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向 下+番外——孓羽
孓羽  发于:2012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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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个电话把夏屿从K市叫回来,和着童桐一块儿抓房里,老两口开始做关于“生孙子”的思想工作。

夏屿当时已鲜少回县城,知道他老子天高皇帝远,管不着自己,根本当灌风;童桐三个半月产假还没休完,听得是目瞪口呆,死

活不同意,说,其他原因先不提,就一条,生二胎就是自个儿砸饭碗。

结果,夏屿他爸打开保险柜,丢给儿媳妇一张六位数存单,说:我这人俗,除了钱,不知道别的实惠。不管你俩怎么折腾,我只

要抱孙子。

童桐没接,夏屿拿过存单塞她手里,问他爸:只要有孙子,你就放过我?

他爸没正面回答,看着儿媳妇,说: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不如生个孙子让我管。他爷爷别的没有,就那点家业,养他绰绰有余…

童桐仔细思量后,接过存单——表示妥协。

民间有种说法叫连生带弟。就是说,第一胎为女婴的,满月后,让还处于哺乳期的女人接着怀孕,怀上男婴的机率较大。

于是,在秋姨的眼泪攻势外加苦口婆心的骚扰下,身为传宗接代的觉悟者,夏屿抱着“迟早一死,早死早托生”的大无谓思想,

投入到“播种耕耘”工作中。

一个月就有了收获……

迁冢的时间最后敲定在阴历六月,也就是阳历七月底。以风水先生的话说,天热是好事,那叫火胜,火助材(财)旺。

迁冢之前两天,秋姨陪有五个月身孕的童桐去一家私人医院做B超,医生透露:瞧着是个男婴。

这喜讯令夏屿他爸着实激动了一把,还没进村,就跟身边漫漫他爸吹上了。

漫漫家和夏屿家的关系一向好,每次族里开会必站在夏屿他爸一边,支持他二哥。这会儿听说夏屿他爸要抱孙子了,也替他高兴

,食指指天随口说了句:老祖宗都在上头盯着,这长孙席哪是随便坐得上的?

此话正巧被后面下车的大伯家听到,随即引起了一场官民辩论式口水战。

然后,大概是天干物燥,大家火气都爆,口水战升级为身体接触,把体质柔弱的三婶连气带攘地给推进了医院。

漫漫当时不在场,得知母亲住院经过后,跑去已参加完迁冢、刚回到地头的大伯家门口大闹。

一时间,大伯家脸面无存,整个纪委住宅区一片哗然。

大伯家的闺女,也就是漫漫堂姐,冲出门甩了漫漫两耳光,结果,两人撕打起来……

鸡飞狗跳后,漫漫也进了医院——包扎伤口。

小丫头受委屈,向夏屿告状;那会儿夏屿在浙江,不知道家里头乱一窝粥,听闻事情起因,居然是自己那未出世的“儿子”引发

的,实在无语,只得匆忙赶回县城。

夏屿他爸这头正在调解两家人,本不想“惊动”儿子的,见夏屿回来,拉儿子到门外,悄声说:漫漫这丫头欠教训,做事没个分

寸,目无尊长,你别护着她。

末了叹了句:唉,还是书读少了……

夏屿听进了他爸最后那句叹息,端出一副兄长的架势,劝导漫漫返校。

“……小屿送她到桐桐家一亲戚那儿读书,人家那儿是好学校,光塞钱、走关系行不通,要考试,这不,为她读书那事,陪她在

外头呆了半个多月,还找人帮她补习……昨儿入学考试,幸好过了关,不然,臭小子今儿哪能回来?……”

第二十八章:胡同

没有人能做到完完全全独为自己而活。

羁绊、担负、错综复杂的关系,从某个精子遇上某个卵子开始,便注定滋长,与生俱来——所不同的是牵扯多少的问题。

与夏屿相比,我该庆幸自己的出身。

至少,不用背负任何人的期许,逼自己违心处事。

一出豪园门口,我下意识按下手机关机键。

——不消说,夏屿今晚定会焦急地给我打电话解释,或者回到我们的家……

我现在很乱,突如其来的太多“意外”,令自己不晓得如何面对他……

还是避开的好。

这时候,我更需要一个人呆着。

打的直接返回文印店。

正在大厅里拖地、准备关门回家的小个子老板娘被我拦下加班。

其实,大可明儿再来,但,我今儿必须一鼓作气做完。

……经一夜,我不敢保证自个儿胡思乱想后,还能从容地将这次投标工作负责到底……

把要修改的地方指给老板娘,先让她改电子文档;自己进卫生间放了一瓷盆冷水,洗头。

乱糟糟的脑袋浸泡在带点铁腥味的冷水中,起先感觉一阵刺激的沁寒,过段时间,只剩木然。

冰凉如丝的渗入,使得头脑清醒了不少,纷扰烦躁的情绪也随之渐渐平复。

果然,还是这种“降温”的法子见效。

K市没有夏天,四季如春,昼夜温差大。

所以,当我一头脸水渍、清清凉凉的出现在工作间时,老板娘吓一大跳,定格好几秒,才想起找条干毛巾来。

接过毛巾胡乱揉了两把板寸发,随手将它搭在湿透的肩领上;我点了根烟,惬意地深吸一口,回了老板娘一个感激的笑,开始集

中精力埋头整理标书。

童桐提供的参考,我丝毫不曾怀疑。

她若想整我的话,那张对比表根本不必拿出来,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搪塞过去。

——不管出于何等原因,她最终还是选择帮助路行风。

该拆换的拆换,该重做的重做,等新标书制作成形时,已经夜里十点多了。

抱着一纸箱沉重的标书坐上计程车,我忍不住低头瞄了一眼掌心中黑屏的手机,踌躇着报出公司地址。

……干脆回那里再把标书重审一遍……咳,偌大的城市,咱除了那个家,还真无处可去。

商务楼一到晚上,相当静谧,不对,应该说一片死寂。

透过前厅厚厚的玻璃,可以清楚看到两名站在门后、聊得正畅快的贝雷帽保安。

“嘿,帮把手。”我敲了敲玻璃,示意他们中的谁去打开侧门。

大楼正中的感应门夜间是关闭的,我得绕到右边十米外内锁的侧门进。

“小楚,怎么这么晚?”开门的是老林,保安队的头儿。

“有点工作没做完,”我站门外将手里的纸箱递给他,“先摆你那儿,我去买点吃的。”

中午到现在,就喝了几杯水。

其实并不觉得饿,却有些冷——我需要补充能量。

大概没料到纸箱那么沉,他单手接过,踉跄了一下,赶紧双手抱好。

“瞧着不大,够实沉呐。”老林不好意思笑笑。

我点点纸箱盖,半认真半打趣:“这可全是些贵重物品,得看严实咯,回头我带到办公室去。”

老林抖了抖手里的纸箱,嬉笑着说:“放心吧,箱在人在,箱丢人亡。”随即看了眼电梯旁的时钟,追加了一句:“我十二点交

班,你最好在那之前把东西拿走。”

我也抬头扫了一眼,才十一点刚过。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附近只有一家,离办公楼差不多一站路。

我瞥了瞥路灯下空旷的大街,折身往几米外的胡同走去——这是一条近道,以前经常光顾的那家澡堂子就在胡同口,便利店在澡

堂斜对面。

胡同狭长幽暗,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自己踏过水泥地砖的脚步声。

轻细的回音,仿若水滴滑落湖面激起的涟漪,一层一层晕漾,落寞着消逝……竟让我产生一种与世隔绝的错觉。

就象一刹那堕入浸染了无尽萧瑟的封闭时空……

……我在自欺欺人,你又何尝不是?……依靠逃避,夏屿,我们到底能坚持走多远?

使劲捶击一下前额,我合眼晃了晃遽然被负面情绪侵蚀的头颅。

不想……不能想……

至少现在不能想……得等把手头上的事情了结了……

身后,猝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扰了我凌乱的思绪。

听声音应该离我还有段距离。

边想,我边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瞧不太清,就俩闪动靠近的人形。

呃,这么晚,赶着投胎呐,那脚劲还真他妈快……

我刚得出结论,脑子里灵光一现,自然而然警钟大作:是啊,这么晚,又是在这样僻静的胡同里……那个,不会是奔咱来的吧?

今儿难不成连中“头奖”?

自个儿吓自个儿一身冷汗,却半点不敢耽搁,散步变小跑往胡同口冲;澡堂子门旁的荧光灯广告牌已然清晰可见,面前的路大概

不到二十米。

身后人似乎注意到我的匆忙,也开始用跑。

这……很明显,人家就是奔咱来的!

我不再迟疑,小跑变飞跑。

可已经来不及了……脑后有风……

身子往左一偏,预料中的一掌刀结实劈在了我的右肩上,痛得我倒抽凉气,步伐略缓,又紧着跑起来。

靠,要不是平日里跟夏屿闹惯了,这一“刀”绝对劈到后颈!然后,直接倒地……

脑袋空前灵活,一嗤溜运转:只要跑到大街上,开打的话,就算没人帮忙,也看得清套路,不至于吃暗亏。

毕竟,身后是两人,一敌二,我没太大把握……

对了,手机!

这才想到手机报警。

心无二用,我伸手摸兜的时候,脚下不自觉慢了一下,立刻,脊背一痛,狠狠挨了一重击,身体跌撞几步才稳……

此时,差几步就出胡同了……

不料,突生异变——平白冒出一辆面包车,正堵口子上,车门一开,跳下一人……

脚底由于惯性还在直直往前冲,刹都刹不住……

眼下是典型的前后夹击局势啊。

我心头一咯噔:完了,这不是一般抢劫!

“操,臭小子挺能跑啊……”车前的人骂咧了一句。

呃,这怪声儿……

我一震,就着透进车身缝隙的光线,瞅到了那家伙颇具“规模”的脸。

果真是横肉男!

……怎地没听喊“大姐”?

“咚”,思维蓦地停滞。

后颈一酸麻,我眼前徒黑——后头赶来的人干净利落地又劈一手刀……

这次,我没躲过。

童桐番外

第七次相亲的地点定在咖啡厅。

对象是名律师,大我四岁,西装革履,斯斯文文,喝咖啡的时候会象英国绅士一样左手同时拈起托碟。

整个相亲过程历时四十分钟。

十分钟点饮品,十分钟彼此介绍,十分钟听他谈人生观世界观,十分钟冷场。

然后分道扬镳。

……呵,每次的结局相去无几。

我二十六岁,对女人来讲不算年轻,所以家里人才急着要安排我相亲。

不过,七次不愉快的经历,多少令人惆怅。

我十分清楚,问题出在人选上。

唉,真不懂他们为什么总觉得我应该适合那种被定义为成熟型的男人。

那些所谓的钻石王老五,被生活打磨得圆润,因圆润而缺乏激情;自恋、自私、自以为是,眼里除了金钱与权力,一无所有。

爱情、婚姻,在他们心目中的价值,或许等同于某件名贵招摇的装饰品。

我有过几次恋爱,最后一次结束于两年前。

那时,我的同居人是位阳光帅气的大男孩。

这种类型的男人热爱生活,热衷幻想,执著上进,有着清新鲜活的吸引力,如同晴朗的天空,午后的风。

我曾感染着他的一切,快乐、美好、希翼,自己随之充盈。

——我需要这种感觉,在那个永远勾心斗角、时时谨言慎行的职场外,我需要彻底舒心的放松。

分手那天的情形,我一直记得。

他拥着我的肩,却不再看我,语气象自嘲又象在讥讽:桐桐,征服的过程你已经享受完了……

我不置可否。

征服吗?的确,我喜欢“征服”这个词。

将一匹奔驰的骏马驯化成自己的笼中物,只一年时间,磨去他的棱角和锐气,然后……背弃。

我矛盾着希望他永远保持纯净活力的同时,又得超越我的成就。

当他不再是我所理想化的角色时,我开始选择新的解压剂——他撞见我跟一个年轻男人在商场购物。

第七次相亲失败后的第三天,为考研的事我返了一次学校。

刚从办公楼出来,迎面被一只飞天拖鞋砸中肩膀,我一个趔趄,“吱”,紧身微开叉的套装裙拉开一道长口子。

赶紧靠墙壁站好——挡住裙后尴尬,我一脸愠怒地寻找肇事者。这时,一名穿迷彩背心、运动裤的高个小平头跳了过来。

……是跳,而且是单脚跳。

他淡淡瞥了我一眼,也不吭声,单膝蹲下,拾起地上的罪证就往脚上套。

我正要喝斥,发觉那两拖鞋不是一对。

“穿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道歉?”我尽量和气地说。

看来他是只替罪羊,我没必要冲他发火。

他挑高眉头,又打量了我一番,面无表情地问:“裙子破了?”

我一怔,徒劳地扯了扯前襟,处境颇为难堪,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蓦地回头吼了一嗓子:“耗,咳,楚航,把你丫衬衣剥了送来!”

立即,从办公楼一侧闪出个一头乱发、咧嘴嬉笑的清瘦男生。

“我就说砸中了……”男生远远嘀咕了句,手上听话地把身上的格子衬衣脱下来。

衬衣脱下后,露出里面的纯白棉背心——中老年人穿的十几块一件那种,我上个月还给我爸批了一包。

贫困学生。我当时就下了个定义。

“对不起哈,我本来是扔他的,结果失了手。”

男生的眼睛被乱发遮住,看不清眉目;不过弯腰的动作和歉意的语言,令我很受用。

“都大学生了,还玩扔拖鞋?”我轻声责备。

两人互视一眼,没做声。

几秒钟后,小平头撞了一下男生的胳膊,扭脸朝他浅笑着呶呶嘴,示意他把衬衣交给我;男生没明白他的小动作,将格子衬衣交

给了他。

抖抖衬衣,小平头递我手上,指着男生交代我:“你啥时候还衣服,到男生宿舍找311寝室的楚航。”

第二十九章:脱险

奇怪,醒来的时候,我居然躺在白被褥里——如果不是地方不对,差点以为自己不过做了个毫无道理的噩梦。

瞬息失神,紧随苏醒席卷而来的是一阵汹涌澎湃的呕吐欲望。

五脏六腑抽搐成一团,我下意识侧过身体,蜷缩起腰背。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用力翻搅,一波一波酸液从蠕动的胃直冲到咽喉;嘴唇才张开,狂浪涌入的酸液便势如泻洪般一古脑倾盆

直下,一部分污秽由上腭呛进鼻腔黏膜,刺激到泪腺,眼泪鼻涕跟着齐齐往外淌……

难受,忒难受……

房门砸到墙壁的声音很响亮。

凌乱急切的脚步静止于床前,一只手从背后捞住我前倾的肩胛,另一只轻缓抚拍着脊背。

我没挣扎,也没工夫回头去看手的主人,继续泪眼婆娑地勾着脑袋,铆足劲道,没完没了地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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