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邱鸣枝面前的人倒在了地上,他大叫开始乱挥手上的球棍。被邱鸣枝一下打趴下的人是罗三,马仔们都愣了一下。曹立昊在邱鸣枝叫的时候就连滚带爬的爬到邱鸣枝身边抱住他压在身下。马仔们回过神更愤恨的怒气向曹立昊的身上发泄。
邱鸣枝看着曹立昊额头上的血顺着流下来滴在他的脸上,听见曹立昊鼻间发出的闷响。全身被曹立昊紧紧抱着,好像骨头也在痛,心脏也在痛,脑袋也在痛,痛的要爆炸了。他甚至觉得停不下来了,时间静止住了,这场殴打停不下来了,曹立昊会在这里流血死掉。然后呢?曹立昊死掉以后自己呢?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了。不如就这样死掉好了……在他怀里死掉……
JOE跟着警察跑进教室的时候邱鸣枝愣愣的睁着眼睛看他们把曹立昊拉起来抬到担架上,就这么呆呆的坐在地上看他们抬着担架上的曹立昊离他越来越远。他眼泪直直的从眼眶落下。
“鸣枝,一会儿他们问你什么你都不要说,就说你不知道,知道了吗?”JOE在邱鸣枝被带上警车前对他说。然后邱鸣枝被带上警车,他一路愣愣看着车窗外五光十色的城市。他觉得一路上都能看见曹立昊,曹立昊拉着他的手回家,他们的影子在地上重叠在一起,曹立昊偷偷在他嘴角亲一下,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做的样子。
第十七章
“喂,喂喂……你还好吗?”和邱鸣枝坐在一起的女警看着木然的邱鸣枝觉得有些不对。
邱鸣枝转过头看着她,摇着头说“我好像不太好……这里,很痛……”邱鸣枝把手掌按在胸口,弯着腰蜷成一团。
“喂喂,小文,掉头先去医院啦。”
“医生,他真的没事吗?检查清楚啦。这小孩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敲到头,好像反应不行啊。”邱鸣枝做完全身的检查,坐在长凳上。女警还在和医生纠缠不清。
“算啦,没事就回去录口供了。喂,你要有什么要跟我说哦。”
邱鸣枝跟着女警坐回车上,警车鸣笛开走。医院门诊值班区的电话响起,值班的人接起电话“刚刚送来的手术病人需要新鲜血浆400ml,是,是急诊。”
邱鸣枝坐在警局的问讯处,他身边坐着律师。他好像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又或者是听得见,但是不懂。他只是看见律师和警察交谈,曹,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在我身边?不要剩下我一个人……
罗三一伙全被抓进警局,无一逃逸。主犯罗三因大脑撞击伤现在也在医院。群龙无首的喽啰马上交代是受一个K大的学生支使。顺着这条线索,谢敏知很快被请到警局协助调查。物证不足,人证却很多,包括谢敏知给罗三的一千多块钱也被说成是收买他们的费用。谢敏知被拘留调查,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曹立昊进医院就被推进手术室,全身多处骨折、失血性休克还有零零散散的外伤。邱鸣枝从警局出来后和JOE一起去了医院。曹立昊转去了重症监护病房。他一直在昏昏沉沉睡着,邱鸣枝每天只能进去看他三十分钟。看他睡着的样子,邱鸣枝总是把手放在他鼻子下,默默的看着他的睡脸三十分钟。他夜里也睡不着觉,在家里等24小时只为了这三十分钟。
谢敏知被拘留调查后邱鸣枝去看了他。邱鸣枝站在拘留室的栏杆外面看着谢敏知,他眼睛里没有恨,没有愤怒,清清澈澈好像什么也没有。
谢敏知与他对看了几分钟,低下头去说“对不起”,声如蚊呐。
邱鸣枝还是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眼前这个算是他曾经的老师的人,心里无比厌烦还有些恐惧。在他的心里,只有曹和他是一样的人。曹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邱鸣枝长久的不说话给谢敏知很大的压力。
谢敏知又开始恨起来。如果不是因为邱鸣枝他不会被曹立昊打,如果不是因为邱鸣枝他不会去喝酒,如果不是因为邱鸣枝他不会现在呆在监狱。他的手现在还不能拿过重的东西,被人骗,被人栽赃冤枉,这些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他还在这里看他笑话。
谢敏知又抬起头来,他脸色变得有些狰狞嘴角还挂着斜斜的笑。邱鸣枝不易察觉的退了一步。
“我说了对不起了,你还不走吗?”
邱鸣枝楞了一下,他不明白谢敏知为什么突然变了张脸。但是他觉得自己不能走,如果走了就默认是原谅了这个凶手,他觉得不能原谅。
“哈,邱鸣枝,你觉得自己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质问我呢?”谢敏知抓着拘留室的铁栏杆门贴在上面说,他的脸被铁栏杆隔成一道道的,有种支离破碎的感觉。“啊?说呀。是以被害人还是曹立昊的禁脔?”
邱鸣枝看着这张脸突然明白为什么谢敏知和曹立昊不同了。这才是谢敏知的脸吧?那之前热情的老师,那不过都是假的。原来人……真的有人有阴险的内心。就像谢敏知,也有像曹立昊那样看上去好像很暴力,但内心温柔的。邱鸣枝突然觉得自己很傻,无论原不原谅谢敏知。这不是他要做的决定,他的心和曹立昊在一起。其他人会怎么样他一点也不关心。他准备离开。
谢敏知激动的摇着那栏杆门“邱鸣枝,又要逃跑吗?胆小鬼……你眼睁睁看着曹立昊打断我的手时是什么感觉?害怕吗?恐惧吗?曹立昊打过你吧?怎么打你的?是不是还操了你?痛吗?还是觉得很爽?哈哈哈哈,你不是觉得自己爱上了他吧?是不是觉得他保护了你所以你们彼此相爱啊?你看看你自己吧,胆小鬼。你不过是不知道怎么在这个社会生活,曹立昊的暴力让你觉得安全吧?不过是用身体交换的筹码……什么爱,笑死人了。”
邱鸣枝在他说的时候停下脚步听他说完,转过身子看着谢敏知“你这种人才不会懂,曹的温暖,你这样的人才不会懂。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才是真正的人。只不过是嫉妒和不满,曹和你是不同的。我喜欢曹,就算是胆小也好,因为他是曹。像你这种人我才永远都不会喜欢。”邱鸣枝没有再等谢敏知说话就离开了。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闷痛,恨不得现在就扑进曹立昊的怀里。
医生说曹立昊醒过,只是邱鸣枝看他的时候他还在睡。邱鸣枝在家里的时候总是拿出曹立昊的东西放在身边。那本《西游记》被翻得有些旧,里面夹着玫瑰小签,曹立昊在背后抄了首诗'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曹立昊的字笔锋圆润。从前教邱鸣枝习字的老师曾说过以字观人。邱鸣枝也在纸上照那小签写字,邱鸣枝的字写得还有些稚嫩。但这两张字放在一起却无比合衬。邱鸣枝坐在沙发上拿着两张字反复念着那句入骨相思,大概天也听见他的相思。他接到JOE的电话,曹转到普通病房了,他醒了。
“鸣枝,你长胡子了。”曹立昊半靠在床上,他的腿高高吊在空中,他此刻样子滑稽,却笑得无比温柔。
“你又骗人了。”邱鸣枝在他床边坐下,他说又,他想起他对他说'一会儿我把他们引过来,然后你从前面那间教室跑出去等我'。他们都撒了谎,曹不可能来找他,他也没有等曹来找他。他们都说了假话。
“恩,是假话。鸣枝就算是长了胡子也还是好看的鸣枝。”曹立昊抓住邱鸣枝的手在自己手中握住。邱鸣枝顺着曹立昊的头发“你睡了好久……”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曹立昊还是嬉笑着。
邱鸣枝用力摇摇头“我还是第一次这么看你的睡脸。原来你睡着时是这样的。”
“什么样?”
“动也不动,连胸口也不起伏,我把手放在你的鼻子下,呼吸很浅,不仔细就感觉不到。我总觉得我要是把手拿开,你呼吸会停掉。”
“原来是这样的啊……”曹立昊握着邱鸣枝的右手更紧了。“鸣枝,躺上来,让我抱抱。”
邱鸣枝也躺在病床上,曹立昊只一只完好的右手搭在邱鸣枝肩上。
“其实……很痛。”
“啊?”曹立昊声音太小,邱鸣枝没听清。
“这里,被棍子打折的时候,很痛!”曹立昊指了指左手石膏。“棍子打在身上也很痛。这种痛一直存在在我心里,在很里面很里面。还有血的颜色,气味……都存在在那里。我不是不知道这是一种怎么样的痛。但是克制不住,我总是克制不住这种感觉跑出来。”邱鸣枝在曹立昊身旁换了个姿势,正看着曹立昊。这让曹立昊楞了一下。
“你的心里有让我恐惧的部分……”邱鸣枝认真的看着曹立昊说“但是……也有让我信赖依靠的部分。虽然觉得你有时很残忍,但我想我还是不能离开你。”
曹立昊笑了。这个笑容很温柔,一点也不残忍。
第十八章
五月天开始热起来,才下过雨的花园里飘着淡淡的泥土清香。邱鸣枝靠着曹立昊坐在长凳上,他在修剪手中的花枝并把它盘成花环,曹立昊未打石膏的手拿着书安静的看,打着石膏的手放在邱鸣枝的腿上。斗殴事件已经过去了,律师妥善的处理了这件事。在人生中出现的这件事是那么的不足道,但身上的伤痕和内心的成长会记录下它的存在,一直到死去。成长的脚步还是这样,在每天做和之前一样的事,吃饭、上课、和他相视而笑之中学着坚强,学会保护他,学会去拥有他。邱鸣枝的花环编完了,他拿起来套在自己颈上,曹立昊放下书,对他做了一个'咔嚓'的动作。邱鸣枝又把一枝花插在曹立昊打着石膏的绷带中,那紫色的小花贴着白色的绷带,好像在抚慰它,柔软而体贴。下午四点半阿姨来做饭,邱鸣枝整了整一身的花瓣,把花环放在曹立昊身上,去厨房和阿姨学煲汤。之后有司机来接他和曹立昊去夜校,曹立昊坐在轮椅上在楼下篮球场看别人打篮球。晚上课后,邱鸣枝推着曹立昊去吃宵夜,再散步回家。
转眼间,大半年时间的夜校课程就要结束了。班里的同学处得还不错,于是约定全班一起搞个结业聚会。几个牵头人互相商量后决定去郊区的一个度假小村玩两天。
曹立昊的右手和腿经过复查已经痊愈了,只是不能做重体力活和不能长时间行走。邱鸣枝因为这个而不想去参加外宿的结业聚会。最后几个牵头人一再保证大巴直达,可以呆在度假村里的房间,就算只是在那里也有很多盆景假山什么的可以看,还有人表演茶道,食物也很好之类之类的。曹立昊也答应了,邱鸣枝最后也只好答应。
大巴车开到郊外便看见满山的茶树和戴着草帽采茶的工人,那层层叠叠远山上的绿茶树看上去好像跨过了时间和地域的限制。从茶店里买的茶是不能体会茶的感情。从茶生出的树,从它的泥土,这才是茶。邱鸣枝有些急迫的想到那座茶山上看看,他过去那个时代的家中就有一座茶庄,只做发酵的茶砖,茶粒。把茶从树上摘下,到打成茶砖,他大哥带着他在那里泡茶,用'卧龙先生'招待往来的贵客。他从湖边和朋友们玩回来抓桩卧龙先生'直接往嘴里灌,大哥笑他,又泡祁红置于冷水中,大哥泡好的祁红有丝甜甜的味道,那是茶的味道,也是大哥的味道。
绵延过去三十分钟路程的山上全种的茶。大巴车停在几排青砖搭起的门楼外。其实这个度假村并没有围墙圈出范围,除了依山而建的二层青砖大房作为主楼,其他都是造型雅致的小楼交错在山间。楼间零散错落着的小树上此时挂着乒乓球大小的小毛桃,毛茸茸的煞是可爱。主楼上没有像其他度假村写着什么什么山什么什么水的度假村名字,只有大大的方木匾挂在一角,上面朱红笔一个'茶'字,字体遒劲有力。
牵头的人去登记拿了房间分配表返来,大家先去各自的房间收拾东西,然后自由活动。很多人解散后就跑去了茶山,邱鸣枝没有和他们一起。他和曹立昊坐在屋里的竹凳上,曹立昊泡茶给他喝。曹立昊端坐在台前,手心向上,四指并拢拇指把住茶匙勾出茶叶放入茶壶中,从电茶壶中侧提倒出热水在茶壶中,之后温具注汤。有那么一瞬邱鸣枝觉得自己还是坐在过去的家中,在面前为他泡茶的人是大哥。他还可以在大哥泡茶的时候突然跳到大哥背上吓他。但那一刻的恍惚回来他也只是安静的坐在曹立昊面前,看他用熟悉安稳的动作泡茶,那杯清茶有些苦涩,和他大哥泡的祁红味道完全不同。这苦涩让他有些心疼,他的眼睛看着面前泡茶的曹立昊却看不到他的心。邱鸣枝觉得此刻的曹立昊让他有种悲伤的感觉,他的心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流泪。
茶汤顺着内壁流入杯内,冉冉升起热气。这种感觉很宁静,有些悲伤的宁静。从未如此接近的灵魂。邱鸣枝突然放下茶具,跑到窗边唰的拉开窗帘。外面的天气有些热,蝉的叫声很嘈杂。好像这一刻人才活了过来,刚刚那些不过是错觉。
“曹,我们去看采茶吧?”邱鸣枝站在窗边对曹立昊说。
“好,我把茶具收起来我们就去。”
曹立昊收拾了茶具,那泡好的茶被喝掉一杯,空的茶杯和满的茶杯一起放在茶盘上,好像很多年前一样。
“曹,我们也去采茶吧?”
“恩,不过走太远的话,我的腿可不答应。”
“我可以背你。”
“那好吧,我就只有靠你了,你可不能丢下我。”
从屋后的小路走上茶山,茶树蜿蜒像迷宫,却实在诱人清香,邱鸣枝挎着茶篓,随手摘。曹立昊拉着他一只手,有时给他指该摘哪部分,远方的茶各是什么品种,哪些茶要在什么条件下才养得好。就像大哥曾经对邱鸣枝讲的那样。
下午采茶回来的同学们在主楼吃了一顿茶宴,茶煮的虾,茶豆腐还有茶煲汤,茶粉做的各种小点心,味道颇为不错。茶足饭饱后他们又扎堆去看炒茶。
“喂,我下午看到那边有个白色的洋楼,我们去看看吧?”一个没去看炒茶的男同学对另一个女生说到。
“什么啊,不就是洋楼吗,有什么好看的。”
“这种地方有那种很漂亮的洋楼你不觉得奇怪吗?说不定是鬼屋哦。”
“那我才更不去了,我去看炒茶了。”
女生跑了,那男生撇撇嘴也跟了过去。
“曹,我们去看看吧?”
邱鸣枝和曹立昊向着男生讲的那个方向走去。夜晚的山路听得见蛙声,茶的香气还在身边,星星和月亮跟着他们走一路,照亮山间的石板路。白色带院子的小洋房亮着灯。
“有人啊。”邱鸣枝的声音透出些许失望。曹立昊按了电铃——滴——的声音。
“谁啊?”传声筒传出老人的声音。
“是我……”曹立昊的声音有些颤抖,邱鸣枝有些惊讶的看向曹立昊。
咔哒——雕花的铁栏杆门自动打开了。很快大门也打开,穿着布衣布裤的健硕老人从屋内快步走出。
“小少爷?”
“叔公……”曹立昊上前抱着老人。他眼眶有些湿……
小洋楼的内部很普通,旧沙发旧桌子。曹立昊摸着那张大雕花木桌,摸着上面摆放的茶具。他的回忆回到过去,小小的他跪在凳子上小心的学习茶道。茶匙取茶时颤抖的手臂,提壶时不断摇晃倒在杯外的茶水。这屋子还是过去的样子,唯独少了的只有墙上那个'和'字。
“小少爷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老人跟在后面问到,他面色还有些红,看出来很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