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向 下+番外——孓羽
孓羽  发于:2012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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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泓气极。

上次递的检举材料,石沉大海没音儿,这次活生生一条命,怎么着也该管管了吧?于是,又写了份详细材料。不过,天不尽人意

,他那份材料还没来得及递上去,就因公殉职了。

追悼会什么的开得轰轰烈烈,遗孀料理完后事,被方泓的上级找去私下谈话,说,节哀,方泓这是死在了工作岗位,是英雄是楷

模,若没出这档子意外,搞不好要锒铛入狱……反贪局早些日子接到了群众举报,正着手调查他呐……

“呃,这不是颠倒是非吗?”我强压着火气,忍不住插嘴。

“是非?呵呵,孰是孰非,孰清孰浊,这个嘛……原本人死了,就没必要再去翻动。”林局老神在在地喝茶润嗓子,继续讲:“

我不也是道听途说来着。不过,这人死的太是时候了,正节骨眼上啊……”放下杯子,摆手,“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扯远了,

就说那遗孀吧。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后来,那女人为争自己老公的清白,非纠缠着领导谈话不放,才弄出一大堆子事……还

别说,现在的女人都强悍,都巾帼,不过,光她一个人也翻不了天。”又凑过头,“当时,有个跟她家交情好的家伙,听说曾和

死者共过事,后来下海经商……死者出事那天正是要去视察那家伙投资的电站……这不,于情于理,于良心于道义,那家伙豁出

去了,要替她家出头……嘿,清白不清白也得有证据啊,不然哪来说服力?就这么七找八找的,从遗物里找到了那份没来得及交

上去的盗电死人的材料,里面有提起曾经举报过农电局的事……”

就那么自然而然随着林局的三言两语,我想起了他。

太久了,居然不太记得他的样貌,脑海里只能迷蒙的勾勒出一抹轮廓,却如烙印般深邃。

路行风!

不经意间哑然失笑,等意识到自己流露出什么表情时,我掩饰般整理一下眼镜,恢复不温不冷的常态。

“……谁也没料到,那家伙厉害,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直接告上了中央!结果可想而知,这一路牵连下来,呃,整个K省一窝

栽了……”

林局根本没注意到我的面部变化,仿佛心有余悸,不自觉地拂了拂额头,“K省一换血,紧接着全国展开反腐败行动,几个省的

高官被揪出来,双规的双规,坐牢的坐牢……连我们这些芝麻绿豆都集中开会学习,搞得跟文革似的,人人自危。”

心头畅快,我云淡风轻地笑侃:“那是必然。既然事情闹出来了,肯定要刮一阵子风。”

林局摇头苦笑:“唉,那哪是风啊,分明是放火嘛!一把火下去,连累多少鱼池遭殃……”

“二位,还请移个贵脚到客厅,那头空调大。”

平板一句,干净利落的截了林局的后音。简澜长腿一跨,从门外一进来,就整个一竖眉的瞪着我,“够懒哈,坐里头不动,还占

着个空调,电费你出啊?”

“我说,你这态度实在有问题,”我哪还敢坐着,麻溜起身,不忘指着一旁笑盈盈的林局争辩,“知道是二位,怎么就对我一个

人闹意见?”

“你真当自个儿是客啊?”简澜冷面不屑的走到窗边,关掉空调,随手拔了插头,“三天两头到我这儿混吃混喝,一周起码要拎

五包衣物来洗……”

“咳咳,那不是楼上楼下、互相照顾吗?哈哈……”干笑两声,打断她的数落,我趁机扯着林局出门,低声嘀咕:“女人呐,天

生小气,鸡毛蒜皮都跟你计较个没完,还好她家都老杨做家务。”

“你也是,条件这么优厚,随便能找个好女人伺候着,”还没到沙发,季秋耳尖,就我那嘀咕开始媒婆接茬儿,“对了,上次那

个小朱她妈妈对你印象不错,你也见着人家姑娘了,啧啧,美人坯子,家庭条件又好……”

“哪个小朱?做皮草生意那个老朱的女儿?”林局睃了我一眼,插进话问自己老婆。

“啊?是啊。”回话的是耷拉脑袋的我。

“那小姑娘不行,”林局一脸严肃地盯着季秋,蹙眉:“不是我泼冷水,一点不象过日子的……”

“俞昊要玩单身贵族,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别替他瞎操心。”

简澜慢悠悠地从麻将室里出来,笑嘻嘻地打诨。

这会儿,我突然发现简澜其实有颗金子般的心,身后倘若点缀几道闪亮的光圈,就一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呵呵,简澜这话说的……”暗吁了一口气,我咽着半句话,有意瞥向时钟,惊声提醒:“诶,都快七点了?!秋姐,你们不是

要赶去老爷子家吗?”

“哎呀,完了,快走!”

果然,季秋跳起来,追命似的冲玄关去换鞋,“那,你们记住,后天去我家,别闹三缺一哈。”

林局也赶紧一手夹包,一手拎起地板上几大包塑料袋跟上。刚走出一步,又退回:“对了,修建羽毛球场馆那事儿,我叔说手续

全弄妥了,文件什么的,你们上他办公室去拿,下星期就可以找建筑队施工了。”

这……才是今天的重点!

简澜与我相视一笑。

送完林局夫妻,我给“云座”的经理杜奕涛去了个电话,告诉他羽毛球场馆可以开工的事。

杜奕涛也挺高兴,直嚷嚷:“你叫上简澜夫妻俩晚上来我这儿聚聚吧,对了,把叶唯也带来。”

“带上小唯?”我一愣,问:“舒涵在不?”

“费话,他不在怎么热闹?”

“哈哈,小唯上次被舒涵吓坏了,发誓不见他,估计是不会来。”我笑,“简澜在我边上,你要喊她出窝,你自己说去。”说完

,把手机递给简澜。

“杜奕涛?”简澜接手机的当儿,对我轻声问。

“恩。”

“喂,”简澜没等对方开口,一气珠发,“你叫舒涵明天把提包公司那套东西带我这儿来,我们几个坐下来好好研究研究开工的

事……恩?今晚?今晚不过去了,我懒得动……啊?是你家什么人?……好吧,星期一让他来办公室找我……哦……要不要俞昊

接电话?……恩,一定带到,呵呵。”

把手机丢回我,简澜笑意未敛:“杜奕涛说,叫你晚上一定要过去,舒涵等你唱《幸福的风》。”

“你不说,我大概会去,你这么一说,打死我也不去!”

“打死不去哪儿?”

“咔嚓”开门声伴随着干哑的问话,杨轲满头大汗站门槛处,手里拎着两大包日用品和食物。

透风一扫,飘来一股汗馊味儿。

刚要张口调侃,就听他身后传出一个严重不满的叫嚣,“进去!堵门口干吗?”

第三章:机会

一听这声儿,我立马把简澜往前推了一把。

“怎么?又拉我挡煞气?”

简澜挑眉,可还是顺着意思走我前头,拖沓了几步,伸手去接杨轲的提袋。

“看样子,散会了?”

杨轲递给简澜提袋,趁着弓身换鞋的当子,朝我使眼色。

“啊……是,是,刚把林局送走……”

话是回杨轲的,眼睛却看向他身后穿着运动背心短裤的飞机头小子。

“表姑,把你老公也一块拎走,挡道儿嘿!”

臭小子楞是不看我,侧身挤进屋,蹬了球鞋,光着双汗脚丫子,越过简澜,越过我,直奔沙发趴下歇息。

“我说,你又怎么着他了?”简澜悄声问。

“你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啊?”我小心瞥了一眼臭小子,就见着摆沙发扶手上乱晃的脚底板。“那个,我其实也是刚听杜奕

涛提起才想到,呵呵,今早睡得有点迷糊,他好象打过电话说学校放暑假了,叫我下午过去接他……呃,他不后来没打过电话来

吗?我以为他今天大概跟同学去闹了……”

“听你刚才那么回答杜奕涛,我还以为小唯已经放假在家呢。”

“我那不是拿他当借口推脱吗?”

我低声笑了笑,正准备帮简澜拎提袋到厨房避避难,杨轲横刀夺过,冲沙发撇撇嘴,“叶少火大,你呀,赶紧承认错误去。”

“我说,你俩才是他亲戚啊,该你俩照应才对,”我发牢骚带叹气,“唉,这小子越大脾气越怪。”

眼前趴沙发上发飙这位叶少,就是当年“一指定乾坤”的富家少年叶唯。

叶唯的父亲是英国人,他母亲叶颀在伦敦Precious公司总部时的同事。叶唯六岁那年父母离异,五年后叶颀出任Precious公司中

国分公司CEO(首席执行官),并带儿子回国。

Precious公司是家主要从事大型商场策划、管理、经营为一体的系统化“代劳”公司,因为业务条件便利,附带经营进出口贸易

叶颀属于事业型女性,离婚后一直忙于工作,即使在国内,也很难有时间与儿子独处,何况,儿子就读的是寄宿制学校。于是,

非常自然的上演了母子隔阂、叛逆少年。

在学校惹事生非,最终劝其退学的叶唯,高二休学一年,叶颀无奈之下,选择家教。

家教,上门服务,完课走人,而我却十分荣幸的留宿。

因为我是私人教师。

所谓“私人教师”,其实正确的称呼应该是课外监督员。以叶颀的话说:教授功课方面,我根本不能与人家职业教师相提并论,

所以,她仅仅需要一个能在课堂以外辅导并督促儿子的人。当然,象这样时刻相伴左右的差使,首先必须获得孩子的认可。

我属于认可范畴,咳,至少外表被认可了。

叶颀这话已经说的相当委婉。

打一进她家门,我便意识到自己实在不够资格做家教:扪心自问,就算人家不介意我那张本科文凭,光英文这一关就过不去——

人家母子对话把英文当母语讲啊,我连普通话,咳,偶尔都带地方味儿。

叶唯是个漂亮小子。虽说是混血儿,除了皮肤白点,头发颜色浅点,五官轮廓深点,特征并不特别明显。

几天相处下来,我也差不多了解他的脾性:不爱说话,但开口必损;整天冷鼻子冷脸的装大人,其实平日表现相当幼稚,比如吃

饭时喜欢舔调羹、热衷于日本动漫,甚至为此自学日文;好动,没事儿会套着滑轮满屋子蹿,再不然就到社区游泳馆泡几个小时

说自己是男保姆有些言过其实,但两眼一睁就得当跟班。

起初两个月,叶唯对我的态度多少参杂了些傲慢和挑衅。小孩子嘛,觉得自己是主人,瞧不起我这样的职务,免不了高调的来些

抵制和反抗。

不消说,故意使坏最终激怒了我。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直接“拳头出政权”,几次“火拼”后,叶唯歇了菜,大嚷:看走眼了

,瞧着瘦不拉几、温和斯文,骨子里竟是个十足十的暴力份子!

我特恶魔地邪肆一笑:知道我弟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有多不听话吗?就差上梁揭瓦了……惹毛了我,照样拿砖头拍!

叶唯傻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指着我眼角的“笑纹”,仿佛一下子明白什么似的怪叫:你……你混黑社会的啊你……

我忍住大笑的冲动,挑眉含糊:晓得怕了?

跟我斗?我他妈穿开裆裤开始就在村里打滚打掉牙,刚成年便跟大恶霸练招儿,对付一毛没长全的小子,还不是当切豆腐?!

嘁,瞧那猪头小样儿,真他妈人心大快,大快人心!

修理完后,准备卷铺盖走人。结果,很奇怪,叶唯不但没向叶颀告状,还开始有事没事围着我瞎转悠。

我恍然大悟,想起一句老电影台词:拳头是男人们交流感情的一种方式。

……难不成,他小子就服拳头硬的管?

没多久,我弟出事。当时叶颀不在国内,叶唯送我赶飞机的路上,突然问我:“你还回来吗?”

我摇头:“不了。”

他静了一会儿,有点难为情地说:“要不,我做你弟吧?”

我正一门心思的想我弟那事儿,一听这话,感觉挺受伤,暗忖:你以为你谁啊?随便就能顶替我弟?

他等半天没等到我吭声,又嗫嚅了句:“我喊你‘哥’,行吗?“

我懒得纠缠这话题,装作没听见,义务性质地叮嘱:“你都这么大一人了,别老要人看着。这一天才六小时课,几位老师你也都

熟悉了……巧姨在你家多年,觉着比你妈妈还疼你。你自个儿要争气,待明年返校后要安分些,争取考个好大学。”

这回轮到他低头闹情绪。

怎么说朝夕相处了半年,又是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叶唯他小子误打误撞帮我渡过了那个坎儿,无形中自己对这孩子气的家

伙,态度上多了几分宠溺。

“别搞得跟舍不得似的。说实话,你妈妈请我那叫乱花钱,就算我家里没出事,我也不可能长久做下去。”我勉强笑笑,拍拍他

肩背,“等你回到学校,新环境、新朋友,自然就不会……”

“哥……”他徒然打断我的话;我被他这一不大清晰的喊声,叫愣了神。

“回来吧,”他冲我眨眼,“把上海做为起点!”

我并不是因为叶唯的一句话再回上海的。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道理我懂。上海遍地能人,我早已深刻体会到自己不过就沧海一沙砾,混荡其间,大概永无出头之日

但,叶颀说:机会在于制造,而我可以给你制造。

第四章:运气

我,楚航,一没钱二没势三没背景四没资历,摸心自问:何德何能被人看重?

咱自认一向贵在自知,所以,考虑问题比较实在。

目光或许短浅,但一定力所能及。

……比方在小地方混上几口扎实饭,平庸忙碌的过活。

胸无大志指的就是我这类人。

年头不同了,没那么多的馅饼、那么多的天时地利加人和,谈什么白手起家、空手道,那叫传说。多少人情愿冀望于几块一张的

彩票——至少,能博一博运气。

我也买过彩票,一次没中。

在叶颀说出“制造机会”后,我很矛盾。

面对她伸出的施恩般援手,自尊是一方面,女人也是一方面。

女人……

曾经见识过女人的手段,还不是一般的毒辣、彻底。以至于此后,我会条件反射地逃避和防范这种生物。

思想斗争了几天。

那日推门一刹,抬眼瞧见遽然衰老的父亲抱起襁褓中嗷嗷待乳的婴儿,泪水瞬间滑落的情景,我的心象被揉碎了一样刺痛。

动容伴随着沉重的责任感,压抑得我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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