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满含情谊的一笔一划,都一一表露着当时严离斌是多么地用心,两年间孜孜不倦从未间断过的爱恋。他那时希望的是,通过这一张轻飘飘的纸,时不时地提醒着他那个暂时离开的爱人,还有这么个人,跟他有着牵绊。
只是,今天黄昏的那一幕,彻底地粉碎了严离斌幻想了两年的美好愿望,原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第45章:里昂
其实,本来定下的是三年的时间,严离斌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打击以前帮会留下来的残留势力。两年多的时间,集团内部那些本来站着茅坑不拉屎,还妄图觊觎他手中权利的蛆虫,都扫的差不多干净。所以,男人有点憋不下去了,他在想这两年时间也足够了,正在考虑直接奔去法国的同时,一件出乎意料的事竟然发生了,这也正是促进严离斌立马来法国的导火索。
原来,跟邵寒在一起很多年的那个小飞,自杀了。
他还记得,当时邵寒失了魂魄的模样,摊在地上看着对面小飞的尸体。一瞬间,严离斌忽然间很害怕,那个男孩浑身浴血,让他想起了莫年,曾经也是这样差点死去,还好,还好……
“他说我从来都没把他发在心上……他说,我们之间没有爱情。”邵寒双手捂住自己的脑袋,恍惚地低喃:“我不懂,什么能叫爱情?我……确实没有把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毕竟我是男人,爱情不是我的全部。但他怎么能……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
严离斌走过去,蹲下身拍拍邵寒的肩膀,什么都说不出口。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他身上,如果,死的那个人是莫年,恐怕他不会比邵寒好到哪里去,甚至会失去理智。
“他还是个孩子,从来缺少安全感,我自认为给的够多,已经把他保护得很好了。可是他并不满足,总是一遍遍问我爱不爱他,怎么会这么傻呢?爱不爱又有什么关系,我一直在他身边的啊……今天也是,我要去出差,小飞这气性就突然间上来了,非逼问着我是不是找别人去了?”邵寒断断续续地阐述,今天发生的事在他脑袋里缠成一团,到现在他还是不愿意接受。“是,我承认,我在外边……有几个人。可那都是逢场作戏,玩一玩就散了的。他为什么就不懂呢?他是不一样的,这个家我只允许他住的……”
失控的男人想不明白,突然间抬起头充满疑问地望着严离斌,无论是谁,他需要个答案。邵寒偏执地越过严离斌看向对面沙发上已经冷掉的尸体,象是突然间开了窍,莫名地摇着头,他不看了,那将是他终生的噩梦。
“本来我房间里放着的那把猎枪,原来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他,他就那么毫不犹豫,我以为他只是吓吓我,没想到他真的开枪……”
严离斌回头看了看男孩的尸体,脚边挂着那把猎枪,腹部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无疑这种枪伤是致命的。
“阿寒,去散散心吧。你愿意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到外面走走,总有一天会忘掉的。”严离斌也知道自己的安慰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将心比心设身处地地为邵寒想,亲眼看着自己所爱的人离去,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太过残忍。
后事都处理好之后,邵寒带着满心的伤痕走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但是严离斌清楚,不论多久,他到底会回来的。
送走邵寒,严离斌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莫年,在他亲眼看见邵寒和小飞的悲剧后,他不敢想,他跟莫年还会不会有未来。就算日日夜夜都在一起又如何,还不是一样的生死离别,更何况他们俩个,没有所谓的感情,有的只有伤害和仇恨……严离斌的忐忑,一直持续到看见莫年的那一刻止,男人不再有那些毫无根据的自信,等到看见那人几乎没有变化的背影时,才稍稍稳住自己的心神。
胡乱地想了一夜,不知不觉天边破晓,一夜的露水浸满全身,满怀心事的男人竟也不觉得凉。
清晨,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那个人也该起床了吧。严离斌依旧站在公寓楼下门口,脑子里有一搭没有搭地想着,因为这一夜里他想了太多,竟多半都是无法确定的傍徨和伤心。
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里昂的街道很干净,骑着单车上学的男孩疾驰着飞去,带起一片金色的落叶。
莫年每天都起得很早,吃过早饭,就会慢悠悠地步行到学校去。他喜欢清晨不灼人的阳光,喜欢被露水打的湿漉漉的路面,喜欢周围充满欢声笑语的人群,就算只有他一个人,身处这样令人向往的地方,内心总有那么一刻很知足很幸福。
今天也跟往常一样,当莫年踏出家门,满脸微笑地迎接朝阳之时,他知道了今天跟往常并不一样,或许可以说,今天也许会改变他的一生。
他看见了那个男人,两年没有联系过的男人,可是这人的面貌象是昨天才看过一样,还是那么清晰,从未淡忘。莫年不明白,这两年里,他从未想过严离斌,可是跟他再一次见到的那刻,为什么被尘封许久的黑白记忆瞬间鲜活了起来,往事一幕幕地在脑袋里翻飞,那一刻莫年明白,无论多么努力地忘却,他都忘不了这个男人,忘不了跟他发生的所有,无关乎于那些不堪,也无关乎于那些只存在一点点难得的依赖和关怀。
莫年站在那里,脑子乱乱的忘了反应,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严离斌已经走到他跟前,离他只有一拳的距离。莫年抬头看着略微比他高的男人,他看不太懂男人眼里的东西,或许说他不愿意明白那人眼里的深情。
本来脑子就处于当机状态,就在迷迷糊糊中,莫年就被人抱住了。他只好傻乎乎地任由那人越勒越紧,这是怎么个情况?
“严……离斌?”
“恩。”
男人沉默地抱着他,试图把这两年缺失掉的遗憾通通补回来,怀里的人有着温暖的体温,一下子便驱散了男人身上一夜的寒冷,甚至是融化掉了这许久思念的寒冰。
过了很久,莫年紧紧地被箍住,双手都没法动弹,手里的公文包都快拿不住了。只好又低低地叫了一声:“严离斌?”
他们俩现在的状况就跟多年好友久别重逢一般,或者说跟离别多年的情人破镜重圆更恰当。在这样平凡的清晨,过往的人群匆匆走过,不断改变,只有他们俩个,映在朝阳之下,紧紧相依。
严离斌似乎永远抱不够,稍微克制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才松开手松松地环住对方的肩膀。男人低头看着莫年有些茫然有些青涩的脸,呵,不好意思了。算了,丢掉他写的信又如何,现在这人不还是在自己的怀里吗?看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定是已然淡忘了他们彼此的仇恨。忽然之间,严离斌昨夜所有的失落和伤心都通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慢慢填满的信心,时间会让他赢回一切。
“要去上班吗?”严离斌开口询问,仿佛他们昨天才刚刚见过面,今天只是碰巧又遇见了而已。
“恩。”
轻轻推开男人的怀抱,莫年的心情终于从刚刚脑中一片空白恢复到自然,脸上依旧淡淡的。虽然刚开始有点慌,但只是来了个故人,而且是并不放在心上的熟人,连朋友都算不上,有什么好激动的呢?
“你现在在干什么?”
虽然在国内早就知道莫年干什么,但是严离斌还是要装糊涂,他可不希望让这人知道自己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见莫年对他爱答不理,严离斌只好更加主动,天知道他这个向来冷酷偶尔抽风的男人,让他搞死缠烂打是多么地不容易。就这样,严离斌一个在欧洲国家依然算高大的身材,小心翼翼地跟在一个纤瘦的东方男子身后,扯东扯西地问这问那,有点滑稽。
莫年有的时候回答两句,有的时候干脆不理,就这样拖着个大尾巴走到了学校。本来想走进学校,这人就不能跟进来了,谁知男人这么厚脸皮,不顾满校园的惊诧眼光愣是闯进来了。他那魁梧的身材倒没啥,就是脸上的疤,跟他这样的老师扯在一起真是太怪异了。
终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等避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时,莫年不耐烦地转过身,对着那个跟了一路的男人问:“你到底要干嘛?”
严离斌等的就是这一刻,莫年脸皮薄的程度他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他笃定,只要不过分,就这么没皮没脸地缠着他,莫年肯定拿他没辙。
“没干啥啊。就是想看看你工作的地方,想看看你工作时的样子。”
被这种回答堵得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这人既不上来就绑住他,也不使用老套的威胁,莫年知道男人对他不死心,他不明白,都两年了,怎么还这般执着呢?这一点都不像严离斌的作风,何况他自己身上哪点有值得他这样期待的地方,怎么就扒着他不放呢?
“你会打扰到我工作,还是回去吧。”
“不会的,我保证不让你觉得难受。我就在角落里,不出声,你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莫年狠狠瞪了一眼厚脸皮的家伙,实在拿他没办法,上课又要迟到了,只好撇下男人不管,任由他胡来。
讲台上的男子流利地说着法语,当然严离斌是一句也听不懂,可这火星语愣是被他听得如痴如醉,心里的喜欢越来越深,甚至有了某种崇拜之情。
莫年耐心地给同学讲解,偶尔还在黑板上写板书,纤细地手指握住粉笔划出优美的文字,时而回头,时而微笑,这认真努力的样子,就好比小刷子在严离斌的心上来回瘙痒,岂知越刷越痒,让人不耐。
严离斌就这样坐在角落里,在异国听着心爱之人的中文课,内心曾经许久的空虚被满满填满,就像这听不懂的法语腔调,乱七八糟,没法消化,装得满满登登的。
第46章:噩耗
莫年下午没有课,整整一上午四节课,严离斌都在教室的角落里当听话好学生,当然这是从未有过的经历。教室里的其他学生换了两拨人,均是高鼻深目,只有他一个奇怪的亚洲品种来听课,也许是个痴迷汉学的日本人。
男人中午放学,曾经自己当学生的时候都没如此听话,上课犹如度日如年,这回竟然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果然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严离斌再一次深深地拜倒在莫年的牛仔裤下。
跟来时一样,莫年下班回家的路上,严离斌依旧尾随其后,只是这次不再一路问到底,而是默默地陪着他走过这异国的林荫路,享受难得的平和。
“你总跟着我干嘛?”
走到家门口,再也没法无视身后那只巨大的跟屁虫,莫年不满地回头,这一上午他的心跳就没正常过,连上课都是强忍着把他当做空气。
“我这么大老远的来,你就不打算招待一下吗?”
严离斌极其委屈地抱怨,再配上一脸无辜的表情,谁能想象一脸凶相的野狼有一天会变成一脸囧相的大型犬呢?反正男人这滑稽模样愣是让莫年不知作何反应。
“喂,好歹我也是中国人,这异国他乡的你就不能给老乡一口水喝?”
开始耍无赖……
于是,我们善良的莫同学乖乖地给人家开门,连无奈的表情都不知道怎么摆。
这是个木质的房子,莫年住的房间在二楼,其实也不算是房间,卧室厨房都是通的,小小的,布置得却很温馨。
严离斌踩着看似单薄实则很结实的木质楼梯,咯吱咯吱地走到楼上,后面的莫年认命似的跟在男人身后,这关系为什么搞得像老朋友一样啊?他们明明没有那么熟的……其实,莫年和这个男人算是在这个世界上最熟的人了,只是不能成为朋友。
“我这里只有白开水,你凑合喝吧。”
没好气地接了一杯水,重重地放在严离斌面前的茶几上,以示莫年内心强烈的不满。
只是厚脸皮的男人非但没看见,反倒嘿嘿傻笑,捧着莫年亲自倒的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个饱,确实他也是渴了。
“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没办法跟他一起装傻,莫年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倒不如痛快点来个了结。
“呵,你别像看仇人一样的看我。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就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得好,穿得好,照顾好自己……”严离斌忽然之间没了刚刚内心的窃喜,他一想到这两年不在这人身边,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现在看到你过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那,你现在也看过了,我过得很好,咱俩没必要再纠缠了,如果你不来,我也都快忘记了。我现在不恨你,你也不用有什么内疚心理,我想我大概会住在这里很久,你也还是回去吧。咱们两不相欠,老死不相往来的好。”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也算是莫年能想到的最绝情的狠招了,要断就断的干净些,所谓理不断剪还乱,莫年在对待严离斌这件事上是前所未有的恨绝。
“你也说了,你已经忘记了我们之间的……不愉快,那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呢?”严离斌有点急,站起来想抓住对方的肩膀,却被莫年躲过去,只堪堪攫住他的胳膊。
“听我说,莫年……”
叮咚~~
一声清脆地门铃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门外响起陌生的声音——“莫,我来了。”
莫年猛拍脑门才想起来,今天他约了阿道夫来家里吃饭,菜都买好了,就是还没做呢。甩开男人的手,赶紧下楼去开门。
此时,严离斌皱着一双浓眉,恨恨地隔着窗户看着楼下,一个‘虎背熊腰’的老外正抱着他家莫年玩亲亲!男人这火啊,腾地就上来了,他也才亲过一次,连手也就拉了几次,这个半路杀出的毛老外是找死吗?殊不知,气红眼的男人根本没想过,这是人家外国礼貌性的拥抱和象征性的贴面吻而已。
决不能姑息此等‘奸情’,严离斌看清楚情况,立马拔腿下楼准备把这萌芽扼杀在摇篮中。
“看,94年的黑皮诺,现在喝味道正好。”阿道夫举起手中的红酒,笑意吟吟跟莫年显示自己的诚意,为了混得一口正宗的中国料理,他可是下了血本。
“那个,阿道夫,今天我这里有点急事,恩……改天再请你好不好?”莫年为难地看着对面略带失望的眼神,想着屋子里的那个瘟神还没解决掉,必须不能再拖了,今天要是能解决最好不过。所以,只好委屈德国帅哥了,“改天,我请你吃红烧肉!”
严离斌在后面听到这两人熟络的对话,虽然是法语听不懂,但是看那表情就能猜出他俩关系不错,男人顿时这心里的醋意更浓了。
“他是谁?”
严离斌走上前,手一把搭上了莫年的肩膀,显得甚是亲密,眼神挑衅地看着跟他差不多高的外国佬,充满了敌意。
莫年用余光瞟了一眼肩膀上多出来的爪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总不能让同事看笑话,只好不带任何表情地回答:“他是阿道夫,是我的同事,在学校里教德语。”
“你好,我是莫年的爱人,严离斌。”
严离斌用英语跟这个他看不顺眼的阿道夫打了个招呼,顺便告诉他,莫年可是他的人,你想染指门都没有!那语气,眼神,表情一丁点都没表现出友好的意思。
阿道夫本来是个很有绅士风度的男人,但是遇见这样明显带有敌意的人,心里自然也纳闷。更何况严离斌这句话带给他的冲击可是不小,爱人?难道,莫他……这一信息对阿道夫来说真是既好又坏,本来他就对莫年有好感,但是鉴于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跟他相同的性向,所以一直不敢采取进一步的行动。现在,他总算知道了他可以正大光明的追求莫年的时候,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一种情况,他居然已经有恋人了……德国帅哥自然对严离斌的态度很不满,绅士不代表好脾气,阿道夫也不甘示弱地挑衅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