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拉’一下，接着是滑轨的拖行声，洛定一一回头，看见程凡刚掀开垂到地板上的窗帘布跨进屋里，再反手将阳台门关上，按下半圆形的昄子锁好。

像是明知故问，程凡刚一样那张笑脸，可是现在确实非常欠揍，洛定一想，肯定是因为『见光死』的关系。

「怎麽没等我就一个人开动了？」

洛定一强撑面子，不屑的讲：「我不是请你离开吗？你怎麽还在这里。」

程凡刚好像跑外面抽烟去，手里捏着烟头丢进垃圾桶，再到厨房流理台边洗手。

「总要让我吃饱饭再赶我走吧？」说着在茶几对面坐下，「开动。」

洛定一见程凡刚吃的津津有味，自己感觉好像又饿了，也拿起汤匙继续挖炒饭吃。程凡刚很识相的不戳破他，气氛总算慢慢的回温。

这一个晚上，洛定一没再说要程凡刚走，程凡刚也很理所当然的住下。夜里睡觉多裹上一件人皮袄，洛定一今年入冬以来，难得一回不用开暖气。

55.

上午，洛定一为了想带什麽给程阿姨烦恼了一路，程凡刚先载他上阳明山的家处理一些事情再换套衣服，於是这回又看见Nisa也在，洛定一向她点点头说声『你好』，倒是Nisa表情有些不自然，打个招呼就回自己办公间里去了。

上楼来到主卧室，洛定一还在想准备什麽伴手礼好。问周衍？不要，肯定得让他亏死。

程凡刚直接打开衣柜然後开始起衣服，等洛定一回过神想问问程凡刚的意见，後者只剩下一条底裤。小麦色的皮肤，充满力度却不夸张的肌肉均匀分布，小腹上有浅浅六块的影子，虽然说摸也摸不晓得多少次了，但是在大白天看的这麽清楚，还是第一次吧。尤其是程凡刚戴着眼镜，又近乎全裸的模样，有种奇异的情色感。

「我先出去。」

洛定一觉得不好，再看下去会出事，低着头往门口走。程凡刚套上深色的灯芯裤，戏谑的口气讲：「又不是没看过，现在才想到不好意思？」

「我没你那麽不要脸。」洛定一回身，警戒地竖起刺。

「没听过麽？不要脸的孩子有糖吃。」

「瞎掰。」

程凡刚捧着他的脸，嘴唇贴在一起，拉着洛定一的手围在自己腰上。冰冷的纯黑色眼眸，总是如此丝丝地融化出水雾来。

「我要吃糖。」说着还象徵性舔了舔洛定一的舌头，发出像捏绞肉丸子那样沾黏的声音。

洛定一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其他，眉心皱成小山，似乎既苦恼又挣扎於理智之间。

「……晚上要回……家……」

程凡刚一顿，忽然加深这个吻，手掌按着洛定一的後颈往前轻推，一时间，只有彷佛捂在瓶子里的闷响，於两颊中一缩一鼓的咬合与翻搅。

过一会，程凡刚终於肯放过他，洛定一大口喘气，一边用手背擦掉嘴边的湿润，一边抬眼盯着程凡刚。

「我觉得技术好像越来越好，果然要多练练。」

「去穿衣服，你想冷死吗？」洛定一很明智的当作没听见。

程凡刚笑了笑，「好。你稍微『休息』一下。」

洛定一想去厕所洗脸，又怕去厕所会被程凡刚误会是进去干什麽了，他左看右看，只好拿起柜子上摆的遥控器，坐床边上转电视看，藉此分散不该有的注意力。

程凡刚穿好衣服，到楼下去端一杯饮料上来，是暗紫色甜甜的葡萄汁，洛定一接过，仰头喝几口解渴，程凡刚也坐上床，手臂捞过洛定一的腰，後者很随意的背靠在程凡刚身前，半侧着头，问：「要不要喝？」

「我不渴，你喝。」

百般无聊的看那些重播再重播的电影台，洛定一没几口就把果汁喝光，程凡刚拿过杯子，离开床铺爬起来到浴室去洗乾净摆着，再回来以後，程凡刚见洛定一又挺直了腰背，正襟危坐的看着萤幕里穿着古装的唐伯虎，正介绍送礼自用两相宜的『含笑半步癫』。

程凡刚无奈的笑了笑，跨上床，再一次将洛定一抱好了让他往後半躺，洛定一似乎渐渐看出点趣味来，接触到温热的身体就自然地随程凡刚摆弄。瞄一眼时间，程凡刚偏头在他脸颊边印一下，再往嘴角上亲一下。洛定一头往後面歪了一点，眼睛还是对着电视看，可是舌尖探出来，让程凡刚含在嘴里吮着。洛定一反手搔搔程凡刚的头发，後者故意拉长声音‘啾’一口，终於战胜搞笑天王，洛定一回身，伸出手臂搭着他的肩膀，追上去挑动肉舌。

程凡刚将人搂在怀中，手掌揉捏着洛定一的肩颈，听他深呼吸之後舒服的吐息，适才尚未完全按捺下的情欲又浮出水面，荡起阵阵波纹。程凡刚轻轻顺着洛定一偏软的发丝，知道他很沉醉於这种近似关怀的抚慰，隐隐的疼痛，就不晓得从身体的哪处发作。

亲情也好，爱情也好。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程凡刚浅啄他的唇瓣，混着热气说了那三个字。

洛定一正闭上双眼，享受程凡刚手心的温度，慢慢触过额头、眼尾、颊边、耳朵，然後到脖子後面，好像有一套顺序。却忽然听见什麽，双臂更抱紧了些。

「听见，嗯？」

「……没有。」

程凡刚把人箍的死死，不厌其烦地，嘴巴贴在他耳抇上，录音带一样repeat。环着洛定一，像古老的摇篮般，左右轻摆着。掌心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背脊，另一手盖在後脑杓上。不带一分欲望的哄着，呢喃着，一遍遍宛若催眠，直到洛定一渐渐睡去。

再度下楼，只有程凡刚一个人。Nisa脸色很难看，递给程凡刚一包牛皮纸袋。

「都就位了？」

「……是，BOSS。程易已经在车上等。」

程凡刚淡淡的应一声，问：「万一的时候，知道怎麽应付？」

Nisa望向楼梯上，然後才看回程凡刚这边。

「知道。」

「好。我走了，最多三个小时回来。」

「是。」实在难得Nisa今天话这麽少。

程凡刚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管Nisa，他大步踏出门走到车库，程易坐在副驾驶座上，程凡刚打开车门弯身坐进去，程易把放腿上的笔电萤幕转给程凡刚看，里面赫然是熟睡中的洛定一，另外还有几个不同角度拍的分割画面。

程凡刚点头，发动引擎。

「看好他，有问题随时说。」

「嗯。」程易好像有点不自在，脚边摆了两个矿泉水空瓶。也难怪，画面中虽然只有半套不到，但已经足够让完全没经验的程易感到口乾舌燥。

程凡刚换上一副太阳眼镜，黑色的车身稳稳驶向大马路，在午後的阳光底下，显得特别不吉利。

56.

「你不要以为我没办法对付你！」

洛元康‘砰！’地一掌重重拍在原木制的办公桌，桌上所有东西都跟着震动。

程凡刚堪称优雅地交叠双腿坐在会客用的沙发上，对比程易的规规矩矩，更显现出他的狂妄。

他轻蔑的笑一声，说：「要是真有办法，您老会等到现在还不拿出来用？还是说，人老了只剩下虚张声势的一百零一招？」

「你……我告诉你，『大发』不会倒！绝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洛元康气的发抖，苍老的皱纹堆积在一起，早已失去过往年华的霸气。

「没错，『大发』不会倒闭，不过是换人当老板而已。」程凡刚眼镜一推，站了起来，走到气愤激动的洛元康面前，「知道我为什麽针对你麽？」

洛元康当然不会说想知道，混浊而衰败的老眼，连凶恶的力气都使不上。

程凡刚於是报出一个姓名，从西装内的口袋里，手指夹出一张陈旧泛黄的照片，亮给洛元康看。

「想起来麽？这位是已故的家父。」

洛元康突然睁大眼，来回对着照片里背着一台照相机的男人与他面前的程凡刚，两个人正好差不多年纪。

「虽然早过了追诉期。但是，作为一桩丑闻还是很不错的。」程凡刚将照片重新收回贴在胸前的口袋里，火上加油般的继续说：「官商勾结……我很有兴趣知道，还有哪一个官，敢再出面帮你。」

「我不认识你说的是谁！」

洛元康抵死不承认，不过，这种态度对程凡刚而言或许是意料之中，又或许根本就无所谓。

程凡刚似乎相当愉悦，打进门开始，脸上的笑容就从未消停过。

「不认识？那麽，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程凡刚走回沙发边上，Nisa先前交给他的那一个牛皮纸袋里不知道装了什麽，程凡刚‘啪’的一下甩在桌上。洛元康面上镇静，可撕开袋封的手，却苍老的好像太过沉重。

洛元康一看清楚，整个人脸色大变，他不敢置信的瞪向程凡刚，彩色照片里的男孩子白净可爱，正对着镜头开心大笑着。

程凡刚得胜般地勾起嘴角，「你的运气不错，生两个儿子都像母亲，稍微打扮一下……」故意吊洛元康胃口，程凡刚盯着照片看了一会，才说：「简直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然後若有所思的一顿，沉吟：「我好像还没玩过低於十五岁的……」

「……程凡刚！！不准你动我的儿子！！」洛元康到此已经完全失去他做一辈子商人累积，老练且威严的气势，声音中甚至隐约听得出惊恐与颤抖。

「听说你跟尊夫人感情不睦，当年在一起都是因为，如果你不肯结这个婚，那麽你就继承不到洛家的财产。不过，那时候的你已经有一位交往很久的女朋友私定终生。但，终究是赢不过金钱，而且那位女士也不甘愿做小，所以，被你的父母不知道打发到哪个地方去了，到这几年，你才终於找到她们母子。出於愧疚的心理，你也一直认为是尊夫人害你到现在都没办法让她们母子进门，所以你们夫妻保持分居，实际上讲白一点，就是各过各的。」

冗长的烂剧，程凡刚厌烦地叹口气，「洛董事长，我有说错麽？」

洛元康不自觉抓紧桌上的纸张纠结，一手按住左胸口似乎非常难受的样子。

「你要为你爸爸报仇，行！冲我一个人来，不要再牵连她们！否则，狗急跳墙，我死也要拖你同归於尽！」

程凡刚突然收起笑，目光沉沉地注视着洛元康。他说：

「你的所有财产，包括『大发』，都要给那一对母子麽？」

事到如今，没什麽好再隐瞒的，洛元康就算老了，骨头还是很硬，绝不轻易向任何人折腰。

「对。」

程凡刚还想再问，却被洛元康早一步打断。

「程凡刚，我承认你很有能耐。但是，我向你保证，你吃不下我整个洛氏。你想要什麽，我可以和你交换。」

程凡刚挑眉，颇不以为然。

「喔，你想拿什麽跟我换？」

洛元康停顿一会，好像在思考，说：「我手底下有几间利润不错的子公司，我把它们无偿过给你。」

程凡刚一脸好像很无聊的样子，回头看一眼程易，後者摇头，程凡刚才再转回来面对洛元康，讲：「您老人家可能记性不好，我好像不是为了钱才找您麻烦。」

洛元康似乎想到什麽，换了一个口气说：「你不是喜欢定一麽？我保证绝不阻止你们在一起。」

程凡刚一滞，而後竟低低的笑出声来。

洛元康没发现，但程易敏锐的感觉到，那股霎时间冲开的压迫感，堵的程易也跟着全身紧绷。

洛元康搞不清程凡刚在笑哪门子，还自以为自己提出来的条件非常优渥，正等着程凡刚点头而已。

程凡刚推了推滑落的镜架，略显狭长的眼角透出残酷的预告，他双手插进裤袋里，慢悠悠的讲：

「洛定一已经是我的，你根本阻止不了。只是我很好奇，纵使你不爱他的母亲，他仍然有你一半的血缘，何至於你狠的下手，让他背你的黑锅。」

「什麽黑锅！业绩不好本来就是他应该负责，我只是做一个企业经营者该做的决断！」

洛元康讲的理直气壮，程凡刚抬手看了看表，对着洛元康说：「最後一个问题，你要想清楚再回答我。」

洛元康深吸气，「说！」

「你有把洛定一当成你洛元康的儿子麽？」

洛元康重重的‘哼’一声，没有多想。

「这问题你要问他，他没有把我当父亲看待，我为什麽要把他当儿子看！」

程凡刚盯着洛元康，彷佛在做最後一次确认，然後点了点头，说：「其实我什麽都不要。」想了想，又笑着说：「也可以说什麽都要。」转过身向程易扔个眼色，後者马上捧着笔电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离开。

「那麽，晚辈告辞。」

「等一下！」洛元康想他还没得到程凡刚的承诺，怎麽可能没说清楚就让他走，「程凡刚，我条件开给你，你还没有回答我！」

程凡刚睨视着洛元康，程易已经开门走出去外面等了。

「你以为，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麽？」

洛元康感觉被程凡刚狠狠的戏耍，又猛力一拍桌子，吼：「不谈条件你到底来干什麽的！！」

程凡刚当然没被洛元康这老招数吓到，他一副好像才想起来的样子，脸上浅浅笑纹浮起。

「喔，来看你笑话的。没发现我带观众来麽？」

车子开上仰德大道，程凡刚在路边临停，递给副驾驶座上的程易一个信封袋。

「辛苦你，这是加班费。」

程易想了一下，还是退回去，说：「我拿的薪水已经够多了。」

程凡刚懒懒的笑了笑，把信封袋摆在笔电的键盘上，然後将盖子盖起来。

「没多少，假日本来就算加班。晚上可能有青少年不宜的动作片，你考虑好要不要观摩吧。」

程易大学二年级，就算该有『经验』，也不会是和同性之间。

「不……不会。」

程凡刚偶尔会觉得，看他似乎不排斥，是不是真能让程易接触这圈子。不过想回来，就算程家没後代，也不关他的事。

「那你在这里下车吧，好好读书，有任务我会再CALL你。」

「好。」

程易还没适应程凡刚这种一下子反派，一下子又变成好好长辈的样子。简短的应声之後开门下车，然後看程凡刚的车子一路往上拐着弯爬行。

这时候的程易不知道，在往後快速成长的数年中，他将不自觉地追随这个老大的身影，以致於被未来相识的某人愤愤地痛骂。不过先打住，这些都是後话了。

不知道自己什麽时候睡着的洛定一，头重脚轻的睁开眼，没见着那个谁在房间里，他捂住嘴打了一个呵欠，再慢吞吞下床，结果随便一眼瞄到时钟，一下子整个人完全清醒。

糟糕！五点半了！

洛定一急忙踏出房门找人，想着先去二楼阳台看看，幸好没浪费太多时间，程凡刚就站在围墙边上。洛定一不禁皱眉，怎麽又在抽香菸。

「程凡刚！」

程凡刚闻声回头，看见来人笑了一下，「天都让你睡黑了。」

「怎麽不叫我起床，时间要来不及。等我五分钟，你先去开车。」洛定一边说边要往回走，程凡刚拉住他的手臂，「别急，我跟妈说了，我们六点半到家。」

「太晚不好，而且我还没买伴手礼，你快想一下……」洛定一忽然顿住，已经做出嘴型，却又迟疑，「……阿姨喜欢什麽好。」

程凡刚盯着洛定一，不带一丝责备，表情却难掩失落。末了，他轻轻叹一声，说：「我去楼下等你。」

留下好像做了很大一件错事的洛定一，脚上拖着大石头一样，每走一步都难受。

57.

车库里，打亮的车头灯让洛定一不至於摸不清方向，坐上副驾，程凡刚看他比被倒会还要僵硬的表情，不急着按遥控器让铁卷门往上拉，右手伸过去握住洛定一平摆在大腿上的左手，然後慢慢扣紧牵起来。

「我妈以前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後来才跟我爸私奔，和家里断绝往来。当然，他们过的很辛苦，有一餐没一餐。别看我妈好像很贤慧，刚开始连糖和味精都分不出来。我爸说他又不敢讲，怕让妈伤心，所以硬着头皮吃了好几个月烧焦的甜青菜。」

不晓得为什麽突然提起这件事，洛定一疑惑地望向程凡刚，後者笑了笑，继续说：「妈把整盘子菜都给爸爸带便当，自己喝菜汤搅饭，她还以为菜汤甜甜的是因为人家说的『醍醐味』。到後来是有一天正好被爸发现妈骗他，其实那一点菜根本不够两个人吃，才意外揭穿妈自以为是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