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这段时间有劳你关照我妹妹，多谢了！”

“说这些做什么，咱们都是朋友嘛。”恰克嘿嘿笑着。

回到房内之后，昊简要地跟兰伊说了这段时间的经历，听得她直瞪眼。

“兰伊，我马上要跟曜天前往人界。从今往后，哥哥就不能再在你的身边照顾你了。”昊低声道。

“我明白！”兰伊了然地点头，“哥哥不用担心，有尹叔叔的指导和恰克做帮手，奇珍馆的生意越来越好，族里的长老们也都很关照我呢！”

昊欣慰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妹妹真的长大了，再也不用他呵护在羽翼下了。

“不管怎样，哥哥，你们两个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我真为你高兴啊！”

面对兰伊满怀喜悦的眼神，昊只是微笑了一下，心里却很平静。

他和那个人，已经永远不可能像妹妹所说的那样“在一起”了。

但是，上神啊！

昊在心中低语。

以我失而复得的生命，以我全部的爱起誓，我会一直守护着他，守护着他的幸福，不管未来的路将多么漫长，多么孤寂。

第四章：婚约

第二日早上，昊同曜天来到位于人界登提加布山岭深处的妖族耶氐，见到了他所说的妖族女子。

伊芙有着一对温柔的褐色眼眸，富有特色的尖耳朵，瀑布般的金色卷发倾泻而下，清丽的面容上总是带着笑意。

曜天的突然归来令她欣喜异常，印在脸颊上的一个轻吻便让她红晕满面，时刻追随着他的眼神更是饱含爱恋。

她会是个好妻子。他们俩的结合才是天经地义的，无论对哪一方，都是不错的选择吧。想到这里，心中难抑酸楚的同时，昊也感到了些许欣慰。

婚礼仪式定在半个月后举行，接下来的日子便在忙忙碌碌中渡过。

伊芙整日情绪高涨，笑容满面。曜天一如既往地沉静，话似乎比过去更少了。身为挚友的昊则忙前忙后，默默地帮他们一起筹备着婚礼。

第六日的下午，族里的商人把婚礼首饰送来的时候，曜天恰好不在。伊芙选好了自己的花冠和项链，本想再挑一根别致的发带，为曜天将那如缎的黑发束上，却面对一堆鲜艳夺目的颜色犯起了难。

眼瞅昊的身影从门前经过，伊芙连忙叫住了他。

“昊！麻烦你进来一下好吗？我想为阿凌选一根发带，但不知道什么颜色好呢。”

昊上前看了看桌面的五彩缤纷，想也不想就抽出了一条：“这个不错！”

那是一条冰蓝色的发带，泛着淡淡的、静谧的光芒。

“好漂亮！但我觉得，这条，还有那条，也很不错呀。”伊芙指着银紫色和天青色的两条发带，微微笑着，“而且这个紫色很配他的眼睛。不知道，他会喜欢哪个呢……”

“昊也在啊。”曜天颀长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

“啊，阿凌你来的正好！快过来看看，你喜欢什么颜色？”

曜天走到了他们中间，紫眸淡淡地扫过桌面。

“就这个吧。”

他信手拈起的，正是那根冰蓝色的发带。

“呵呵！”伊芙笑出声来，“跟昊帮你选的一样呢。”

本是一句无心的话语，伊芙却忽然发觉房内的气氛有些异样。妖族特有的敏锐令她嗅到了某种特别的情绪，在空气中悄然涌动。

“男人的眼光总是比较相似的吧。不打搅你们啦，我先出去了。”昊笑了一下，迅即转身离去。

那种感觉让伊芙莫名地不安。

……

经历了下午的小插曲，伊芙开始留意起许多事。

她突然发现，虽然平时曜天和昊很少交谈，见面的时候也总是有她在场，但他们的举手投足间流露着某种微妙的默契。不需过多的言语，有时只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另一方马上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个发现令她很不是滋味。她和曜天之间，从来没有这样投契过。或许，曜天与昊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他答应要与自己成婚，真的是因为爱自己吗？或者说，感恩和信诺的比重占得更多些？一想起这一点，伊芙顿时心乱如麻。

伊芙本就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人，自打被那些念头折磨之后，她的笑容明显少了许多。不仅刻意回避与曜天和昊同处一室，独自待着的时候，她还时常会静静地对着窗外发呆。

这些变化，曜天和昊都看在了眼里。见到伊芙那幅强颜欢笑的样子，昊的心中，已暗暗地做了决定。

这天凌晨，睡梦中的曜天忽然被心中强烈的悸动惊醒。他翻身下床，夺门而出。

月亮不知何时已隐入云端，密沉沉的乌云覆盖天幕，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在一片幽暗中，他风一般穿过静谧的庭院、曲径，直奔数十米之外那排沉默的房屋。

毫不犹豫地推开其中一扇门，曜天步入了黑暗，煜煜发光的紫眸中难掩焦灼。

房内还留存着昊的气息，床上却只有铺得平整的被褥和孤单单的枕头。

这个普通的客房，曾因那个人的存在而如此温暖、生动，而今，却静默得像一个令人窒息的坟墓。

抿紧双唇，曜天径直来到书桌前，拿起了上面的一张信纸。

就着月光，在那白色的信纸上，有力而俊逸的字迹书写了短短的数行：

曜：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本来想等参加完你们的婚礼再走的，但是，我的存在已经给伊芙带来了不小的困扰。在你们最神圣的时刻，你的新娘子应该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所以，我还是提前离开吧。早就想过要好好游历外面的世界了，现在正是时候。

还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我想你会明了。

祝你们幸福。

昊

因为太过用力，字迹中有好多笔触都破纸而出。而有的地方却似停留了许久，墨渍都已漾开。

窗子突然发出了轻微响动，曜天抬起头，却是夜风吹动了树枝，轻敲窗棂，一声，又一声。

浓重的夜色在紫眸中弥漫开来，裹挟着一层迷蒙雾气，曜天微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左手掌心腾起了蓝焰，那封信瞬间化为灰烬。

紧紧握拳，似要留住那残余的热度，一如，他的体温。曜天低下头，默默地阖上了眼睛。

昊离开之后，笑容和神采重新回到了伊芙的脸上，与之相反，曜天却变得愈加沉默。他的异样，伊芙岂能毫无察觉？刚刚卸下的大石，再度压在了伊芙心头。

第十日下午，伊芙得到了开莱镇裁缝店的通知，她订做的婚纱完工了，伊芙便让曜天陪自己去了趟镇里。

开莱镇是毗邻登提加布山岭的繁华的人类小镇，以纯手工制品为主业，帮伊芙制作婚纱的裁缝店正是全镇最出名的一家。

当属于自己的婚纱呈现眼前，伊芙再也无法移开目光。这是一件纯白色的婚纱，蓬松的裙边设计，波浪线条的自然坠落浪漫而妩媚，裙摆飘逸之处，散发着淡淡的蔷薇芬芳。

试衣的效果也相当理想，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伊芙羞怯地问曜天：“好看么？”

“好看。”曜天一扫眼中阴霾，由衷地微笑。

“两位真是绝配啊。”老裁缝忍不住在一旁赞叹道，“先生犹如天神降世，气度非凡，夫人好比那精灵公主，高贵优雅。真是一对璧人！”

话音未落，天空突然响起一声炸雷，顷刻间，暴雨倾盆而下。

三人同时看向窗外，注视着风雨铺天盖地的奇异景象。

“奇怪，怎么好端端的天气，说变就变了？”老裁缝摸了摸光亮的脑门，“这么大的雨势，也算是数年未遇了吧？看架势，一时半会还停不了哦。”

望着肆虐的风雨和黑沉沉的天色，伊芙突然开口道：“阿凌，我们今天就在镇上的旅馆住下好吗？雨这么大，回山也不方便。”

“好。”沉默数秒，曜天点了点头。

第五章：真相

曜天和伊芙在紧挨着裁缝店的香草旅馆开了两间单人房，共进了晚餐，两人便各自回房休息。

当夜，曜天的房门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开门一看，伊芙正站在门外。她的身上只裹着旅馆的白色大浴巾，湿漉漉的金发披散在身后，全身散发出熏衣草浴液的香气。

“小芙？”

伊芙也不回答，径直进房将门反锁上，脸上泛着异样的红晕。

“你喝酒了？”曜天略一蹙眉。隐藏在熏衣草香气下的，还有淡淡的蒂姆酒气息。

“呵呵……”伊芙咧嘴一笑，“酒能给我勇气。放心，我没多喝。”

微敛了双眸，曜天等着她说下去。

“阿凌，五天后我们就是正式的夫妻了。”

“……”

“但是，我不想再等了。”伊芙的眼眸似带着氤氲雾气，神情羞怯而迷人。她的意思，曜天如何不明白？从相识至今，他们之间只止于礼节性的亲吻和拥抱。

“就在，这吗？”曜天指了一下身后简陋的房间和窄小的床，嘴角轻扯，“只怕会委屈你了。”

“没关系……”伊芙的眼神朦胧，“只要我们在一起，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话音未落，长浴巾已经从她的身上滑落，莹白如玉的女体呈现眼前。由右肩至腰部，连接着数道仿若自肌肤中生长出来的紫色符咒，那正是死咒的印记，反而更增添了几分魅惑的美。

无可否认，伊芙是个很迷人的女子。就算过去不曾在意，今日，却无法忽视这个事实。

曜天的双足仍然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

“阿凌，你不想抱抱我吗？”伊芙走上前来，捧住了他的脸庞呢喃，“为什么要克制自己？”

紫眸已经化作赤红。

眼前这位美丽纯洁的痴情女子，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怦然心动，更何况，她是自己即将成婚的妻子，一切都是顺利成章。

然而，内心深处却在天人交战。理智在硬生生地抗拒：你想要她，那并不是因为爱！她希望被你当做深爱的女人，而不是一件泄欲工具！

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却突然在脑海中响起，那是昊的声音。

“曜……既然已经决定让她做你的妻子，你就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

是的，此刻若是拒绝了她，伤害将是无可挽回。与她结合是必然的事，现在不过是提早了数日到来，不是吗？

“如果，这是你的期望。”

曜天低语着，将伊芙搂入怀中，吻了她的嫣唇。

这个吻温柔而小心，如同亲吻即将登上祭坛的圣女。

数秒之后，曜天的舌尖却尝到了咸涩。定睛一看，晶莹的泪水正自伊芙的眼中不断涌出。

“你怎么哭了？”

伊芙轻轻摇了摇头：“因为……你的嘴唇始终是冰冷的啊。别告诉我半吸血鬼就是这样。”

言毕，她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捡起数步之外的浴巾，重新裹在了身上。

“……抱歉。”曜天低声说了一句。最诚实的，还是自己的身体。

“不，是我太奢求了。”伊芙迅速拭去脸上的泪水，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微笑，“阿凌，我们解除婚约吧。”

曜天惊讶地抬起眼眸。

“我们解除婚约吧。”伊芙依旧微笑着，嘴角有些颤抖，“因为，我骗了你。死咒的事，根本就不存在。”

“不存在？什么意思？”曜天的紫眸敛起，“你当时是那么痛苦，还有，你身上的那些咒符？！”

伊芙摇着头，金发如波浪般起伏：“所谓的暗术占卜导致的负面影响，只是暂时的，最长不会超过半年。至于咒符，是我仿照咒书，请匠师一笔笔刻在身上的。”

“那么雷长老所说的一切？！”

“都是假的……是我太害怕失去你，百般央求雷长老，他才同意在你面前合演了那出戏。后来我没再让你吸我的血，就是害怕你会透过我的记忆，知道一切。”

房内一片死寂。

窗外，雨势不减，耀眼的闪电划过夜空，和着隐隐的雷声。

“我很高兴，你能告诉我真相。”半晌，曜天的声音低沉地响起。

伊芙点了点头：“取消婚礼的事，我会回去跟族人解释的。阿凌，希望今天跟你说这些，不算太迟。”

客房的门，再度被轻轻阖上。

望向窗外苍茫的雨幕，曜天微仰了头，紫眸幽深。

这场暴虐的风雨，该停歇了吧。

楼下，香草旅馆的茶色玻璃门被蓦地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裹挟着一股冷风进了门。

他的浑身都已湿透，无数水滴顺着黑色连衫帽的帽沿和衣襟、裤脚淌落，不一会儿，脚边已积了一摊的水渍。

他把帽子往后一撸，大步走向服务台：“老板，还有房间吗？”

旅馆老板，一个心宽体胖的中年男子惊异地瞪着对方，这个来客是位十分英俊的年轻人，老板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艳丽的发色，眩目而奔放的蓝。他的眼眸是纯澈的金色，宛若无数阳光落入奇异的眸子中，炽热而执着地燃烧着。他的口音也很独特，虽然老板年轻的时候走过很多地方，但还是初次听到这样的发音方式。

“只剩一楼靠楼梯的单人房了，会有点吵，将就着住吧，一个晚上算你60加索。”老板略带歉意地说。

“好，我要了。”青年的回答爽快。

接过钱的同时，老板忍不住问道：“小伙子，你是从哪来的呀？”

金色的眸光黯淡下来：“我的故乡……离这里很远很远，远得你想象不到。”

见这话似乎勾起了他的伤心事，老板便不再多问，拿着钥匙径直领他到了客房。

房间的设施相当简陋，除了一张小床，一把椅子，空无一物。

昊脱下了湿漉漉的衣物，打开随身携带的背包，拿出毛巾利落地擦干头发和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他靠在床上，睁大了明亮的眼睛，略带惆怅的眼神注视着幽暗中的某一点。直到旅馆中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进入了沉沉的梦乡，只剩下窗外连续不绝的雨声。

昊开了门，赤着脚沿着楼梯而上，悄无声息地穿过黑暗的过道，驻足在了某间客房的门前。

转身倚着冰冷的墙，昊闭上了眼睛。

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静默，心情却难以平静，只因为里面的那个人。

本该远远避开的。但是，当自己感应到曜天就在附近，却无法抑制再见他一面的渴望。

将他们紧紧维系的，不仅仅是在体内流动的，曜天的血液。

默立良久，昊深深呼吸了一口至爱的人曾经呼吸过的空气，朝楼道方向迈动了脚步。

身后的房门突然打开。

昊还来不及发出惊呼，已被一股大力拽入室内，背部重重撞击了软垫。

晕头转向之后，昊瞠目对上那张熟悉绝美的面孔，说不出一句话。

“这么快就想溜，嗯？”曜天的语气恶狠狠地，身体牢牢地将昊压制在床上。

后者嗫嚅了一下：“我……只是路过，没想跟你照面……”

“连撒谎都这么可爱啊。”曜天抓住他的两手腕固定在床头，嘴角勾起邪魅的笑意，“说吧，该怎么惩罚你才好？”

“喂！”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昊惊慌地挣扎起来，“忘了五天后你要举行婚礼了吗？！”

“婚礼取消了。”曜天简短地回答，右手却毫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