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点(强强)下+番外——错染落银
错染落银  发于:2012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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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洛定一的疑惑,程凡刚走在前面回过头解释:「我爸的灵位已经安迁到更好的灵骨塔去了,剩下爸最好的朋友还摆在这里。原本想一起迁过去,但找不到亡者的家属我也没办法,只能代替他每年来看看。」

爬上腐朽的木阶梯,每踩一步,木板就往下陷一点,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垮掉一样。程凡刚握着洛定一的手,不顾後者怕被别人看见的顾虑,来到发散着闷臭味的塔内。

程凡刚特地准备毛巾,从包里拿出来捂在洛定一的口鼻上,免得灰尘蜘蛛网之类弄的过敏。他自己倒是什麽都没有,就是开一瓶矿泉水,找到连姓名都模糊的骨灰坛子,将水从上面淋下,算是稍微清洗。

洛定一站在旁边看,他确定自己的感觉没有错。打从程凡刚下车以後,他逐渐变的少言,脸色越来越凝重。虽然还是有和自己说话,却好像很陌生,无形的隔阂随着蜿蜒的山路,一层一层地往上加深。

来的途中买了几叠纸钱与一包香,程凡刚虔诚地点上,对着骨灰坛拜三拜。他并没有信任何宗教,这麽做,只是为了尊重亡故的长辈,以及仿效父亲的做法。

洛定一忍不住想,不知道程凡刚拜拜的时候,在心里向那位先人说什麽。

「我们走吧,去外面烧纸钱。」

风吹雨打太阳晒,早就该报废的铁金炉直冲一条管子朝天,冒出一团又一团黑烟。程凡刚拿了一叠金纸在手上,有点犹豫,好像掂着重量似,才把它递给洛定一,没说半个字。

洛定一接过,虽然那位已故的人他不认识,但只要抱持虔诚的心态,总是对的。只不过,心底那一丝异样慢慢扩大,直觉告诉他,这一叠纸钱,好像不仅仅是帮个忙而已,还有一种模糊的,半个局内人的感觉。

没多少纸钱,全都变成焦黑的灰烬,歪歪倒倒的瘪在炉子底,也不晓得能不能送到另一个世界去。金炉旁边有一座简陋的洗手台,可是已经转不出水来,程凡刚似乎早有准备,难怪他要多带两瓶水,原来是洗手用。

古老的习俗中,清洗双手不仅是为了卫生,更多是要驱逐厄运,将亡者与生者做切割,不把沾染的阴气带回家里。

程凡刚让洛定一先洗,用了小半瓶,程凡刚自己再随意冲冲,用毛巾擦乾了之後,头也不抬的说:「接下来去看我爸。」

然後,率先走了出去,踏下来时的那一段阶梯。

可是这一回,他并没有再牵着,他的手。

途中,车里沉闷而压抑的空气,随着轮子的转动,滚向不知名的前路。洛定一偏头望着正专心驾驶的人,感觉他们之间,纵使在关系最恶劣的时候,也不曾如现在这样,好像冰过头的果冻,要僵不僵。

同样的情形,摆在今天之前,他大概会很不要脸的讲:『看什麽?想要我亲一下是不是?』

没错,就是这里出问题。

虽然说的好像,自己很期待什麽一样。

迁葬的地点果然比刚才那一处好太多,开放的山坡,乾净整齐不说,还有警卫和专门的管理员看顾。第一次,洛定一在墓碑上看见程凡刚父亲的长相,很正派、保守的感觉。洛定一以为,会带女朋友私奔的人,大概脱不了叛逆、放浪的外表,再不然也要像程凡刚这种。不过想回来,能生的出程凡刚,不就正表示父母潜藏这种基因麽?

正当洛定一脑袋里乱转的时候,程凡刚盯着他父亲的照片,脸上表情是少有的认真。褪去平日惯常的虚伪假笑,静默而不容亵渎。程凡刚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单膝半跪着,肃穆地擦拭纯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墓碑。

洛定一看程凡刚这样子当然不敢出声打扰,他想,程凡刚之所以带他来到这里,一定有什麽话要说。所以,洛定一选择等待。

「刚才那位叔叔,是我爸生前最好的朋友。同学、同事,好像我妈也是他介绍的。」程凡刚忽然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对着他父亲的坟,没有回头。

「很久以前,有一个商人,做的是轮船货运的生意。他为了要当上继承人,必须先要有大笔的金钱让他控制家里面的财务。所以,他透过关系到东南亚买毒,把白粉夹在船舱地板里面带回台湾卖。同时,也走私水烟水酒出境。海巡署的官员都被他贿赂,当然通通放行。短时间内,商人累积在那个时候几乎是天文数字的财富。」

洛定一没有插话,就算程凡刚停顿,也不催促。

「後来,因为地方角头抢地盘的缘故,这件事被泄漏出去,偶然让一位记者,也就是叔叔知道了。再後来,叔叔来我家,将他所查到的证据全部交给我爸。不到一个礼拜,叔叔家里失火,连他的妻子和不到五岁的女儿一起。妈说,他们一家三口,是被绳索绑住,活活烧死的。」

程凡刚慢慢站起来,视线却仍然低低的落在墓碑,上头刻着未亡人程母以及长子程凡刚的名字。

「最後,我爸也死了。妈带着我逃到乡下,每天都要担心害怕那些人会不会找到我们灭口。」毕竟他们手上还握有决定性的证据。

程凡刚终於转回身,背着光,脸色灰暗不清。

洛定一越听越觉得心惊胆颤,他有强烈的直觉,程凡刚接下来要讲的事绝对与他有关。而且,绝对、绝对不会是他想知道的事。但,洛定一还是问了,问他自己都嫌愚蠢的问题。

「所以,你现在做的事,都是为了要报仇?」

似笑非笑的样子,程凡刚反问:「你认为我不该麽?」

洛定一咬紧牙根。

该。怎麽不该。

但是,他却连一个『该』字,都吐不出来。

时间经过很久,久到他感觉不到双脚的麻痹。洛定一用他乾涩刺痛的喉咙,在他与他之间,亲手砍下一道鸿沟。

「那个商人……是谁?」

洛定一手指紧紧揪住裤子口袋边缘,程凡刚无意瞥见他的这个小动作,代表他的逞强,他的脆弱。就像,十年前最後分离的那一面,自己故意忽略的讯号。

烧灼在瞳孔般,那麽痛。

山风呼呼的吹。冬季的夜晚来临的特别快,太阳西沉,却是谁都没有,跨出一步。

终究是舍不得。血红的眼睛在黑夜中,赤裸裸,宛如骑兵的飞箭向他发射。

而他,从来就没能躲开过。

或许正是如此,才会落得今天的馀地。

是谁长叹一口气。

伸出左手,说:「洛,过来。」

没有回应。

「不过来,那我要过去了。」

如言,程凡刚走向那个腰背直挺的人影。他定定的瞪着程凡刚看,好像如果不这样做,会有什麽就要决堤一样。

程凡刚轻捏着洛定一的脸颊,跟普通时候没两样。

偏头,印上嘴唇的瞬间,才发现有多寒冷。

僵持着。像在比谁先忍不住拥抱谁。

结果到最後,似乎还是没输没赢。

分开的时候,想起竟然在坟墓前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也为时已晚。

「答应好陪我一天。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看洛定一还是不为所动,程凡刚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苦笑。

「人还真不能做坏事。做坏事一定会有报应。」

洛定一还是盯着他看,焦躁的眼神中透出怀疑的指控。

他说:「看什麽?想要我再亲一下是不是?」

在某人暴怒,甩开脸大步掉头就走的身後,程凡刚在心中默语。

因为你就是,我的报应。

60.

程凡刚回停车场,看见先跑走的洛定一站在车门边上等,侧着身,头低低的不知道眼睛盯在哪里。通常这个时候要换做是他,肯定靠着车子手插口袋或许顺便点上一根烟。不过洛定一就是和他不一样,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好像赤脚踩进雪地里,却不感觉冰凉。让人很想不顾艰难的过去抱住,用双手搓热他单薄的背脊,用带着体温的外套,强迫他染上自己的味道。

在他身边待了一会,程凡刚从洛定一斜後方牵过他的手握住,说:「晚上煮面给我吃好不好?」

只见洛定一的眼珠微微动了动,随即含着疑惑转过脸,好像知道程凡刚到了,又好像不知道。

「我不会。」

拇指慢慢磨着掌心,摸到食指边上有一点小茧,大概是握笔写出来的。趁着天黑没人会选在这时候到墓园来,程凡刚与他十指扣起。

「在英国,我感冒那时候,你不是开伙煮一锅面给我吃麽?」

洛定一眉间轻折,「多久以前的事。不过是泡面用煮的而已。」

程凡刚望着洛定一,好像在看十年前那个显的青涩却不改坏脾气的洛定一。

「就是突然想吃。」

洛定一目光偏了些,不晓得是因为怀念,或是又想到什麽,手指弯曲着反握,紧了紧。

「那就去买材料吧。」

这一天晚上,房间里亮着一盏夜灯,他们还特地连小瓦斯炉也一并买了,像那一段模糊又分外清晰的掠影,盘腿坐在地板上,小铁锅煮的泡面,光看就很好吃的荷包蛋在汤里滚着。淡淡香气,从热腾腾的烟雾中,弥漫。

洛定一拿两个碗正分着面条,突然从前方伸出一只手,捏上他的脸颊。洛定一抬眼瞪了对面人,後者笑了笑,把手缩回去。

「其实我当年就很想这麽做,只是一直忍着。今天算是了结我一桩心愿。」

言者有意,听者也知意。捧着面碗的手一顿,差点把筷子摔进锅里。程凡刚扶着他的手,拿过筷子,将半挂着的面条一夹,马上断开成两截,再捞进碗里。

「多吃一点。我喂了几个月,总应该长几两肉出来才对。」

「多管闲事。」

程凡刚早习惯洛定一浇冷水的个性,捧着碗,低头吸呼哩呼噜的吃一大口面条,满嘴油光,一副很美味的样子。

抓到洛定一试探着偷瞄的眼尾,程凡刚亮出没几口就快吃光的碗底,说:「很好吃。比外面馆子卖的还要好吃。」

「夸大不实。」

说是说,洛定一垂下眼皮也跟着夹一小筷子送进嘴巴里,两边肩膀总算稍稍往低处点安放。

吃完这一顿,两个人无声,合力将残局收拾乾净,无所事事休息一会,转开房间里摆的小电视看。没多久,再轮流去洗个澡,程凡刚出来的时候,洛定一正好吹完头发关上吹风机,程凡刚一看,抬高他拿着吹风机的手,比上自己的脑袋。

「顺便吧。」

「一点都不顺,我吹完了。」

程凡刚望了他一眼,拿过吹风机,一个人走到墙壁边上去,背对着洛定一,敷衍般随便拨弄几下算了事。

正要拔插头收电线,洛定一一把抢过吹风机,按钮一压,属於马达运转的噪音再度响起来,有点泄恨一样扯着程凡刚短短的头发,後者不唉也不叫,直到听见有人说,

「手酸,你坐下!」

命令狼犬似,程凡刚出奇的老实,乖乖坐地板。洛定一不得不配合,在他背後半蹲着,一下一下的用手指耙梳。不像他自己,略硬的直发一根根吹乾了就跟刺一样竖起来,扫过手掌心,细细的麻。

吹完之後,洛定一将还在发烫的吹风机扔程凡刚脚上,程凡刚小腿被烫了一道,但他还是没出声,只勾了勾嘴角,把电线卷在吹风机上头,人站起来,将东西收进柜子抽屉里。

洛定一又待回电视机前,漫无目标的换着台。电视机正对着床头,程凡刚拉过他的手握好。

「睡上床再看舒服点。」

洛定一没应话,手里捏着遥控器,了室内拖鞋,爬上床头。少一只手可以使用,有点不太方便,但是他们谁都没想放开。

程凡刚仔细的将棉被往洛定一身上盖好,往腰後面垫一个枕头,让他半靠着自己躺好,再检查一次被子有没有露出缝隙免得风灌进来,两手臂绕过他的身体,在被子底下缠上十根手指,连心。

「看哪一部片子好?我们还没一起看过电影。」

等了很久。罐头笑声充斥着整个空间,只有床头灯微微暖光,以及电视机不停变换的萤色。

「程凡刚。」

三字,清清楚楚地说出口。

「嗯?」

忽然间,洛定一原本要说的话哽在喉咙中,纯墨的眼仁,怔愣着愕然,波动着不安,强撑着冷静。

因为有什麽,正悄悄地套牢。

他轻轻地印上他的额头,眼里深沉一如不见底的黑。

「至少今晚,不要拿下来。明天以後,就随你处置。」程凡刚自嘲的笑了下,补充一句,「拜托不要还给我。」

烙铁般紧箍的指间,洛定一觉得手僵的快抽筋。低头直盯着棉被外面,好像能穿透一样。

「好好考虑。我等你回家吃饭。」

讲的稀松平常。

这顿饭哪年哪天才能吃到,没人有把握。

又过了很久,好像电影上映了又谢幕。

洛定一侧过脸面对程凡刚,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直接。

不出意料,在对方的玻璃体中找到自己的倒影。

他说:「程凡刚,我想接吻。」

「好。」

缓缓阖上眼,漫长而热切的舔舐,坦率而湿润的叹息。手指绞在一起,提前哀悼着早晨的来临。

61.

寂静而安宁的夜,两个人赤裸的相互拥抱,什麽都不做,只为了感受彼此的体温。不是没有欲求,可是谁都不想破坏,这一份纯粹的眷恋。

洛定一用手心摸着程凡刚的背,比他宽上好几寸的肩膀,结实的肌肉,健康的小麦色对照着自己手背惨白的皮肤,洛定一才觉得比不过,程凡刚好像脑袋插天线一样感应到,揉揉他的头发,嘴贴在鬓角边上,『嗯?』了一声。

洛定一不服气竟然被发现,脸上一点表情没有的回答:「什麽?」

程凡刚了然的一笑,带着劝阻的意味,说:「你现在这样最好,细皮嫩肉,又白又滑手,最是美味的时候。」

「我是男人,不要把我讲的跟女人一样。」

挑起一个坏笑,程凡刚窝在被子里的手掌往中间移动,不意外遭洛定一拦截。

「我知道。」程凡刚用另一手顺了顺洛定一翘起的发尾,「可是谁都不能和你比。」

好听话大家都爱,洛定一也不例外。只不过他能保持理智分辨出真假,不让自己受骗於那些廉价的词藻。程凡刚这回倒没有刻意去说,就是这麽淡淡的一两句,理所当然的口气,却重重地敲进洛定一心底,烘的他软软绵绵,搅了麦芽糖一样化着甜味。

可是,面子问题绝不能弃守。所以他依然冷着一张脸,一个字不说,改了姿势将脑袋搁程凡刚肩膀上,避开他的注视,一个人偷偷地得意,眼睛弯成月牙。

对於明天,似乎不再那麽令人恐惧。

程凡刚也笑,含着越渐深重的苦涩。

下一次要像这样抱着,不知道等多久。

所有的难以取舍,已无法回避的压在天平两端。

我只想好好的,把你圈进我手臂里,是不是真的就这麽难?

这麽难。

好像换洛定一心有所感,稍稍退开一点,看见程凡刚打架的眉毛,学他在那里亲了一下,然後两手捧着他棱角分明的颚骨,慢慢探出舌尖吻入,手掌还一边从头顶摸着头发往下到脖子後面。

的确被抚慰到了的程凡刚,带茧的掌心来回游移在洛定一洁净的皮肤,发出乾爽而细微的声响。

洛定一忽然笑了起来,嘴里还含着对方嘴里的一块肉,说:「暂时,忘掉烦恼了麽?」

程凡刚一顿,好像在哪里听过,又一下子回想起来。

「当然,我比你好打发。」

不知不觉中,记住了谁说过的话语,想起了谁回答的句子。

没人约定,却总是不能忘记。

可是我们仍然必须分离。

为了你的我。

为了我的你。

吮着吮着,洛定一从侧坐改为跨坐。他抱着程凡刚,脸红红,却一样死撑住的骄傲。

「我们做最後一次。做到天亮。」

程凡刚挑眉,手早就摸到柔软的肉团上去。

「你熬得住麽?」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不要忘记你比我大、五、岁。」

洛定一的挑衅,无庸置疑。

程凡刚眯起他招牌细长阴险的眼睛,「那麽,我就不客气了。」

果真一直做到天光微亮,隐约洒在一整幅窗帘上。

洛定一紧紧抱住程凡刚,眼底有些湿,好像争取在最後这一点点分秒中,留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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