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让天诛在最后一刻拉住了天邪的衣襟,却是两人都冲出崖外,只靠天诛一手攀着崖顶树
枝半挂空中。
天诛,哭了。
他竟然希望先行坠下的楚一靖能坠得更快一些离他们更远一些,好让天邪不再想要随他而去。
他为有这想法的自己恨不得去死。
恨不得让自己死了,所有喜爱的人们都能活着。
他就这么拉着天邪,期期艾艾手足无措语无伦次。
他说,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喜欢殿下,我也喜欢,但你的喜欢和我的喜欢是不一样的。你喜欢他。可我喜欢你。
他断断续续地不断重复,可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能否为了我留下来。
天邪愣了楞,静静听完,却笑了,什么都没说。
那一夜,是有星星的。
很多很多的星星。却全比不上天邪那一双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眸。
那么澄净、温柔、带着体谅的苦笑,看得天诛心痛欲碎。
天诛却怎么也看不懂天邪眼底的绝望。
然后天邪出其不意反手一掌,将欲随着他一道坠崖的天诛推回崖上。
留在天诛眼中唯一的画面,就是天邪长而飘逸的黑发随着天邪长而飘逸的衣袂,消失在满天星斗的绝耳崖前。
身边,只剩了被天邪丢弃的天邪剑,在星空下映着一弧绝望到死的光。
——有一个你喜欢的人,为了另一个他喜欢的人,死在你面前。
梦里的天诛哭了。
梦外的赵丹容也哭了。
泪水滚热无声,肆无忌惮。
又多、又急、又久。
像是一场失了颜色的雨。
久远的悲伤已经淡去,更悲伤的是连天邪的面容也淡去了。
赵丹容已经无法在梦里找寻天邪的脸,甚至他的声音。
赵丹容不记得了。
他竟然忘了。
滚烫的泪水自赵丹容颊边滑落。
这么多年来,他尝试在诸多美人身上找寻天邪的影子,却越行越远。
他想,天邪究竟是长什么样子的呢?
他想,他努力地想,在梦里激烈地挣扎。
挣扎得睁开了眼。
一睁眼,就是两朵并蒂而开的白梅。
还有带来白梅的人。
脸是清俊的,但拆开来看,其实一点惊艳的地方都没有。下巴比赵丹容长一些,皮肤比赵丹容白一些,睫毛比赵丹
容长却淡一些,人比赵丹容清癯些。
但是整个儿拼起来,就是叫人看着舒坦,看着儒雅,看着俊气,看着喜欢。
如同大片留白里那一抹神来的水墨。
在天邪的忌日相逢的男子。
楚一风。
第五十四章
楚一风只是来送白梅的。
他只是想让赵丹容看一眼这今冬的第一枝梅花,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就像那时赵丹容摸黑在他房里插上一大把
冰糖葫芦。
为此,楚一风赶了两天两夜的路。
并且还要赶两天两夜的路回到金陵。
只为了送这一枝梅花。
这实在不是楚一风会做的事。
但他做了。忐忑,连自己都惊异,却比想象中更开怀快意。
他轻轻走近赵丹容的床头。
越接近,心头的窒闷越纾解,心头的躁动却也更炽烈。
当他把那枝白梅放在了赵丹容的枕边,他竟发现,赵丹容哭了。
哭得肆无忌惮,却悄无声息。
——他因何而流泪?流得如此隐忍而悲伤?
楚一风的思绪一时混乱而空白,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伸手抹去了赵丹容颊边的泪痕。
然后和赵丹容睁开的眼四目相对。
赵丹容的双眸湿润而迷惑,因泪光和梦境一时不明白是真是幻。
而楚一风看着赵丹容水润闪烁如同漾了一整个星天的双眸,竟也一时迷了眼,忘记收回视线。
赵丹容缓慢而不确定地撑起上身坐起,缓慢而不确定地伸手探向楚一风,在触碰到楚一风温热脸颊的刹那,滚烫的
泪珠再次扑朔滑落。
楚一风慌了。
赵丹容忽然大力地扣住楚一风的颈后揽向自己。
楚一风一惊,终于将捏在掌心迟迟不发的迷药往前一送。
却突然听见赵丹容用滚烫而颤抖的声音低低呢喃一声:“……天邪?”
楚一风,陡然动容!
他看着赵丹容的目光,比赵丹容更激烈更震颤。
赵丹容一时也愣住了,他不知道面前人为何如此震惊?
就在他迷蒙的意识即将清醒时,他闻到了一股清香。
带着药味的清冽,直入肺腑。
楚一风也闻到了。
他闻到了,更是一个心惊:不好!
那是他手中的迷药,因为他方才的震惊而一不小心泼洒在了空中。
赵丹容和楚一风都下意识地扭头屏住呼吸,却已经晚了。
楚一风轻咳数声,在微微晕眩中抬眼,就对上赵丹容清亮到吓人的眸。
里头层层叠叠的是迷色,更是——欲色!
楚一风大骇,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已经被赵丹容一个翻身压在枕间!
“给我清醒点!”楚一风压低声音怒骂出口。
赵丹容却不理。
他的力道惊人,一手将楚一风挣扎的双手固定在侧,一手撕裂般褪下楚一风的衣物,撕咬般啃住楚一风的喉结。
楚一风怒斥:“你给我醒……”
话未尽,他就惊住了。
他看见赵丹容的眸。
一直紧紧盯着楚一风,没有丝毫转移的眸。
霸道、锐利、炽烈,像是一头贪得无厌,彻彻底底抛开束缚的狼。
楚一风竟忍不住扭开了视线。
视线错开,赵丹容的力道却更大更无所顾忌,往下吻去。
楚一风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在心里暗骂,赵丹容分明也中了迷药,怎的还有这么疯了般的力气!
两具几近赤裸的身躯在冰冷的空气中缠斗,如同点燃的两团火,将周遭一切都卷入旖旎而滚热的烈焰中去。
楚一风的胸前已经被折虐得红肿不堪,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一道交织的痕,如同大片喷薄盛放的霞。
赵丹容顺着楚一风的腰线吻下。
迷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楚一风的脑子昏沉不断,忽然在勉力保持清醒的欲望中忍不住惊呼出声:“你在舔哪……
唔!!”
他这么一呼一低头,就与吞进他整个分身的赵丹容四目相对。
俯脸抬眸的角度,赵丹容的双眼愈加锐利幽深如同两汪波光粼粼的深潭,直要把楚一风颊上的艳色连着楚一风的魂
一并抽出来吸进去埋到底,再也不放。
楚一风在莫大的喘息里一声绵长而婉转地低吟,忍不住仰起脸,随着赵丹容口舌的节奏轻微摇晃。
那一声无意识的低吟媚惑如丝,引得赵丹容只觉腰间激流直冲下腹。他紧紧抵着楚一风,手指已经探到了楚一风的
身后,同时松口放开楚一风的炙热,转而堵住他的唇舌,将他尚留余音的吟封回喉口,只剩愈加迷离的喘息。
楚一风忽然感受到异物的存在,被欲望冲昏的头脑这才意识到赵丹容的手指已经在他体内摸索扩张了好一会儿,残
留着的清醒在他肌肉的微颤里瞬间叫嚣到极点!
楚一风咬牙猛力一挣,用了最大的力道,竟将赵丹容整个人推向一边!
两人都在忽然降了温的空气里呆了一呆。
楚一风反应更快,立刻扑向床边。
却不料被推向床铺里侧的赵丹容一拉被子,楚一风一个着力不稳,差点摔出床外,下意识地扒住床沿,一只脚已经
踩在了榻边的木质踏脚上。
楚一风还没缓过神来,赵丹容已经扣着他的手臂跃下床去,就着楚一风半趴半跪的姿势,坚硬肿胀从楚一风背后一
贯而入!
楚一风“唔!”了一声紧咬下唇,一口就咬出了血。
从未被触碰过的皮肉被粗暴贯穿,裂帛声在浓重的血味与欲味中弥漫空中,楚一风的头在身后激烈的冲撞里狠狠撞
到床头,更让他思绪混沌,全身颤抖。
被欲望蒙住了眼的赵丹容却全不知休止。
他已经管不了楚一风的感受了。
只知索取、索取、再索取。
楚一风无法摆脱赵丹容的禁锢,只能下意识地扭转方向免得再撞到床头,探手扶向床头柜,用力过猛,差点把整个
床头柜上的东西都掀翻。
床榻、床幔、床头柜与木质踏脚就随着两人激烈的律动和淫靡的水声吱呀摇摆。
赵丹容的长发在楚一风汗湿的背上摩挲晃荡,撩起一片酥痒。楚一风因剧痛而萎蔫的分身随着律动而不断擦碰抵撞
在床沿,不知是乐是痛,竟也慢慢挺立了起来。
赵丹容沉重混沌的呼吸终于变成一声长而满足的叹息,在白光一般炫花了眼的欲望中伏到了楚一风的背上。
昏睡一般,静静闭上了眼。
楚一风也长出一口气。
被一径索取而无法释放的感觉,实在是很不好受。
他动了动,股间黏糊白灼而滚热的欲液混着同样黏糊滚热的血液,就从两人尚未分离的地方流了下来。
他推开赵丹容,有些不稳地走了两步,却突然被人从后扣住小腿,再加上被撕扯间胡乱丢到地下的衣物一滑一绊,
本就站不住的身体直直向前栽去!
却掉进了一团软软的棉絮里。
被推醒的赵丹容扣住了楚一风的小腿,又眼疾手快地一把扯过踏上的棉被丢在了楚一风身下。
摔在棉絮里的楚一风刚一抬眼,就是赵丹容紧盯不放的眸。
如同哀求的执着,带着似乎一放,就再也找不回来的恐惧。
赵丹容重新硬起的炙热又抵在了他的胯间。
楚一风讥讽、自嘲,竟忍不住苦笑一声。
他轻叹:“天邪、天邪。你看着我,只是因为天邪?”
他叹着,索性放松身体。
赵丹容扣着楚一风的腰,让他坐到自己身上。
侵入直到最深处。
随着全身紧绷与放松的深呼吸,楚一风在缠斗中早已披散的黑发就自雪白的胸前轻轻一漾,在赵丹容愈发深幽沉迷
的瞳里掀起一片欲海狂涛。
楚一风最后一句长轻叹,早已沉沦的赵丹容已经听不见。
“天邪是楚一风,楚一风却不是天邪。你能明白么,容……”
第五十五章
清晨的阳光晒在赵丹容眼皮上。
他挤了挤眼睛,很不乐意地睁开。
竟有种莫名的倦怠和舒坦。
他还没想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才坐起来。
一坐起来,第一眼就先看见视线正前方的床头柜上,被人搁了张纸条。
赵丹容想也没想地拿过来。
纸很白,很平整。字也很工整,飘然欲仙的风骨。
赵丹容愣头愣脑地念了出来:“一、千、次。”
就这三个字。
赵丹容的眉头就挤到了一块儿。
把张白纸翻来翻去看了好几遍,还是只有那三个字。
还没睡醒的赵丹容心道:“什么一千次?谁写的?有毛病啊一千……”,忽然一个激灵,猛低头看向自己。
被褥凌乱衣衫凌乱思绪凌乱。
但再凌乱,他至少还分得出粘在褥间被间地上散落的衣物间已经干硬的白浊是什么。
分得清自己身上的痕迹该是个怎么回事。
赵丹容吓得“哇!!”一声大叫跳起来,脑袋撞上床栏发出更吓人的一声“砰!!”,然后捂着疼到发昏的脑子晕
乎乎半栽半跳地下床,在地上走了几步还忍不住“哇!”“哦!”“啊!”“嗷!”“不会吧!”了好几声。
然后他猛看向还紧攥在手里的纸条,盯得像是要烧出个洞来。
然后他吓得发白的脸,突然红了。
他的眉头死死皱起来。
赵丹容虽然记不太清昨夜那回事是怎么发生的,过程又是怎样,但到底还是可以想见那种状态下的自己下手肯定不
会轻。
他还能想起来其中一些片段,分得清出现在那些片段里的人,还有会有手中这般字迹的人是谁。
他愧疚,担心,觉得很对不住楚一风。
他又笑了。低头,有点遮掩地咬唇,却欲盖弥彰地愈发红了脸。
像个最纯真知错的孩子,也诚心悔过,同时为能一偿所愿而偷乐不已。
他看着那纸条上的“一千次”,忽然想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楚一风曾经使计让赵丹容在一张契约上按了手印,上头似乎就写着什么一千次的。
赵丹容拧眉想,到底是什么一千次?
没用多久,他就想到了。
然后他直愣愣瞪大眼。
——赵丹容欠楚一风的任何事物,皆以一千倍偿还。
“一千倍……”
赵丹容傻了似的喃喃,终于一个晃神:他压了楚一风一次,就要被楚一风压一千次!!
“……哇!!!!!!!!”
赵丹容的疯吼声远远传开,正经过附近的金钱钱听得是心惊胆战,赶忙足尖一点就飘到了赵丹容房门前把门拍得震
天响:“红脸的你没事吧?!”
赵丹容一听是金钱钱的声音,被那“一千次”吓得嗖嗖嗖飞出躯壳的三魂六魄立刻又被吓得嗖嗖嗖全飞了回来。
赵丹容环视室内脑袋一麻:绝对不能被金钱钱看到知道!不然就等着被笑死吧,别想做人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砰地用身体撞向门口牢牢堵住,把正要破门而入的金钱钱撞得“呜!”了一声退了好几步,扶到
楼梯转角护栏才停住。
闻风而来的痴愚和尚一把扶住金钱钱,道:“哇小金你怎么啦?”
被撞得半脸悲愤半脸莫名其妙的金钱钱正要说什么,只听房里头赵丹容吼道:“没事!别进来!!我很好!哈哈哈
不就是一千次吗?反正一回事,你来还是我来还不是一样?哈、哈、哈!!!”
最后那笑声诡异得让金钱钱和痴愚和尚齐齐打了个寒颤。
金钱钱和痴愚和尚收回视线,互相大眼瞪小眼。
“他这是……”金钱钱还没说完,却听痴愚和尚“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刚想起身的金钱钱这回又被痴愚和尚吓得坐回了地上,忙道,“你怎么哭了?!”
大块头的痴愚和尚仰天而泣,连哭相都罗汉似的震慑人心,他边哭边道:“贫僧错了!”
金钱钱边拍痴愚和尚的肩边道:“怎么啦?”
痴愚和尚道:“我真的不该给小赵灌那么多猪脑子的——这下好了,真的变成猪脑子了!!”
金钱钱闻言憋了一憋,然后大力一拍痴愚和尚的背,道:“……和尚你终于开窍了!”
同一时,百里外,通往金陵的官道上。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正在一位毫不起眼的车夫驱使下疾驰。
马车里却是简单而奢华,仅仅地上那一袭柔软厚暖的毯子就足够普通人家半辈子用度。
朱连碧正哭笑不得地看着身边有些发呆的俊雅男子。
楚一风。
他窝在软榻里,仅着单衣,正用时而茫然时而激烈的目光注视窗外。
随意拉拢的领口里露出大片赵丹容留下的暧昧痕迹,实在有些惨烈。浑身散发着一股清冽而新鲜的药膏味。
朱连碧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吸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他在庆幸自己是楚一风的挚友。若是其他人看见楚一风这是模样,估计已经掉了十个八个脑袋了。
他也在后悔自己是楚一风的挚友,要为楚一风处理这般伤势。而他一个青楼开遍天下的红玉公子,只要草草一眼望
去,真是想猜不到楚一风昨夜发生了什么事都难。
朱连碧碰了碰楚一风,道:“喂,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