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忘了是从哪里听说的，多重人格其实是数个灵魂放在同一躯体，也许当他死去时，

失去的重量会是一般人灵魂重量二十一克的三倍。他很喜欢这个说法，他们都是。

「阿透，我最喜欢你了。」

人鱼公主用甜甜的口吻与充满信任的笑容这样告诉他。

「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圣诞礼物。」

充满威胁性的杀人前科犯会因为他一点微不足道的小表示而眼睛闪闪发亮。

而三月，静静地，微笑。

他知道他不该对他们动情，毕竟他们求助于他的原因是要他杀了阿密，并让人鱼公主回归。

可是，也许必须承认，无法承受分别与扼杀他们的痛苦的人，是他自己。

第八章：人鱼保育课

他们坚守着秘密让我焦躁，但我决定给予大家时间。

我们拟定了计划先做好本分（……装备自己然后再去攻击敌人，这是我私下的想法，但我只告诉他们前半段），阿密跟三月都要

努力工作到老板提前结束试用期，跟他们签定长期合约。而我则要接触各界的专业人士，找过往案例跟向阑律师询问法律意见，

希望尽快完成人格的融合。

我搜集整理出一张心理学权威人士的名单，三月看过之后，把其中大部分都划去了。我没有问为什么，但我隐约猜出来那些人可

能跟那女人是一伙的，也很可能以医疗为名伤害过他。

我们知道胜诉很渺茫，成功的几率几乎是零，但阑律师说Chris意欲侵犯儿童的心理病很可能成为关键。

好一道脏兮兮又变态的曙光。

我发誓我从没如此想去帮助一个人、不、三个人。

由于我前不久才知道对三月好是有薪水发的，而阿密则毫无理由要对我友好，因此我的大献殷勤针对艾莉儿……像面对癌症末期

的病人般，我知道这只小人鱼就快要消失了，为了让三月成为真正的人类，但我无法控制那种悲哀的情绪，尤其当我知道我是唯

一对她好的人，搞不好她现在叫我摘下土星送她我也会穿上太空衣（之后的就没办法了）。

要成为一个小女孩的最好知己，是有代价的——

「艾莉儿！我说过多少次别随便拿我的东西画画，那些是我工作的资料！」

我执起那堆病人资料翻过背面，全都是蜡笔的涂鸦，我现在后悔买了盒蜡笔给她。

男人在客厅看卡通片，边吃着草莓蛋糕边吼回来：「你又没有说是工作资料！」

「三月给你的字条你懂得去翻背面，这些资料你就翻也不翻？」我尝试拿橡皮擦擦走涂鸦，用力擦了又擦，却只擦出了纸屑……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叠「杰作」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我真的以为是废纸啊！阿密又不让我用他的画纸……所以我去你房间找有什么好玩的啊！你又不准我上街玩，我在家好无

聊！」

我双手交叠在胸前以表示我有多生气，才回家就要跟个任性女孩争吵。

艾莉儿好像越来越不怕我了，之前对着三月跟我都乖乖巧巧的，现在比较熟络了，就任性地大声对我嚷嚷，我不知道算好或不好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早上阿密去上班，下班回来他可以画一阵子画或是让你出来看看卡通然后去睡个觉，晚上三月去上班，

而休假就是你的，要在家帮忙做家务！」

「你是恶魔！要一个五岁的女孩做家务，你这是用童工，虐待小孩子！」

把两只脚都蜷上沙发，男人咬着小汤匙看卡通，看也没有看我一眼。

我走过沙发那边，「当初分配工作的时候是谁说也要帮忙的啊？所以我才要你帮忙做家务！」

我挡在电视前面，不让这三十岁的男人看海绵宝宝的卡通！

「结果？拜阿密跟你所赐，我家乱得像个垃圾掩埋场，零食的袋子到处都有就是没有在垃圾桶中！我的工作资料不是被画得乱七

八糟就是被折成纸飞机跟纸青蛙，有些纸星星上头还写着『Dear透』！冰箱中刚买的啤酒一转眼就被喝得一干二净，还怕我看不

到般把空罐子跟花生壳堆满地板，我才睡醒出来就看到醉汉在沙发上睡趴了，连电视业也没关开了整整五小时，好像看GAY片成

人频道是免费的！卫生纸团还东一团、西一团！」

而最可恶的是，艾莉儿跟阿密尽情享受过欢乐时光之后就逃之夭夭，留下一堆烂摊子要三月收拾，那软绵绵的男人下班回来已经

累得要死，还要拧抹布、蹲下来仔细擦地板，只为了擦走阿密乱泼的油画颜料……那已经干得像地板的一部分！

最最该死的是，好死不死每次都让我看到男人可怜兮兮的背影跟小鹿斑比的眼神，在我视而不见冲过地雷区时，还递给我一张「

对不起，阿密跟艾莉儿又弄脏了地方」的纸条，完全抵抗不了，兵败如山倒的我只能陪他一起清理！

我现在是招谁惹谁了，比他们三个活得还累！在刀片上跳舞的人是我吧！

「阿密还在我墙上写『圣诞礼物我要按摩棒！！！』，他妈的红色大字像我欠了他三十万不还！」

男人含着的那根汤匙，「当」一声掉下地。

她给我吓到了，拿着玻璃碟的手在抖，肩膀开始一抽一抽，眼泪在眼眶里浮动。

「……那是阿密做的又不是我做的！我讨厌你！」

下一秒，我没来得及闪躲，半个草莓奶油蛋糕扑上我的脸！

艾莉儿把最爱的下午茶甜点送给我，然后赤脚「啪哒啪哒」地跑进房间，甩上门。

我深呼吸一下，要自己冷静、要自己别抓狂。

然后伸手把头上的蛋糕拿下来，抽起面纸把脸上的奶油全抹去，有好几坨奶油还飞到电视上。

「我讨厌你」几乎变成艾莉儿的口头禅了，要不就是她听不懂前半段我是在骂她而不是阿密，要不就是畏罪潜逃。她把带出来看

卡通的两个好伙伴留在沙发上了。

我迟早有一天会拿个叫「艾艾」的人鱼芭比来抽打，现在也只好先打杀人鲸鲛。

美好又难得的假日下午，我难得地用美好的时间清理沙发、地板、电视机，跟洗了发。

艾莉儿一直躲在房间不出来，我敲敲她的房门，立即就听见她尖叫：「我讨厌你！」

「我知道你讨厌我，你已经说过上百次了。」

「我讨厌你、三月也讨厌你、阿密也讨厌你！」

像多几个人讨厌我就算她赢似的，但最讨厌我的肯定是她的玩偶。

「你决定圣诞节就这样躲在家中不出门吗？用一整天来告诉我你们多讨厌我吗？」

她没有说话。

其实我今天打算跟她去吃个圣诞大餐，买盒圣诞礼物给她，就像所有的小孩子都会拥有的。

当然，那以后当她惹激怒我，我就不用「迁怒」在月月跟密密上了，我们将拥有一个艾艾。

「好吧，那我要出去吃圣诞大餐啰，顺便取消掉给你订的位子跟礼物。」

这句话成效显着，房门立即打开了，她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地站在我面前。

「……我们现在要出发了吗？」

我装模作样地去看看挂钟，其实很清楚我订的位子是八点。

「现在……离吃圣诞大餐还有点时间，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我预期她会说迪士尼乐园或是海洋公园，小孩子小被踩死前还笑得

很高兴很梦幻的地方。

她的双眼发亮，半秒不到就回答了：「我想去游泳！」

嗄嘎？

我的表情一定很好笑，我只感到嘴角抽筋了，刚看到新闻报导气温最低只有十度。

「游泳？这有点……技术上的困难……」圣诞好像有几个游泳池有开放吧，而且有室内温水池是还好，但……游泳？我连想也没

想过她会这样要求。

「不行吗？泳池没有开放吗？」

「……也不是……」

「那我们去海边可以吗？去沙滩那边可以吗？」

她连珠炮发，我连思考如何拒绝的时间也没有，只能吞吞吐吐。

如果要在十度的低温下去沙滩游冬泳、吹冷风，我现在走去厨房拿刀捅死自己比较快。

她看出我不太想去，于是唇扁了，整张脸垮下来，「……这之前害我跟三月、阿密住院了，你明明错了也没有道歉……现在圣诞

又不带我去游泳……」

的确没人会在圣诞节游泳啊。

我完全说不出口也反驳不了，艾莉儿现在要我做出补偿了。

我吞吞吐吐，想拒绝又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能挤出两个字：「……好吧。」

泳池果然空无一人。

入口换零钱的大婶看我们像看神经病。

我们就是穿着大衣戴着围巾去游冬泳的神经病（顺带一提，那男人把我的衣服穿得比我还好看）。

把零钱递给我的时候，显然整天都没人跟她说话的大婶碎碎念着：「……那么怕冷还来游泳，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会自找苦吃……

也不知是不是脑袋坏掉了，唉……」

找到知音了！你应该明白我有多想握起她的双手大表赞同。

才经过售票口，我身边的男人就像被按下开关，突然转身举起中指——

「你要是圣诞节有人约就不会守在这里了，冰鲜肥猪！」

他还吐舌头，极尽挑衅之能事。

我赶紧把他拉走，直到进入男更衣室才松了口气，「你到底几岁了？三岁吗！向密！」

而且照理说，我不算在圣诞节与这男人约会，我约的只是艾莉儿，他是无端蹦出来的。

「第一，我只叫『密』而不姓向。」男人仿佛第一次来公立泳池，带点好奇地四下观望，「第二，你也没比我大多少，不要摆出

一副老大哥的模样！」

我忙着投硬币打开储物柜，惊讶的表情没让他看到。

阿密……原来年纪比我小？我每天都在发现新的世界奇迹。

我把袋子们都放进去，已经没什么空位了。我让阿密也打开旁边的储物柜，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倒是有板有眼的，他将东西全丢进

去后，爽快地举高双手脱下T恤。

我边解着大衣钮扣边跟他说话：「……为什么你会出来了？」

圣诞节跟个粗鲁的男人度过可不算愉快，虽然艾莉儿只有五岁，但勉强可以安慰我的自尊。

「要换泳裤吧？那死小鬼一溜烟的躲回去推我跟三月出来，于是我就出来了。」

阿密边说「冷死了游什么泳」，边踢走挂在脚踝上的牛仔裤。

「为什么……你不让三月出来？」好啦，我承认我就是讨厌阿密。

他没有回答。

因为下一秒，他不小心松开抓着柜门的手，柜门弹回去，压到他的手指。

他开始一连串不用换气的脏话接龙，我赶紧溜走换泳裤。

我出来的时候，阿密整个人躺在长椅上（更衣室同样只有我们两个）。

他双手叠在脑后，笑着看我：「干嘛？医生你几岁了，下去游泳还要穿T恤？」

「要你管！现在要计较的不是岁数而是度数。」真实原因当然是我怕他饥不择食。

好像有规定不准穿T恤下水的。

但现在连救生员也不知溜去哪偷懒了，我从没看过平时每人只分得几厘米踢踢水的泳池如此宁静。水面平如镜，没有丝毫涟漪，

搞不好是因为天气太冷，整个池水变成巨大的方形冰块了，我磨擦着手臂，完全不想下水。说是温水池……公立的温水系统可信

吗？我早些年才发现我交的税金全是用来建迪士尼公园的。

就在我想临阵退缩的前两秒，有人牵我的手！

我惊叫出声，突然变成李小龙，把男人的手用力甩开，顺势将他甩下池！

「扑通」超大声，泳池溅起高高的水花，泼了我一头一身。

我跪在池边，看见男人在一堆白色泡沫中手脚并用地挣扎了好一会儿，然后向下潜，重新调整姿势，摆动双腿接近池边。他浮出

水面把湿发往后扒，楚楚可怜地看着我，「……咳咳，你干嘛把我推下水？」

「就……好玩嘛。」

老兄，下次人格要转换之前好歹通知一声。

我刚以为阿密牵我的手吓得半秒就把他推下池了。

小女孩灿烂地笑了笑，毫不怀疑地接受我的说法。

然后她拉我的手，要我一起下去，「阿密不懂游泳，他不会出来的。」

我倒觉得真相是现在该死的太冷了，阿密识趣地躲回甜蜜的家。

我名正言顺地重演了何谓「被她拖下水」这一幕。

当身体被温水（他妈的真的不可以称为「温」）包围的时候，我想，其实我也蛮满喜欢游泳的，虽然游得不怎么样。易岚是游泳

校队的，自从知道他被选上当校队后，我就再没跟他一起游泳过了。

上次跳下泳池救人却差点溺水的蠢样被他看见了，但他关心的眼神让我有点高兴。

「你下次叫阿密出来之前要告诉我。」

「是他自己冲出来的！而且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跟透一起换衣服！为什你有T恤穿我没有？」

「……你有没有T恤穿胸脯也不会掉出来，担心些什么？」

「呀——透说话好下流！」拥有好泳术的女孩游离我身边，掬水泼我。

我不知多少次做梦有貌美身材好的女朋友跟我一起在沙滩戏水，双眼享受「波涛荡漾」；但此时此刻跟我娇嗔着、向我泼水的竟

是一个大男人，我觉得热泪都要感动到流下来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上流』的话怎么说！」

男人游得飞快，我的泳术只是普通。

从后看，男人的泳姿矫捷，熟悉得像她本来就是水的一部分，顺滑地剪开水波。

她不时停下来看我追上去没有，我也好久没如此尽力像小孩子地追逐。

这男人让我像回到大学，跟朋友们打打闹闹、互相取笑的感觉很好。原来我如此怀念这种感觉。

我们比赛游到对面，她先碰到池边。

然后她将头挨在池沿，喘着气，表情写着「游得很过瘾」。

奇怪的是艾莉儿的泳术超群，三月跟阿密都不懂游泳，这又是多重人格中一道难解的习题了。

我喘着气，最后几米随便地游过去，到她身边，然后将脸埋在手臂之间休息——

这样折磨一个老人家是很不道德的。

「为什么会想到要游泳？」

「……我之前被那些白大衣研究时，他们也曾叫我不停游泳，他们把三月丢进好几米深的池子，让他溺水直到我出来为止。他们

想知道为什么三月不懂游泳但我懂，三月有好几次都快溺死了，有一次还休克了。」

她竟然如此轻松地说出被虐待的苦事，我从手臂中抬头，看着她。

……那个女人，三月曾深深爱着奉为天的女人，是否也在池边看着他，看着他沉下去、挣扎跟溺水？我想知道三月当时的心情，

他曾有一秒向那女人伸出手但最终却明白那女人是不会救他的吗？

我没问，若打断了艾莉儿无意中说出来的话，那她便再也不会泄露半点了。

这就是为什么三月在豪宅掉下池子时会那么惊慌、阿密会冲出来咬我，他陷入人格混乱了。

我急急低头，狠狠咬着手臂，直到我心里好过一点，没再梗得那么难受。

她没有注意到我的动作：「……我之前在家里看电视新闻，知道green house effect，然后我就想，地球现在像我一样发热了…

…很快连北极熊也会溺死啊，水温也会变化得让人鱼活不下去，三月跟阿密两个明明是大人了却都不会游泳……如果他们辛辛苦

苦地活下来，结果因为地球大淹水而死掉，不是太不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