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护士小姐队聊了句“工作”就下线了:“您买了我的时间。”陈子桑似乎不喜欢这类略微直白的坦露,皱眉。“你想说点儿什么?”我试图岔开干涩的气氛。
他一滞,笑了:“我快结婚了。”
“所以呢——”婚前恐惧症?未婚妻临时变节?发现自己不爱那个女人?还是不爱女人?基本上我已经编好了一套洒狗血的BL虐身虐心两相宜的经典小说大纲了,《我给男友当伴郎》,名字相当引人入胜。
“她很好。是我,我自己的原因,所以不想结婚了,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讲。”陈子桑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解脱。
“介意告诉我原因吗?”我不得不把我这颗八卦玻璃心打下去,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医生心肠。
陈子桑沉了一项,苦笑着叹气,话扼杀在了最初的语气里,办公室的门被踢开了。小贵。
不是小姐哆哆嗦嗦的在后面伸一小头:“我跟她说了,你有病人,她非要进来。”
我极力遏止额上的青筋,努力摆一张孝子贤孙的脸:“陈先生,今天就到这儿,因为偶我的原因终止了治疗,所以您以后的约症一律五折,可以吗?”
陈子桑倒是好脾气:“没关系。”
我让护士小姐跟陈子桑确认了下次的约症时间,才得空招呼小贵:“您是接着来杀我呢吧,我怕疼,还望您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给我个痛快,尸体什么的,您怎么高兴怎么处理,我都没意见——”
临终遗言还没交代完,我就被小贵吻住了:“晨宁,我不要你说那些话,我不要你死,我错了,我不杀你。你原谅我好吗?晨宁,我不是有意的,你知道,我爱你,我——”
“您还爱球儿。”
“不,我只爱你!你不高兴我可以杀死它的!”她的爱,杀人。不爱的,被杀。
“别了,我跟一条狗争宠有意思么!”我扯开了她环在我腰上的手:“再问你一遍,还杀我么?”
“不杀了!”
“发誓?”
“发誓!”她再次拥住了我:“晨宁,我不要你死,你那么美,那么美,我舍不得你死。”
我的脸,我的身体,救了我,灵魂毫无用处。下雨了,春天的雨,粘腻,比不过感情。那道淤痕,烙进了心里,伤害,轻而易举。
女孩儿真的来了,抱了一堆钱:“够我进你的房子吗?”
“我不收赃款。”我被无休无止的门铃声吵醒,火气厉盛。
“不是赃款,都是她赚的,一点儿也不脏,让我进去吧。”
我嘘着眼睛目测着睡在女孩儿怀里的粉红钞票,保守估计超过接近六位数:“进来吧。”女孩儿雀跃,我一定要她换上拖鞋,她不情不愿的,下一秒沮丧的神情又被好奇代替了。“要喝什么?”我打开了冰箱。
“什么都好。”她穿梭在各个房间里:“可以上楼吗?”
第二十五章:庄聿歌5
“不可以,二楼的价钱更高,你没带够钱。”
她赌气似地跳到沙发上:“明天我一定会带够钱的!”
“最好。”我把橙汁放到她面前:“现在你还有一个小时。”
女孩儿瞪大了眼睛:“你好小气!我要在这儿过夜!”
“过夜费很贵的,陪床的话另算钱。”
她撇了撇嘴:“是不是有很多钱就可以买你?我是说很多很多哦!”她用双手画了座山,很大的山。
“可以。可是我很长时间不做这样的生意了,业务生疏。”我点了支烟,讪笑。
“没关系,我买你。”女孩儿托着下巴,极其认真:“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不如你先讲自己的名字,这是礼貌。”我把剩下的烟摁进了水晶烟灰缸。
“我叫曦琅。”她使劲儿盯着空气里缓缓消散的烟。
“沈晨宁。”
“沈晨宁?沈——晨——宁。”她重复着我的名字:“记住了!你也要记住我的名字。”
“好。”我懒懒的缩在沙发里,昏沉。
她很守时,走之前给了我晚安的吻,我在沙发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茶几上摆了一堆钞票,我边吸着方便面边数着钱,这顿饭主观的整成了饕餮盛宴,明明外面是小雨淅沥沥的,自动自觉的看成了春光灿烂。
开车出大门的时候和一辆呜啦乌啦的110警车错身而过,除了这点有点儿让人扫兴外,其它都好,接待了一个强迫症,一个抑郁症,一个纯粹吐苦水的,还有小贵。她安静的坐在患者的位子里,看我,我开着游戏专心的跟护士小姐做角色任务,她一直看我,看着我下班,离开,甚至不追逐。
我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开去小饭馆让小顺给我打包了砂锅豆腐。回到家,喝着热热的汤的暖过了心情,晚餐时间,门铃不合时宜的响了,物业公司的小姐和保安拎着两大盒礼品站在门口:“打扰您了,由于我们工作上的疏失让您受惊了,万分抱歉。”
这词儿用得!让我“受,精”!您有这本事吗!“出什么事儿了?今儿一大早小区就进警察,吵死了。”我歇尽全力地抱怨,这唯一的抱怨,没想到正中下怀。
物管小姐和保安一搭一合的道歉,腰都快躬折了:“真是对不起了,昨天半夜出了贼,G栋的业主被盗了,早上那警车就是来接案顺便勘察现场的,实在抱歉!我们一定会尽快妥善处理此事的,绝对没有下次!请您原谅。”
“你说你们这治安差得!当初承诺什么来着!‘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我刚找着点儿业主大人的威风,脑子就灵光一闪的抽风转弯了:“那个,那G栋什么被偷了?”
物管小姐唯唯诺诺的:“啊,也没什么,就是钱丢了。”
“丢了多少?”
“这个——”
“我得知道啊!才好明白自个儿在这屋里放多少钱才保险,你们这保全太垃圾了,我害怕明儿就是我被盗了。”我几乎胡搅蛮缠的忽悠着。
物管小姐身后的小保安老大不乐意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都一天三班倒24小时巡逻的,人家警察也查了监控,出入的都是业主,整半天还怀疑到我们身上,一个个的盘问,大家都清白着呢,冤死了!再说那G栋业主自己都想不明白,警察勘察来勘察去,根本就没外人出入的痕迹,那保险箱要密码才打得开,否则会自动鸣叫报警,可保险箱压根儿没叫过!我看啊,就是那业主自己折腾的,和着把我们一票人都折腾进去了——”
“好了,小潘,你有什么委屈我们回去内部解决。”物管小姐止了小保安的话,又向我鞠了一躬:“对不起了,沈先生,我保证不会再发生类的事情了,请您务必包涵。”
这双簧唱得,一个揽责一个伸冤,冤伸得差不多了揽责的才姗姗的跳出来接着赔罪,默契大大的有。我似笑非笑的靠着门:“东西放下吧,只要不是偷到我家,我都原谅你们。”
“您真是大人大量,我要多碰到几个您这样明事理的业主就好了!不打搅您休息了,谢谢您,辉煌物业祝您晚安。”
物管小姐和小保安一步三回头的跪安,我怎么看怎么向遗体告别,皱眉叫住了她:“你还没说那G栋被偷了多少钱?”
“啊!不好意思,我刚才忘说了,G栋业主被偷了九万八。不过您放心!我们绝对会认真处理的!决不让业主蒙受任何损失!”
九万八?等等,昨天那个叫曦琅的女孩儿给我的钱好像就是九万八吧,我头疼了,食欲比性,欲萎缩得还快,操!老子说了不收赃款的!
第二十六章:庄聿歌6
“这钱怎么回事儿?”我把钱摔到桌上,曦琅眨呼着眼睛,一片茫然,跟我玩间歇性失忆是吧,老子还就不信治不了这小王八蛋了:“G栋业主丢了钱,不多不少,九万八。之前我说过不受赃款的,您还给我整个新鲜烫手的!你!赶紧抱着你的钱去警察局自首!对了,还有你脚边儿那袋子钱!争取个坦白从宽宽大处理早日出狱重新做人!我就不留您了,您哪路神仙鬼怪的回哪儿去,我这儿庙小,经不起您瞎闹。”
“我没偷!”曦琅低声道。
“没偷?那人家报警耍人民公仆玩呢?行了,不管你们谁想玩,我反正是不玩了。”我把所有的钱收拢到一起塞到她怀里:“别赖这儿跟我委屈,怎么说也是您赚了,分钱不花就参观了我的房子。买卖不成仁义在,咱好聚好散是吧!”
“我没偷!沈晨宁!我没偷!”她猛地抱住了我,钱砸到了地板上,很沉的一声儿,真沉。
“曦琅,你偷没偷都好,我已经过了玩游戏的年纪了,而且我不会玩游戏,这辈子都不打算玩。”我摸了摸她的头发,有橙花的味道,把她推到屋外,关上了门,鬼一样的女孩儿隔绝在范围之外,我加热了砂锅豆腐,夜宵的钟点。饿,很饿,全身心的饥饿,想吃的,远远不止眼前的。
陈子桑比约定完了半小时,气喘吁吁的:“对不起,今天约好了拍婚纱照,一早预定的,退不了。”
我递给他一张纸巾:“拍得顺利吗?”
他擦汗的手悬在空中:“还好。我想说不拍了,可她那么高兴。日子越拖,我越没勇气。”
“即使交换了戒指都不算晚,只要你们没登记。”
陈子桑把潮湿的纸巾捏成一团:“没有,我说等我们办完酒席再登记,她同意的。”
“你一直都有机会。”
“我说不出口。”
“我知道。”陈子桑苦笑,这是我最为熟悉他的一款表情。
Call护士小姐要了两杯咖啡,我试图切入正题:“接着上次的聊,可以吗?”
陈子桑闻着干涩里的甜,镇静了情绪:“好。”
“那介意告诉我原因吗?你不愿意结婚的原因。”我转着签字笔,空气在指间形成小漩涡,“簌簌”的声音,我的转笔技术很好,好到揭示了沉默的可怕,当然,也极有可能可耻。陈子桑喝光了那杯咖啡,我请护士小姐帮他续杯,再续杯,最后我的桌上多了一壶刚泡好的咖啡。陈子桑羞赧,又续了杯。“紧张么?”我轻声,加以微笑,鼓励。
“有点儿。”陈子桑的声音被咖啡泡软了,悦耳:“可总是要说的。”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觉得可以说了再说。”时间,等待。两个男人,倾诉,聆听,没有对象。我的肺里又他喝过的空气,咖啡色的,他的肺里有我吸过的尼古丁,黑色的,互相折磨,荼毒,等待,时间漫长。我撑住耐心,看表,还有五分钟。知道五分钟可以干什么吗?算一遍从生到死的事情,都不遗漏,间或着新生,间或着死亡,多数中间态。
陈子桑放下了空掉的杯子:“我性,无能。”
叮!时间到!高,潮的快,感强烈到爆炸。我原来只是担心他的膀胱,现在,我忧虑起他停工状态的生殖系统:“心理原因么?”
话题再次止住,约好的下一位病人已经到了。陈子桑急忙起身:“不好意思,耽误到你了,我马上就走。”
“没关系。”我把笑容至于冷静的地步。
那句话的杀伤力硬是被扼制了,就如同说“我感冒了”一般稀疏。他说“再见”之前先说了“谢谢”,我明白感激的深意,坦然。
第二十七章:庄聿歌7
我问护士小姐如果一个男人的性,无能怎么办。护士小姐说那是做受的绝好材料,又问我哪个男人性,无能了。我说在一边小说里看到的。她接着问那小说里是怎么处理的。我说跟她想法一样。护士小姐做了副超然的样子,说全世界人民都一个想法。
一个想法?我不那样想,我妈也不那样想。她一直在诅咒老簋阳痿、早泄、性冷淡、性无能,总而言之,那个可以指向12点的器官一直停在6点最好。这样他就完全属于她了,什么都不干也好,他守着她,守他一辈子。多么纯洁美好的愿望啊,从来都不会实现,老簋的性能力很好,好到过分。当脑子不转的时候下半身就转,实际上他基本不怎么用脑。我继承了他所有的优点,一般意义上的优点,但我也使劲儿用脑,尽管我总是愚蠢,但看在努力的份儿上,明显,我比我爸混得更好,起码,我再也不用和别人睡觉来赚钱了。这样的钱,很难赚。
“这样的钱,很难赚。”这句话,是我妈手下一个小姐跟我说的,她说的时候,极其认真。其他的小姐都笑话她:“腿一张钱就来了,怎么会难赚呢?你要是隔壁店里的鸭子才可怜!被人干还要干人,体力差点儿就是玩命,少一分钟扣一百,全都用伟哥扛着呢!”那个小姐不说话了,坐在角落,朝我失落的笑了一下。我妈进来叫她:“春儿!你的台!”她应了一声,站起来,看了看镜子,涂上了鲜红的口红,经过我身边时,轻声道:“我叫岚秋,不叫春儿。”我扬起嘴角:“岚秋,你的台。”她笑了起来,说这个口气和我妈十足的像。岚秋并不经常出台,每次被人买了钟点,就会在休息室坐上一阵,她说那是做心理建设,我不明白,她摸出了烟盒:“要吗?”我点头,她给了我一根,替我点了火:“我性冷淡,知道性冷淡吗?”“对做爱没兴趣,对吧?”我淡然的说。岚秋愕然,随即拍了拍我的头:“小簋,你要读书也像这样就好了。”“我不是读书的料,你看我爸妈,我也就那德行。”我拍开了她的手,深吸了一口烟:“你要是真性冷淡,可以不出台的。”“我要钱啊,否则我干这个干嘛!”她熄灭了烟:“我得走了,你早点儿回家。”我只是笑,这个夜总会才是我的家。再后来,岚秋不干了,我问我妈她去哪儿了,我妈说她男人死了,不用凑钱治病了,所以不干了。
一年后,我碰到了岚秋,她束着发,穿着长袍,布鞋,斜跨个布袋,手执一钵。我叼着烟走到她面前:“你出家了?”
她微笑:“贫尼法号缘释。”
我琢磨了一会儿:“好名字。”
她点了点头:“可以聊会儿么?”
“干嘛?念经布道啊?我不好这口儿!我得吃肉!我得做爱!”
她向我作了个揖:“叙旧。”
我们坐在公园里,阳光晒得人发懒。我抽出口袋里的烟朝她晃了晃,她只道她戒了。“什么时候出家的?”我点燃了烟。
“我丈夫七期过后。”
“看破红尘?”
“看不破,不过庙里清净。”
“你老公知道你做小姐赚钱帮他治病吗?”
岚秋愣了一响,笑了:“他不会相信的,你忘记了吗?我是个性冷淡。”
“他知道?”
“一直都知道。刚开始我们也试过好几回,我实在不行,他也不逼我,还和我结婚了——”
“他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