地说:“怎么,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吗?”
“好了好了,你有气别冲我来。又不是我跟你结婚,也不是我戴着结婚戒指怀里却搂着别的omega啊。”仇是连忙摆了摆手。
顾珏瘪了瘪嘴,头靠在车窗上,颓废地跟着车辆轻微的震动,敲击着玻璃。
仇是腾出手来拉他:“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有自虐倾向。”
顾珏沉吟片刻,道:“仇是,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得到他的。既然如此,是不是尽早脱身为妙?”
仇是其实很想说,他觉得霍景延真正喜欢的人也许就是顾珏。
但是他不能这么说,因为这是无端的猜测,甚至只是一种直觉。
倘若顾珏信以为真,而霍景延的心意又并非如此,他的这个念头会害了顾珏。
仇是久不回答,便听身边的人自答道:“但是现在已经没可能了。”
“什么没可能?”仇是问。
车辆转过方向,阳光乍然洒入车厢。顾珏伸手去遮挡刺目的太阳,视线落在自己的手掌上。
“小时候看过一部什么电影,记不清了。工人的手被压在绞肉机里,只能把整条胳膊砍下来。他挂在机器边,满脸痛苦,说不能失去这只手。可谁都知道这手回不来了。”
仇是放缓了车速。
顾珏将自己的右臂伸出来,转了转。在阳光下得见手臂上细小的绒毛,根部呈现出一种萎靡的浅棕色,软趴趴地贴在皮肤上。
“我的手,甚至我的肩膀,都已经被绞进去了。砍了胳膊和肩膀,我就能活吗?就这样僵持着,我也还是会死。”顾珏说:“我对霍景延的情感是一台绞肉机。但和那个工人不一样,我这手,其实是我自己放进去的。”
所有可以预见、不能预见的后果,他也早就做好了一力承担的打算。
霍景延提前离开了场地,回到下榻的酒店。
他期待着有人给他打一通电话,可直到他回到房间,傅迟见到他期待的眼神,只是遗憾地摇摇头。
霍景延失望地窝坐在沙发里。
傅迟欲言又止。
霍景延现在见什么都烦,但还是照顾着身边人的情绪。他摆摆手道:“你想说什么?”
“也许顾先生看到您和……”傅迟说:“也许他本来要联系,看到之后又置气了。”
霍景延心虚道:“他但凡问问,就知道不是他想的那回事。”
傅迟道:“恕我直言,顾先生如今的性格不似以往,倘若您将一颗拉掉引信的手榴弹给他,他用自己的身体盖住它直到爆炸,也不见得要说一句话的。”
霍景延深觉有理,愈发心烦意乱地挠了挠头:“我和施跃之间你是知道的,什么事也没有。”
傅迟无奈:“顾先生会知道吗?”
霍景延摆烂了,气话上头,说出来一点也不管后果:“反正我不会联系他的。我说要离婚,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真想和我离婚的话让他离去!我不签字他能拿我怎么样?”
话音刚落,傅迟手里的电话就响了。
霍景延原本瘫坐在沙发上,一个挺身跳起来,着急忙慌地问:“是谁,是谁?”
傅迟接起来:“顾先生。”
傅迟清楚地看见霍景延笑了一下。
电话里的清冷声线慢条斯理地传来:“傅迟,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你一个人在吗?”
霍景延点点头。
傅迟道:“是的。”
“我想问问……”顾珏话说一半,又沉默下来。
他的停顿久到,傅迟都要轻轻敲一下屏幕确认他们之间是否还有信号了。
“算了。”顾珏半晌才接着说:“没什么……”
霍景延一把将傅迟的手扯过来:“没什么?你没什么要说的?”
顾珏显然愣住了,半晌才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霍景延干脆夺过手机,傅迟无奈,只好松手。
“告诉我,你刚才要问什么?”
顾珏:“没什么,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今天有点忙。”
霍景延怒道:“是吗?我不在江平,顾先生你乐得自在啊?”
似乎被霍景延的话激到,顾珏的脾气也上来了:“你少阴阳怪气的,我又没带着什么男伴出席重要场合,我能有你自在?你要实在闲的,你找外面的人陪你啊!”
“你够沉得住气的。什么都知道,却能一句也不过问。”霍景延道:“你把我当你什么人?”
“霍景延,你莫名其妙!要……离婚的人是你,现在又这么说!”
“离婚、离婚……你就这么盼着跟我离婚?”霍景延低声道:“我明天就找律师打离婚协议,你满意了吧?”
“你……”顾珏的声音听起来直发抖,甚至带了点哭腔:“随便你!”
霍景延也登时火冒三丈:“好,明天寄还给你,你可务必要签字!”
放狠话顾珏是专业的:“别了,你签好字寄给我吧!”
不知道谁先挂的,可能是两个人不约而同挂的。总之电话断了,房间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里。
傅迟小心翼翼地拿回自己的手机:“霍先生,没什么事的话我就……”
霍景延脸色森冷,一字一顿地道:“你把施跃给我叫过来。”
第36章 冷战
施跃在酒会上遇到了一位前炮友,两个人眉来眼去甚是熟稔,确认了彼此的意思后,酒会还没结束便抱着亲亲啃啃难舍难分,一直回到施跃的房间开始办正事。
炮友体力不减当年,技术也突飞猛进,正当他俩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时,施跃房间的门铃突然响了。
施跃气得骂娘,那么大的请勿打扰灯是亮给谁看的?
他们不打算应,按铃之人却越发来劲。施跃只好从床上爬起来,裹了件浴袍去开门。
于是施跃被傅迟请到霍景延这里时脸色铁青,一进屋就看到霍景延的脸色比他更青。
施跃登时愣住,眼神询问傅迟,傅迟无奈地摇了摇头。
“因地制宜,因材施教。”施跃嘴贱,不住地说起风凉话:“你家那位我虽不熟,但也知道那是个倔脾气,你说你是不是把他给气到了?然后他又反过来把你给气到了,嗯?”
霍景延狠狠说:“他要跟我离婚。”
施跃惊讶地张了张嘴:“这么严重啊?不至于吧。”
霍景延铁青的脸色延缓,却换上一副犹疑不定的神情:“他好像真的不爱我。”
施跃作为一位离婚四次,阅男无数的风流omega,对霍景延所能提出的唯一意见就是:过不下去离了算了。
但是他知道,霍景延要的不是离婚。
霍景延对爱情甚至婚姻的期望布满了陈旧而保守的特质,他需要的是高纯度的排他性和对方以及他自己不渝的忠贞。
若霍景延是个跟施跃自己一样的风流人,这男人离婚的次数恐怕只多不少。可他偏偏不是,他非要在这衣香鬓影的花花世界里做个遗华反质的老古板,他喜欢一个人,就一定固执地喜欢到底。
施跃在霍景延身边坐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再驰骋商场无敌手,再是出类拔萃的继承人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坐在这里一脸幽怨的拔花瓣,猜测爱的那个人是否也同样地爱他。
然而,施跃已经想不起自己上一次为情所困是什么时候了。
在这个谈起真爱二字时再也得不到正向反馈的时代,陷入爱情里的人们不是被称作舔狗,就是僵尸都不吃的恋爱脑。
可是倘若能够找到真爱,能够找到那个可与之灵魂共振的人,施跃也不愿意游戏人间,不愿意辗转在不同人的床帏之间通过性来汲取爱。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有些羡慕霍景延。他虽然在这方面显得笨拙,但至少还拥有剖自己的心去爱人的能力。
当然最后和消沉的霍景延劝着劝着,施跃就开始不耐烦了。
他扔下一句“谁爱的多谁先低头”,随后恨恨地说着什么僵尸都不吃恋爱脑,回去找炮友共度春宵去了。
留下霍景延独自在房间里,又要僵持,又是自苦,但唯一没做的就是叫律师来打离婚协议。
顾珏也消沉了几天。
以霍景延惯常雷厉风行的速度,离婚协议应该他睡一觉醒来就会放在自己的床头。
但他等了几日,霍景延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虽然没送来离婚协议,但也不再联系自己了。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僵持着,谁也不愿意先低头。
顾珏不知道霍景延的这种冷处理代表着什么,也许他太忙所以没顾上,也许纸质版的离婚协议在中途寄丢了——但没有收到离婚协议是事实,所以顾珏至少诚实地不怎么失眠了。
霍景延在北和市,顾珏在江平。两个人天各一方,又没办法靠合拍的性生活来缓和紧张,于是热战不可避免地变成冷战,冷战又蔓延到周围的所有人。
顾珏心里被一块石头压着,所以他实在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同霍景延拔河。
因此这些时日,他拉着仇是细细研究了顾瑾电脑中的那份圣熙财报。
“所以说,圣熙的盈利结构有问题?”
“公开财报多少都有水分,但圣熙显然超出了这个范畴。”仇是将三份不同的财报放在一起,圈出其中的蹊跷部分:“这份是公开的,这份是圣熙内部股东的版本,这份——我猜才是真实的。”
这份财报做得简单粗暴,显然是只需要给霍岚交代即可。
在这份直通霍岚的财报里,圣熙看似最不挣钱的康疗业务利润竟然高达60%,同时,在这上面的支出也是令人胆寒的高比例。
康疗再挣钱,以圣熙的体量也不可能盈利这么多。更何况,做什么康疗项目才能开支掉如此巨大的款项?
顾珏有顾瑾的身份做幌子,想要得到内部信息还是很轻易的。
“我之前也奇怪,圣熙的市占率并不高,但财报年年都很好看。”顾珏说完又补充道:“霍岚看起来也完全不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