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你俩认识的杜奕涛哪次不是抠门的要死?还当真以为他舍得请大家白玩?”舒涵跳下车,“是安谙请的客,怕你们不肯来
,叫杜奕涛做托儿。”
我一愣,杨轲蹙眉,凑我肩头细声细气:“前几天安谙的确说过要请客的,被简澜一口回绝了……与‘超艺’合作的事,有人怀
疑假公济私,上报叶总了,这会儿,暗处盯着揪错儿的,恐怕大有人在……”
“恩,”我点头,抬眼看杜奕涛也下了车,“都已经到了,就好好放松放松。杜奕涛是个明白人,知道如何做事。”
刚钻出车门,就看见花蝴蝶似的安谙冲下大门台阶,夸张地挥手叫喊:“昊哥!”
我笑:“怎么把小唯的招数学了?跟小孩子一样讨喜?”
“切,他那叫小孩,我这是本性青春。”安谙眨眼。
“诶,诶,安大小姐,你未免也太势利了吧?就喊声‘昊哥’?”舒涵正与侍应生纠缠着超大旅行包,朝自己身后的杜奕涛和杨
轲撸撸嘴,“这还有三个大活人呐,居然目中无人!”
“抱歉,本小姐向来只专注重点。”安谙嘻笑着拉过我膀子,“三位大哥,我们先行一步。”
舒涵大摇其头,在我身后感叹:“没见过这么快就过河拆桥的……”
“上陌”的接待大厅装修得十分典雅古朴。
大概是已经到晚上了,入住的人比较稀罕,除了几名服务生,没看见走动的,显得颇为空荡。
安谙一路挽着我的胳膊不放,带我到一角石竹掩映的类似大厅休息的地方。
走近才发现高背沙发上有人。
“李总,悦美家的俞总请来了。”
安谙先我一步跨到沙发前,弓身微笑着向座位上背对着我的人介绍。
挑高眉头,我下意识扶了扶眼镜。
呃,头疼,这个丫头看来是耍了啥心眼……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我恰当的展开亲善笑容。就在预备伸手迎接安谙那位“李总”之际,面前的沙发皮革唏嗦了一
阵子,几乎同一时间站起来四个人。
……四个人中,竟有三张认识的脸!
微笑、言语、手势、站姿,甚至思维,一瞬间完全凝结。
任由着离我最近的李总抓着我探出未收的手,含笑客套;自认功力不足的我,已然震惊到无法调整注意力去应对寒暄。
“惊喜吧?”
笑靥如花的方子默绕到我一侧,伸长胳膊随意搭上我肩膀。
亲近时溢散的高体温犹如一股热浪,连同扣紧肩头濡热的掌心传入体表的感觉,令我蓦地清醒。
惊喜?
有惊有喜?
方子默……应该早就认出我了吧?
……上次接到我找叶唯的电话,他一个字也没多问,并不是相信了我胡扯的理由,而或许,不,根本就知道我是楚航!……那次
正面试探性接触的时候,发觉我有抵触,所以……
一直伏而不动,怕打草惊蛇?然后……再给我来个“惊喜”?!
我还保持着握手的姿态,努力冷静下来。
隔着玻璃茶几,面面相觑的那两尊菩萨如果不是在演戏,就是真的和我一样没有料到这样的会面,仍僵立不动。
“他……方子默怎么在这儿?”
背后传来舒涵的惊呼,立即有人的声音比他更吃惊:“路……路总!”
眼眯一线,我朝方子默清浅笑笑:“不错,我很满意。”
第八章:偶遇
曾经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的偶遇,然而,从未思忖过会在一群朋友面前,以社交方式呈现的这么古怪一幕。
眼前人从呆滞愕然到古井无波,也就我转脸一句话的工夫。
眸中一晃而过的两张风格迥异却同样表情如铸的面容,或许隐有我没看清的情愫,可……经过这么多年的锻炼,在这两人面前我
似乎依旧欠缺火候,最终也没能提起勇气坦然直视,只是佯装随意地将眼睛固定在鼻翼部分。
……那个,咳,无论如何,真正面对面、近到触手可及的时候,内心忐忑地那些蜂拥而至的激烈、复杂、纷乱情绪,荡然无存,
而且自己的表现也是难以置信的泰然平静……这,大概就是“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体验。
缩回相握的手,虽然很想继续保持良好形象,大大方方地接着与对面二位来上几句寒暄,可肢体太诚实——不着痕迹地甩掉方子
默的手臂时,我条件反射地往后挪了小半步。
年轻干练的李总李鸣显然注意到我的小动作,可惜的是猜错了方向。
余光扫过方子默,某人决定知趣地忽略掉我和他之间参有“玄机”的对话,将重点落在听到的杨轲呼声上。
“原来俞总的朋友和路总认识?那太好了,老朋友见面可有的聊了啊。”李鸣笑容可掬地向我身后杨轲一群人逐一点头招呼,简
单但礼貌到位;随即,摆出主人的姿态向我介绍他的朋友:“俞总,这位就是‘上陌’的路老板……这位是我们总公司的夏总…
…”
总公司的夏总?
我唇角抽搐了一下。
这么说来,“超艺”也有上级主管机构?跟我的超市一样是隶属分支或多经?
有些后悔那天没阅览“超艺”的资料……当时方子默带走叶唯,我瞎操心一气,本着对简澜办事能力的信任,翻都没翻就让助理
把资料拿去归了档……
呵,真是天意难违?!
我掩饰自嘲地推了推鼻梁上下滑的眼镜架。
夏屿,我怎么躲还是躲不开你……
“幸会幸会。”
隔着茶几,我认命般含笑对着二人点头示好。
突如其来的形势,容不得我作出何等细致的分析和冷静的思考,本能选择顺着李鸣的话,颇幼稚地把自己归类于陌生人。
目前唯一明了的一点是:他俩直到此时此刻都没有贸然上前相认,可以自动理解成“他们事先真的不知道要见的人是我”。
于是,有些措手不及,一时半会也不清楚这状况该如何应对——应对“俞昊”的身份。
所以,在等待我先开口,以便定位自己。
……毕竟,大家都是商人,察言观色是基本功。
“哼”,方子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蓦地在我耳边轻声嗤笑。
无视他意味不明的讥讽,我这会儿不上不下,已经懊悔适才出口的客套。
——没料到,路行风和夏屿非常不配合不给面子的继续沉默。
“一路辛苦了,大家还是先移步小厅吧。”
冷场了十几秒后,路行风倏地扬起他温和磁性的嗓音泛泛招呼一句,然后以老朋友的口吻朝杨轲笑道:“杨轲,你还是一点没变
,越发精神了。”
“呵呵,路总这是调侃我不是?”杨轲这才上前和我并肩,将方子默隔开,伸长胳膊与路行风握手,“多年不见,乍一看还以为
自己眼神出了问题,你可是愈来愈年轻了。”
“朋友喜相逢正好酒桌上叙旧,先吃饭再慢慢聊吧,”李鸣适时宜从另一侧拍拍我的肩背,插进一句:“这都八点多了,走走,
俞总带个头。”
我颔首,随他领路前行,表现出丝毫不介意夏屿沉默所引起的尴尬。
只不过在转身的时候,瞥见杜奕涛暗地做了个询问的手势,随即略略一扫,发现安谙、舒涵也是一脸探究。
呃,看来刚才那十几秒钟的冷场,足够令所有人察觉异样。
进包厢时,餐桌上花花绿绿已经摆得差不多了。
夏屿一直置身事外的装酷,属下弄不清状况,只好代为努力——再怎么着也不能怠慢了客人。
首先牵席。
我是今天的主角,自然要坐上首;夏屿职位比李鸣高,即使不说话,也得坐我旁边衬着。于是,李鸣把座位安排成我紧邻夏屿坐
他右手边,我的右边是杨轲,杨轲的右边是路行风。
开席敬酒,路行风居然也拿起了半杯啤。
刚放下酒杯,我大腿根一热,整个人顷刻僵直如同绷紧的弦。
掌心的温度烫得我难受……
皱眉暗暗斜了夏屿一眼,他竟挑衅地微低着头回瞪我,细长的眸中怒火腾腾。
收回视线,我轻细地叹息了一声,探手去扯他搭在我腿上的狼爪;还没触到手背,就被他敏捷的扼住了手腕。
“放手!”
我边小心地观察周围人的反应,边低低咬牙呵斥。
……还好,他左手边的李鸣正在跟安谙商量什么,路行风给杨轲介绍菜式,方子默仍盯着我似笑非笑,看不出不对劲,舒涵发挥
职业水准给杜奕涛解说已经入肚的营养成分。
“别动,”夏屿偏过脸,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貌似要和我谈论啥公务似的,呢喃了一句使我心跳加速的话:“想过太多次,我害
怕不是真的。”
第九章:挣扎
说不动容,那是假话。
十一岁到二十五岁,咱一生中最纯真萌动的时光,就是和夏屿一起度过的。自认够不上冷血,面对那段曾如同脉息般的情感,不
可能做到说抹杀就抹杀。
然,只身走过五个年头,从一文不鸣混到出人头地,无论是思想还是行动,渐入中年的我,已经不允许自己象年轻人那般冲动无
忌……
有件往事,此时毫无征兆的浮出水面。
三年前,我在上海见过童桐。
有没有命运这东西,真说不准。当时,童桐的女儿跌跌撞撞地在机场大厅乱跑,恰巧摔倒我脚边,于是,我抱起小丫头,回头就
看到了她母亲。
童桐邀我去咖啡厅小坐。
如今,我记不得自己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应该已经没了怨憎吧,所以,两人还算聊得自在。后来想想,那次谈话的内容对我
此后的影响其实极为深刻。
她提起自己与夏屿之间的故事,最震撼的是:促成初识竟是我!
……说实话,她说的拖鞋事件我丁点印象都没有。
“……再次遇见夏屿是两年后的初夏,就在漫漫读中专的那座城市,我小姨住那儿……那天被我表妹硬扯着陪她去参加什么游戏
聚会,在那里碰到了夏屿……当晚大家都喝高了,不过,和他搂一起的不是我……小女孩有男朋友的,事后绝对不会承认,”她
飞快地扫了我一眼,踌躇而隐讳着继续:“其实,那次安排休假去小姨家,是打算解决点私事,可到了地方……刺鼻的消毒水味
和冰冷的金属器械让我害怕,毕竟,肚子里是条活生生的性命……我有找过前任男友,可惜人家已经在前往加拿大的路上……”
“等等,那个孩子……你的意思是……”有些失控的抓紧扶手,听到这里,我的声音起了变化,“你当初是抓夏屿顶包?”
猛然意识到葬送夏屿,自己竟也有份儿……不管怎么说,当初,我劝过他负责!
她没有正面回答我,“原本没打算找谁当孩子父亲,我有认真权衡过风险,比方失去工作啊,单身妈妈遭口水啊。可,就在不久
后,我见到了你……”
“见到了我?”
“对,见到了你。说起来,应该是漫漫在学校出事那次,我在火车上遇见你们一行三人,当时,你和夏屿站一起,就那么灵光一
闪,让我突然想起曾在财院被拖鞋砸着的那件事……”她往咖啡里多添了一袋乳精,“我是先认出你的,确切地说,你当时的发
型太有特色,过目难忘。”有搭没搭地搅动着咖啡,“闷车厢里实在无聊,我纯粹是为打发时间对你们多瞥了几眼……瞧见夏屿
挺细心,呵呵,知道让女孩子坐到里头,还替你按摩,当然,我那会儿不知道你们有那层关系……”
“你想说,早在火车上你已经开始计划顶包了?”我打断她,尽管竭力压抑,仍在语气中泄露了内心沸腾的愤怒。
“别激动,这不都是过去了的事么?”她挑高唇角,神色自若,“当时的确是萌发了点想法,但谈不上计划。这计划,必须得算
好日子才行。”
“算好日子?”
“就是受孕的时间。聚会那晚与受孕的时间相隔约莫四十多天,我算过,如果正常分娩解释为早产,应该不会起疑……”
听到这里,我恍然记起漫漫曾说过夏屿女儿的预产期是在情人节,后来好象有什么原因,一月份底“催产”了。
如今结合童桐的话来看,一月份分娩本就超过了预产期……这女人胆子够大,为算计精确,费尽心机吧?!
“……我开始着手调查夏屿,意外发现他的家庭条件不错,而且私生活比较丰富,便钻了那晚的空子,相当顺利地嫁进夏家。”
小啜几口咖啡,她盯着桌面,“起先只想过能保全工作和名誉就好,感情嘛,如今多少夫妻私底下不是各玩各的,我就当骑马找
马,混一阵子再说。进夏家门后才发现,公婆觉得夏屿是不肖子,对我这唯一的儿媳妇青睐有加,担心我嫁过来受委屈,起居照
料样样体贴入微。人心是肉做的,朝夕相处之下,我渐渐良心不安……于是,在公公提出生二胎的要求时,虽犹豫过挣扎过,但
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目光淡淡平视我几秒,又收回,“我知道夏屿在外面有人,不过,没想过会是男人;我也知道他之所以
同意和我圆房,是冲着他父亲那句‘只要有孙子抱,不管你们的事’……说实话,我当时只想一门心思留在夏家,不为夏屿,而
是为他的父母。”
“我妈妈在我七岁时死于交通意外,爸爸是桥牌爱好者,所以,成年后,我乐于同居生活。我承认我很喜欢他的父母,留恋那种
向往已久的温馨,以至于考虑过利用孩子培养感情挽留他,可夏屿一直在K市,我就没机会。所以,我开口找舅舅想办法调职…
…几次经过K市公司楼下,最终我忍不住偷偷跟踪他,结果,意外见到他在停车场亲吻一个男人,打击实在太大了……”仿佛到
现在都无法接受那一幕似的,她低头单手揉了揉额角太阳穴,“我是女人,怎么说和他也完成了普通夫妻的使命,到头来还不如
一个男人,自尊受不住……那天回到县城,大概脸色难看,婆婆一直吁长问短,为我忧心……我突然想要赌一把,以自己在夏家
的身份和肚子里他的孩子赌一把我未知的幸福……”
捏着瓷杯耳的手蓦地一抖,我蹙眉,感觉她其实挺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哥投标的事其实是个偶然,但我最终让它变成了必然……那天让你进豪园,原本是想让你知难而退,结果,自己反倒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