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偿情(一攻多受)下+番外——不死
不死  发于:2012年06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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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萧平?”曼卿早听说耶律异元配皇后萧平开弓能射雕,上马可杀敌,乃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看他心驰神往的样子,再想到他是萧皇后义子,不由自主就吐出萧平这个名字来。

“不错,是萧娘娘,她没杀我,还将受伤晕倒的我带回去,亲自端汤送药,收我为义子,视我如己出。”

“所以你留在了契丹?”

“我还有何处可去?”萧天寒反问,“我已经家破人亡,出征前母亲生产不久,幼弟尚在襁褓,充作官奴,哪里还活得成?反正我父已经担了通敌叛国这个莫虚有的大罪名,我何妨将它坐实了,免得冤枉。”

“萧将军,抱歉,起初我以为你是贪慕荣华。”曼卿想起初见萧天寒就不由分说的骂了他一顿,却不知原来还有这许多内情。

“你不用道歉,你说得没错,父母在天有灵,一定不齿我这不忠不孝之举,可是……”萧天寒没有说下去,只要萧平还需要他,就算死后要入阿鼻地狱,他也再所不惜。

“应该是我谢你,等你伤好了,我请你喝酒。”萧天寒突然笑起来,这些压在心头的旧忿说出来轻松不少,现在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他方才竟将这些不愿再提的旧事说与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知道。他终于明白徐曼卿特别在哪里了,这个人淡泊世事却不冷漠人情,像立在谧林中的一株青杉,叫旅人不由自主的靠上去把一腔疲惫心事都说出来。

多得萧天寒照顾,曼卿的渐渐好了,萧天寒时常过来聊天,却不提战事如何,曼卿知道他不便说也就不问,反正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罢了。过了月余,耶律肆突然回来了,且带回来一个消息,两国议和,明日撤军回西楼。

看样子并未攻下燕山,却也不像大败而归,无缘无故的怎会突然化干戈为玉帛了?虽然明知不该打探,趁着无人时曼卿还是装作不经意的问了一句,耶律肆沉吟半晌,才道:“他也是你的父王,不必瞒你,父王最近身子越来越差,前些日子咳了血,御医说是长年风霜劳苦伤了肺,不能再征战辛苦,需静养休息。我曾向父王请令,给我三万大军让我踏平燕山,可惜父王不准,算他李家的小子走运。”

原来是人算不如天算,曼卿听到最后一句轻轻叹了一口气,打断了耶律肆的话,“肆,领兵打仗我不懂,但凡事七分在人三分在天,既有今日之事,说明皇上天眷正隆,你又何必强求。”这一个多月想起那天战场上的情形,曼卿至今寝食难安。两国交兵,竟牵扯得自己肠胃纠结般,谁输谁赢,一般是痛,双方罢手,战事消于无形,于国于家于百姓于自己都是最好的结局,许是天可怜见,不再教他受这两面煎熬之苦。

“阿阖!”耶律肆伸手撩开曼卿额前头发,显出额角上正正方方四个金字来,声音中隐隐有怒气:“那狗皇帝这样对你,你还为他说话?”

“肆,我不是为谁说话,只是不想你多造杀孽。”曼卿将他的手挡开,道:“你也算是半个汉人,何忍见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血流成河?”耶律肆是三儿的亲弟弟这件事来得太过突然,使得曼卿差点忘记了两人的立场,但是一想起耶律肆纵马砍杀的身影和怀县屠城的消息,曼卿的声音就不由自主的大了些。

“汉人血流成河就可怜,契丹人血流成河就应该?汉人的命是命,契丹人的命就不是命?!你不想我杀人,就不该救我!”耶律肆吼了一句,又一字一顿的道:“还有,我是契丹皇帝耶律异的儿子,耶律肆,不是什么半个汉人。”说罢一掀帐帘出去了。

曼卿不明白耶律肆为何发这么大的火,他虽然叱咤疆场斩杀无数,却决非暴躁易怒之人。

这时萨迦送晚饭进来,道:“先生,你跟师父吵架了?我见他气冲冲的出去。”

“算是吧。”曼卿苦笑。

“先生,这两天千万别惹师父。”萨迦突然紧张起来,“师父最近一直不大对劲,脾气特别的坏。”

莫非是担心父亲病情?还是不甘心就此退兵?难怪从一回来就脸色阴沉心事重重,曼卿正在心里胡乱猜测,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曼卿和萨迦一同出帐去看,见许多契丹士兵手持弓箭站成一圈,围着十来个汉人俘虏,其中两个已经倒在血泊里,耶律肆长刀斜引指着地下,向周围扫视,道:“下一个是谁?”

血珠子顺着赤玥的刀锋滑下滴落,那十几个汉人是十几天以前被俘的,本来已经斗志全无,但就在方才却又有了一线希望,他们被放出来,还发还了武器,一个手持长刀的男人对他们说“打败我,你们走!”

只要还有希望就不能放弃,他们也都是训练有素的军士,几个人互相打了个眼色,举起手中武器一起朝耶律肆攻过来,血光闪过,又有两人倒下,其他人突然脸如死灰,杀气如山刀疾如风,他们根本没有半分胜算。

“这些人不是说带回去当奴隶的……”萨迦颇为惊讶的说了一句,看清一个人的脸却突然停了口。

“六殿下,请住手!”这还是曼卿头一回见耶律肆在战场以外的地方大开杀戒,而且杀的都是自己曾经的战友,虽未细看样貌,说不定里面就有相识之人,曼卿不及细想,出声喝止。

“你觉得我残忍?”耶律肆转过头,冷冷道:“你也曾身居高位,难道没杀过人?”

曼卿语塞,自己曾为皇上铲除的那些政敌和牵连进去的人先且不论,三儿,若是自己当初懂得小心节制,三儿又怎会有杀身之祸?还有在野狼沟时,那是他第一次亲手将刀砍进一个活人的身体里,皮肉的撕裂声,血粘在手上的粘稠感觉,至今想起还觉得一阵恶寒。

“我只是要与他们正大光有的一决胜负,公平合理,有何不可?”耶律肆说罢又冲着剩下的人大声道:“你们想拼死一搏还是想跟我回契丹当一辈子奴隶?”

见无人应声,耶律肆从旁边军士手中取过一副弓箭稳稳拉开,道:“也罢,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我数到十,你们跑吧,能跑多远跑多远。其余人不许拦截不许出手!”最后一句却是契丹话,是说给契丹军士听的。

围成一圈的契丹军士让出一条道来,有见机快的不等耶律肆开始数便拔腿飞奔起来,只要能跑出弓箭的射程这条命就捡回来了。

耶律肆数到十,扣着箭羽的食指一松,矢如飞星。

曼卿别过了头不看,耶律肆的箭法他是见过的,这么做无非是这几个人换个死法罢了,可是他在这里的身份也是一个俘虏罢了,有什么立场阻止?而且耶律肆以一当十,也不能说不公平。

并没有意料中的惨呼,只听得众人微有异声,曼卿抬眼一瞧,没人倒下,那箭竟是射偏了。

耶律肆脸色铁青的又搭上一支箭,却弓未拉满就放下了,曼卿看到他的手有些微颤。

正当众人讶异例不虚发的六殿下竟然失手时,却见一支羽箭挟风而去,从一人背后穿心而过。

这回连耶律肆都吃惊的是何人竟敢公然违抗军令,擅自出手,转头去看时却见萨迦咬着下唇持弓开立,弓弦犹自微微颤着。那中箭之人踉跄着跑了两步,倒下前不甘心的回过头来望了一眼,曼卿心中疑惑责备登时全消,那个人是二丙,传闻中差点被萨迦咬掉子孙根的人。

“萨迦违抗军令,自己去领三十皮鞭!”

“是!”萨迦应了一声,嘴角却绽出笑意,眼神愈发的坚定。

耶律肆把手中弓箭往地上一丢,沉着脸转身离开,旁边一个军士想问是不是把逃走的俘虏追回来,还未开声就被耶律肆一眼瞪了回去。

曼卿见耶律肆进了大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了进去,耶律肆正低头擦拭长刀赤玥,许是饮血太多,刀身上竟有了一道红痕闪着令人生畏的光芒。

“肆,多谢你。”沉默了一阵,曼卿道,和刀下从不留人的传闻比起来,他应该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你不必谢我,我不是有意要射偏的。”耶律肆头也不抬的专注于手中的刀。

又是一阵沉默,曼卿不愿再呆在这里自讨没趣,便去看萨迦,军法已经领完了,萨迦趴着,萧天寒正在给他上药,自从那天二人一起相助曼卿逃走,萧天寒就把萨迦当自己亲弟弟般看了。

“傻孩子,为了那种人,值得么?”曼卿怜惜的摸摸他的头。

“值得,那些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萧天寒手上的药一沾背,萨迦就疼得吸一口气,但脸上的表情却十分的愉快。

曼卿轻叹口气,虽然现在萨迦已经不说要把汉人都杀光了,而是说“要把那些人都杀光”,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竟然杀人不眨眼,且又是和自己亲近的人,怎不教曼卿又心疼又担忧。

曼卿陪着萨迦呆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去,虽然不想回去,可是曼卿在这里的身份还是“六殿下宠爱的俘虏”,总不能太出格。

夜里曼卿心里想着说不定冒认这个弟弟的决定是错的怎么也睡不着,却听耶律肆道:“阿阖,我第一次杀人是十岁。”声音清晰,原来他也还醒着。

“那时候阿娘已经失宠,从我记事起一年也难得能见父王一次,连奴隶都敢欺负我们,有一次阿娘病了,我去找父王身边的一个巫医,他不但不管,还当面叫我‘杂种’,我第二天又去了,带着一把刀。”

“你杀了他?”曼卿忍不住问道。

“我杀了他,他太大意,根本没有防备。”有谁去防备一个十岁的孩子呢?

“我很害怕,可是父王知道了并没有降罪,反而命人为阿娘治病,也格外的关心阿娘了。”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曼卿暗道耶律异倒是颇有识人之能,仿佛知道耶律肆将来能勇冠三军,朵月王妃自然是母凭子贵。

“自从十四岁初上战场,死在我刀下的人数也数不清,可是父皇很高兴,对阿娘也越来越好。后来我竟然喜欢上了利刃砍开骨头的声音,不管是敌人的骨头还是我自己的骨头,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想起我是为什么活着,直到那天你替我挡下那一斧。”耶律肆伸上抚上曼卿肩头,伤口刚刚愈合,透过绷带还能摸到些异样的突起。

“那天我见到你一身是血,竟然害怕觉得心惊肉跳,好像十岁时头一次杀人的感觉。”

“肆。”曼卿不由揽住耶律肆腰身将他抱进怀里,耶律肆未着铠甲,裸着上身,曼卿的手指能清楚的感觉到他背上有许多凹凸不平,一道一道抚着,曼卿想起养伤时萧天寒说的话。

萧天寒说,他跟着耶律肆征战沙场这许多年,看着他每一次都身先士卒,疯了一样的奋勇杀敌,到头来弄得自己伤痕累累,有几回还险些送了命去,这还是头一回见他毫发无伤,

曼卿将手收得紧了些,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战地修罗原来活得这样辛苦,他是不是一直都在等有一天有一把刀能劈开自己的骨头,好教他脱离苦海,可惜越是一心求死的人越不易死,反倒成就一个传奇。

“阿阖,我真不知道你回来是福还是祸……”耶律肆犹豫半晌才低低说道:“你知道么?这一月来,我竟然会在两军交战时犹豫,握刀的手偶尔还会抖,我开始害怕刀切进皮肉的声音,害怕看见有人在我面前身首异处,今天射箭的时候我的手又抖了,我想我可能是……开始怕死了。”耶律肆突然抱住曼卿,“不管是福是祸,阿阖,以后都不要离开我和阿娘好不好?”

原来这才是他一反常态的原因,开始怕死,就是又有了新的活着的理由。听到他像小孩子要糖吃一样的语气求自己留下,曼卿又是好笑又是诧异,真是看不出,他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与平日里驰骋沙场威风凛凛的耶律肆半分也不像。可好笑归好笑,他却不敢轻易许诺,家中尚有双亲待养,还有洛雪跟少龙在等自己回去,一想到他们,曼卿的心就温暖起来,只有这两个人,一直不离不弃的陪在自己身边,也不知他们此刻回到京城没有,自己这半生尽得怪桃花,温香暖玉未曾沾过一星半点,三媒六证娶回来的妻室有份无缘,倒是拥过六个倾城绝世的男子入眠,风清淡雅的子期,无微不至的洛雪,倔强傲气的少龙,总是针锋相对的剑吟,被自己反客为主的千里,还有最惹人怜爱的三儿,若将这“契丹第一美男子”也算上,那便是七个了,想到这,曼卿突然在意起手臂里环着的耶律肆来,他摸上去其实比看上去瘦很多,抑或是最近才消瘦了,肌理匀称结实,在看到真人以前,曼卿还一直以为耶律肆长得真像老瘸兵说的一样是个像铁塔巨灵神一样的怪物,实在没想到是这样的长相,不过他既与三儿一母同胞,有此容貌也是应该。

闻着耶律肆身上薄薄的汗味混杂着淡淡的草香,曼卿有些恍神,这时候耶律肆见曼卿半天不答话,又问了一句,“阿阖,以后再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好。”曼卿回过神来,略略扭转身子,慌乱之中胡乱答了一句,自己竟然对他起了些别样的心思,真是该死。

不一会儿耶律肆便紧贴着曼卿睡去,曼卿却不敢稍动,直到天明浑身僵硬酸麻。

(七)

这年七月,契丹皇帝耶律异兴师十万,亲率三子大举进犯,费时两月余,两军互有胜败,死伤者众。及十月,耶律异旧疾骤发,退兵议和,乃解边垂之危。

撤退时辽帝大军先行,长子耶律元德次子耶律浩两侧护卫,耶律肆断后。

离辽国都城西楼尚有几日行程,突有一骑带来圣旨:皇上病危,着六殿下日夜兼程即刻觐见,其余将士先到西楼城外三十里扎营!耶律肆一听大惊,匆匆交待一下,着萧天寒率军按原行程回营,萨迦留下照顾曼卿,只带了几个亲兵随来使去了。

大军北行,一路无事。

“恩公,师父对你真好,把绝地都让给你骑。”萨迦身上伤已经不碍事了,骑了一匹枣红马从后面赶上曼卿,一脸羡慕的伸手来摸绝地颈上鬃毛,绝地将头一偏,不满意的打个响鼻。

“这畜生,我连摸都摸不得了。”萨迦笑笑。

曼卿骑术不佳,耶律肆才特地留下最通人性的绝地与他骑,说来也怪,自从曼卿与耶律肆共乘几次之后,向来只认耶律肆一个人的绝地竟然也对曼卿亲近起来,耶律肆曾抚着绝地的长鬃打趣道:“还是你最有灵性,一眼就看得出我和他是亲兄弟。”

“萨迦,都说了不用称我恩公,我在这里也多得你照顾。”曼卿笑得有些牵强,自从他为耶律肆受伤后,周围投过来的眼光便和善了许多,但终究还是将他当成六殿下床上的人,也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连萨迦说话仿佛也带着些不明的暧昧意味,可是曼卿却不能做任何的辩解,只能一笑了之,随他们想去。

“知道了,以后叫你先生。”萨迦笑起来明媚如六月的骄阳,“阿爸说的,汉人管有学问的人都叫先生,先生,给我讲个故事吧。”未等曼卿开口,萨迦又补上一句:“老子庄子的就免了,我要听三国的曹操。”

曼卿只有苦笑,自己苦口婆心绞尽脑汁的劝萨迦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他偏偏不爱清静无为顺乎自然,却倾慕曹操纵马天下的王雄霸气。

这时萧天寒也纵马上来,问道:“说什么呢?”经过这一个多月相处,他已与曼卿相熟,毫不在意曼卿的尴尬身份。

曼卿还未答话,突然有一骑迎面飞驰而来,马上乘客远远的就高喊起“六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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