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防守相当森严。”冥夜凝视着前方，“我可以隐身遁形，你呢？”

“放心，我自有办法。”曜天话音未落，人已不见。

宅前守卫的众人忽然感觉一阵刺骨冷风自身边掠过，打了个寒噤，骂骂咧咧地向四周张望──灰蒙蒙的静谧夜色之中，一切如常。

然而，凭借身为追魂使的超常视力，冥夜已捕捉到了曜天隐入门内的身影。他的嘴角一扬，随即遁了身形，紧随曜天而去。

当冥夜凭着对亡灵的感应进入最深处的密室时，看见曜天正与一个身材高大、一头栗发的中年男子对峙。在那男子的脖颈上，挂着一枚鸽蛋大小的蓝魅晶石，强大的亡灵之力正源源不断地自晶石中散出。冥夜仍旧隐身一旁，静静观望。

“法奈尔，别来无恙？”曜天的声音低沉。

“是圣尊最器重的沙凌特使啊，看到你可真是令人高兴！”法奈尔蜡白的脸上带着夸大其词的笑容。

“只怕，一会儿你就高兴不起来了。”曜天淡淡地回答，“你拿了很多不该拿的东西，今天我要向你一一讨回。”

法奈尔哈哈一笑：“你的消息还是蛮灵通的嘛。实不相瞒，除了冰魂魔石和你身上的炽焰魔石，其余三颗创世魔石都在我的手中。只不过，今天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故意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险恶笑容，“你可知道，你为什么能找到这里来？那是因为我跟凝魄缔结了契约，它承诺会让我得到这颗炽焰魔石！所以，是它引诱了你前来！今天，你不仅从我这拿不走任何东西，还得把魔石乖乖地交出来！”

说话间，自他胸前的蓝石蓦地迸射出一道强光，笼罩了整个密室，令曜天动弹不得。

法奈尔带着狞笑，扬起刀斧一步步朝曜天逼近。

却听曜天悠然开口道：“法奈尔，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凝魄的力量只能作用于我，却无法控制身为创世魔石之首的炽焰魔石。现在，炽焰魔石封印在我的体内，你若强行把它取出，不单你要灰飞烟灭，整个人界都将化为炼狱。”

法奈尔闻言不由止住了脚步，神情将信将疑。

趁这当口，冥夜化作了一缕轻烟，进入了法奈尔胸前的晶石之中。

……

这是一个冰雪皑皑的世界。

银装素裹的天地间，矗立着一座奇异的白色都市。

所有的建筑都是圆形的，带着直刺天空的锥形尖顶。

笔直而宽敞的街道上，飘行着三三两两的魂灵。戴着面具的冥夜与他们擦肩而过，对方却仿若未觉。身为追魂使，若不想引人注意，谁也别想发现他的存在。

冥夜目不斜视地穿街过市，周遭的一切却悉数落入眼中。

这座看似平静的白色城市里至少散布着千余魂灵，即数千年来凝魄通过缔结生死契约控制的灵魂，他们超脱于任何一界，永远生活在魔器创造出的奇异空间中。昊，也必定存在于此地的某处。

在街道的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通体晶莹的小男孩，银色的发，银色的眼眸，就连身穿的也是一袭白衣，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

瞪大了银眸，男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冥夜。

他竟然能够察觉我的气息？

冥夜的心头一动，径直走向了他。

在距男孩一米远处站定，至寒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悄然涌动。

眼神交流间，似曾相识的奇异感觉骤然涌上冥夜胸口。

男孩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夺眶的泪水化做数颗冰粒，自面颊滚落：“主人，我终于等到你了！”

第二章：救援 下

当冥夜在密室中再次现身的时候，曜天已经恢复了自由。

“法奈尔呢？”

“凝魄突然消失，他逃走了。找到昊了吗？”曜天的语气难掩焦虑。方才若是紧追而去，法奈尔根本无法逃脱，然而，除了那件最重要的事，其它的他都已不放在心上。

冥夜伸出了右手，在他的掌心中，凝魄正绽放出柔和光芒，辉映着曜天嘴角渐浓的笑意。

借助冥夜的力量回到冥界后，二人进入了重生殿。

置身于静谧石室内，冥夜低声对晶石道：“小凝，开始吧。”

凝魄煜煜生辉，光芒越来越强。过了数秒，一缕绚丽的蓝色火焰从晶石中飘出，径直停在了曜天面前。那抹动人的蓝色，一如昊的蓝发。

冥夜凝神默念着什么。过了片刻，那火焰渐渐涨大，幻化成赤裸的人形。匀称的四肢，麦色的肌肤，蓝发，金眸，直到最后，昊的样子完全显示了出来。

曜天迅即解下披风，将他的身体包裹住。

“曜……我是在做梦吗？！”呆呆注视着眼前人，昊的语气百感交集。

“至少现在不是。欢迎回来！”曜天的嘴角扬起，一扫往日的冷傲桀然，紫眸中波光荡漾。

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冥夜开口道：“我的任务完成了，就不妨碍两位了，后会有期！”

眼看戴青铜面具之人突然消失，昊睁大了眼睛：“曜，这个人的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话音未落，他已被曜天拥入了怀中，紧得令他无法呼吸。

“以后，不许再不听我的话！”曜天咬牙切齿地说道。

昊无言地点头，热切地回应他有力的拥抱，眼眸已蒙上了一层雾气。

不约而同地，炽热的双唇相贴，急急索取着彼此。像是渴切了千百年，要把潜藏已久的爱恋纵情释放出来一样。

两人的呼吸渐渐急促，空气中的热度不断升腾。

血脉贲张、激情难抑之时，残存的理智却在曜天的头脑中叫嚣着：别忘了你的承诺！

曜天突然放开了昊，背转身去一拳砸在墙上。一阵稀里哗啦之后，石壁显现了一个大洞。

从恢复今世的记忆至今，完全将身心占据的事情已经解决，再也不用担心昊会从世上消失。然而此刻，曜天不得不面对另一个棘手的问题。

“曜，你怎么了？”他突兀的举动吓了昊一跳。

曜天低垂着头僵在那里，似在极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半晌之后他开口道：“有些话，我现在必须告诉你。”

“说吧，我听着呢。”他的神情和语气令昊隐隐不安。

“这是关于，我恢复的今世记忆。在人界，我有个一年前就许下的重要约定，我必须尽快去履行约定。”曜天转身面向昊，语气低沉，“让我从头说起吧。我人界的名字叫做沙凌，至于我的隐藏身份，是第一任吸血鬼王──圣尊奥古德拉与人类的私生子。”

曜天没有告诉昊，今世的父亲奥古德拉，实际上是自己前世的背叛者。1373年前，当入侵人界的魔君迦夜罗与人界六使陷入死斗之时，亲信奥古德拉暗算了他，令他坠入万丈深崖。对人界的进攻以魔君的覆灭凄怆告终，魔界也由此陷入了千年混战。

因为叛离魔界，留在人界的奥古德拉受到了魔神霍格慕斯的诅咒，变成受人类憎恶和恐惧的吸血鬼。身为第一个吸血鬼，他繁衍了血族，创立并发展了萨斯曼帝国。或许是命运的捉弄，千年后转世于人界的魔君迦夜罗，居然成了背叛者的私生子。

曜天收回了思绪，淡淡接着道：“在萨斯曼帝国，身为混血儿的我从小被当做杀手培养，对自己与圣尊奥古德拉的血缘关系一无所知，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发现了真相。我厌倦了无休无止的杀戮，并最终离开了帝国。在我最艰难最消沉的时候，是一个叫做伊芙的妖族女子收留了我。”

昊倾听着他的讲述，神情专注。

“伊芙所在的妖族属于森林种族，守护着创世魔石之一的森之魔石。不久因为森之魔石失踪，身为异族人的我首当其冲受到怀疑。为了洗清我的罪名，伊芙动用禁忌术占卜魔石的去向，自己却中了死咒。据妖族长老所说，她只有与占卜的受益者，或是，与她深爱的人结为伴侣，才能消除死咒的影响。”曜天略顿了顿，伸手抚了抚昊有些凌乱的金发，“但是，受益者和她所爱的，都是同一个人。所以……我别无选择，与她缔结了婚约。就在婚礼前夕，我只身前往佩孚达雪山寻找森之魔石的线索，却落入了法奈尔布下的陷阱。他的目标正是我体内的炽焰魔石。原本沈眠于我身体中的魔石力量被激发，为避免它失去控制摧毁一切，我用今世的记忆将它封印，却穿越时空门坠入了魔界。后来，我就遇到了你。”

静默半晌，昊发出了低语：“曜……那个妖族女子，你爱她吗？”

“身为混血儿，今世我在黑暗和血腥中成长，我的血是冷的，我的心更冷。第一次让我感受到温情的，便是伊芙，她在我濒临枯竭的血管中注入鲜活的血液，并在我最容易受到攻击的时刻，用她弱小的身体拼力守护我。所以，我很感激她、敬重她。但是，仅限于此。”曜天的面容沉静，眼神却异常复杂，“进入魔界之前，我并不知道爱为何物，直到，与一个重要的人相识。昊，不用怀疑，那就是你。正是你的坚忍、执着和牺牲，让我找到了答案。”

听到这里，昊忍不住低了头，眸中晶光闪耀。

曜天的声音深沉：“对不起……过去我让你吃了不少苦。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从今往后能与你相守，再不分离。但是，如果我不去履行约定，伊芙会死。”

“我明白。”昊深吸了一口气，绽放出了微笑，“这是个两难的抉择，但我会支持你！如果因为我们的缘故，让一个善良、无辜的生命从此消失，你我也不会感到快乐的。所以……好好对她吧！既然已经决定让她做你的妻子，你就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

曜天敛起了紫眸，目光幽深异常。

“不用担心我。”昊的笑容愈发灿烂，“首先，我是个男人，没那么脆弱。其次，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我会好好珍惜的！好了，别皱着眉头了，你的新娘子若是见到你这幅样子，又会怎么想？”

无言地伸出手去，曜天揽住了他的肩。

“我只有一个要求。婚礼的时候，别忘了邀请我啊。我想……亲眼见证你的幸福时刻。”昊笑着补充，上扬的嘴角却已抑制不住颤抖。

曜天沉默数秒，突然抬起自己的手腕重重咬了下去，随即含着满口鲜血吻上了昊的唇。

纠缠的唇舌间，腥甜的血腥气息弥漫开来，温热的液体不容抗拒地滑入昊的喉咙，温暖着四肢百骸。

舔舐去昊唇边残留的血迹，曜天的嘴角轻扯：“放心，喝了我的血，你不会变成不见天日的嗜血生物，却可以拥有在两界生存的能力。”

昊恍然大悟地手捂胸口，感受着至爱之人的血液在身体里流淌，似滋生着无穷力量。

第一次品尝爱人的血液，不似想象中的咸腥，而是醇醇的，带着馥郁的阳刚气息。

一如执恋，刻骨铭心的味道。

第三章：飞翔

当曜天和昊借助魔剑回到魔界寝宫之时，新的一日才刚刚开始。

寝宫的门依旧紧闭着。因为曜天早已下令，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搅他的休息，所以虽然寐时已过，侍从们仍是在门外守候。

昊抬眼张望着四周。复古而奢华的摆设、装饰，每一处都极尽精致又不失大气，层层垂落的华丽幔帘渗透出柔和的灯光，营造出一种亦幻亦真的暧昧氛围。

“这里是我前世的住所，仍保留着原来的风格，我只是让他们把床给拆了。你知道的，我喜欢睡地上。”

听了曜天的说明，昊不禁哑然失笑。难怪看来看去，总觉得这偌大的寝宫中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下一刻，昊的笑容消失了。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昔日同处一室时，自己彻夜未眠地看着曜天安卧于地上的情景。那种患得患失、倍受煎熬的心情，至今还记忆犹新。

然而，从今往后，即便是这样远远地看着他入眠，都已是无望的奢求。那道由责任和信诺筑就的鸿沟，将永远横亘在他们之间，时刻提醒着彼此，永不言爱。

深吸了一口气，昊强压下心头泛滥的痛楚，看向曜天之时面容已恢复如常。他语带调侃：“只怕我这帅哥从你的寝宫走出去，不出半日，魔君喜好男色的流言就要传遍天下了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严禁同性之爱，可是你在前世亲自下的命令啊。”

“所以，我并没打算送你从门口出去。”

面对昊诧异的神情，曜天微微一笑。

趴到曜天宽阔强健的背上，用手环住他脖子的时候，昊的动作有点犹豫。上一次毕竟是在黑暗深渊的险境之中，今日的情形太不相同，心境也完全不一样。

曜天似察觉了他的心思，回头叮嘱道：“抓紧了，摔下去的话可不是好玩的。”

下一秒钟，昊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的景物掠成了道道浮光幻影──曜天带着他腾空而起，穿过寝宫的天窗，向离弦的箭一般直冲云霄。

当昊感到呼啸的风声终于和缓下来的时候，睁开了眼睛。他们正平稳地滑行在灰茫茫的云层之上，在他的身侧，巨大而美丽的黑色羽翼优雅地扇动着，轻松负着他的身影是如此地从容不迫，一切恍若梦境。

这种时候，任何的言语都是多余。昊紧紧搂着身下的人，透过衣物传递着彼此的体温，飞扬的发丝相互纠缠，深情在一片静默中悄然涌动。

曜天无言地俯视下方不断掠过的云海。他喜欢飞翔的感觉，喜欢迎着风自由驰骋，用超过风的速度释放出狂野与激情。然而，生平头一次，他希望自己可以飞得慢些，再慢些。

辽阔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而这美妙的旅程永远没有终点，他们可以一直这样相依相伴，直至时间的尽头。

但是，不管曜天再怎样放慢速度，片刻之后遥远的下方已经出现了魁煞族特有的环形住宅群，他们开始缓缓下落。

风，吹散了昊夺眶而出的泪水。他努力睁大了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扑面而来的大地。是梦，终有一刻会醒，然而这梦醒时分锥心刺骨的痛楚，他要分毫不差地铭记。

很快，他们踏在了坚实的地面上。昊从曜天的背上下来之后，昊没有动，曜天也没有转身，他们就一直保持着姿势，静静地站在那里。

半晌之后，曜天开口了：“去找兰伊吧，她和恰克都还暂住在魁煞族长府。我也要回宫去做些安排，三个时辰后，我们在界标会合，前往人界。”

“好。”注视着曜天的背影，昊低声回应，随即转身。

苍茫的大地上，两人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迈出了决然的一步。

“昊哥哥？！”

当兰伊看见出现在门口的高大身影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还愣在那干嘛？不欢迎我吗？”昊微笑着，张开了双臂。

兰伊发出欣喜若狂的尖叫，飞奔上前一头扎进了哥哥怀中。

“我说怎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原来是你小子回来了！估计冥王爷也不待见你，把你一脚踢回来了吧？”一旁传来了开朗的笑声，恰克小山般的身躯矗在兰伊身后，褐色的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

“看到我回来，让你失望了吧？”昊愉快地扬着嘴角。

“是很失望，失望得想狠狠抱你一下，看看你究竟是真的还是冒牌货！”恰克咬牙切齿地笑道。

“那倒不必了，瞧你那架势，非把我抱散架了不可。”昊哈哈大笑，搂着兰伊走向了恰克。

“曜天没有回来吗？”恰克向昊的身后张望了一下。

“他的身份已今非昔比，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

“对他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吧？”恰克的语气满怀感慨，“身为魔界之主，他能够抛开一切冲到冥界去把你带回来，就足以证明，你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重。真是令人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