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睡觉，虽然梦不是好的。我无法选择梦，就像我无法选择现实。

第九十八章：神奇女侠27

一个星期后，我的烧退了，祸害遗千年，大约是这个意思吧，真可怜，谁都不想要我的命，连上帝也不要。小贵捧着一杯温热的水，升腾的汽雾了她的脸，我都快忘记她的凶狠了。她扬起嘴角，轻柔：“来，把这个喝了，甜的，我去餐馆找厨师要的白糖，我只要得到这个。晨宁，你饿吗？面包吃不吃？只有这个是允许外带的——”

我应该生气的，应该要这样，可是内心却感动得不行，不见人的Gui为了我去跟餐馆的厨师要白糖排队领面包：“没关系，我不饿，谢谢你。”

小贵望着我，眼睛都是光：“晨宁，你说什么？”

我笃着眉，无奈了：“谢谢——”

“晨宁！”小贵扑到我怀里：“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耍脾气，我都做好准备了！真的！你骂我我也不顶嘴！我都那样想了！呼，你比球儿懂事！”

在小贵的心里，我和球儿站在天平的两端，而指针的倾向全凭小贵的情谊。可我很难为一时的比重高兴，即便是一世，也不说明任何问题：“小贵——”

“怎么？”小贵仰起脸，瘦瘦白白的样子，少女，单纯为我。

我已经完全没办法生气了，其实，人并不比狗高明多少：“我现在可能没办法抱你——”左手还在痛，使不上劲儿，可划下去的时候，并不痛。有些知觉须得延后，人才懂得后悔。

“没关系，我抱你好了！”小贵抱我。

我们就这样依偎到了天黑，窗外的月亮倾下大片的白，诗意得凉了人心。这是一个塔楼，很高，比城市的围墙还高，可以看到城市之外，外面的荒凉透露着诡异的生机，因为高，离月亮很近，小贵喜欢这里，这是她唯一喜欢的地方。现在，她把这个地方送给我，囚禁我。我不知道这楼究竟有多高，只有这一层，往下走便是贴墙旋转的石梯，深不可测，一汪渊。她吓唬我，说下面机关重重，一个不小心就会送命。倘若是以前，我还有点儿恐惧的自觉，只是现在，我不怕了，可能是怕的东西太多，怕不过来，也就淡了。看她危言耸听的小样子，突然觉得活着还有那么点儿小趣味。“我哪儿也不去。”我撑在窗台前，看着城外。

“真的？”小贵不敢再轻易相信我了，因为我不怕她。

“嗯。”我喜欢这样的夜，宁静，平和，没有希望，也不会绝望。

“如果你喜欢这儿，我们就在这儿；如果你想出去，我就抓个A级来给你杀。”她自说自话，有了畅想。

我没想过杀人，也许想过？可我不打算对这件事情认真。这样很好，自由从来不是必需品。

小贵不再杀人了，她守着我，像守着一株随时会枯萎的花，不计较我的消瘦，我喜欢坐在窗台上看外面，外面的外面，白天晚上都是，实在无聊的时候就看看手表上的排名和新进名单。Long依旧是第一，MrW在Long的下面，Gui的排名不动了，PL2也一样。而我，一直是等级里的C，一直合格。

第九十九章：神奇女侠28

“面包发霉了。”我晃着发霉的面包，绿色的，恶心，肯定长不出蘑菇，因为还不够恶心。我吃的很少，身体收不到饥饿的讯息，小贵喜欢这种全麦面包，握在手里，手感很好。

她收掉了垃圾，穿上了亚麻色化纤运动外套：“等我拿吃的回来。”

“好。”我微笑着趴到窗台边，想跟她挥手再见，可是总也看不到她。出口不在这儿，至少不在这个塔里。我和神奇来过这里，火红色头发的女孩儿找不到进塔的门，当时，我们以为这座塔只是一个废弃的建筑，孤独的风景。现在，我占有这片风景，只得这片风景。

一个人了，我非常渴望一个人，所以一直祈祷面包早点儿发霉。这样的境地，让我觉得自己像童话里的长发公主，那个公主用头发把王子拉进塔楼。我的头发还不够长，路过的人不是王子，我是一个男人。如此的客观意识使人悲观，小贵不是巫婆啊，她比巫婆厉害多了，巫婆恨公主，小贵爱我。

相似的情景不妨碍故事，这是一个好故事，是我听过的唯一好的故事，因为我只听过这么一个。谁给我讲的？我努力回忆，那些风干的时光一碰就碎。一个女人，我已经想不起那个女人的面目了，似乎是老簋的恩客。她躺在老簋的床上，裹着半旧的床单，把在门边踌躇的我招到面前：“怎么了？小孩儿。”我望着她，抱着书，不知道要说什么，那时候的我还很腼腆，是个好孩子，认不得耻辱这回事。“啊！我给你讲故事吧！”她把我抱到怀里，打来了我带来的书，《长发公主》。“从前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一直想要个孩子，可总也得不到……”我老老实实的呆在她的怀里，听故事，听不太懂，只记住了“莴苣”这个词儿，但是她讲得很好，公主便是公主的声音，巫婆便是巫婆的声音，像一个人的电影，一个人演，一个人看。“小孩儿，以后你也要找到自己的‘莴苣’！”她极其认真。我不明白：“要怎么找到‘莴苣’啊？”她笑了：“多吃莴苣啊！”我以为她说的是真的，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最喜欢的蔬菜就是莴苣。偶尔在街上碰到她，她就会对我招手：“小孩儿，你有好好吃莴苣吗？”我总是大大的点头。“真是好小孩儿！”以后我就不是好小孩儿，她骗了我，我不再吃莴苣了，可那一声“小孩儿”一直在脑子里。

“晨宁——”

我打开水阀，喝了口水，自来的水，有氯气的味儿，国外的水也没有好喝多少：“我在这儿。”

小贵冲进浴室：“我还以为你又不见了。”

“我哪儿也去不了。”我哪儿也不想去。

小贵束起了我的头发：“你的头发长长了。”

日子也长长了，时间成了虚词，我连表都懒得看了。这个和平的世界，这群和平的人。

第一百章：神奇女侠29

“晨宁，我今天看到那个丑八怪了——”小贵腻到我背后。

我认认真真的刮起胡子。电动剃须刀，太阳能充电的，侧面有个突起，按下去，底部会弹出一把刀。我记得，神奇的话，却不曾一试，这把刀离我的咽喉那么近，尽管缩在鞘里，我还是能感到它的寒冷。“这儿的丑八怪很多。”

“嗯，可是有个人最丑。”小贵无限的扩大丑的含义。

“别动她。”我不能再装傻了，可是清醒的感觉很糟。

“我说过的！再碰到她，就要杀了她——”小贵的激动，没撑过一秒，沮丧：“可是她跟NPC在一起，我没法儿动手。该死，我讨厌这儿！讨厌遵守规则！”

我第一次由衷的感谢游戏规则，小贵不是无所不能的，意识到这点，让我安心。我不喜欢无所不能的人，这会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她好吗？”

“晨宁，你关心她？”小贵几乎哀怨。

“我必须对这件事情负责。”我低下头，亲了亲小贵的脸颊：“是因为我，你才伤害她的。”

“很好啊，好得不得了，拖着一只断手跟NPC调情！我会跟委员会投诉的——”小贵的幼稚，罕见到弥足珍贵。

“玩家斗不过NPC的，我跟你在一起就行了。”只要这个不就好了吗？其间的种种都算情趣，伤人是情趣过头。我没什么可期盼的了，神奇还活着，她没有食言。然后，我突然担心起其它，她的左手断了，即便接好了，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活动，那怎么染头发啊，啊，她还有右手啊，幸好不是左撇子，不过一只手染头发也真够折腾的，可是她适合红色，一辈子都是红色的就好了——

“晨宁？”小贵踮起脚，看我：“你在笑什么？”

笑无谓的隐忧。“没什么，天气真好。”无聊的英式冷笑话。

“天气一直这么好。”小贵推开了浴室的窗子，风灌了进来，高层的风，带着高层的凛冽。

“一直这么好就没意思了，等下雨的日子吧。”我见够了腥风血雨，但愿，自然冲刷成为自然本身。

“很快。”小贵望着天：“很快的。”

夜晚，我们依偎在一起，小贵讲起球儿：“它总是跑来跑去的，把我存的关节咬得乱七八糟，骨头上都是牙齿印，我没法儿再用了，只好重新寻找目标。有一次，我发现一个不错的材料，那个女人长得一般，可骨架生得极好，只要换张脸就成。我跟着她，一直跟着，没机会下手，因为她身边总有人，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她是个妓女？”我没什么推理能力，想象力也贫乏。

“不对。”小贵收拢了毯子，我们靠得更近了：“因为她是个疯子，她周围都是疯子。”

疯子？真疯还是假疯？疯了也好，保命。我打了和呵欠，关了床头的台灯，这样一间屋子，只有这小小的一盏灯，似乎没人住过，空，小贵的挑剔不沾人气儿。“睡觉吧。”我懒了声气。

“嗯。”小贵枕着我的胸膛。

她睡觉吗？真睡还是假睡？好像她随时都是醒的，随时都在看我。呵，那个疯子也可能是正常，想想便释然了。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