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了几星期,警察就找上门了,那时候他们得到想要的结果了,就把三月交出去,向警察说他是精神病患者,在治疗过
程中反抗逃跑并杀了其中一个医生,而阿密这人格……早就在他们接触三月时就有了。他们的故事编得多工整,完全没有需要怀
疑的地方……反正,精神病患嘛会杀人有什么好奇怪的?而且也有好几个目击证人可以作证。
由于杀人的是其中一个人格,我们不停进出精神病院跟监狱。有一天,那婊子来探监,告诉三月他们有个女儿……我们才知道,
好几年了,他们还是找不出那盒录音带,而且那女人也搬家了。
而三月的东西则被保管直到出狱才能领回,他们即使怀疑录音带就在其中却也动不了。三月知道若他有什么轻举妄动,那女人会
以小乔来威胁他……在这样的前提下,有或没有那盒录音带也就构不成威胁了。」
那个看起来正正常常的女人竟然有这样毒辣的心……
利用女人天生的武器作筹码吗?利用一条小小的人命,流留着三月的血的女孩来当筹码吗?虽然是有计划地制造出小乔的,但毕
竟还是她的女儿啊,这样的威胁方法还真是那女人才想得出来。
「……最近你们出狱了,他们怕会被报复所以才赶着移民吧?但没想到你们对小乔执着到要跟他们打官司。她认为你们敢这样作
对,一定是找出那盒录音带了……」
「事实上,那时候是艾莉儿亲手把录音带藏起来的,我跟三月都不知道她藏去什么地方了……她一定是想着带子被找出来就完了
,被找出来就会死……所以强迫性封锁记忆了吧。我跟三月一开始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如果我们根本不知道的话,连催眠也没办法强迫我们说出来。他们一定找遍了旧宅的每个角落,但还是找不到才搬走的,我想,
最有可能藏起带子的地方在我们的随身物品中,但就是找不出来……」
艾莉儿无论怎么努力都好就是想不出来,我想她心底一定比任何人都焦虑吧……
会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吗?会觉得非常不安吧?要是她能记起来的话,三月也不用忍气声吞声气地被欺负了……怪不得艾莉儿很坚
持不把这些过往说出来,她不想再承受一份来自我的压力跟责备。
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责怪她的。
我把手抽开,阿密像被惊动的小动物般留意我的动作,于是我摸摸他的头,希望这份心意能传递给三月与小人鱼:「……没关系
的,记得起来也好、记不起来也罢,至少我知道在你们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如果他们真的记不起那关键证据的所在,我们也可以循Chris的心理问题来打官司。
而且我有预感……三月一直不把秘密说出来有他的原因,他也许更不愿意正在庭上说出来。
「所以啰,阿密,你现在跟我是同一阵线的,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我心底勾勒出一幅景象,是个红发蓝眼的小女孩指着阿密大叫:「背叛者!」
我为这样的画面笑了起来,如果我不是无端被人捅了一刀,怎么也想不到……到了最后,愿意把真相原原本本告诉我的人竟然是
阿密,这个一开始与我势誓不两立的男人,世事真的没有道理可言。
男人把脸埋在床铺中,隔着被子,我的大腿感受到他的温度。让他再回忆一次,他累坏了。
他含糊地低呢喃着,把心底最深处的想法说出来,他甚至没有发现那是他们之中的谁的想法。
「我比任何人都想要报复,我要用不同的工具把他们逐个逐个折磨至死,每个人都有专属的死法,一定不会死得很痛快……
我被他们锁住的两年跟坐牢的五年,只要我可以思考的日子我都不停地、,不停地想,光想到他们的血喷在我身上、,能听见骨
头断开的声音就很兴奋,我靠杀人的幻想来打手枪……我明明……只要杀死他们全部,就连坐一辈子牢也无所谓的……但现在…
…」
简直像个撒娇的小孩子,原来阿密跟艾莉儿也有相同的地方,艾莉儿代表三月想逃避的部分,阿密代表了三月想用尽一切手段、
不惜代价去报复的部分。
但现在……经历两个月的平静生活,艾莉儿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阿密。
不去报复,现在的生活就不会产生变数。
我将手指插进他的发间,像三月般抚慰他,指头轻轻地抚摩着,「阿密,你记不记得之前你画过一幅画,有一只又大又丑的章鱼
怪物,它的触手紧紧缠吸着个小女孩,像下一秒会把她绞断抛入大海?我还要你不如画向日葵?」
男人沉默地点点头。
「我现在知道你所画的怪物是谁了,但……如果那个小女孩不是艾莉儿而是小乔呢?」我把手往下移,覆着他冰凉的半边脸,「
我答应过艾莉,我一定会把小乔救出来的。连你也清楚被那女人当作宠物囚禁有多痛苦……所以你也答应我,在确定小乔平平安
安之前不要放弃好吗?」
「……我讨厌这该死的医院!我讨厌这该死的消毒药水味!」
这样吧,我自动把仿佛这间医院跟他有仇的激进言论转为——
他关心我这个同居人、,这只母鸟,不希望我再受伤,因为他再也不要进医院这地方了(问题是,我好像是个医生吧?他显然完
全没把我的身份放在眼里过)。
「那……下次我受伤住院不会通知你的,你也不用来医院探望我了。」
事实上我说得好听,如果我住院而两三月没来探望的话,我绝对会咬着被子哭到死。
「不行。你敢再受伤我就杀了你。」
这次倒是不到零点几几秒就答了。
妈的,为什么我受伤他不是去杀那个凶手反而是杀我啊?真是狗屁不通的阿密式逻辑!干脆连温室效应跟人鱼会溺死都是我的错
好了!
「那……你像保护三月跟艾莉儿般保护我,在官司结束之前不让我再受伤吧?」
男人用额头磨蹭我的大腿两下,身体不安分地动着,仿佛在思考究竟划不划算。
我咧啊这是什么态度啊?好歹我是为了他们三个而受伤的好吧?我的出生还没天怒人怨到会在大街走着走着也被人捅一刀好吗?
而且当初因为能杀死我而勃起的可是这个男人啊……
男人抬头,我以为他要跟我说些什么。
结果他却像被人点穴般看着我,双手抓着被子,抓住了皱折、越拉越紧……
「啪哒」一声,被子上渲出了湿圈。
简直像电影中的慢速重播,一滴又一滴的泪水,豆大的滑下来。
他的眼眶泛红,泪水积聚,滚下,我看得很清楚。我没有自大到以为三月为我而哭。
即使我……很变态地希望。
我伸出拇指,擦去她的泪水,她眯起眼睛。
「别哭,艾莉儿……」
我哄她,她却哭得更凶了,双眸一眯,泪水同时滚下来。
「透——」始料未及,她整个人扑上来,手臂紧紧勒住我的脖子。
我从没看过她哭得这样厉害过,即使上次吵架,她也没哭得这样心碎。
先不论我快被勒死了,她压到我包裹好的伤处,我赶忙拯救脆弱的手臂,「艾莉、艾莉!你压到……痛、痛、痛!」
她转了个角度再扑上来哭喊,坚持抱着我的脖子不放,整个病房的人都看过来了。
我任她哭到抽抽噎噎,哭到心满意足,阿密也把她困得够久了,她也很担心我的伤势。
我摸着她的后颈,此刻对她的怜惜,不只因为她着紧我,正因为她过往所受过的所有苦……
我一下又一下地摸她的背,苦笑着哄她:「……不用哭成这样吧?我不会爽约的,我们那天偷偷溜出医院去看烟花吧?你真的有
那么想看烟花吗……」
她又生气又想笑,总算破涕为笑了,她用力地扯掐我的脸。
装作真的有那么想去看烟花。
「对啊!你要快快好起来带我去看烟火……不然我不放过你!我要叫密密咬死你!」
……五岁的女孩说要雇用一条同性恋杀人鲸来咬死我,只因为我不带她去看烟火。
看来,我怎样也逃不过被变态杀死的命运。
注:利宾纳(Rebina),香港一家饮料公司所贩卖的黑加仑汁品牌名。
第十二章:再见美人鱼
你有试过照顾了一个小女孩很久……
然后有一天,她突然在你面前死去吗啊?
如果有过这样的经历,而你还没有变成精神病的话。
请告诉我。
艾莉儿很雀跃。
知道后天要依约前去看烟火之后,她便一直都很期待、很兴奋。
我能说什么呢?一个连电视上的烟火秀也不能好好坐着看五分钟的女孩,如今竟然要参与偷溜出医院的秘密任务,然后到海边去
看货真价实的烟火,重演美人鱼遇上王子的夜晚啊。
虽然我怀疑真正让她雀跃的部分是偷溜出医院的冒险。
躺在病床上没事可做,艾莉儿便把脑袋枕在床边,我的手臂旁,要求我一次又一次地给她说美人鱼的故事。
我是有点忘记了之前编好的鬼话连篇,但艾莉儿不介意我的结巴,径自直听得津津有味。
默默感受她的脸颊贴在我手背的温度,我就是说不出口……
后天就是计划融合她的日子。
三月跟阿密察觉到了吧,也许陈教授有分别通知他俩,所以这数天来,他们都没出现。
他们有志一同地把时间交给艾莉儿。光是意识到这一点,已经令我很难过。
真想就这样带她偷溜掉,不只是逃出医院,而是逃到没人能伤害她的地方。
即使我明明知道,那个想要融合她的人,其实就住在她体内。
……没办法控制……自心底浮上来的对三月的小小怨恨,令我更难受。
「透!」
她猛力摇了摇我的大腿,把我的思绪唤回来。
「透……干嘛不说话?伤口在痛吗?要我叫医生来吗?」
我回过神,看着眼前抱着芭比娃娃的男人。
「没事,不怎么痛了。倒是你还在医院磨蹭什么?快回家去挑件最漂亮的衣服吧,不是要穿得美美的去看烟火吗?」
艾莉儿立即把嘴嘟高了起来,然后手扭绞着被子。
我真感谢她在掐绞的不是我的大腿。「……什么漂亮的衣服嘛……阿密跟三月根本不让我买,我们连一件美美的衣服都没有啊…
…不能打扮得很漂亮去看烟火了……」
这样一边低声抱怨着,一边沮丧地扯着芭比身上那条蕾丝裙子的裙摆。
哎……其实我也明白三月跟阿密的心情啦,毕竟没一个男人想看到自己穿着裙子出现在镜中子吧。
但穿裙子逛街一直是艾莉儿的心愿,她就只差说出来而已。
我想打哈哈混过去,冷不防,艾莉儿抓着我的手,抬起头直视我:「透,看烟火那晚我可以穿裙子吧?」
当然是……不行啊!阿密肯定会宰了我,三月一定会对我发脾气的!
我幻想自己的脸上有冷汗一大滴或黑线一大堆,嘴唇开合了三两次,吐不出答案:「嗯……嘎嗄……这个嘛……」不行,别说是
阿密跟三月不放过我,我牵着个人妖上街也是问题吧!
艾莉儿挑衅般直直凝视着我,没过两秒,泪水便浮现眼眶。
仿佛婴儿一般,只等我摇个头或说声不行,便要「呜」一声、,眼一眯地哭起来,哭得肝肠寸断。
「……不行吗?为什么啊?透不是说过随我喜欢怎样都行吗?不是说要穿什么去看烟火都可以吗?我把艾艾都打扮得美美的带着
了,你看,她也有穿裙子啊!为什么我不能穿裙子?来嘛,只要一次就好,我会很乖的、,我会很听你话的,只要一次就好嘛!
顶多我以后都不穿裙子了,透啊……」
开始了,她的无敌撒娇攻势,这比阿密拿刀子架在我脖子上威胁更卑鄙。
我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后拉,这根本没用,她拉着我的手开始摇晃起来。
「那……如果三月跟阿密都同意的话……」我漂亮地把球抛回那两个伙伴的手上了。
「这好讨厌!明知道他们肯定不会答应的,这样太奸诈了!呜呜呜……透不疼我了……透都不答应我!我明明说过只要一次就好
的……人家只要一次就好了!」
……一次就好?
应该说是最后一次吧。我突然意识到她这个愿望的沉重,对于她的最后一个愿望,我真的能拒绝得了吗……我有这个资格跟权力
去阻止她吗?我可以吗……我真的不会后悔吗?
心底突然「喀哒」了一下,狠狠得沉下去了。
「……好、好吧,喂不要真的哭了,艾莉。」
她双眼大放光芒,满怀希望地看着我:「真的吗?你真的答应?」
我也怕我不答应,那天她会硬是把不合身的裙子穿得乱七八糟,露出一双有腿毛的小腿,浓妆艳抹地出现在我面前……与其让她
坚持着胡搞一番,不如我先英勇趁死,把冲击减到最低好了。
「……我有条件,你一定得穿长裙跟化妆戴假发,可以吗?」
如果穿短裙的话,她就一定得剃掉全部腿毛了,虽说三月的体毛一向很稀少……
另外,她不化妆化得像跟女生一样,我们走在街上很可能会被人一直指指点点,无法低调。我不想在本该高高兴兴的日子让她受
伤害。
我找她拿了手机,果然,阿密有储存他公司女职员的电话。
我拨给其中一个我比较熟稔的女生Noel,告诉她,我跟阿密玩True or darse,赌注玩大了,依我的要求,他要在放烟火那天打
扮成女生跟我一起到维多利亚登海旁。
Noel先是大笑不止,说我们竟然玩到疯了,然后跃跃欲试地一口答应下来,什么化妆阿啊裙子的就让她来包办,她会来医院替阿
密化妆打扮,还再三确定阿密一定得愿远赌服输,太好玩了一定要逼他走上街头然后拍照留念。她完全没有怀疑地接受了我的说
词,让我松了一口气。
「……透,我想到了!我能穿吧,那种动画中人们去看烟火时都会穿的裙子,他们还会拿着苹果糖跟金鱼、水球一起去看烟火的
啊,那种裙子你知道吗?很长的那种裙子!」
「……那不是裙子,那是浴衣吧?」而且这里也不是日本是香港阿。
又一个被日本动画洗脑的小女孩……等、等等!如果是浴衣的话男生女生都能穿,而且也不会过于隆重,在cospaly的店一定找
得到!
现在cospaly的风潮这样流行,在放烟火那天穿着浴衣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阿,现下不是很多人会穿旗袍跟棉祆袄去看新年烟
火的吗?只要再戴上假发的话就天衣无缝了,任谁都不会太过留意的!
「艾莉儿你真是太聪明了,就穿那种裙子去吧!」
怕她会改变主意,我再在拨了个电话给Noel,请她去买一套日式浴衣。
把连接着手背的针头拔下来,我痛得一阵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