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向 下+番外——孓羽
孓羽  发于:2012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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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口簿和身份证不久后更名,“楚航”被填在“曾用名”一栏。

姓名:俞昊。

取这个名儿,主要是照顾我大口口声声地喊“耗子”。

而用上这个“昊”字,却是想起了一句话。

那年,无知岁月,少年说:朝着日头走总没错!

其实,谁也不能断定能否见到那日头。

但,谁都能撑起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无论是阴是晴,烈日风雨……

——第二卷·担负与负担的经历·完——

第三卷:你与我的距离

第一章:受贿

“诶!等等,等等,碰,不,不,杠,嘿嘿,西风……”

四十出头、明显发福的林局此时眼疾手快,一手捞起桌上的九万,一手出牌,左右开弓,一气呵成,“等的就是头尾张儿。”

“去,少臭显……四条。我说,澜子,你也悠着点,老林那儿可倒两手万子了,”林局老婆季秋俨然是“赌桌上六亲不认”的专

业人士,边丢牌,边出言提醒,“再喂,就包圆儿了啊。”

“秋姐,你真以为我眼浊啊,”简澜心烦,把面前的几颗麻将子儿抽来抽去,弄得啪啦乱响,“唉,不是没牌打吗?邪门了,十

三张牌楞是张张不靠边。”

“呵呵,知道这说明什么吗?人品问题。”推了一下眼镜,我玩味地顺了顺听胡的万一色,挑出一张杂牌,“三筒。”

“对头,还是小俞厉害,一语道破玄机。”林局保养良好的圆脸上一派春风,随即一把按住我的手,严肃地说:“牌落桌上,不

可悔哈。”抠出我手下抓的三筒,贼笑:“看清楚咯,这叫财神!”

“小俞,你会不会打牌啊?”

季秋忿忿,简澜朝我翻了个白眼。

我佯作恍然状:“哎呀,光惦记着不能漏万子,这不,没留意,没留意。”

“没留意也没法子,覆水难收。”林局得意,挑着唇角冲我摇头晃脑:“看看你,这么大个老板,跟我打几圈小牌,还自己吓唬

自己,抠门不是?”

“嘿嘿,抠门也是美德。”睃了一眼牌局,我笑眯眯地往椅背上斜靠。

“好好好,你有理。摸一张……我呸,发财!你打财神,我打发财,得,给你搭个伴儿。”

“一条。”

“红中!”

“那个……”一张六万在林局眼皮底下晃一圈,成功地把他眼珠子吸到红漆上,“啪”磕桌子中央。

“哈哈,要的就是这张!”林局手掌一抹,干净利落地推牌,“清一色!给钱给钱!”

“小俞!”

“俞昊!”

得,这下子“厕所里扔炸弹——激起共愤”了。

“故意的吧?”季秋徒然俯过身子,要看我面前的牌;我还没反应过来,坐上手的林局手起刀落,麻利地把麻将推进中间漏槽里

,立马听见麻将机洗牌声。

“好了,好了,老婆大人,”季秋觉得没面子,脸色难看,林局赔笑,“陪了你一整天,也就赢俩生活费。小俞,你和简澜也输

了点吧?改天,改天我请大家到我家尝尝独门手艺,杜家鸡。”

“得,你也就会烧个鸡,献丑吧你。”季秋好气又好笑地瞪了林局一眼,“就定在这个星期天吧,到我家开桌麻将,澜子把你家

老杨带上,让他替老林打,老林下厨。”

“好,”简澜赞成地点头,挑眉指着我,“你,俞昊,把钱包捂结实咯,到时候,专掏你的!”

“就是,他小子不老实,该宰!”季秋笑着附和了一句,施施然抬头,瞥见门外客厅墙壁上的挂钟,惊呼:“六点多了?赶紧散

,晚上要去老林他老头子家吃饭,把儿子接回来度周末。”

“那,今天就这么散了吧。”简澜拉开椅子,站起身,“秋姐,你上次说我家干豆角好吃,这不,特意叫老杨托人去农村收了些

,有好几种干菜,你跟我去厨房瞧瞧,喜欢就都捎上。”

“啊!澜子,你真是姐肚子里的蛔虫啊!来的时候,还寻思着向你要点那东西带给老林他老头子尝尝,又不好意思开口,结果,

这一上牌桌就给忘了。”

季秋有些喜出望外,小巧玲珑的身体依附上简澜半条长手臂,边往外走边小声哝哝:“有这东西挡着,呆会儿迟到也好有由头扯

,呵呵,不至于讨婆婆口水。”

“兄弟,你就算要放水,也别放得这么明显啊,”林局望着老婆和简澜穿过客厅,捂额叹气:“脑袋明天一定会肿。”

“得了吧,要不是我放得明显,你家那口子会同意散场?”手指头随意地敲着桌沿,我笑:“我说老哥,你好歹也是一局长,人

家西藏的农奴上世纪就翻身了,你怎么着也该争取争取家庭解放吧?”

“嘶,解放?还争取解放?你小子又不是不清楚,你嫂子她家院子门口都配警卫员站岗的,唉,我这辈子安心做婚姻的奴隶,不

指望了。”林局愁眉苦脸地摆摆手,突然靠过来,点着自己鼻子说:“瞧瞧我,典型活教材,你呀,以后千万别找当高官的老丈

人。”

“呵呵,显摆不是?我没你那么好的命。”

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的肥膀子,我从椅靠后搭的薄料西装内兜里,抽出两摞红钞,“老规矩,我跟简澜输的。”

林局双眸一闪,立马睃了眼门口——隔着大客厅,看不见厨房,却隐约听到季秋和简澜的笑声;随即探手把钱接过,塞小茶几上

的公文包夹层,嬉笑着摇头:“你们呐,表里不一,这叫变相行贿,知道不?”

我但笑不语,心里暗骂:妈的,知道是行贿,还接得那么爽快?!

呃,每次一提“打麻将”就是这么回事:缺钱!

当着外人和老婆的面说小牌,等下了桌子,私底下,咱还得按大场子再结一次帐。

钱这玩意儿,当官的不是花在官道上,就是花在女人身上。其实,我和简澜早明白他外头有人,所以开销大,只是彼此心照不宣

罢了。

送钱和收钱的同样要有技巧,讲理由。

象这样的送法,说起来就是“愿赌服输”,拿的那位也“心安理得”。

简澜说,这是规矩,是交际。搭上条人脉不容易,何况拿的多,自然不会少办事。

道理谁不懂?可递出去多少有点心疼。怎么说也是一分一厘自个儿挣的啊!

不过,林局的关系不能丢。

林局的老丈人是退休的市委书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舅子在省检察院,小舅子在省委秘书室,老婆季秋是国税局稽查办主任

,他自己是反贪副局,叔叔是国土局在职一把。

一家子上下通气,都是政府要职。

要不是因为简澜和季秋曾经读书时有交情,也攀不上他们。

“……说好听点,我这也叫国家公务员……”

我正在走神,一根烟晃眼皮底下;推拒回去,林局倒也习惯,笑嘻嘻地把烟收进烟盒,自己也没抽,随手将烟盒丢麻将桌上。

前半截没听清楚,就听他接着掏心窝子叹:“唉,日子是越过越回去,赶上解放前数大洋了。”

“怎么?党员干部的烦恼?”我面上含笑春风,背底咬牙,“有兄弟帮得上忙的,直说。”妈的,这话音儿……该不会拿两万还

嫌少了吧?

靠,还反贪局的,去掉一“反”字就正位了!

“我说小俞你这人吧,懂事,不过,老这样,跟你说话就太他妈累了。”林局拍拍我肩膀,一副“哥俩好”,“老哥我这不就发

发牢骚吗?就一闲扯。”

“呵呵,”我笑容扩大,“被林哥你这么一说,小弟我倒成了马屁须溜一小人咯。”

“啊?你还别说,这世面上就属小人多,哈哈。”

林局爽朗大笑,起一脸细褶子,“如今,人民群众都当自个儿是钦差,象我这堆子当官的全他妈被看作小人得志……”

“诶,别跟我扯官不官民不民的,我就一开杂货铺的,一脑袋糨糊,听不懂。”我打哈哈。

坚持原则:不谈政事。

“去!去!你小子别和我说不知道前阵子岷市那事。跟你说,就那事,都大众舆论闹上去的,”林局叹了口气,“我这地儿,原

本八竿子拉不到一块,结果,上头一红头文件下来,连带着集体整风。”

“哦?”我敛色吃惊。本不想接话,抬眼见林局一脸“意犹未尽”,觉着该接点什么,顺话下去:“敢情这是‘城门失火,殃及

鱼池’嘛?”

其实,林局嘴里说的“岷市那事”,我从报纸得知一些。

好象是去年的一桩旧案:反贪局的接到群众举报,把一电力局某经理从家中带走,秘密审讯。经过八十多小时折腾,把人给活活

折腾过了气,却弄一假的法医鉴定,说是紧张过度,心肌梗塞致死,企图蒙混过关。人家经理老婆心存疑虑,收尸后,又私下做

了一次尸检,这才真相大白。后来,那女人厉害,楞是上告加网络发贴,坚持不懈地闹了一年,终于把事情闹大了。最后,岷市

反贪局一伙人给削职判了刑……

“就这句,就这句!说到我心眼上了。还甭说,这几年被‘殃及’次数的还真不少。”

林局半眯着眸子怔忪,仿佛是在回忆吃苦经历,又好象是在考虑后头的话该不该讲。

我浅笑着起身给他和自己添杯茶水,适当拉长话题的间隔时间,既不主动接话,也不找由头离开。

说起察言观色、人情世故,咱怎么着也只身漂了多年,明白目前的处境:接话是多事,离开又显得太过避嫌,分了生。那个,咋

说呐,要让林局觉得主导权在他手里,“说什么,怎么说,说不说”都是他一个人讲的算,他若兴致来了,我只管当听众,至于

我有没有兴趣……最好不露喜恶。

“听简澜说,你以前在K市呆过?”他突然发问。

我一愣,平淡的点头:“恩,呆过一阵子,不长。”

不懂他一下子提起K市意欲何为,静观其变的好。

“什么时候的事?”

“几年前,”眼见他表情严肃,我蹙眉思索了一下,细致回道:“六年前吧,在那儿呆过一年。”

“哦……”他若有所思:“那你恐怕不知道。”

“什么?”

“那年K省的大变动啊!”林局倾身,沉下嗓子:“从反贪局落的狠刀……”

“……早些年,国家决定大规模开展农村电网建设与改造,推广新农村规划,并组建和整改农电局,随即陆续下达农网完善工程

投资计划,重点投放对象就在K省。”

林局此时谈起国家政策,眉目间徒增了几分神采;这一板一眼、照本宣科似的熟悉,倒很有些官样儿。

“K省地区有一大半是大山大河,雪域高原,下面农村散户多,形成规模不大……中央因地制宜,加大资金投入,为努力实现电

气化建设,有计划有步骤地让山里人外迁,集中居住,进而有效改善农村生活环境,提高农村基础设施水平……”

我讷讷点头。

他讲的这些,只是表面泛泛,根本没我当初在电站时了解的清楚。

电网公司之所以致力于开发、兴建水电站,就是因为全省电力供应不足,四乡八里输送的同时,能照顾到山里农家。

农电局一说,与电网公司想来是息息相关。

“……当时,K省N江电网公司有位经理……”

我浑身一震,条件反射地想到了方泓。

“好象姓李还是姓方……”

姓方啊!……果然是说方泓!

我正了正身子,下意识认真听下去。

“那,甭管姓什么,就说有这么一人吧,”林局颇为感慨地说:“为人耿直……可,做人吧,太耿直了,就容易得罪人。那家伙

听说比耿直还耿,在职十几年,山路走得多,看着许多农户长年见不着灯光……而农电局仗着‘山高皇帝远’,欺上瞒下。结果

,好家伙,义愤填膺,就把自个儿当焦裕禄,要为民请命,把农电局弄虚作假、贪污公款的材料递到了省反贪局……”

话说到这儿,林局顿了顿。

我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拳头,轻飘飘地问:“不会是你们反贪局又做了什么勾当吧?”

……方泓死于车祸!我记得很清楚。是在夏末,报纸头版头条。

“什么叫我们反贪局?”林局是人精,听出我语气起了变化,凑近说:“小俞,你这话有情绪呐。”

“情绪?你们反贪局那点内部事儿,说实话,我可没兴趣,哪来情绪可言。”我呵笑,推了推眼镜,不以为然地往椅背上一歪,

“不过是刚听你提过岷市的案子,也就配合着猜猜。”

“你小子你小子……”

他连着说了好几个“你小子”,可能不晓得后半截怎么接,决定放弃,掩饰般抿了口茶水。

“我怎么了?”我不紧不慢地接话,“不会是被我猜中了吧?”

“这……猜没猜中,我不好说,不过,这事后头可热闹呐。”

林局大概感觉八卦也是一人生乐趣,特别是有男人跟着八卦,兴致勃勃:“搭进条人命……”

第二章:清浊

正要爆发于“人命”,却在听完下一句后,明白自己又被个人偏执的思路所误导,完全理解错了方向。

搭进的是一条盗电者的性命,原因不言而喻:没电。

在农村,乱牵线搭闸的盗电现象,早年屡禁不止,我小时候就亲眼见过线路碰火、烧树烧屋的事。

而林局口中盗电的那位,更不辞辛苦,跑到几里外的山头牵线,遭电击当场毙命。

更奇怪的是,那地头上住的几户人家竟没一个敢吭声!

老实巴交的农民,交通闭塞,信息闭塞,对国家政策知之甚少,只晓得爬电线杆子偷电是犯事,要抓局子,哪还敢声张?

不巧,经偷电这么一动静,造成片区电路故障,没多久,山头上赶来俩抢修的工人。

人一来,便了解到产生故障、血淋淋的真实原由。按理说,知道这事后,工人应该立即上报,可那二位不但没上报,填工作日记

时还编话儿,且为确保事情不外露,吓唬村民们跟着一起隐瞒,守口如瓶。

为什么呢?闹人命啊,又在自己的辖区,一传出去,肯定丢饭碗。

不过,这人嘛,心里装不住事儿,某次酒后胡侃,有人自个儿抖了料,结果,恰好传进了视恶如仇的方泓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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