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形。

无可否认，后座里正举着一杯Lafite向自己微笑的男人不但是天生的衣架，更赋予了名牌西装别具一格的个人特质

。

鼻端嗅到波尔多最好的酒庄出产的上品红酒特有的浓郁香气，显而易见并非出自这一杯酒的浸润。

华服美酒，让凯雷德的车厢，变成了上流社会高级社交场所的一隅。

方遒愣了一下，接着露出感激的笑，“楚董事长，您怎么亲自来了？”

没错，三天前，他尚在波士顿，就听说对方已经收购了加拿大公司剩余的股权，成为公司真正意义上的大股东。

常年混迹于职场，进退应对的技巧，他早已谙熟于心。

果然，被他称为“董事长”让男人满意地笑了。凛冽的薄唇微微一勾，这笑容便显得攫获人心且极端具穿透力。

他亲自拔开瓶塞，将另一只高脚杯注入1/3暗红色的酒业，递到方遒面前，与他碰杯。

“应该的……”他依然勾着唇角，极缓慢地开口，“深町建设一向注重网罗卓越的人才。方总经理这次获奖以后，

恐怕已经成为很多公司觊觎的对象，不花点心思，怎么留得住。”

方遒皱眉，不知为什么，对自己这次的“载誉而归”隐隐感到不安。

极短的沉默过后，他还是谦逊地回应，“深町建设提供了那么好的发展前景，我没有理由离开。”

“很好，方总经理是明事理的人，”似乎很满意这样回答，楚天的笑容未变，直视他的眼神却犀利而迫人，“不过

，既然有事相求……除了合理的报酬，总要先表现出一点诚意……”

44.成本

转着酒杯里晶莹剔透的液体，方遒四下打量周遭的人群。

12还是老样子，虽然一样灯红酒绿，却没有一般声色场所午夜过后的浑浊狼籍。

据尹航介绍，幕后的投资人十分厌恶所谓那些“周边业务”，只想为也有的灵魂提供一个能够放松的乐园。

所以，方遒喜欢这里。他觉得很多人都跟自己抱有同一想法，因为四周触目所及很多都是熟悉的面孔，都是12的熟

客。

这样想着，他把目光转向门口，恰好瞥见一个人顶着一张很欠抽的笑脸走了进来。

“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新锐建筑师方先生么。幸会幸会！”

来人直奔向他，拉高了声线。

方遒皱眉，挑高眼梢，“游亦儒，都一个星期了，你TMD还没玩够？”

“哎呀，开个玩笑，何必那么认真。”游亦儒大力地拍拍他的肩膀，“但老实说，在一起这么久，你方遒突然一下

子成了名人，我还真的有点不太习惯。”

“名人？我看顶多算个‘人名’。”方遒无奈耸肩，“不只是你，我自己都不习惯。”

“嗯……”游亦儒点头认同，端详着面前的老友，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近，“但是，你那个香港来的老板还真是会造

声势。坦白讲，看到他对你获奖这件事的宣传包装手段，我身为一个资深广告人，也很有压力。”

“这不是我个人的意愿。”方遒回转视线，不经意玩弄着手中的酒杯，“其实我很反感这样。”

知道他向来不擅长应对媒体，更讨厌抛头露面的游亦儒听了这话，突然现出恶作剧的笑意，从口袋中掏出皮夹，示

意方遒，“嗳，打开看看！”

方遒诧异地接过来打开那个名牌皮夹，随即相当气氛地抬起头来，“游亦儒，你神经病！”

目睹他表情变化全过程的男人在他低吼出这句话之后，忍不住“嗤”地从鼻腔里喷笑出声。

“怎么了，我觉得和后期那些精雕细琢的PS照片比起来，还是这张更自然，也更有魅力！”

“……”方遒对皮夹里那张从报纸上裁下的黑白照片实在不知该作何评价，只能冷冷扫一眼拿过自己酒杯毫不客气

大口啜饮的男人。

那是他刚下飞机就遭遇媒体围追堵截那天被拍到的照片。因为当时对突然出现的人群一头雾水，所以，被镜头捕捉

到了难得一见的空茫表情。

讨厌自己这样一种天然的姿态被公诸于世，他希望人前的自己至少是得体而从容的。

默默从皮夹里抽出那张纸片在烟灰缸里点燃烧掉，他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孔上除了冷漠又多了不易察觉的恼火。

“记者是我找来的。”

车厢里，楚天怡然地晃着酒杯，看着馥郁浓稠的红色酒浆在水晶高脚杯里流转，淡淡地说。

方遒愣了一下，很直觉地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希望为我工作的人是这世界的一流人才，而你做出了最恰当的自我证明。”

楚天呷一口酒，语调平缓，分辨不出好恶喜怒，“而我只是广而告之了一下。”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方遒皱眉，“身为一个建筑师，没必要把自己变成八卦新闻的主角。”

“你介意吗？你力争上游的目的难道不是想功成名就？功名利禄总是相伴而来……即使不在意其他的，方总经理，

至少，你是希望自己的才华被肯定。”楚天露出了若指掌的微笑，“而我，能为你提供这样的舞台。”

心头“呯”地一沉，方遒却不知该说什么反对。因为，他必须承认，那是对的。

在心底挣扎了一下，他仍坚持，“但是，未必非得用这样的模式吧？”

“这是捷径。”将手拍上他的肩，楚天看着他微微蹙眉的神情，“聪明人自然要挑最近的路走。而Architecture

and Urbanism这个大奖，是最好的跳板。”

车子拐了个弯，终于减慢的车速。

衣装笔挺高贵的男人打开了自己身侧的车窗，微凉的风立刻扑到方遒脸上，“你是不是想问我所谓的‘诚意’是什

么？”

“是。”方遒单刀直入。

“很好，够坦白。”放下酒杯，男人双腿悠然交叠的样子似个天生的王者，“很简单，我会让你成为超越Santiago

Calatrava的一流大师。”

方遒抬起眼，“代价呢？”

“头脑清楚，关键时刻不拖泥带水。方总经理，我真的很欣赏你。”楚天赞许地点点头，“不过，说‘代价’太严

重了一点……”

不置可否，方遒只是不卑不亢地与他微笑对视。

对这样不算臣服的目光，楚天也没有恼怒，反而静静笑了，“……我只是要你把Architecture and Urbanism获奖

的那份蓝图在浦江新区的那块土地上变成现实而已。”

“不可能！”

方遒一口回绝。是肯定的陈述句。

“老方，你疯了？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善加利用？”游亦儒大惑不解。

“若真是好机会，我怎么会轻易放过……”方遒抿着唇低下了头。

“究竟怎么回事？”直觉地察觉出好友的状态并不寻常，游亦儒登时收敛了嬉笑的神色。

方遒叹一口气，仰头喝空杯中的酒，半晌方才低低开口，“那张获奖的设计图，是在架空的环境中设计出的一种理

想化建筑。那种高度的建筑，需要近似于水平的土石结构地面作为基础。”

勾起唇，他抬眼望向对面的老朋友，“你认为浦江新区的那块地合适吗？”

“啊……”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游某人的眼神呈现一片空茫，但很快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难道是因为江水

……”

“没错。”方遒点燃一支烟，侧过身靠在吧台上。

迷离的灯光下，男人蹙眉沉思的表情竟出奇的尊贵出挑。

“浦江新区地处城市西区，在靠近江岸的地方。那里的土层结构被滔滔不绝的江水冲刷了不知多少年，早已经变得

松散不堪。若是一般的建筑，向下挖个十几二十米完全没有问题，可是那张图纸上，建筑的高度从地平面算起就有

428米……没有坚实的地基，空中楼阁在理论上是完全不能成立的。”

“既然这样还开出那种的条件。你那董事长脑抽？”游亦儒的脸上写满显而易见的费解与惊讶。

“……”沉默不语，方遒似乎有些混乱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游亦儒问到了重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一个外行人都可以看出的错误，为什么，楚天还要去做？

他又想起那一天在车里，男人闲散悠然地陷在真皮座椅里，像极了一位占据着宝座的君王。

在他睥睨的眼中，好像世间的芸芸众生都是微不足道的。

他就坐在他旁边，被那种犀利的目光一次又一次看穿，每一次对峙，都加深心底的厌恶。

在听完他拒绝的理由后，男人将手支在下颌上不甚在意地一笑，“方总经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想到解决方案的

。”

……荒谬。

他还想再一次拒绝，车子却已经在公寓园区门前停住。

“好好休息，我替你安排了Architecture and Urbanism亚洲版的专访，具体细则明天一早公关总监回去跟你沟通

。”随着话题的转换，楚天脸上的笑容总算淡薄下去，“至于浦江新区那块地何时动工，我等你的好消息。”

被人牢牢盯住的滋味真的不太好受。

这位年轻有为的董事长太年轻太英俊太盛气凌人，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在用一种很得体的陈述语句在发号施令，不容

置疑。

不想多做任何停留，方遒拉卡了车门，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谢谢董事长送我回来，您交代的事……我尽力……”

然后，在这一周之内，他尝试了各种改进方法去修改那张图纸，却始终拿不出一种令自己既安心又满意的方案。

尽力而为，自然不是为了表达对楚天的臣服，而是，他想试验一下自己还有多少值得挖掘的潜力。

结果，这种不得要领的过度开发非但没有进展，反而渐渐让他产生了轻微的自我怀疑。

在自己的好友面前，他没必要再继续伪装。于是在游亦儒的注视下，心灰意冷地垂下眼眸。

“尹航，麻烦给我一杯Pousse Café。”

一个熟悉的清润嗓音，带着淡淡的笑意，在他身侧响起来。

方遒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微微一惊朝旁边看去。

身边刚才还空着的高脚椅上，不知何时出现了身姿修长面容清丽的男人，一件樱粉色的衬衫在12冷色调居多的装饰

性光线下更显得温雅静谧。

他平日里的衣装除了灰黑白，至多是各种深浅不一的蓝色，突然间换了个色彩，便陡然让整个人都鲜活耀眼起来。

迎着他与游亦儒惊讶的眼神，秦淮深邃的黑眼睛里润开柔和的笑意，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便回过头去回答尹

航“怎么突然想要点Pousse Café”的问题。

“没什么啊，就是突然想喝而已。”

他趴在吧台桌面上支颌展颜，带着孩子般好奇的目光看着尹航用华丽而娴熟的手法将颜色各异的利口酒依次注入利

口杯中。

很快，一杯色彩斑斓如彩虹的鸡尾酒经由尹航微笑着推到他面前。吧台天使还不忘眨着眼提醒，“当心哦，这种酒

看着好看，实际很烈哦！”

没有急于去品尝味道，秦淮白皙的指尖沿着杯壁从上到下依次滑过金棕、湛蓝、莹白、绛紫、澄黄、鲜红六色的液

体，淡笑着问：“阿航，这些颜色为什么不会混起来呢？”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耍我？”对这样常识性的问题，尹航无奈地笑着扶额，但还是好脾气地解释，“很简单

，就是利用不同品种利口酒的比重差异啊。虽然酒精度数或浓缩度会略有不同，但只要掌握了各种酒的比重数据，

就能调配出这种而漂亮的彩虹酒。”

“哦，原来如此——”漫不经心地点头，秦淮将那杯酒向前推开一点，没有任何品尝的意图，转而向吧台内继续微

笑，“麻烦给我一杯DUTCH COFFEE吧。”

“喂，哪有人到晚间营业的12来点冰滴咖啡的？你是来踢馆的吧？”尹航不动声色地半眯起桃花眼，“何况，就算

给你弄好了，五个小时，差不多天也该亮了。”

“那不正好，12白天不就是咖啡馆么。”秦淮扬起唇角笑得有些狡黠。

“你……”尹航一脸被打败的表情，皱着眉伸手贴上他的额头，“发烧了？今晚怎么这样胡搅蛮缠？”

对这两个人的调笑一直浑然不觉，方遒的视线一直黏在那杯色彩斑斓的酒上思索着什么……

“对啊！利用不同的密度！！！”他半眯的眼眸触电般地猛然大大张开，呯地一敲桌面，震得杯碟乱颤。

“啊——”因为离得太近，被他制造出的巨响惊到失去平衡的游亦儒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跌在地上。后脑着地，一阵

钝痛，眼前金星闪烁……

“老游，你没事吧？”是尹航的声音，明显带着拼命克制的笑意。

揉着后脑从地上爬起来，游某人看着一旁毫无愧疚的罪魁祸首，简直欲哭无泪，“老方，好好的你发什么神经？”

方遒没有搭理好友的指责。惯性地思维模式已经让他开始思索下一个重要的问题，“究竟什么材料才适合呢？”

“地下连续墙，钻孔灌注桩，C50和C60‘双掺’应该可以解决强度问题。至于如何解决可泵性，那就添加适当比例

的磨细粉煤灰，使其发挥充分的‘滚珠效应’吧。”

一旁传来秦淮的声音，笃定的答案自他口中娓娓道来，却偏偏透出一种不太真实的虚无。

方遒听了，思付片刻便认同地点头，眉心却依旧没有舒展，“完全可行，只不过……”

“按照现行的建筑成本，至少要翻两倍，觉得太贵？”沉着地反问他一句，秦淮不紧不慢地抬起眼来，“放心，深

町建设有的是钱……”

他微笑的样子未变，那目光却不知道为什么，令周围的空气……归于一种沉寂的僵硬里。

45.游戏

“Cheers——！”

高举的酒杯撞在一起，12迷离的霓虹灯影便在美酒流光的倒影里定格。

“看不出来，老方你还真有办法吔，居然十天就出了新方案，一转眼那块地就破土动工了。”游亦儒喝一口酒，一

脸痞笑地用手肘去撞方遒的腰侧，“不能轻易饶了你，请客请客！”

“其实，这都该感谢秦淮。”方遒神色平静地呷一口酒，很公允地就事论事。

“算了吧。过分的谦虚就是虚伪。”游亦儒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后下意识地往往门口，“你家里的美人怎么还没来

？”

“真不巧，他去了香港，说去参加好朋友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