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向 下+番外——孓羽
孓羽  发于:2012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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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同一天。

夏屿说:第一次在K市过生日,怎么着也得出去闹一闹。

结果,一大早拉我去山上敬香拜佛。

我忍不住大笑:咱俩压根不信这个,跑去临时抱佛脚,佛爷也不晓得搭不搭理咱。

夏屿挑眉:如今佛爷也要吃饭,只认钱,不认人。

下午,两人进电影院看了场据说是未经剪接的《亚历山大大帝》。

散场时,夏屿小声冲我调笑:被那波斯猫迷着了吧?看电影就看电影呗,手乱摸个啥?

我一楞,扮无辜:咱啥时候摸你了?随即,一眸子猥琐地上下视奸:要摸,好歹回屋里扒了摸啊……

夏屿抿唇,恶狠狠盯了我半天,低哮:他妈的,哪个王八羔子敢掐老子油!

话音未落,脸就绿了。

——大概回忆起来,坐他小子边上是个雌雄莫辨的大体积生物。

被他一脸比踩了狗屎还难看的表情逗乐,我一口气没憋住,“噗哧”漏了底。

晚上吃过饭,到超市买了几个月饼应节。

我刻意遗忘这个节日的意义,夏屿也识趣地不提回“家”,连手机也难得安静的一声没响——估计是关了机。

两人一前一后晃进屋。

将月饼搁客厅茶几上,顺手拎起半满的垃圾袋,我转身准备把它丢到门外公用垃圾桶去;夏屿靠玄关处换鞋,在我经过时从背后

一把搂过我的腰,温热的唇立即厮磨上敏感的耳廓,环抱着我跟玩连体游戏似的一步一个脚印,嬉笑着往半敞的门边挪。

“丫的又发浪……”我无奈地左右扭了扭身子,没挣开,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向他勾紧腰间的手背。

后音被某人吞进唇齿。

“哥……”

短促清脆的声音,并齐着推门的动作,刹止于光影下涟漪的一幕。

我和夏屿惊得几乎同时抬头,同时抽身,同时喊了句:“漫漫!”

漫漫显然是被进门前的那场视觉冲击吓傻了。手还按在防盗门上,嘴唇蠕动着,似要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然后,眼框里大

颗大颗地滚泪珠儿。

大脑一瞬空白,心跳异常激烈。

我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比搞外遇的被捉奸在床还要糟糕,可奇怪的是:并没有在豪园见到秋姨和童桐时那般尴尬不安。

大概因着夏屿在身边吧。知道这局面相当糟糕,隐约又觉得无须担心。

蹙眉瞥了一眼夏屿,夏屿的表情倒很平静,只是有点怵;我暗吁了口气,向前一步,小心地探出手。

“我来。”夏屿低声吐了两字,挡下我的手臂,自己靠近漫漫。

“别碰我!……你们两个变态!”小妮子突然惊醒般将夏屿推开,惶恐地扭头冲向走廊。

夏屿和我互视一眼,拍拍我的肩,追了出去。

揉揉太阳穴,我倚着门板滑坐在门槛处,看他们在不远的电梯间前扭打——夏屿一只手捂着漫漫的嘴,一只手试图去捉住她那只

胡乱捶打的粉拳;漫漫的两腿和右手扣紧电梯门口光滑的大理石墙壁,一副“死也不从”的架势。

正拉扯着,电梯“叮”地一声,金属门打开;夏屿赶紧住手,漫漫一时间也安静了。

从电梯里下来一对中年夫妻,俩手大包小包的,还不忘好奇地频频打量门口这对动作古怪的男女。

漫漫趁夏屿不敢动手,蹿入电梯内;夏屿侧过脸来对我苦笑摇头,只得跟进去。

中年夫妻一步两回头地缓步走到斜对门,又半低着脑袋偷瞄了瞄坐门槛的我,窃窃私语。

我爬起身,站直了,抖抖裤子冲他们微笑;夫妻俩象被烫着似的缩缩肩,赶紧开门进屋。

妈的,鸟人,也就敢背地里嚼舌头根子!

折身进房,寻思着夏屿会怎样解释、怎样说服漫漫,倏地背后生疼,一阵乱棍打得我抱头鼠窜。

“……打死你这白眼狼……打死了干净!……”

夏屿他家老爷子洪亮的粗嗓门,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我一怔,还来不及抬眼,一杆子敲在了后脑勺,连着第二杆子落在了肩头,痛!

……咦,夏老爷子怎么会在这里?!

护住头脸,我边躲边琢磨,蓦然醒悟:漫漫不是一个人来的!

可一起来的话,门里的一幕……难不成夏老爷子也瞧见了?

不过,老爷子挺沉得住气嘛,还跑哪儿去找把“武器”来收拾咱……

刚一分心,没避及时,大腿立马挨了下扎实的。

呃,真不愧是夏屿他爹,老爷子手上那劲道修炼得炉火纯青,一次比一次狠。

痛得抽气,我绕着屋子四处跳,又不得火上浇油的完全躲开,长杆扫帚有下没下地叠落在我的脊背、肩膀、手臂、大腿上,每一

杆子都听得见“扑扑”闷响。

“畜生!你说,你说说,咱夏家对你小子不薄吧,你咋个反过来害人……”

夏老爷子边追打边吼,楞是把自己那个肺给弄负担了,喘气喘得跟拉风箱似的。

此时听这话,我居然不觉得刻薄,反倒有种解脱的激越。

——有些东西老掩着捂着,会生疮流脓,不如揭了口子,痛就痛个痛快!

“冷静,夏叔冷静!”我也不晓得打哪蹦出这句忒“水平”忒“人才”的台词;猛地一转身,将他手里的扫帚抓住,“我就站这

儿让您打,您别激动……”

……唉,反正要挨打,老爷子再闹出啥毛病,可就罪无可赦了。

夏老爷子牛高马大,比我跟夏屿都占场子。这会儿满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通红通红,嘴角一抽搐一抽搐的,整个一怒目张

飞。

我嘴巴说让他打,手却没放开扫帚。

两人隔着根歪杆,对峙了几秒钟。然后,夏老爷子松开右手,“啪”,甩我一大耳刮子。

火辣辣地疼!

我条件反射地往一旁偏了偏头,手里的歪杆立即被抽走,又再一次落在我身上。

这次老爷子倒不骂了,沉闷着把力气全集中在歪杆上;我垂下头,尽量乖顺着站正没动,任他往死里下劲。

不管怎么说,人家就这么个宝贝儿子,一下子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总得让他发泄吧……

而且,私心里,模模糊糊地酝酿:或许发泄过了,就有机会轮到我和夏屿说上几句……

很快,整只左膀子发烫,麻痹。

“砰咚”,歪杆子终于断裂,从我身上弹飞出去;可能力度太大,击中了屋内的什么,引发一垮拉连串动静。

一张A4纸从我身后飘落身前。

白纸上的图片不是十分清晰,这么端端正正纳入我眼底,依旧过于震撼。

——图片右下方标明了某视频网站,整张纸上凸显的两个半丘白团,中间部分有码……

不错,是一张光溜溜的屁股!

第三十二章:铁拳

没由来地微微颤栗。

我无暇顾及对立面前依然冲天火气的夏老爷子,木偶般僵硬着弯腰拾起脚边的纸,继而屏息谨慎的回头——

一地狼籍。

原本摆在壁柜顶上的小纸箱翻倒,里面存放的旧杂志旧影碟,倾箱而出,乱七八糟的摊地板上;几张打印模糊的A4纸突兀地夹杂

在花花绿绿的封皮间,翻卷,折皱,半遮半露。

杂乱中,翘起一大截面部特写。

放大的轮廓,变形的肤色,被彩墨失真的效果,看起来就象长了一脸麻痘。

我条件反射地头皮一紧:似乎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却认命般探手抽出扉页。

下一秒,待看清整张画面,胸口遽凉。

满屏墨迹,即使再怎么失真,怎么模糊不清,仍能分辨出两个男人几乎贴在一起的亲昵侧脸。

倘若我的眼睛在这一刻没出问题的话,手里那“两张脸”分明是……路行风和我的!

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好笑,哪里好笑又表达不出来。

佝偻下腰,我只是无声地笑。

双手盲目地去搜抓那一页页刺目的白,眼珠子无动于衷地欣赏每一幕精彩。

……酒吧里趴我肩背、镜面反光的狄敏兮……靠我耳边唇角轻扬的路行风……带码的半身裸照以及昭显主人身份的那只手机……

越看越觉得好笑。

我猜不出哪里来的这么些“不堪”,也混沌着不愿去查找蛛丝马迹。

整个人木讷地笑望着手中拽皱的纸张,脑袋跟车床似的轰隆。

确实想不通……

想不通他留着我的“不堪”证据做什么?

研究?把柄?警钟长鸣?

若要了解什么,他尽可大明大白地问我呀,何必藏着掖着闷内伤?!

不久前,夏屿还说:耗子,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实际上,他何尝相信过我?

不断要求着重复着“要相信”的人,约莫是在麻痹心里那份缺失的自信吧。

逃避、虚伪、惶恐不安。

我们都在为“信任”压抑自己,从不追究,从不问及,以为这样就是给予了对方所谓的足够“信任”,然而,内心却无时无刻不

在遭受着“真相如何”的煎熬。

两个骗子企图相互欺骗,结果……

落得如此笑话!

“哈哈……”

最终,我隐忍不住,失笑出声。

夏屿,你一直十分在意这次“意外”事件吧?我他妈笨啊,事到如今才明白你思想的真相。

哈哈……

要怪我,都怪我不敢回顾、不敢触碰、不敢细量,其实,稍微反刍,我也该意识到你的多虑:这行为,简直是性虐!

一伙垃圾劫犯连抢劫都不会,却徒然心思灵动,做出这般猥亵惊人的“创意”……

其他的不考究,光那“地方”,连彬彬被指检都嫌脏,想来普通人的想法差不多,绝不可能随便就下的去手的。

那……有什么理由,报复得用到此等肮脏不齿的手段?

难道他们事先已经知道我的性取向,进而采取这种对于GAY来说更显羞辱的方案?

除非抓到参与者,不然,我和夏屿得不到真实准确的答案。

不过,就眼前这些A4纸里来看,端倪初显的一种可能是:滥情偷欢遭报应。

看看受害者趁情人不在时曝露的放荡骸形本质吧,看看一幕接一幕的露骨画面吧……某人的沉默淡定,大概是在清楚自作自受的

情况下装模做样吧。

我无法自抑的仰天大笑。

看,都这时候了,自己居然还能思路清晰的分析夏屿的想法,真他妈不可思议!

殊不知,自己此时此刻失控的表现,在外人眼里,纯粹是精神错乱。

——当我站直转身,唇带自嘲、目光如水的平视夏老爷子时,他那脸表情如同我会随时扑上去咬他似的,惊慌失措地倒退两步。

“妈呀……杀人了!”

高分贝尖叫划破一室诡异,是漫漫。

“爸!爸!”

紧随其后,仓促而焦急地喊声,连同夏屿跃起的脚步与前扑的动作,迅捷得好比生死一线的救援。

当啷!

一把明晃晃的菜刀砸到地板上,挣扎着跳了几跳,无比讽刺的落在我与夏家父子几步之遥的中间。

……果真差点闹人命了呐!

夏屿背对着我,死死扼住他家脸色煞白的老爷子的粗手腕不敢放手,“爸,别冲动……”

我幽幽地对着夏老爷子笑。

“夏屿……”轻柔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声音仿佛出自灵魂的彼端。

夏屿僵直回过头,罕见地碎裂表情,眉宇间隆起的深纹,刻骨的力道。

这表情……

不错,四分痛心三分不安三分关切,奇妙而谐调的组合。

“忘了告诉你……”

抑制住不断翻涌的酸楚和寒意,我强撑着自己也不明白的笑脸;骨节泛白的手指因害怕颤抖而迅速摊开拽作一团的纸张,抛洒在

他眼前。

他想必一进门,就已经注意到了满地凌乱,所以表情如铸。

但,无论如何,当细长眸子飞快扫过纷扬的扉页时,还是显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悸震。

“我跟他上过床!”

我听见自己的语气出奇平静。

不出所料的几声抽气,令我想继续发笑,可惜夏屿没给我机会——

“咚”,眼前忽然一黑,我清楚听到源自体内沉闷的骨骼声响。

他的铁拳一挥而就,重重击中我不要脸的脸上。

面颊与眼眶一瞬热辣,有东西顺着鼻侧蜿蜒,细细痒痒。

那不是泪水,我知道。

迷蒙的视野,阵阵晕眩伴着波波刺痛。

我蓦地有些茫然。

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在痛,要痛多久……

第三十三章:遮丑

握住菜刀的当子,我并未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一手捂着温湿胀疼的眼睛,一手牢牢操起菜刀,我狼狈又疲惫地背靠墙角,以沉默与试图接近我、但半边肩臂被夏老爷子强横扭

抱不放的夏屿对峙。

“……耗子……耗子……”

离得很近,夏屿却如同我人在天边,撕心裂肺般焦虑地吼出一大串。

可声音太大,我反而听不真切,抑或耳朵震聋了,灌作“嗡嗡”鸣响,隐约“读”懂了仿若唇语的呼声:耗子。

画面其实相当滑稽,就象一幕蹩脚而老土的舞台剧。

只不过除了我,没人笑。

甚至,不经意从半边余光里瞥见缩成一团的漫漫——似乎全身抖动得厉害。

出公寓大概花了十几分钟。

脚步凌乱踉跄,人倒反常清醒。离开那个“家”前,还不忘跌跌撞撞地冲进卧室,把那个装有路行风给的牛皮信封的皮包揣上。

现钞啊,只要不死,就得用到。

当晚,一个人躺在手术台做眼角膜缝合手术。

次日,戴着单眼罩,拿着主刀医生给的电话挂号和地址,飞往北京。

我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时间,也没有给任何人找到自己的时间,悄无声息地离去。

从等待眼角膜捐赠到做完移植手术的半年恢复期,前后近一年,我一直呆在医院和医院附近、东城区的一套廉价出租房里。

一年,不长不短,也就寒暑一轮。

每天除了医院,偶尔遛遛弯外,就是吃喝拉撒睡,日子过得机械化规范化,一丝不苟。

没有奇迹,没有巧遇,形单影只,孓然一身。

有时候,躺床上百无聊奈,便会自然而然的考虑些以前不曾想过的事。

想我大年纪不大,该找个伴儿,象这样夜寒的天儿,也好有人暖被窝。然后老两口最好回乡住着,养条土狗,种圃菜园子,没事

串串门拉人唠唠,每个月到镇上添点吃穿用度,顺便捏着汇款单或银行卡领领我跟我弟汇的钱……

想我弟这么打工终究不是个事儿,回头等我眼睛好了,帮他开个片店啥的,好歹也叫小老板,就身上那几个子儿估计只够做这些

了。到时候,辛苦个年把两年,他也该添人进口找媳妇了……

想啊想地,盘算着那点实在的小抱负,如同找到了存在价值,而不止当行尸走肉,心里塌实,人也就舒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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