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延温柔地用手背轻轻划过顾珏的脸。这张脸干净又细腻,似乎就连自己粗糙的指节都会不慎划破它。
那天回江平时,他千叮咛万嘱咐顾瑾一定要小心霍岚。
可他这么珍惜,这么紧张,这么宝贝的人,却根本不听他的话。
“我不知道……”
霍景延的温柔戛然而止。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属于高位者的冷酷与漠然,就连曾经爱意浓浓的抚摸都隐含着怒意,失去了应有的温度。
“那是霍岚玩男人的地方。”霍景延自唇缝中逼出一句话:“你知道那里死过多少人吗?”
第33章 分居
霍岚坐在别苑的沙发里,客厅一片狼藉。
一大早霍景延亲自过来要人,霍岚下楼时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他一拳打翻在地。
霍景延下手很重,简直就像要杀人。
这别苑周围霍岚是留了人的,但霍景延也聪明,同样带了乌压压的一帮贴保,不出几分钟,双方就把这客厅弄得面目全非。
霍景延直接上楼找人,找到后一句话也没说,抱着人径直离开。
这是霍景延的作风,秋后算账,向来为时不晚。况且以他的性格,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叶青拿着一颗剥开的鸡蛋,装在保鲜膜里,小心翼翼地为霍岚颧骨与嘴角的淤青消肿。
霍岚周身拢着低气压,叶青不敢说话,连呼吸都要屏住。他轻轻地推着,生怕下手重了。
“北和市的事情那么重要,他都要抛下一切赶回来。”霍岚闭着眼睛说,随后蓦地握住叶青的手。
叶青呼吸一滞,嗫喏道:“您还疼吗?”
霍岚抬起眼皮,以眸光打量着,抚上叶青的脸:“你羡不羡慕?”
叶青摇摇头,似乎并不在意:“不羡慕。”
霍岚手上的劲大了些,像训狗一般拍了拍叶青的脸颊:“嗯。照片呢?”
叶青说:“都收好了,可是……”
“什么?”
叶青鼓足了勇气,声音极小,却仍是说出了口:“顾瑾是公众人物,这样会毁了他的……”
霍岚发笑:“怎么,你也喜欢他?”
叶青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有!只是、只是……他并没有做过对您不好的事情。”
霍岚不说话了,叶青也不敢再问。客厅被一阵死寂般的沉默缓慢地蚕食着。
半晌,霍岚曲起膝盖,照着叶青的胸口就是一脚。
叶青很瘦,整个人被踹得仰翻过去。他的额头磕到桌角上,一丝血汨汨沿着脸侧坠流下来。在一片七零八落的噪声中,他像个破布一样躺在地上,半晌没能爬起来。
“我做事也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霍岚居高临下地说,身体一动都没动:“我最近对你太好了?”
叶青挣扎着爬起来,半跪在地上,血流进他的眼睛里,他痛苦地皱眉。
“是我话太多了。”叶青说:“对不起。”
霍岚沉吟片刻,向叶青勾了勾手指。后者立刻回到他身边,毕恭毕敬地趴在腿边。
霍岚用手指摁住叶青额上的伤口,听他吃痛却隐忍的惊呼,心中莫名舒缓许多。
“疼吗?”
叶青摇头。
“记住。”霍岚抓住叶青的头发,往自己腿间压下:“你这条命是我给的。”
叶青顺从地伏在他面前,拉开裤链:“我记住了。”
“霍景延不会就这么算了,那些照片你留好。”
“我知道了,霍先生。”
顾珏几乎是被霍景延拽进屋的。
一路上霍景延的脸色难看得发青,顾珏注意到他右手的指节处红红的,像是沾着谁的血。担心地想问,却又拿不准他的心思,屡次压下不提。
顾珏没办法为自己解释。霍景延如果提醒过他,那一定是在那天夜里。
但那夜里的事顾珏根本不记得,若是说了吐真剂的事,霍景延怕不是又要去找霍岚算账,新事叠旧事,那这件事永远也无法结束了。
就像打游戏一样,这些都是可以堆积压下的支线。顾珏要推的主线,是霍岚杀了顾瑾,又为何要杀顾瑾,还有一个杀人犯,凭什么说他爱顾瑾——这些让顾珏想起来都要作呕的事,才是他眼下唯一关心的事情。
霍景延一直强压着怒火,克制着动作,下车时顾珏脚下绊了一下,他甚至还扶住了。
他上次可不是这样。
虽然还没怎么着,顾珏却已经开始觉得自己的下巴有点隐隐作痛。
“景延,你听我说。”刚一进屋,顾珏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只是喝多了,在他那睡了一觉……”
“还有吗?”霍景延说:“比如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去了又为什么不好好保护自己?”
顾珏只好说:“我没想到会喝醉。”
霍景延面无表情:“说实话。”
顾珏硬着头皮回答:“这就是实话。”
霍景延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拉开椅子坐下:“是吗?杜照可不是这么说的。”
顾珏暗忖,怕是昨夜那镇静剂太猛,效用还没全代谢。今天一醒来自己就迷迷瞪瞪的,这么重要的细节也给忘了。
顾珏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是紧紧抿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见他如此,霍景延不自觉地软和了声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太累了,也太疲倦了。顾珏想,巨大的阴谋和无声的秘密像雨点一样如此密集地落在自己身上,他其实是需要有人替他分担的。
可是他不能告诉霍景延。
倘若霍景延知晓,一定会不留余力地帮他,甚至会把他拦在身后自己去冲锋陷阵。所以他更加不能把霍景延拉进这些腌臜事里。
“什么事情也没有。”顾珏几乎是祈求:“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男人沉默下来,显得很失望。
“我向你保证。”顾珏说:“我不会再这样做了。”
霍景延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不要再退让。
可是一看到面前的人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所有的焦躁、不忿,甚至是委屈,就像堵塞的河道一样,一点都没有办法流向他。
但那些汹涌奔流的泥沙,早晚会将自己冲垮。
“有时候我觉得,你只是在陪我演戏。”霍景延说:“我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说出这种话,但是,顾瑾——”
霍景延几乎是不抱希望地问:“你真的爱我吗?或者说,你有哪一刻把我当做过你要共度一生的伴侣?我这么害怕失去你,可你根本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你也从来没把我当回事。”
只要说出来,只要告诉霍景延真相,这场争吵可以迅速地迎刃而解。
但顾珏什么也不能说。
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存在于谎言里,这段婚姻里面的热忱也好,激情也罢,再多真心真意,再起高楼琼台,也不过一处蓬莱虚影罢了。
一碰就碎了。
意识到这一点,顾珏放弃了解释。
霍景延久等不到回应,便也心下了然。逼顾瑾到这个境地,他还是什么也不说,那他们又还有什么僵持的必要?
“阿瑾,如果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不必勉强。”霍景延起身道:“我可以放你走。”
顾珏惊诧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这段时间,我不会再回江平了。”霍景延向房间外走去:“你好好考虑,给我答复。”
“是要离婚吗?”顾珏上前两步,抓住霍景延的手臂:“我不是这个意思!”
霍景延头也没回,生生地掰开顾珏的手指,推门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快掉马了,小吵一架预热一下
第34章 回应
顾珏坐在床尾凳上,听见楼下传来车辆驰远的声音。随后是渐近的脚步声,有人上楼来,敲了敲门。
“顾少爷,”柳姨问:“中午想吃点什么?”
顾珏说:“我一会儿要出门。柳姨,不用管我了。”
门外的妇人似乎叹了口气。
小吵小闹,她还能帮着说和说和。可这样的争吵,她大概率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房间很安静,顾珏都能听见自己耳朵里血管流动的声音。
一阵规律的震动声传来,顾珏从怔愣中骤醒,四下寻找震动的来源。
是仇是的电话。
“你和霍岚是怎么一回事?”仇是问:“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我和霍岚?你怎么知道?”
电话那边突然没了声音。
顾珏还以为信号不好,正要挂断重新打过去时,听见仇是无奈又崩溃地说:“艺术家,你都不上网的吗?”
顾珏半信半疑地捧着电话,随意打开一个新闻网站,看到头条上霍岚搀着自己被编成叔叔强抢侄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什么东西呀!”顾珏又气又恶心,骂道:“简直胡说八道!”
“盛启的股票跌得厉害,还好霍景延不在江平……”
顾珏怔愣地看着那新闻,没想到自己能引起这么大的波澜。
可是霍景延什么也没说,他不介意这件事影响到了多少人,甚至也不介意别人这样写他。
他只介意这段婚姻里没有信任,也没有托付。
仇是之后又说了些什么,顾珏已经听不见了。
心底迟钝传来的痛觉挟持了他的感官,他与那种像要将他撕裂的痛苦搏斗着,角力着。
不能输给那种情绪,不能去找霍景延。
因为,还没到他可以为爱情伤心纠结的时候。
如果无法将霍岚绳之以法,无法还给顾瑾一个公道,他会永远被困在某只盒子里,终其一生再也无法前进。
霍景延要离开自己,这是好事。顾珏自欺欺人地想,霍景延本来也值得一个坦诚的恋人。
顾珏抹了把脸,果断将新闻关掉。
“我需要你的帮助。”顾珏正色起来:“有件事,我只能相信你。”
顾珏约仇是到了顾氏集团总部,这是一座白色墙壁与玻璃组合而成的大楼,宽而矮肥,远看像一块脱水的异形面团。
顾珏从前就不是很喜欢这幢建筑。
他带着仇是以顾瑾的身份出现,用顾瑾的指纹在集团内部的所有权限里如入无人之境。
顾天忠的电话追来,顾珏谎称是为了建造斯莱仕自己的数据库,需要顾氏的某些数据。
顾瑾的办公室在大楼西翼,紧挨着顾氏的基因数据库。
顾珏通过指纹进入顾瑾办公室,发现里面整洁过人,几乎一尘不染。
仇是说:“比我上次来的时候干净多了。”
“很奇怪吧。”顾珏道:“他不喜欢收拾东西的,这里太整洁了。”
“你觉得有人来找过东西?”仇是问。
“不是觉得,是知道。”
顾珏说完,径直走到顾瑾的电脑前。录入指纹,便开始翻找电脑中的文件。
顾珏一脸讳莫如深,仇是也不便追问。
他们这对兄弟很多地方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比如不爱整理收纳。顾珏的画具永远都是乱七八糟,顾瑾的电脑桌面也……
这都不能说是乱了,简直就是垃圾场。无数的“新建文件夹”和无数的新建文档、表格等就像某种故意设置的障眼法一样,在电脑里杂乱无序地铺开。
顾珏一边翻找一边痛苦面具:“……哥哥,求求你了下辈子做个整洁的人吧。”
翻找了快要一个下午,顾珏在一个命名为“123456”的隐藏文件夹里,找到了一份加密文件。
看标题像是圣熙公司的财报。仇是反应很快:“拷走。”
顾珏问:“这个很重要?”
“圣熙是上市公司,财报是公开的。一个随时随地都能找到的财报,有什么必要放得这么隐蔽?我看那些来找东西的人都不一定翻得到这里。”
他们刚刚把文件复制下来,便听到办公室的门扉晃动。顾天忠随即推门而入,一脸警惕地快步走来。
见还有外人在,顾天忠连忙换上一副笑脸:“阿瑾,我在数据库那边没找到你。”
“顺路过来看看。”顾珏说:“爸爸,你帮我收拾办公室了吗?”
顾天忠额上冒出两滴冷汗,讪讪应道:“嗯……”
仇是极有眼色,忙道:“顾院长,阿瑾还有个采访要跑,时间差不多,我们先走了。”
两个人逃也似的离开集团总部,关上车门的一瞬间,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所以,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仇是问:“把我叫来,不会是让我来拷文件的吧?”
顾珏静静看着仇是,与霍岚、顾天忠甚至霍景延都没有利益关系的仇是,是眼下唯一一个能够相信的人了。
顾珏低声道:“我知道谁杀了哥哥。”
仇是大惊,条件反射地看向顾氏的方向:“什么?!是……”
“他是个坏人,但也不至于杀了自己的儿子。”顾珏道:“是霍岚。”
“你怎么知道?”
顾珏冷笑:“他亲口说的。”
“霍景延知道吗?”仇是问完这句,突然就明白了那个新闻是怎么来的。他的惊讶转为了担忧:“顾珏,霍岚这人非常危险。”
“嗯,杀人犯的确危险。”顾珏讥讽道。
“其实这件事……交给霍景延就很好办。他手腕硬,办法也多。可是……”
顾珏与仇是对视了一眼,心下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