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的事。”王翊不为谁负责,他们快乐过,然后呢?没有快乐了。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王翊真的不会为爱情负责。
小郝躲在拐角,拿外卖袋挡住了自己的脸,看到了不得了的一幕,消化不了,只能期望没被大作家看到。很可惜,王翊的黑眼圈儿不影响视力。“那,那个,俺送外卖。”小郝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王翊低笑:“害怕吗?”
“啥,啥?”
“害怕。”王翊勾下腰,对上小郝的眼眉。“没见过吧?男人和男人接吻。”
小郝傻了好一会儿。“俺,俺要送外卖,俺要迟到了!”
王翊笑意不去,看小郝慌乱的背影,拨通了老郝大排档的电话。“叔儿,给我送点儿外卖呗,老规矩。慢点儿没关系,让小郝给我送过来。好,谢了。”“喜新厌旧”这词儿要摆着,也就一个词儿而已,要把这词儿用活了,就是艺术。爱情是艺术之一,不是必需品。
第十三章:王翊——福祸
一大段文字被删除了,不过分秒的事,但不是所有事都这么容易空白。王翊对着空白的文档发呆,小透明没有更文的压力,继续发呆。
小郝拎着外卖,站在门口。“你,你的外卖。”
“不进来?”王翊轻笑,接过了外卖。
“俺还要到其它地方送外卖。”小郝偏头,像犯错的孩子。他没有任何错,背负别人的错。比如王翊。
“说谎的时候最好看着别人。”王翊塞给小郝一张大钞。“这是诀窍。剩下的钱不用找了,你的小费。”
“俺,俺没有,俺真的——”小郝的谎和慌,都是纯真的。
“抱歉,让你说谎了。”王翊拍了拍小郝的肩。尽管他有很多恶趣味,但不意味着步步为营是其一。
外卖扔进了垃圾桶,灵感就回来了,艰深的文没有读者一样流畅,王翊写死了男主角。两天后,全文家破人亡的完结,气得这文唯一一个潜水的读者冒出来发了个千字讨伐长评留言,负两分。——要能给你负一万分,老子给你负一千万分!你特么还有点儿人性没!老子不求HE,但也没想要比B还B的BE!你性格是有多扭曲才写得出这种文字!混蛋!混蛋!混蛋!老子咒你这辈子都生不出蛋!
王翊把长评从头到尾的仔细看了三遍,被气笑了。入戏不是他,从来不是,他的文写出来,看不看的随意,有人看了,被虐了,要他“偿命”。“我这辈子还真生不出蛋。”王翊叼根烟,锁了完结的文。
凌晨,门被打开了,翟旻。王翊皱着眉退出了游戏界面:“你可以把我家的钥匙直接交给我现在的责编。”他不要他做责编了,说到做到,第二天便致电老总换人。
“王翊,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总是一个人做决定——”
“我可以选择我喜欢的责编——”
“那喜欢的人呢?如果可以选择,我不想要喜欢你。”翟旻松了领带,酒意缠绕在举止里,放纵。“王翊,这不公平,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那不关我的事。”王翊推开落地窗,浸润的风,冰凉。“而且,我改正了——”
“改正什么?”翟旻把王翊禁锢在怀里,看清楚男人的绝情,看清楚了,可惜感情更炽。“改掉你对我的‘喜欢’?可那不是错误,‘不喜欢’才是错误,而最初的错误是你招惹了我,无从改正。王翊,我爱你,要你。”
“放——”王翊的嘴唇被咬破了,绝对不是好吻。“你丫疯了吗!”
“我他妈早疯了!你逼我疯的!”翟旻扯开王翊的衬衫。“爱”这个字说出来没有分量,做出来才有真实感。他承认自己疯了,靠体温镇定。
“你丫找死!”王翊给了翟旻一锤子,跟贞操无关,爱情要命。“你他妈看清楚老子是谁!操了个操的!我王翊还没堕落到被你些个狗日的上!”话到拳到的,彼此都不好过。
两个男人死命互殴,不把自个儿打趴下了不算完。王翊的笔电英年早逝,手机香销玉残,电视挂了碗大个疤。王翊气喘吁吁的瘫地上:“翟旻,今天以前你说你爱我,我信;但今天开始,你说你爱我,我会以为你只是想上我。”到最后,爱不爱只是上不上的问题,真肤浅。王翊以为自己能高明一点儿。
“上不上重要吗?你上我也可以!我想要你!任何形式的要你!我爱你,也想要你爱我!”显然,翟旻比王翊高明,也更为实际。
王翊擦掉了嘴边的血污,笑容比眼泪深刻。“‘我爱你’?‘我爱你’。你相信吗?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翟旻,爱情很简单,上床更简单,可是之后呢?你有信心跟我一辈子在一起吗?我没信心。”所以才游戏人生。原本以为无伤大雅,“以为”和现实谬之千里。“我错了,就这样,不管你接不接受,我只能认错。”
“王翊——”
“我现在要出去买烟,请你把钥匙放到玄关入口。”王翊费力站起来,进卧室换掉了撕烂的衬衫,一身的伤。“‘好聚好散’这话听着俗气,其实这才是真理。”
王翊有无数的真理,跟无数的暧昧有关。偶尔也会遇到执着的人,但没有人能抵得过对未知将来的恐惧。一辈子好不好?好啊!可一辈子那么长,谁能保证不变,大家都是成人,已经过了随便许诺的年纪了。翟旻爱他,但究竟有多爱呢?不上床证明不行,涉及到类似婚姻之类的永久关系也会望而却步。这就是人性。王翊突然觉得那个千字长评有百分之一的正确性,他没有常理下的人性。
“一包万宝路。有创可贴吗?冰袋呢?”王翊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所能想到的必需品就虚脱了,坐在路边抽烟,嘴角的创可贴是hello kitty的,冰点敷在右脸。这样的场景文艺到脱肛。
“你,你怎么了?”小郝拎着一包吃的走过来。关心像雪花,轻盈到捧不住。
王翊深吸了一口烟,扬起嘴角。“小郝啊,你知道以后的事吗?以后。你的妹妹考上大学了,她恋爱了,工作了,再恋爱了,结婚了,生孩子了,你呢?你还会在这儿吗?给你叔打工?不,你不会,打工是赚不到钱的,你也会恋爱,结婚,生孩子。你看,人的一生真无聊,尽管很多人说人生很奇妙。我啊,喜欢男人,嗯,最近还很喜欢你,我喜欢你所以你会跟我在一起吗?你不会,因为你不是同性恋。而且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有什么保证,我们不能结婚也不会有孩子,做爱也是违反自然规律的。”王翊弹掉烟头,笑意就浅了。“小郝,城里很恐怖,早点儿回家吧。”
小郝没明白王翊的话,只能怔怔的看着王翊离开。人生不就是挣钱结婚生孩子吗?同性恋?男人喜欢男人?他喜欢他?小郝的脸红透了,没明白的,只是不够明白而已。城里很恐怖,因为有很多有意思的人,王翊是其中一个。
房子还保持着几天前的狼藉,钥匙摆在玄关处的黄花梨木案上,王翊睡觉,发呆,翻东西吃。没东西吃了,他就对着空荡的冰箱发呆,脸颊的红肿大概消了,在完全变回原样以前,他不想见任何人。任何。而“原样”只针对表面而言。
“俺,俺想送点儿吃的给你。”小郝局促,硬是把“想”曲解成动词。
王翊捂着额头的淤青,挑眉。“我没叫外卖。”
“俺知道,那天——俺有点儿担心——”
“你担心我干嘛?”王翊开始相信“祸兮福所倚”的老话,尽管后面还得加句“福兮祸所伏”。“还是你觉醒了?发现自己是个同性恋?然后又发现我是个不错的对象?我的确不错,擅长接吻还不觊觎你的屁股——”
“给,给你!”小郝被吓着了,逃跑。
王翊抱着一堆外卖,突然笑不出来了。明明没有人虚伪,却觉得一切都假得要死。现实很假。
然后,王翊靠小郝送的外卖又混了两天,脸上的伤基本消了,身上的痛不能说,爷们儿不是。卫珈谌进门前都没发现王翊的不妥,进门后才恍悟了。“翟旻削你了?”狼藉还是那片狼藉,王翊丫的不以为耻。
“互削互削。”王翊嬉皮笑脸的接过啤酒,把报废的3C扔到角落。“正愁家里没吃的,你就来了——”
“要知道你家里这景儿我就不来了。”卫珈谌开一罐啤酒。“咱这一堆儿的,就你最缺德!你要想恋爱就正经跟人在一起,要不愿意也别把人吊着——”
“什么叫我缺德,大家都成年人,玩得起就玩,玩不起就拆伙!我跟毛线谈恋爱!老子正经八百的FA成员——”
“我说你这样的吧,比劈腿还欠揍!”卫珈谌说着,给了王翊一拳。
王翊蜷着腰,好一会儿才找回魂儿。“我勒个去!老子一身外伤加内伤的,疼球!”
“活该!当初就叫你不要找翟旻,不信吧,报应来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王翊死不认“报应”。“再者,我跟他压根儿没恋爱!老子紧记联盟条款!”
卫珈谌沉了一刻。“我要是翟旻我就打死你,只差一句话的事儿死不承认——”
“比一句话的事儿差远了,我要是真想跟他在一起我会承认的——”
“到时候记得自觉脱离组织,要我跟他们抖落你的破事儿我嫌掉份儿!”
“比起我,你更容易脱离组织。”王翊玩的是爱情的边角,卫珈谌才是真正被爱情玩了。“你之所以这么义愤填膺的,估计是把你那八百年前的劈腿人渣皮影儿按我身上了吧?可老子真不劈腿——”
“王翊你丫的找死呢吧!翟旻削不死你老子抽死你!”卫珈谌不开玩笑。
王翊也就不玩笑了,伤口撒盐这活儿只有BBQ的时候才能干。“行了,我错了,咱说点儿别的。你找我干嘛?”
“美编给我打电话了。”卫珈谌叹了口气。“她跟我说你跟总编拍胸脯保证了,我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你要这时候给我掉链子,就不是你抽我,换我抽你了。”王翊碰了卫珈谌的杯。“卫子,要说我护短儿,我肯定是护短儿,但我做事情从来都是有理由的,你能画,我知道——”
“我画的那些个玩意儿我自己都看不下去。”可以谦虚的话,卫珈谌真想谦虚一把,但一切都实事求是。
“谁没个低潮期啊。”王翊现在就在低潮期。各种低潮。
“要这次又砸了怎么办?”卫珈谌不看好自己。
“不会砸的。”王翊微笑,就觉得不会砸。
“王翊——”
“卫子,你就算对自己没信心至少也对我有点儿信心。”王翊没失败过,他的每一步就是计划好的,就连挨打这事儿都不算失败。翟旻爱他,尽管用错了表达方式,但导致了好的结果。小郝送他免费的外卖,免费的感情如何?秘书小姐说得对,他是腹黑,但不屑攻受。那是腐女才爱的小玩意儿。
卫珈谌喝光了自己带来的啤酒,醉,又不那么醉。“王翊,别玩了,迟早玩出火。其实你才单纯,爱情哪有什么永远,你老想抓一个‘永远’。”
“说你的画,怎么又说到我了。”王翊抿着啤酒,苦的涩。卫珈谌戳穿了他,野兽派的绘画手法。
“我的画啊——”卫珈谌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我的画在我脑子里,画不出来。”
“喂!你去哪儿——”
“回家。”卫珈谌拧开了门,冲王翊摆了摆手,傻笑。
他们不挽留彼此,凭自身意志行事。
第十四章:卫珈谌——画以及相关
清晨,卫珈谌是被流浪猫蹭醒的,他在公园长椅上睡了一夜,晨曦温柔。“早安。”他对猫说。早安。
回家。洗澡,啃面包,在王翊的书稿里泡一天。王翊说被压抑的欲望是最好的灵感,被压抑,卫珈谌没什么被压抑的,当然,他也没什么大追求,刚上大学那会儿他也做过成为毕加索或者莫奈的梦,四年大学上完了,他才发现抽象和印象都不是他擅长的,就连恋爱这种近于本能的行为他都贯彻不了。还有一星期交稿,一星期啊。
卫珈谌扔了炭笔上豆瓣搜同城活动,周二有新锐画家钟岩的个人展。钟岩是大他几届的学长,没见过听说过,绝对的传说级人物,整个美院的骄傲,一届传一届的。艺术赏析课,导师还专门给他们班讲解过钟岩的作品。卫珈谌尽管已经不做画家梦了,还是免不了俗的想去瞻仰瞻仰导师言里的艺术奇才。“奇才啊,说不定是奇葩。”卫珈谌的酸都是小小的,接近自嘲。
没灵感也不影响画画,卫珈谌照着一套模式套下来有了大致雏形,即便最终结果可能不尽如人意,但勉强交得了差。吃过午饭,卫珈谌就揣着记着画廊地址的纸条出发了。
源画廊在城郊的艺术区,卫珈谌坐了地铁坐公车,在艺术区里找了三圈儿才找着源画廊。个人展以半公开形式展出,卫珈谌出示了手机上的条形码又登记了自己的名字才得到进入许可证。画廊里三三两两的错落,有名的没名的混杂,卫珈谌落入其中,扎眼儿又不扎眼儿,碰到一两个认识的校友免不了寒暄。这个时候,卫珈谌的自卑无从遁逸,可这种感觉不好,自我失望过重从而阴郁,索性呆在角落,消化情绪。
“你很喜欢这幅画?”一个男人走到卫珈谌身边。
“啊?”卫珈谌笃眉,迟疑。“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这里没有其他人。”男人微笑,礼貌显得放荡。
卫珈谌才认真看眼前的画。《海》。大片的蓝色交叠,压迫视觉,汹涌。“不喜欢。”
“不喜欢?”
“我的心情不太好,这画让我的心情更糟。”卫珈谌喜欢明亮又耀眼的事物,肤浅也无所谓,明亮又耀眼。
男人偏头看卫珈谌,目光像手术的刀。“那什么样的画会让你心情变好?”
卫珈谌非常认真的指着《海》的价码条。“这个数字会让我心情变好,可惜这些钱都不是我的。”
男人几乎失态的笑出了声。“你很有意思——”
“有意思可不是褒义词。”卫珈谌觉得自己被调侃了,侮辱算不上,也就仅仅是被调侃罢了。“抱歉,你可能得另找同好者,我要走了。”他不想在这儿呆了,钟岩是天才,自己的画是一堆狗屎,他现在想回家把“狗屎”烧掉。
“珈谌?”卫珈谌寻声望去,看到了比“狗屎”更狗屎的玩意儿。“刚才看到签名薄上有你的名字就在想会不会是你,居然真的是你——”
“你怎么还没被雷劈死?”卫珈谌悻悻。出门没看黄历是大忌,狗日的劈腿人渣还特么人五人六的跟他玩“缘来是你”的蠢把戏。“哦,天不收你估计也是觉得你垃圾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