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珏小声道:“放开,我要上厕所!”
霍景延理都不理,顾珏不依不饶,最后是两个人都折腾清醒了。
霍景延倚在床头,顾珏抱着只枕头离他远远的,世界尚未苏醒,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
顾珏说:“我不想和你睡一张床了。”
霍景延置若罔闻,张开双臂:“过来。”
“不过去。”顾珏把手里的枕头搭在床中央,一排几个,分出楚河汉界来:“以后你睡那边,我睡这边。”
霍景延笑说:“你这是要和我划清界限?”
顾珏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嗯!”
霍景延猛地扑过来,一把将顾珏压在身下:“我可不答应 。”
顾珏挣脱不开,知道霍景延有个地方怕痒,下手也是快准狠,两个人打闹着扭做一团,将床上的一切都弄得一团糟乱。
两个人都闹得累了,便相互倚靠地赖在床上。嘉多利山上幽静得只能听见林中虫鸣鸟叫,今天没有日出,似乎是个阴雨天。
“我们出去玩吧。”霍景延说:“去哪里都行,只要跟你在一起。”
他郑重地重复道:“去哪里都很好。”
可是顾珏不能离开江平,他需要真相。
“我最近有事。”顾珏冥思苦想半晌,突然有了个由头:“我……弟弟的画展。嗯,我要给他办画展。”
霍景延沉默了一下,道:“好,那等画展办完了再说。”
微风吹动窗帘,轻轻拂过他们赤裸的身体。
顾珏从来没说过,他很喜欢霍宅。以前他跟着顾瑾来过一次,很喜欢三楼那间闲置的储藏室,光影很好,宽阔且空旷。他讨厌那些自动的家电与机器人,喜欢一切原始的,手动的,甚至是老旧的东西。
霍宅坐拥一种老旧的豪华,顾珏喜欢这里的空气中总是充斥着上好木料与陈旧油漆的香气。
“你在想他吗?”霍景延突然问。
“想谁?”
“顾珏。”霍景延说:“你弟弟。”
乍然听见自己的名字,顾珏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蓦地攥紧了。
暗恋就像玩跷跷板,暗恋的那个人将自己这边压得沉甸甸的,爱得越多,便越下沉。而那个被暗恋的人,总是高高在上,轻飘飘的。
他永远也看不到在下面的那个人。
顾珏突然很想知道,霍景延记得他吗?
会在某一个摸他脑袋、替他出头,与他谈笑的时候,甚至在偶然陪他走过学校长廊的瞬间,短暂地将他当作过“顾瑾的弟弟”以外的人吗?
顾珏几乎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问:“你……对他有什么印象吗?”
霍景延说:“没什么印象了。”
虽然早有意料,但霍景延的答案还是让顾珏红了眼圈。
却听霍景延接着说:“他好像很讨厌我。有一次我在学校和他迎面走过去,我想和他说说话,他都假装没看到我。”
顾珏完全愣住了,他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不会吧,可能他……他近视眼。”
霍景延失笑:“是吗?原来是没看到我啊。本来这次他回来参加咱们的婚礼,我还有点期待见到他,我记得他以前像只小兔子一样,总是跟在咱们身后,一直乖乖的,安安静静的。”
“可能有快十年没见过他了。”霍景延似乎突然回忆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如果他活着,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子。我记得高中那会儿他头发很长,瘦瘦高高的。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问他是不是故意留这么长的?结果你说他是懒得剪……”
霍景延突然感觉,有温热的水滴落在胸口。他垂眸看去,才发现怀里的人在哭。
有一瞬间,霍景延觉得这个人好像记忆里那个模糊的顾珏。
总是安静的,沉默的,连流眼泪都一点声音也没有。
但那感觉稍纵即逝,他也没有留意。
“我不说了。”霍景延心疼地替顾珏擦掉眼泪:“我只是怕,你觉得世界上没什么人记得他。”
“你记得就够了。”顾珏终于大哭起来,几乎抽噎着说:“这样已经很好了。”
在霍景延的心里,他实在已经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作者有话说:
车里的bgm是I Love How You Love Me-Camera Obscura
第39章 顾珏
霍景延最近很喜欢赖床。原本霍景延是个精力极其旺盛,一天睡几个小时就非常有精神的人,顾珏才是那个睡到日上三竿还要喊困的。
最近顾珏却发现霍景延开始睡得很长很稳。
这日清晨顾珏是被手机的震动叫醒的,而来电之人显然不是顾珏想要看到的。他摁断信号,回头见霍景延安稳地睡着,呼吸声平稳而安宁。怕会闹醒霍景延,顾珏拿走手机,替他掩好了房门。
顾珏照常下楼,却发现家中来了个不速之客。他面色急转,变得僵硬又无奈,只好对来人笑了笑:“爸爸,你怎么来了?”
顾天忠将准备好的礼物放在会客厅最显眼的角落,指了指,对顾珏道:“景延昨天生日,我过来送些东西,顺便看看你。”
顾天忠走到顾珏身边,低声问:“哪里方便说话?”
顾珏带顾天忠去了顾瑾之前住的房间,见四下无人,顾天忠劈头盖脸地质问起来:“你最近在搞什么?”
顾珏莫名其妙:“什么?”
“阿瑾在顾氏的权限最近频繁有动作,我警告你,”顾天忠道:“你虽然和霍景延结了婚,但你还是姓顾的。莫非你要学张露尔,也去做什么霍顾氏不成?若是阿瑾从前,绝不会如你一般胳膊肘向外拐。”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用权限看过一次内部文件,仅此而已。”顾珏来不及深思,反呛道:“我是姓顾,但我也不会像你一样,为了利益罔顾人伦!前段时间我和霍岚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是你做的吧?”
顾天忠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行啊,跟在霍景延身边,脑子都灵光多了。”
“顾氏的体量是吃不下盛启的,你买再多盛启的股份都没用。”顾珏道:“你别做梦了。”
顾天忠道:“呵呵……你以为盛启这个位置,他霍景延坐得很轻松?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正因深切地知道,霍景延看起来的轻松,是他用远超任何人的付出换来的,顾珏才无法忍受顾天忠拿自己当枪,却将枪口指向霍景延。
他见过霍景延彻夜不眠,话多到几乎有些唠叨的人可以一整天一言不发,只让自己去思考关于某件事的对策。见过霍景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像机器人一样一刻也不停歇地我处理着层出不穷的棘手问题。
他看起来那么轻松和游刃有余,可是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他为这些付出了多少。
顾珏记得霍景延有一次告诉自己,盛启是他绝无可能逃避和推脱的责任,但同时也是霍岑为他留下的最珍贵的财富。
他不但要守好盛启,还要让它更强大,更无懈可击。
顾珏认为盛启和顾氏有共赢的可能,顾天忠的作为是在自寻死路。
“他不轻松。但是对付顾氏他绰绰有余。”顾珏道:“我是顾瑾,你的儿子,但我也是霍景延的爱人。”
顾天忠低声讥笑:“你演得把自己都骗进去了吧?”
这话伤人,顾珏却置若罔闻:“以霍景延的能力,你的这些动作,他不全知道也能猜个七八分,你何必把顾氏几千号员工的身家都赌在这上面?”
顾天忠道:“你这意思,就是不帮爸爸了。”
顾珏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谢谢你给霍景延的生日礼物。”
“好,好。”顾天忠怒极反笑:“我送了把温柔刀去他霍景延的枕头边,现在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顾珏道:“爸爸,霍景延不是你这样的人。他比你磊落,也比你明白如何做一个领导者,做盛启的朋友,难道不比做他的敌人更好吗?”
顾天忠转身离开,他扶着门把手,像是故意扎顾珏的心一样重重地扔出两个字:“阿瑾。”
“霍景延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顾天忠道:“倘若有一天你被他利用,弃之如敝屣,别哭着回来求我和你妈妈帮你!”
顾天忠扔下狠话一走了之,顾珏便也房间里呆坐了一会儿。
没有人想和父母把关系闹成这样,但是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是被抛弃的孩子了。
那时他依靠顾瑾,顾瑾死了,他又开始依靠霍景延。像一株没有办法生存的花草,一只破茧就要死去的蝴蝶。
霍景延独自一人去了盛启。
大概是在顾珏离开房间后,霍景延就已经醒了。他装着睡,幼稚地期待顾瑾会悄悄吻他。
没有吻,霍景延略有失望地爬起来,他想,山不来就,我去就山好了。
正从外面慢跑回来的霍莲告诉他,顾瑾和顾天忠在一楼的客房中谈话,霍景延寻去,在门外听到了他们父子二人的争吵。
他没有进去。因为隔音太好,他也听得隐约,但他听到了顾天忠气急败坏的警告,听到了顾瑾的坚定。
所以当傅迟被叫到霍景延身边,得知霍景延要把顾瑾完全塞进霍家家办,甚至给予他和霍景延自己相同的待遇与权力时,傅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您在说什么?”傅迟问:“这些权力一旦分出去,意味着什么您知道吗?”
霍景延笑答:“你懂还是我懂?”
傅迟震惊地摇了摇头,没有接过霍景延递来的文件:“学长,你疯了吧。”
他们虽然是校友,也有些相熟,但傅迟自从来到霍景延身边,就一直保持着冷静而疏离的态度。这是霍景延初次听见他这么称呼自己。
霍景延蓦地皱紧了眉头,将探寻的目光投向傅迟:“傅迟,你知道什么事吗?”
傅迟反问:“难道你就真的一点都没有疑心?”
“疑心什么?”
傅迟欲言又止。
霍景延也太了解傅迟了。他知道能让傅迟显得如此进退两难的事情,一定是会令自己勃然大怒的事。
他说:“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我会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送给顾瑾,哪怕是整个盛启,我都不会迟疑。但是他不会要的,因为他不会要,所以我才会给。”
傅迟望着霍景延,紧紧抿住了唇。
不能说,因为霍景延看起来前所未有地幸福。自霍岑去世后他从未得到过的爱,从未得到过的信任,在那个人的身边,都拥有了。
可是,可是……
霍景延久等傅迟的决定,见他浑身松弛下来,便知道傅迟内心已做好了判断。
他起身拍了拍傅迟的肩膀:“我和顾瑾中午找了间餐厅,我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
霍景延与傅迟擦肩而过,就在他即将走出办公室的瞬间,忽然听见了傅迟的喊声。
“霍先生!”傅迟蓦地回头,罕有地流露出属于他自己的情绪。
他眼中波光流动,似是含着泪。那不是为他自己的流的,霍景延骤然明晰,那眼泪也许意味着某种难言的同情。
“霍先生……”傅迟哽咽着说:“顾瑾早就死了,他是顾珏。顾瑾的弟弟,顾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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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赫兰道七号
霍景延想起了无花果的香气。
他喜欢那个人身上散发的信息素,无花果的甜味清淡而不腻,反倒显出一种毫无攻击力的柔韧。
霍景延其实经常觉得那信息素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却回忆不起来究竟在哪里接触过。
在傅迟说出真相的那一刻,霍景延的面前浮现出一张清晰可辨的脸。
长发,清瘦,总是垂着眼。校服衣领下的锁骨分明,唇珠圆润,却紧紧地抿着。
总是小心翼翼的,像容易受惊的蝴蝶,手指的一点点震动就会惊跑他。
霍景延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所以当蝴蝶停在他的掌心时,他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保护脆弱的东西。
霍景延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哪里闻到过无花果的香气。
想起那个人在洒满月光的海滩上谈起绘画的手法时,神采飞扬的模样。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对高中的许多事如数家珍,对后来的事却几乎都没有印象。
终于知道他们之间那种陌生与新奇的互相吸引来自哪里,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像从前的顾瑾。
那么他们之间,又算什么呢?
“我需要切实的证据。”霍景延沉吟片刻,冷静地提出要求:“给我实在的东西,而不是一个猜测。”
傅迟道:“大部分都在我的办公室里。只是,还欠缺几个人证。”
霍景延抬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需要我的帮忙?”
傅迟点点头。
霍景延道:“你有我的权限,拿去用吧。”
傅迟一不做二不休,接着说:“还有,顾瑾的死……也许不是意外。”
霍景延猛地抬起头,脸色骤然阴沉。良久,他眸中流露出痛惜的神色。
顾瑾为人开朗善良,行事总为他人留三分退路,绝不是处处树敌的人。霍景延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仇是也一起查。”霍景延说:“至于那边……”
傅迟道:“你还要回家么?”
“查明白之前,我会住在赫兰道。”霍景延说:“怎么,你不想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