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引之云海囚心 上——蛾非
蛾非  发于:2012年0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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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虽然上一次见面已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但隐风天生一副练武的好身架,生得潇洒飘逸,为人隐忍含蓄、温

润如玉,与你这般文弱的模样……相距甚远。」

他垂眸想了想,而后捉住桌沿微微俯身,「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对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悠悠然地用杯盖撇开茶叶,抿了一口,才道,「在下不知。」

他神情有些黯然,虽然自己也曾是那样的怀疑,但真的被确实之后,心里的滋味复杂得难以言喻。

失落,怅惘,迷茫,还有几分恐惧。

他思索了一阵,但又强打起精神,撑着笑脸端过桌上那盏茶喝了一口,轻道,「好茶!」一抬头,对上对方一脸饶

有兴味的表情,正是在打量他。

他颔首一笑,「既喝过公子的茶,也算是相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对方一直淡漠的表情舒朗开来,拱手道,「在下上官兰容,是这一方水岛的主人。」

「幸会。」然后他有些自嘲道,「只是我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如果上官公子不介意,暂且还是叫我隐风好了,

名字只是让人叫的,并不代表什么。」

对方也是笑了起来,「你这一说,我倒是有点明白倾云为什么甘心把你当作『隐风』留下来了。」

他放下茶盏,用着诚挚的眼神看向对方,一脸愿问其详。

上官兰容略忖了一下,而后道,「听闻夙叶山庄的二当家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人不是真的骆隐风,因为真的骆

隐风是绝对不会再回去夙叶山庄的。而我之所以趁着叶倾云不在的时候差人去约你来,便是对这位『替身』怀着些

许好奇……」

「那你为何不在倾云面前点破,而是要偷偷约我?」

「倾云的脾气我想你也应该见识过,其实山庄之外很少人知道你的存在,显然倾云不希望太多的人知道。如果我当

面点破,也许今天就不能这么安然地坐在这里和你喝茶说话了。」

他思忖着上官兰容的话,所以这几个月来没有上门来找他的人……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是骆隐风!

只是,叶倾云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像上次那几个手下说的,因为神智不清的夙叶夫人将他认成了「骆隐风」,所

以他就讲错就错留下自己用以安抚夙叶。

然,对于一个替身,叶倾云对他又似乎太好了,给他治伤,又给他治眼睛,甚至只要是他说过的话,叶倾云几乎都

一一照办了。

他正陷在自己的思索之中,被对方几声「隐风」给唤回神思。上官兰容似乎看出了他在疑惑什么,便道,「我也猜

不透倾云这么做的目的,你也知道,夙叶夫人神智不清,发起病来更是麻烦,若是你能安抚住她,叶倾云留下你也

不是没有道理,反正你失忆了,对山庄构不成威胁。」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表情略有凝重,「我想叶倾云是不

会害你的,但有些事情还是要告诉你──」

「请说。」

「倾云和隐风虽是表兄弟……但倾云对他的表弟似乎并不仅仅只是表兄弟的感情这么简单……」

11

他略微一愣,然后低垂下眼帘细细地品嚼对方的这句话。

不仅仅是表兄弟的感情这么简单……那还会包含着怎样的情感?

心底轻轻一悸,他似乎有所体会,又似乎完全不明白。

「上官公子,不知你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他问道。

上官兰容听闻,却是笑了起来,替他又斟了一杯茶,才道,「若是别个也就算了,偏偏连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所以

还是要提醒你一下的。」

「感觉?」他疑惑不解。

这上官兰容说话处处绕着弯子,面相虽善,人也亲和,便就不知这份客套是真是假。

上官兰容点头,「你和『他』有点像。」

于是他更加地不解对方话里的意思,「上官公子方才还道,我和本尊相去甚远,怎么这会儿又说我和他像了?」

「并非样貌。」上官兰容解释道,「你刚才说『名字只是让人叫的,并不代表什么』这句话时,一瞬间我也错以为

是在和『隐风』说话,也许只是巧合,你也不必往心里去……而我之所以要提醒你,便是想要你明白──那个人对

你的好,也许并不是真的好,如若有一天你不再是『隐风』了,叶倾云便将变成你从未认识过的一个人。」

他手一颤,杯里的茶水溅到手指上,烫红了一片,但他浑然未觉。

回去途中,他便一直在思忖着上官兰容说的最后一句话。

『乱花渐欲迷人眼,水月镜花空悲切。切莫深陷下去,否则难以自拔。』

为何会乱花迷眼?为何会深陷其中?又为何……难以自拔?

他想了一路,却是没有明白。

本想悄悄回到山庄不让叶倾云知道,奈何刚走到门口便见一道人影窜出来。叶倾云脸上几分担心几分怒气,「你跑

哪里去了?」

他被对方的气势一下震慑住,抓着他胳膊的手又力气大得惊人。

「我、我只是有些闷……就到、就到山下走走去了……」明明已经打了千遍的腹稿,也和下人们通好口径,被叶倾

云这么一吓,还是说得结结巴巴,心虚不已。

叶倾云抓着他的手松了一些,但口气还是带着责备和质问,「怎么连个下人都不带?你的眼睛刚刚复明,万一有什

么事情怎么办?」

眼前的男人原该是戾气张扬的脸上此刻堆满了不安和焦躁,夕阳斜照,落日的余晖铺散而下,为那张如雕似刻出来

的隽逸脸庞平添了几分柔和,连带着令他整个人都看起来温柔不少。

「下次不会了。」他低下头轻声说道,像个知道自己做错事了的孩子。

对方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口气有些严厉,手上的劲也松了一些,「行了,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跟着他走入饭厅,晚膳看起来像是早已布好的,但菜还冒着热气。错过了中午那顿,此刻他也正好腹内空空,一坐

下便有些不顾形象吃了起来。

但叶倾云这顿饭却吃得不怎么太平,刚掂起筷子便有堂主进来附在他耳边悄悄说着什么。隔了张桌子自是听不清楚

,只抓住几个漏逸出来的词,好像是什么「地盘」「毒七」「重伤」,他想了想,仍是猜不出他们在说什么。

待到堂主把事情禀完叶倾云让他先退下的时候,他已经一通风卷云残下来。

叶倾云看了眼桌上的残羹剩汤,却是笑了起来,「饿坏了吧?难得看到你胃口这么好。」也不动筷,便就这么看着

他吃。

「倾云你怎么不吃。」见对方迟迟不动筷,他放下碗问道,然后眼角一瞥才注意到桌上的菜几乎被他扫光,不由暗

暗地脸红,颇有些歉意。「我是饿坏了,你要吃什么,我让厨房再给你做些。」

叶倾云摇了摇头,「看你吃得这么香,我都觉得饱了。」说着执起筷子又夹了个鸡翅到他碗里,「多吃些,也不知

你眼睛复明以后自己有没有发现。之前好不容易把你养胖了些,又全给憔悴回去了。」然后似乎注意到什么,俯身

凑过来,执起他的手,「你这里怎么了?什么时候被烫到的?」还不待他回答,便回头招呼人把药箱取来。

药箱很快被送上来,叶倾云动作小心的往他手上涂着药,药膏散着淡淡的兰花香,丝丝清凉。叶倾云的动作格外轻

柔又小心仔细,在他手指的抚弄下,原本就没什么大碍的地方传来阵阵酥痒。

他呆呆地看着对方,脑海里竟响起上官兰容的声音。

『那个人对你的好,也许并不是真的好,如若有一天你不再是『隐风』了,叶倾云便将变成你从未认识过的一个人

……』

啪!

手里的筷子滑落桌上,对面的人停下动作不解地看他,「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他将手抽回,慌忙站了起来,「不是!我、我吃饱了!」

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连逃带奔地向自己房间的方向而去。

12

如果他不是骆隐风,叶倾云会如何待他?

眼角余光瞥到挂在屏风上的狐裘,他缓缓走过去取了下来,手指轻抚而过。

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再是骆隐风,他还会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还会变着法子找来有趣的物什讨自己欢心?会因

为自己失明而方寸大乱竟去相信换眼这种天方夜谭的方法?会那样焦躁地在山庄门口等自己回来?会……

自己从昏迷中醒来之后,便是他一直陪着他,说话解闷,让他几乎忘记了低落;眼睛复明的那一天,他也是真的为

他高兴,他甚至还记得他将他一把抱起来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着的……

他不敢想下去,在这个山庄里,只有叶倾云对他最好,好到仿佛中了毒,明知这本该不属于自己,却偏偏不想失去

他要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是作为「隐风」继续享受着对方的给予,还是找回自己,从这个地方,从「骆隐风」的影子里彻底走出去?

他觉得自己……茫然无措。

次日中午,外面的吵闹喧嚣把他给吵醒了。

一夜繁杂缭乱的梦,即使明明听见了外头鸡鸣报晓的声音,但他依然不愿睁开眼睛。梦里的人和景物有一种别样的

亲切,他很想就这样一直下去,想不起自己是谁也好,至少不是别人的替代品。

起身开门,就见下人忙碌来去。

「隐风。」叶倾云笑着向他走过来,在他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你睡晚咯,都日上三竿了。」

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然后错开话题,「今天什么日子?怎么都在忙碌?」

「没什么,只是打扫打扫,换上过冬的对象。」

他一眼瞥见叶倾云手里的剑,却是和他以前常常拿在手里的那一柄不太一样,剑鞘之上风团云绕便无其它,鹅黄的

剑穗有些褪色,想是该有些年岁了。似乎是看出了他眼里的兴趣,叶倾云将剑递到他面前。

他有推却的意思,却敌不过对方的执拗,只好接了下来,握住剑柄缓缓将剑抽了出来。

铿──!

剑身之上划过一道寒芒,沈甸甸地握在手里,却不曾感到煞气,便好奇问道,「倾云,怎么以前没见你拿过这柄剑

?」

叶倾云笑着轻声道,「不是我的,来,要这样才对。」说着手握上他擎着剑的手,带着他挽了几个剑花。

剑光缭绕,晃花了他的眼。他看见叶倾云脸上挂着温柔浅笑,眸子里映着自己的身影,清风拂耳,剑气横秋。

「以后教你些简单的招式,只是防身的话应该足够的……」

他一愣,尽力跟上他的脚步,「为什么?」

对方醇厚的声音落在耳边,那样的理所当然,「你是夙叶山庄的二当家,怎么可以不会武功?」

『隐风天生一副练武的好身架,生得潇洒飘逸……』

上官兰容的声音灌入脑中,他猛地惊醒,挣脱开来。

叶倾云不解地看着他,而他也是怔愣了片刻,然后看了看手里的剑,嫌恶一般地往叶倾云手里塞去,「不!我不要

!」

「你怎么了?」

叶倾云正要走近,被他退后了两步躲开,「没,我刚起来还没有梳洗。」

于是,再次落荒而逃!

他不明白叶倾云的心思,明知他不是骆隐风,却还能这样将错就错地错下去。从他口里听到的,没有一样是真的!

没有一样是属于他的!但是叶倾云却是那样自然地说着,描述着,每一次莫不是带着欢喜的表情,就好像他是真的

骆隐风一样。

不!他不是骆隐风!也不想成为骆隐风!

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但是转念间又开始犹豫。

如果自己不是「骆隐风」,他也将是失去叶倾云对他的好。

一面是不想活在别人的影子下,一面又不愿失去对方的温情……他觉得自己已经贪婪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什么都

不愿付去,却心心念念着别人的给予。

如此矛盾,又如此无耻!

藤蔓一样无声无息蔓延开的罪恶感,从这一天起,便折磨得他寝食难安。

13

他开始躲着叶倾云,不同桌吃饭不去他可能出现的地方。现在的叶倾云对于他来说就好像一剂毒药,只有自己才能

救自己,不会迷失在「骆隐风」的阴影之下。

其实那天之后他也很少在山庄里看到叶倾云。

听留在山庄里的手下说,最近另一边的势力频频骚扰夙叶山庄势力范围的水域,∵掠良商的货船,不仅如此,在别

的水域对于承自山庄庇护的船只也痛下杀手。叶倾云带人正在处理这件事,不过这次似乎弄得挺僵。对方不肯让步

,叶倾云自然也不是好说话的主,所以也有不少受伤的下属被陆续送了回来。

飘逸在山庄的血腥味愈加浓烈,使得他不愿呆在山庄里。所以他得了空便会往镇上去,看看山庄在镇上的铺子。叶

倾云答应他将一部分产业转置出来做正经买卖,但是看了镇上的情况才明白,所谓的转置不过是将来路不明的钱财

用这种方法变得正大光明。

镇上的商铺实则都是依附在山庄的势力之下,两淮之上水运繁忙,各路不同的势力也有亲有疏,若是傍上一个大点

的主,打狗也要看主人,别人便也不敢随意动他们。所以镇上的百姓明知夙叶山庄背地里做的什么买卖,但从不点

破,也不会有一丝疑义。相对的,夙叶山庄因为不劫良商的货船又常常出资接济百姓,在江湖上还是有些许声望的

而这些都是从上官兰容的口中听来的,上官兰容告诉他,叶倾云之所以这样做,是当初「骆隐风」离开夙叶山庄之

时和叶倾云定下的君子之约。夙叶山庄有绝不对不会去做的事情,是叶倾云为了「骆隐风」的妥协。

那样一个狂傲自大、一意孤行的人,竟也懂得妥协?

不,他确实懂得妥协。

在眼睛失明的时候,在他要求他改走正道的时候,每一次他们有了冲突,最后妥协的都是叶倾云。以前他想起时会

觉得感动,而现在,却是隐隐的心痛。

他终于明白,那些妥协不是因为他占据着道理的一边,也不是因为叶倾云对他格外的重视,那个男人在他面前所有

表现出来的一切,温柔的,强势的,抑或是孩子气的那一面,只因为他现在是「骆隐风」!

「上官,你之前说夙叶山庄原本是做正经买卖的,为何现在会走上这条路。」

趁着叶倾云不在山庄的时候他就会到上官兰容的岛上坐坐,只须前一晚将上官兰容给他的信鸽放飞,次日便会有船

在渡口等他。

听到他这么问,上官兰容不慌着回答,用一支木签挑了挑香炉里的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才道,「这件事说来

话长,你既想听,我便慢慢告诉你……事情要从六多年前说起……」

「上官!」

话正到这里,便被一个低沉怒意的声音打断,同时一道寒光,却是一把剑直直向上官兰容飞去。

但见上官兰容面色不惊,身体后仰躲开那柄剑,然后宽袖一扫,将那剑带着调转了个方向扔了回去。

他的视线随那剑看过去,便见叶倾云怒发如狂,双目赤红,衣袍被风吹得猎猎翻飞,说不尽的张放与飞扬。

那剑被上官兰容扫了回去,叶倾云手臂一撂将剑接下,而后手腕翻转长剑一振,剑气如刃,横荡开去,一旁的巨石

轰得一声四分五裂。

「上官,我夙叶山庄的事何时轮到你管?」叶倾云沉着声音问道。

对方的视线并有落在他身上,但他却依然心悸,被叶倾云这样子给生生吓住。上官兰容将他往身后拉了拉,暗声道

,「他没听见什么,你不用担心,我也不会告诉他的。」说着折下一段树枝,手指在上面抹过,竟是笑如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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