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咱们三个还是愣头小子的时候,那时候还说以后都娶个漂亮媳妇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就我有妻有子。你和斌哥,怎么都爱走这样艰难的路,搞到后来自己痛苦!”陶简为这两个执迷不悟,为爱疯狂的男人感到不解。
邵寒喝下一口酒,微微叹口气,“我也不想的,不知不觉就到那个地步,没有回头路可以走。陶简,其实我们是一样的,都遇到了对的那个人,只是你适合平淡的爱情,而斌哥注定要轰轰烈烈而已。”
“这么折磨人,我宁愿不要谈感情。”
“到头来,你才是我们三个人中最冷静理智,超然物外的人啊!”邵寒调侃着陶简,不想再谈下去,因为自己的心又开始作痛了。他知道有些人没有经历过铭心刻骨的感情,不会体会到其中带来的甜蜜,和随之而来的心甘情愿去承受的痛苦,所以也没什么好指责埋怨的,只是每个人的路不同而已。
次日清早,严离斌驱车赶到邵寒的家,他等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敲了半天的门,才有人来开门,来的是陶简,严离斌也没感到诧异,这两人想必也是叙了一夜的旧。
“邵寒呢?我找他有事。”
“还在屋里面睡着呢,昨晚喝了不少的酒。”此时同样因为宿醉而头痛不已的陶简,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回家抱老婆孩子。
男人一进门就奔卧室里去,只见那个家伙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给他气的!上前一把抓住邵寒,一边摇来摇去一边大吼:“喂!你这个家伙!快告诉我莫年到底跟我说了什么!”
邵寒被他摇的很不甘愿地醒了,本来头就痛,被严离斌这么一晃更痛了。一大清早就要处理难题,邵寒皱着眉头想。
“斌哥,你停下来,我头疼!”邵寒沙哑地低吼,总算是治住了发疯的老大。
“好,我告诉你。那条领带上面说,”邵寒直直瞅着对面抓狂的男人,借着未散的酒劲豁出去了——
“我本不应属于这里,也许老天让我回去了。我,原谅你。”
我,原谅你。
原谅你……
只有这一句在严离斌脑海里不停地回荡,像某种咒语敲打着他的神经,一下一下头也跟着痛起来,他等了四个月的答案竟然在这一瞬间把他生生击毁,只三个字不费吹灰之力。跌跌撞撞跑出来,对任何人的阻挡都充耳不闻,男人漫无目的地行走,他需要自己一个人,找不到方法可以好受一些,他的心脏都要难受到爆掉了。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偏偏要说原谅他。在苦求无门,四面无路的时候,仅仅三个字一下子解开了两人之间的障碍,但是人已不见,又有什么意义!除了增添更多的遗憾和让他更加痛苦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严离斌从来深信借酒消愁愁更愁,而此刻脚下全都是酒瓶子。面对眼前的滚滚江水,瑟瑟冷风凌厉地吹过面颊,但这痛比起心里的痛简直微不足道。他想,他跟他之间终究是没有缘分,当他们还能够每天朝夕相对的时候,心却隔着一整片海洋,但当严离斌终于觉得他们彼此之间第一次如此贴近,是心与心之间的契合,而人却隔了不可预知的空间。
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现在是要回去了吗?老天让你来到我身边,让我爱上你……起码,让我看看你,哪怕最后一眼。跨越时空的距离,我只能在这边感知你的离去,而你却无声无息地退出我的生命,挥一挥衣袖当真是不带走一片云彩。可你那么善良,对我却是如此决绝,你真是狠心啊!以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不觉得太过残忍吗?就算天人永隔,我也会记住你……
四年后——
38岁的男人魅力依然不减,反而增添了许多成熟内敛的气质,只是那骨子里的阴狠和无情在这四年中却越来越深刻地体现在男人的为人处事上。严离斌自从那一夜过后,人就变了,公司也不再竭力漂白,而是从操旧业干起了黑社会,甚至比之当初规模更大更嚣张,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走私军火是男人主要的生意买卖,钱来的既快又多,可这就是在刀口上舔血,无论是黑道白道都对他忌惮三分,却也恼恨渐多。可是男人不在乎,他需要更多的鲜血来填满越见空虚的心头,也许哪一天暴毙街头他也不见得会皱一下眉头。
刚刚,帮里内部抓过来一个内鬼,严离斌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狼狈不堪,却依然抬头不见服软的卧底,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那个人。这四年里他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记着那个人,只是在某个毫无预兆的时刻,男人脑海里会猛然浮现那人的脸。眼前这个卧底跟那人原本没有一丝相似之处,只是这被迫跪着的姿态让他想起那个人曾经这样低眉顺目给他擦过地板,乖巧地顺从着,他清楚地记得那人因为羞耻而微红的耳尖,有多么地撩人心弦。
“拉下去乱棍打死,他的家人一个不能放过!”
抛下叫人胆战心惊的命令,严离斌对后面的唾骂求饶声充耳不闻,他本就是恶魔,只对那个人温柔过,只是那人已不在,那么屠戮红尘又能怎么样呢?
陶简和邵寒依然跟着他,男人曾经也问过两人,如果不愿意跟着他,随时可以走。但是两人非但没有离去,反而对严离斌更加忠心耿耿。因为他们不放心让老大一个人,失去了那人的严离斌此时是一头几乎丧失人性的恶狼,他们不忍看下去,只得在他身旁仔细看着。
这些年来,严离斌床上的玩伴连一个女人也找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清一色的年轻男子,身材偏瘦,皮肤白皙,就像那人一样。每次做爱的时候,严离斌都会仔仔细细地摸过身下人的每一寸,只除了脸。而每一次过程都是激烈却诡异地沉默着,因为上过严离斌床的人都知道,男人讨厌他们娇媚的叫床声,只能尽力憋住,哪怕窒息。事后,严离斌就不会像在床上时那么热情了,他只是受惑于他们的身体,一旦享受完就会毫不留情的抛弃。
激情过后往往是最空虚的夜晚,每当这个时候,严离斌就会看看莫年曾经的照片,准确的说应该是罗渊曾经的照片。里面的小伙子还很青涩,发旧的照片记录着有些模糊的身影,男人用手一遍一遍摸过那人的脸,心里就会想他还没跟这人有过一张合影,是何其的遗憾。
四年里,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寻找莫年,反反复复折磨着他的不是找不找得到,而是那个人究竟还在不在人世,生与死无从知晓。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下,男人就会自欺欺人地想那人也许在某个角落还活着,或许还很快乐。可没几天,他又几乎绝望地思念,恐怕那个人早就不在了,也就是他还傻乎乎地等在这里,希冀着那人会回来……
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最终导致男人整夜整夜彻底的失眠,即使强迫自己不许再想,可依然无法入睡。严离斌瞪着窗外的星空,有时候也会胡思乱想,也许这正是那人在天上看着他受此折磨,这是他给他的惩罚。
这天,严离斌到马来西亚谈生意,休息的时候,严离斌挥退保镖,独自一人在马来的海滩上散步。傍晚时分,脚下的沙土依然散发着夏日白天炙烤过的灼热,残阳如血悬于海天一线,吹来的海风,带着咸湿的味道。
本来心情有些郁郁,男人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的夕阳,金光粼粼的海面映出点点星光。闭上眼睛感受这自然的壮观美丽,此时严离斌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立风中,心情从未有过的宁静。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嚣,严离斌不悦地睁开眼,好不容易心情这么好,倒被这群不速之客搅砸了。回过头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只见是一艘刚刚打渔归来的渔船,渔民们兴高采烈地抖搂着满船的鱼虾,感叹这一趟出船的好运。
船上站着个渔民,戴着顶宽沿大草帽,赤膊卷裤,正拉扯着渔网拾掇里面活蹦乱跳的鱼儿。这人有着海边渔民都有的古铜色皮肤,上面沁出的汗珠映着夕阳点点发光,身体没有遒劲的肌肉块,但是看上去却很壮实。宽宽的帽檐下,只看得见这人笑起来露出的一排白晃晃的牙齿,衬着古铜色的肌肤,甚是健康美丽。
本来这就是一群很普通的乡间渔民,但是严离斌却很有耐心地看下去,看他们过辛苦却简单的生活,看他们因为收成好就如此高兴的姿态,这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普通人的幸福。男人想,他终其一生也不会有如此简单的快乐。
船上那人因为热,一把摘掉脑袋上的帽子,呼啦呼啦地用它扇风,歇了一会又继续干起活来。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不远处,有一个男人因为他而目瞪口呆,一时间忘了反应。
严离斌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人,虽然皮肤晒黑了,头发剪短了,身体也壮实了,但是那鲜活的生命的的确确是他寻而不得,魂牵梦绕许多年的身影。多年间已经模糊的面容此时如此清晰,就在不远处,男人甚至不敢动,他怕这只是因为思念过深而产生的幻觉。
他看见那人熟练地归拢渔网,站在船上弯腰挑拣着成山的活鱼,一举一动皆牵动着男人的心脏,仿佛干涸已久的心灵因为那人一下一下的动作,重新跳动起来,越来越有力,震得男人耳膜都一鼓一鼓的。
严离斌受那人的蛊惑,几乎没有意识地一步一步往那里去,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一遍一遍无声地呼唤着那人的名字。他看见那个人也看见他了,明显一愣,直直地站在船上,面露惊诧。
男人这回毫不迟疑,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不顾旁人惊异地眼光,一把抱住了那人的双腿。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充斥着男人的胸腔,他就像个无辜的孩子,把头深深埋进那人的双腿中,痛哭出声。
被抱着的人迟疑地低下头,看着这个许久不见,却未曾忘记过的故人,他感到裤腿处明显湿热了一块,蹙着眉头想要轻轻抚摸对方的头颅,可是手刚刚收拾过鱼,抬起来又放下了。
在这个不知名的海滩上,黄昏之时,有一个人站在船上,一个人站在船下,他们紧紧相拥在一起,给这个橙红的夜晚留下一对黑色的剪影。
远处波光粼粼,海水漫无边际,归巢的倦鸟啾啾嘶鸣,而那吹来的海风似乎有一丝甜蜜的芬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