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的缠绵

第一章：复生 上

幽暗阴冷的魔界之中。

位于西郊的荒凉墓地上，出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璀璨的蓝发下是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庞，金色的眼眸煜煜发光。

在一个刚垒起不久的新坟前，魁萨族青年昊奋力刨着土，神情专注。过了片刻，他终于看见地下露出的长长尸袋。

“曜天！”昊俯身将它拉了出来。袋子很沈，他的脸色更阴郁。

一辆通体漆黑的魔御车早已等候在墓地边上，昊抱着尸袋上了车，车驾极速启动，扬起的尘沙飞舞。

回到魁煞东翼的宅邸，昊径直把尸袋扛进了卧室。

小心翼翼地将袋子放置在地上，昊拉开了封口。里面是一具男性的躯体，映入眼帘的首先是躯干正上方触目惊心的血洞，切口的边缘十分齐整，显然曜天是被干净利落地斩下头颅。

“天杀的！”昊狠狠咒骂，心痛得无以复加。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做的，竟然舍得对如此举世无双的男子下毒手？

手指略有些颤抖，他解开躯体沾满血渍的黑色丝质衬衣。虽然失去了生气，曜天的身体依然强健而美丽，在灯影下泛着晶莹的光泽。抚触着心脏位置处那道紫黑刀伤，昊的胸口阵阵抽搐，仿若那一刀是扎在了自己心上。

大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昊奔至前院打开房门，一个身材瘦小的红发男子正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方型包裹。

“喏，东西在这了。”男子一边把包裹递给他，一边忿忿地抱怨，“奶奶的，那女人可真是个疯子，什么不好留，把这东西当宝贝似的！你可知道我在哪里找到它的？在她的枕边！”男子边说边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任务完成就行。你知道规矩。”昊镇静地回答，一边将钱塞进男子的怀中。

“放心，我会守口如瓶的。走了！”男子的身影瞬间消失。

拎着包裹进了卧室，昊迫不及待地解开包裹，里面是一个漆黑发亮的曜石盒子，打开盒盖──一颗美男头赫然出现在眼前。

昊将人头捧出盒子，细细端详。曜天脑袋的待遇明显比身体要好得多，肌肤泛着如玉凝脂般的光泽。凝墨般的长发也被精心梳理过，用银色的发带扎成黑亮的一束，飘散出幽幽的淡香。

越是凝神观察，昊越发觉得这个异界男子美得不可思议。晶莹剔透的面容上，一双漆黑剑眉飞扬入鬓，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帘周围投下梦魇般的阴影，犹如刀刻的高挺鼻梁下，紧抿的蔷薇色双唇诉说着非凡的毅力。

定了定心神，昊蹲下身去咬紧了牙关，神情专注地把美男头一针一线地缝在躯体的切口上。他可以把奇珍馆的生意打理得条条是道，但似这样的细致活毕竟甚少沾手。等分毫不差地接好了，他的额上已渗出了细密汗珠。

顾不得擦额上的汗，昊拿起案上搁着的匕首，蹲在了曜天拼接完整的身体旁，在自己的左手腕上深深一割，将血液注入躯体胸部的伤口。

外界的一切都已远去，耳畔只有那殷红不断滴落的节奏声响，和着自己忐忑的心跳。

“霍格慕斯神，请赐给我力量，让奇迹发生吧！”昊低语着，抬起自己血色尽失的手腕，用带子粗粗扎了，聚精会神地盯着地上的人。

在曜天的胸膛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正在不断地缩小，与此同时，脖颈上的伤口也在一点点愈合，交接线的颜色越来越淡，直至完全消失。

双眼放光的昊忙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凝神倾听──冰凉坚实的胸膛上，微弱的搏动声渐起，持久而有力。

微笑自昊的嘴角绽放，他再次看向身下的人，那些可怕的伤口已不复存在。随即，自那紧抿着的血色淡薄的双唇中，吐出了一声呻吟。

“曜天……”昊惊喜地低唤。

那双煜煜发光的紫罗兰色眼眸缓缓睁开，令世间万物都黯然失色。

定定注视着昊，绝美的脸孔面无表情，紫眸却迅速染上了赤红。犹自沉浸在喜悦中的昊，丝毫未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下一瞬间，昊被曜天一个翻身重重压到了身下。后脑勺与地面的撞击令昊的思维陷入短暂空白。冰寒的气息覆盖了右侧脖颈，伴随着陌生刺痛，犹如被铁钳骤然夹住了脖子。恐惧浮现的瞬间昊本能地挣扎，却在对方狂暴的力量和强壮身躯的压制下，完全动弹不得。

第二章：复生 下

随着血液的飞速流失，感受着曜天微凉湿润的唇吸附在颈上，先前的恐惧却不知何时消失无踪，一种难以言喻的快乐逐渐弥漫上昊的心头。心战栗着狂跳不已，似在回应曜天强劲有力的心跳。昊半睁着金色的眼眸，神情沉醉而迷蒙，双唇间逸出了心满意足的叹息。

完全沉浸在与对方融为一体的奇异感觉中，耳畔传来的低哑呻吟更刺激了昊的感官。他的手臂已被放开，却转而紧拥上曜天宽阔强健的肩背，手指抚摩着那光滑紧致的肌肤，逐渐移向修长的腰线。

房门外传来了“砰”的轻响，似乎什么东西磕到了门上。

昊浑然未觉，身上的人却蓦地抬头，望向门的方向。

骤然离开的热度和亲密感让昊怅然若失，他睁开了眼睛，看见曜天赤裸着上身僵在了那里，宛若一尊绝美的玉石像。数秒之后，曜天终于回过头来，双眼深处地狱之火已经熄灭，恢复了纯澈的紫眸却难掩迷惘。

透过他的瞳仁，昊惊觉了自己此刻的样子，不禁红晕满面。

“对不起！”曜天低了头，磁性的嗓音略带了沙哑。

“不用道歉。”大量的失血令昊全身乏力，语气却出奇地柔和，“要知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这句突兀的表白令曜天骤然抬头，凝视着昊的瑰丽紫眸中光波涌动，数秒之后却恢复为漫无边际的寂寥，那令人心碎的眼神让昊的胸口再次悸动。

站起身来，曜天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欠你一命，改日一定奉还。”

“什么欠不欠的，这都是我心甘情愿。”昊笑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告诉我，她为什么对你下手？”

曜天微仰起头，望向窗外的远空。魔界的天空和人界不同，没有月亮和星辰，有的只是永恒不变的漆黑死寂。

半晌，清冷的声音响起：“很简单，我想要自由。”

昊闻言哑然。为了阻止所爱之人离开，杀了他并留下头颅来陪伴自己，确实符合女族长一贯的强硬作风，不过，这又是怎样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痴恋？

曜天抬腿向房门走去，身后传来昊的追问：“你现在就去找蔷妲族长算账吗？”

“在那之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墨色长发在身后恣意飞扬，曜天颀长的背影冷傲。

昊走近了他，眼神殷切。

“曜天，你既然托梦给我，选择了我来助你复生，就证明了你信任我，把我当作真正朋友。所以，不论你接下去要做什么，让我继续帮助你吧！”

“不。你没必要惹祸上身。我终究会返回人界，而你不同。”曜天转过身来，定定看着他。

对视了数秒，昊缓和了语气：“既然你心意已定，我也不强求。但我有个建议，你刚刚复生，恢复体力才是首要的事。不如就在这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再作打算，如何？”

思忖片刻，曜天终于开口：“好吧。”

昊展露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第三章：入浴

带着暖意的水徐徐荡漾着，驱走身体的倦怠和疲累。

曜天静静地坐在小巧的浴池之中，修长优美的双臂搭在池沿上，阖上了眼眸。

当思绪沈淀下来之时，昨日失去知觉前的那一幕，再度浮现眼前。

……

“曜，告诉我，你爱过我吗？或者，你跟我在一起，只是出于对我收留你的回报？”朦胧的灯影中，蔷妲皓丽的容颜有些虚幻莫测，她自晶石桌对面伸过手来，语气温柔似水。

从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在担心。自己的若即若离已让她有了预感。当初就已约定好了，寂寞已久的她希望自己的陪伴，而自己在恢复来魔界的记忆之前，也需要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满足对血液的渴求。各取所需而已，不是吗？

“蔷妲，我并不属于这里。是时候告别了。”说出来的话冰冷不带温度。

他要自由，没有人能够束缚他的脚步。既然是交易，总有一天要结束，她知道游戏规则。

蔷妲轻咬樱唇，微微一笑之后，面容恢复了女族长的高傲矜持。

“如果我又改变主意了，不舍得让你离开了呢？”

听出她语气中的异样，曜天蓦然起身，却发觉一口气提不上来，四肢迅速麻痹。隔着桌上空着的释衡杯，最后看见的是蔷妲嘴角扬起的弧度。

眼前迅速模糊，向后倒下的身体撞到了什么，劈哩啪啦好一阵响。在失去意识之前，耳畔传来低语：“曜，知道吗？我实在太爱你，我不能失去你……所以，我只有选择了这一步，这样你才会永远陪着我，永远不会离开……”

……

曜天在浴房中待了很久都没有出来。昊不免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太累了，睡倒在浴池里了？

想到这，昊连忙走进了浴房。

氤氲的雾气中，曜天神情慵懒地阖着眼睛，水在他的胸部以下轻微摇晃着，在那宛如雕刻的面容和强壮结实的胸膛上，沁出了细微的汗珠，周身充满张弛的力度和无法言喻的性感。此刻的他，实在美得令人害怕。

昊的目光已无法移开，呼吸也为之乱了节奏。

水中的曜天突然眉头微蹙，以手覆额。

昊大步迈入，在他身旁单膝跪下：“曜，你怎么了？”

曜天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情不自禁中对自己称呼的改变，声音中带了丝疲惫：“这种在水中的感觉有些熟悉，只是一细想下去，头就疼得厉害。”

近在咫尺地看着对方极具诱惑的面容，蔷薇般润泽的唇，昊的心狂跳不止，慌忙挪动脚步，蹲到曜天的身后去了。

“听说，你失去了来魔界之前的记忆？”昊定了定心神，正对着眼前那一头墨色凝重的水亮黑发。

“是。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仍旧什么也想不起来。偶尔有点支离破碎的片段，也是转瞬即逝。”

“别急，你恢复记忆只是迟早的事。”昊宽慰道，“快，起来吧！再泡下去寐时都过了！”

曜天嘴角一扬，“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

无数透亮的水珠自那结实紧致的晶莹肌肤上滚落，翘臀窄腰，猿臂宽肩，赤裸的背影完美无可挑剔。眼前所见再次令昊的喉咙阵阵发干，一股危险的热流自小腹处窜起。

曜天转身从另一侧踏出浴池，带出了一地水渍，泰然自若地从架子上拿了块巾子拭干身体。昊的个子已相当高挑了，他却比昊还要高出半个头，所以即使昊为他准备的是最宽大的睡袍，穿在他的身上还是显得短了。

当他系着睡袍的带子，回过身来的时候，遇上了昊不及闪避的目光。昊转动着脖子，做出一幅东张西望的模样。

“这个浴房真该好好休整休整了。这会才注意到，好多地方都落色了，这里是，那里也是……”

“你很热吗？”

“啊？”昊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的脸很红。”曜天直视着他，淡淡地补充。

“啊，确实，确实是挺热的……”昊这才发现自己的脸早已是滚烫一片，艰难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那我先出去了！客房就在隔壁，床已经铺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再跟我说！”

言毕，他逃也似地出了浴房。

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院子里乱转了一会，昊终于折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他一下子倒在了床上，躁动的心久久难以平复。

在鼎盛的魔君时代，同性之爱在魔界是严令禁止的，魔君离世千年后，男风才开始于新生代悄然复苏，但仍为大众所不齿。过去昊也始终认为，比起粗粗陋陋的男性来，温柔小巧的女子当然更有魅力、更惹人怜爱。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对同性产生异样情感，只因，这个异界男子的出现。

是的，曜天天生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那是一种神秘而又带毁灭性的力量。似乎从自己的血液在他体内流动，从他获得重生的那一刻起，彼此之间的纠葛愈加牵扯不清……

第四章：蒙罪 上

第二天昊从床上醒来，已是上午九时。本来他在一个时辰前就应该出现在奇珍馆张罗他的生意，然而今天，他突然想给自己放个假。

透过客房的窗望进去，曜天正面朝外沉沉地睡着，面容沉静而平和，一股无法言喻的安心充溢了昊的胸口。

笑容飞扬的昊回到大厅，正好撞上妹妹兰伊。

“哥哥，你怎么还在这？今天不用看店么？”兰伊奇怪地问。

“今天想休息一下，在家里陪陪你啊。”

“好啊！”兰伊欢呼了起来，随即又撇了撇嘴，“哥哥，恐怕你留在家里，不光是因为我吧？”

“想说什么就说，别拐弯抹角的！”

兰伊一脸贼笑：“嘿嘿，昨晚，我起夜的时候，路过你房门听到有响动，往里面一看……哈哈！害我的脑袋还磕了一下！”

昊回想起昨夜的那一幕，脸腾地通红：“你看到什么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哦哦……”兰伊诡秘地眨了眨眼睛，“那现在客房里多出来的美男子又是怎么回事？”

昊正欲解释，门外忽然想起震耳的砸门声。

“是谁？”

回答昊的是一声暴喝：“我是毕舍执掌，赶快给我开门！”

一打开门，素有黑面煞神之称的毕舍便带着队兵士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冲口就是一句：“把曜天交出来！”

“曜天？”昊做惊诧状，“这就奇怪了，司掌大人，你怎么会想到上我这来找族长身边的大红人？”

“当初族长是在你的奇珍馆买的那个人类，没准在背后捣鬼的就是你！”

“毕舍，把话说清楚些！什么叫做在背后捣鬼？”昊也沈下脸来。

毕舍冷冷地回答：“今天凌晨3、4点钟，蔷妲族长在卧房中遇害了，作为凶器的玄冰剑已被指认是曜天的佩剑，他是最大的嫌疑人，你也难逃干系！”

“这不可能！那个时间曜天正和哥哥在一起……”兰伊脱口而出，昊已来不及阻止。

“这么说，他果然在这里？”毕舍眼睛一亮，立即命令身后的兵士，“给我搜！”

失言的兰伊呆站在原地，昊的神情虽然镇静如故，心里早已乱成一团。

片刻之后，前去搜查的兵士陆续返回。

“报告司掌！房内没人！”

昊暗暗松了口气，感官敏锐的曜天必定是听到动静藏起来了。

最后回来的兵士手里拎着一样东西：“大人，在水房找到了一件血衣！”

昊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毕舍端详着那件血迹斑斑的黑色丝衣，“这是曜天的衣服不会错，我前日还见他穿过。罪证确凿，你们还不赶快把凶手交出来！”

“曜天曾经在这里，但是，他已回人界去了。”昊平静地回答。

毕舍咬牙切齿：“不肯说实话是吗？把他们两个都抓起来，带回去审问！”

“不关兰伊的事！”昊立刻挡在妹妹身前。

卫兵们正要一哄而上，大门被砰然推开──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伫立在门口，桀然的紫眸似两汪寒潭，夜色长发在身后恣意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