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事,平生畅 上+番外——御景天
御景天  发于:2012年0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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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称了我几句,我也赞她美貌,客气之后又都落座,侍婢们这才鱼贯上菜。

侯门的宴席,都是那般模式,不管人多人少,该上的菜肴一道不能少,这就是身份、排场。

初上菜完毕,除了侍酒的几个婢女,其他一干仆役都退了出去。

侍女刚斟上一轮酒,雍王举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门外便有人叩门禀报,莫将军到。

雍王一惊,随即又是一喜,道:“快请。”

我晃着酒杯,皱了皱眉,北漠莫姓武将不多,在京师的算来算去也就那么一两个。抬眼瞧了瞧雍王,他也正在看我,眉眼带笑,道:“本王以为莫将军不会来了,他到底是顾念旧情的。”

我淡笑,不知道他将我跟莫言凑成一桌是什么意思。

第十八章

莫言进来,第一眼便看向我,还是那样的沉默,面无表情,呆了片刻才朝雍王王妃一一行礼,当然还有本公。

那次宾席是为他留的,于情于理都合适,没什么不好,只是本公正面对着他,我觉得他心里别扭。

“莫将军,本王道你不来呢。”雍王笑道:“正反思是否哪里做错了,惹御史台忌讳。”

问的很尖利,我悄然瞥了莫言一眼。

莫言面色不改,不惊不惧,道:“家父素来钦佩殿下才学,殿下忠心社稷,人人称道,御史台又怎会忌讳于殿下。今日莫言来迟,实乃军务缠身误了时辰,还望殿下见谅。”

雍王颔首,笑道:“都说骠骑将军沉默寡言,本王觉得这话不全对,得加上出言精辟,一针见血才算完整,这不本王都教你堵的没话可说了。”

莫言眼神闪了闪道:“殿下,末将不敢当。”

雍王轻笑:“令尊就任御史大夫近三十载,公正严明,深得两代君王器重,这在北漠开国以来也属罕见,莫将军耳濡目染,多少得到莫大夫真传,出言精辟,一针见血这八个字又有何担不起?”

“王爷谬赞了。”莫言道。

瞧着他俩你来我往,一个咄咄逼人,一个不卑不亢,本公觉得很……有趣,若不是潘贵打断的话,我想会更有趣。因为本公瞧见雍王明亮的眼眸里有簇小火苗在闪动,而莫言,眼神沉得如一潭死水。

“咳,公卿,怠慢了。”雍王歉意道。

“哪里。”我轻笑:“本公也难得见莫将军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今日实在有幸。”

莫言微微瞥了我一眼,很快垂了眼,发愣似地看着面前那酒杯。

雍王则颇有意味的瞧了瞧他,又转向我,道:“本王以为莫将军跟在公卿身边四年,私下里会有所不同,不是这般惜字如金。”

闻言,莫言倏地抬了眼,瞬间看向雍王的眼神锋利得像柄剑。

雍王只淡扫了他一眼,微笑着看我,那笑意和煦得犹如三月里的暖风,我觉得莫言的眼神莫名其妙的利中带了点冷,更觉得自己似乎莫名其妙的被逼到了某个墙角。

干笑一声,我准备和稀泥:“沉默是莫将军心性,他大抵如此。”

雍王“哦”了一声,终于不再揪着“那四年”说事,我暗自松了口气,瞥见莫言也平静下来。

那四年,过往,对我,对他,都是痛,不愿意碰触的伤疤,不知道有没有愈合的那一日。

“殿下,公卿,将军,吃菜吧,这道醉虾味儿整,一定得尝尝。”潘贵适时的插话,宴席上的气氛才不至于僵下去。

今儿他表现不错,几次开口都在道上,估计宴后他女婿会犒赏他一番。

就这么一带,话题便带到了美食上,雍王妃对膳食似乎也颇有造诣,说起来字字珠玑,我们几个大男人,只知道佳肴端上桌的样子,哪晓得背后的工序,听得云里雾里,对王妃更是赞赏有加。

我忍不住又瞄了眼潘贵,真觉得他跟王妃不是一家,雍王妃除了他这么个风评不佳的爹之外,简直堪称完美。

这么一想,不由得对雍王生出一股羡意来。

转眼看雍王,却见他也正好整以暇的看我,微笑,笑得本公很不自在。刚要发问,又见他突然转了脸,对着潘贵挑了挑眉。

我还未有所觉,潘贵便起身,握着酒杯朝我躬了躬,道:“公卿,之前下官多次冒犯,实属犯上,多有得罪,望公卿大量海涵。”说着又是一躬身。

我道他今日怎么特别低迷,原来雍王在席上搞了这么一出。

瞧他低垂的脸灰败,我虽不怎么见待他,倒也没痛打落水狗的嗜好。他是雍王的丈人,却得当着女儿女婿,还有莫言这个外人的面,隆重的给本公致歉,够了。

我淡笑:“侍中这般大礼却是为何?”

潘贵愣了愣,抬眼,眼中有一抹困惑。

雍王即道:“本王听闻,岳丈对公卿有不敬之处,今日宴请公卿,恰好趁此机会致歉,还望公卿雅量,尽释前嫌。”

看他眷眷真意,儒雅尽显眉目,我下意识的又是一愣。

为甚本公瞧他,总是不由得想起自家爹爹?

“公卿?”

“王爷言重了。”我缓神,道:“过往不提便罢。”

潘贵松了口气,而雍王也颇为感叹的颔首,道:“公卿好气量。”

听了他的语气,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况且我也不会跟潘贵这种人一般见识,有必要如此夸张的赞本公么?

“公卿,这杯酒本王敬你。”雍王道,其他人也都纷纷举杯,莫言迟疑了一下,也抬起了握杯的手。

我盛情难却,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温热的液体入喉,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我疑惑的看了看其他人,只在莫言脸上找着了一抹相同的不解。

雍王笑了起来,眼里带了抹狡黠,道:“本王知道近日公卿身子欠佳不宜饮酒,故今晚席上都以桂花露代酒,公卿不介意吧?”

难怪侍女斟酒之时没闻得酒香,本公还以为雍王拿了什么稀奇贡酒要与我尝鲜的。

“酒”过几巡后,雍王眯了眼,看了看我,瞧了瞧莫言,道:“只喝‘酒’吃菜,怠慢了二位,要不唤府里歌舞妓前来助兴?”

没等我和莫言表态,雍王便下令侍从去请了。

精神奕奕的王妃称困,要回房歇息。潘贵也说府里有事等着处理,告辞了。

真是识趣。

我又瞧了瞧雍王,对他的羡慕又赠了几分,驭妻很有道。

一群莺莺燕燕迈着细碎莲步飘进雅舍,娉娉一礼。抬头,个个花容月貌,不是俗物。我下意识的看雍王,他举杯朝我微微一笑,仰头饮尽,说不出的风雅。

有些人分明没做什么,可若长了一张猥亵的样貌,不论到哪都遭人不见待。而又有些人,因为样貌因为气质,分明风流多情,却愣是不招人厌,看在眼里潇洒倜傥的紧。

“公卿,怎么了?”

“没事,只是突然觉得王爷很有福气。”

雅舍里很快丝竹飘荡,云袖飞舞。

方才说了,雍王的歌舞妓们样貌不俗,现在瞧她们献艺,也颇为精彩。本公是个懂得欣赏之人,能这般自然比干巴巴的吃菜要好。

只是苦了莫言。

别看他战场上威猛不可挡,又长了副刚毅俊脸迷惑娇颜,他其实不善与女子周旋。

记得每次争战夺回女子俘虏,他都是有多远离多远。

我曾笑他这般以后如何娶妻,他沉默了片刻跟我说他可以不娶,家里有兄长,不等着他传宗接代。

真是惊人的想法。

问他缘由,更是惊人,他说女子太麻烦。

我一度很为他的终身大事担忧,总觉得是边关太闷,把他闷坏了,便几次放他假,叫他到人烟密集的地方散散心,说不准能撞上什么运。结果却是每次放假他每次窝在营房不是读兵书,就是练武,我再忧心也没用。

瞧了眼对面那张一脸正色不苟言笑的脸,我有些想笑,却听雍王颇为郁闷的先声夺人:“莫将军,本王府里哪个歌舞伎曾得罪于你么?瞧你那一脸凶悍的神情。”

莫言扫了我们一眼,面不改色道:“末将天生就是这摸样,教殿下不悦,情非得已。”

雍王被噎着了,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是否我多心,总觉得莫言话里带刺。

雍王讪讪道:“以前你可不是这么无趣,去了趟边关闷得像块木头。”

我怔了怔,喝了口桂花露,抬眼正瞧见莫言眼底一闪而逝的锐意。

片刻无话,歌姬将琴弦拨得清脆如潺潺流水,舞姬飞扬的水袖散着淡淡的幽香,我们都在听曲赏舞,也许又都不在听曲赏舞。

“莫将军,令尊的六十大寿就快到了吧。”雍王突然道。

我一愣,这事可没听说过。

莫言抬眼看了我,道:“正月廿八。”

“那本王就先预祝令尊福如东海了。”雍王笑道:“这该是府上收到的第一声贺了吧,寿礼本王会择日送上。”

“谢殿下。”莫言道,又看了看我。

第十九章

我还沉浸在莫名大寿之事里,一双柔荑轻巧地夺了我手中酒杯,斟满了又敬到面前。

抬眼对上一张羞怯的丽颜,凝脂般的脸上娇笑盈盈。是方才的舞姬。我轻笑,接了酒杯,她便翩然挨着本公坐下了。

然后本公便听到雍王适时的小声一句低喃,大概的意思就是我身边的舞姬是个清倌儿,本公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

尴尬地转头,却见莫言身侧也坐下风情万种的娇颜,还是一左一右一双人,看来他今晚比我还不好过……

记不得自己是何时回府的。更记不得是教人抬回来的,还是抗回来的。

只知道一睁眼除了头痛还是头痛。

昨晚酒是我请雍王上的,因为实在受不得莫言的眼神。

本想一心一意地与那舞姬你侬我侬,却只侬了片刻就侬不下去。本公认为没有人能在莫言那样执着坚定的注视下心无旁骛的调情。

所以叫了酒,放纵豪饮,然后,便是眼下的头痛欲裂。

“爷,您觉得如何?”王勤的探问传来,嗡嗡地,嗡得本公头脑发胀。

“嗯……”我定睛瞧了瞧眼前那张年过半百的脸,半响,道:“你是王勤还是太医?”

“回禀公卿,小臣是太医,给您诊脉来了,王总管在床头伺候着呢。”

我抬了抬眼皮,见王勤正垂首屈腰瞧着本公,眼红红的,料想定是刚被太医恐吓过。

说来也奇怪,没叫太医把脉前,本公的气血一直是很顺的,可教他把脉后,还真不同了,端看眼下,我便觉得胸口真的气短,吐气不顺,隐隐作痛。

……

“太医,本公还能活多久?”瞧他闭目凝眉,半天不吱声,我直截了当道。

文太医眼皮一跳,怒:“公卿莫言胡言。”转念,又叹气:“公卿何故这般糟蹋自己,不把性命当回事。”

……

我愣了半响说不出话来,天地为证,本公丝毫没有作践自身的念头。

“待会儿小臣再开一张药方,劳烦王总管督促公卿服用。”文太医对着王勤道。见王勤连连点头,他又接着说道:“近日公卿的膳食还请特别留意,山珍海味不要,大鱼大肉不可,辛辣禁忌,咸甜少食,酒滴不可沾……”

“太医且直说了吧,还有什么是本公能吃的。”我平静的截了他的话茬。

“清粥小菜。”

“……有那么严重么?”我皱了皱眉:“本公要另觅良医复诊。”

文太医喏了半天唇,道:“没那般严重……小臣是怕您又不把小臣的话当回事,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我瞥见王勤很痛快地把记录了太医箴言的宣纸揉碎了。

中午,王勤伺候完我用膳,赖在本公寝房里磨磨蹭蹭地不肯离开,想来是有事要跟本公讲。

憋了半天,他道:“爷,您还记得昨晚是谁送您回府的么?”

“谁?”我掀了掀眼皮,瞧他那样儿,总不至于是头驴吧。

“是……莫将军。”

见他一副想问不敢问的样,我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道:“他也是昨晚雍王宴请的客……对他,你就权当素不相识吧。”

“诶。”他呐呐地应了声,就要退去,我突然想起一事,忙将他叫住:“雍王跟莫将军是旧识?”

王勤想了片刻,回道:“莫将军少年时曾被先帝选入宫当了一段时间的皇子伴读,爷您不记得了?他那时跟多位皇子颇有些私交,雍王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后来他从了军,有没有再维系那些交情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如此。”我了然,难怪昨晚雍王的态度忽冷忽热的。

昨晚宴上雍王提及马上便是御史大夫寿辰,于礼,我该道声贺,便吩咐王勤备礼择日送去,王勤应得不甚痛快。我知他对莫名心怀怨愤,怨他枉为父亲知交,在萧府大难之时却袖手旁观,不闻不问。

只是萧家之事,又岂是他莫名有本事能改变的。

王勤的礼第二天刚过午时便送到了莫府,而申时未到,我正独自在后院里散步,王勤便来报,莫御史携莫将军求见。

我猜莫名会来见我,但没想这么快。

我让王勤直接将人领到了后院。

莫名见了我,立刻行了个大礼,恭敬的像在赎罪。

见他花白了的头朝我一躬到底,我苦笑,萧家的巨变,受折磨的并非只有萧姓子弟。

“莫大夫,如此大礼折杀晚辈了。”我道。

莫名抬头,浑浊了的眼变换了数次,开口却是一句:“公卿,下官是来道谢的,多谢您的寿礼,下官本以为这辈子没有这等荣幸了。”

此一句听来教人心里郁结得发闷。

莫名身为北漠开国以来任职最长的御史大夫,以心如铁石教百官忌惮,开罪的贵胄不在少数,没见他什么时候心慈手软过。

可今天,他这般低下。

对萧氏的愧疚终是教他难安了。

且不论本公之罪是否符实,就萧氏一门被罢官逐出京师如此大的惩治,御史台最清楚是否应该。

可自第一本弹劾萧氏的奏折上表当今,到群臣攻击,直至最后当今毫不留情的斩萧,身为御史大夫,莫名一直在沉默,他对萧家没有尽到如实监察的责任。

他,有愧御史之名,有愧九泉之下的父亲。

只是,即便如此,本公又能责怪他什么?

他当时的沉默也许授意自当今。

也许是自个儿审时度势,洞悉了当今斩萧的决心,明了谁求情都于事无补。

也许因为莫言也牵扯其中,身为父亲,他不能再干涉。

他没有做错什么,朝中之事本就没有什么一定是对一定是错。若非要有个准则,那么皇帝的话便是对。

“世伯,你见外了。”我轻声道。

闻言,莫名浑浊的眼闪了闪,抖了抖唇,想说什么,出口的却是一声长叹。

“世伯,廿八那日我就不登门了,今日提前贺你福如东海。”我对着他,淡笑。

莫名凝视我片刻,冲我一躬身,道:“贤侄,老夫受之有愧。”

他这便告辞请退了,临走之时,瞥了眼随他一道前来的莫言,呐呐地说了声“造孽哪。”

莫言,当他一声不吭突然跳出来指责我结党营私,贪污军饷的时候,我以为我们都做好了割袍断义,从此陌路的决心。

大丈夫敢作敢为,当初他有那样的决断,事后就该把一条路走到头,莫再踌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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