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偿情(一攻多受)下+番外——不死
不死  发于:2012年06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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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梦:求不得

(一)

燕台一望客心惊,笳鼓喧喧汉将营。

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

沙场烽火连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

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需请长缨。

燕州大营距京城八百余里,两个差役押送,走了十几日方到,曼卿一辈子都没走过这么多路,头一天双脚就磨出血泡,到了第十天已经都变成厚茧了,而且越往北走越荒凉,一天不见城镇是常有的事,这时候只能喝些凉水,吃随身带的干馍馍,此时纵然关山秋月,雁过高空,钻天杨树,塞外豪情,曼卿却没有一点想要赋诗填词的心情,每日里只想倒头睡去。好在那两个差役没有故意为难,反倒颇多照顾,除了疲累欲死,十几日一路无事。

到了燕州大营,两个差役找管事下了文书,换了回文相辞回去不在话下,一个差拔领着曼卿说管营厅上等他问话,见他没有银子孝敬一分好脸色也无,曼卿只有苦笑,他怎不知应该打点,可是自己是光着身子被打入天牢的,衣裳都是囚衣,哪还有银子,结果被带到厅上还未来得及看清楚那个管营监事的模样,就被拉下去打了二十杀威棒,再拖回来问姓甚名谁,身犯何罪,查看过曼卿额上的黥印,那差拔小声骂道:“皇上钦定的犯人就贵气些么?连脸上刺的字都是金的,却不见身上带有金银。”曼卿自小生在殷实之家,后又身居高位,愈发富贵,,亲朋好友乡里四邻们疼爱尚且来不及,有谁动过他一根手根头?这下可好,本就一路受苦,现在一顿棒子下来,进气儿多出气儿少,瘫在地上,管营问话也没力答。那管营见这事儿多了,知道书生不经打,也就不强问,反正文书上都有,脸上黥印没错,能验明正身就行了。

曼卿昏昏沉沉被人架回一间营帐,朦胧间有人喂了他几口水,就再也没人来管他,不知睡了多久,有人把他推醒,道:“快起来吧,要去筑工事,去迟了教管营捉住又是一顿打。”曼卿强自睁开眼,见是一个年纪不大,长相清秀的小兵,问名字,说是叫秦生,和曼卿住一个营帐的。曼卿强自起身,觉得饥肠辘辘,腹内有如擂鼓,问哪里有早饭,才知早过了时辰,只得饿着肚子跟秦生出去列队。

所谓的筑工事其实就是挖护城壕,曼卿一路上跟秦生说话,才知自己所处的这一营叫做建章营,营里多是流放来的犯人和年老体弱的,也不用操练,每日只是负责大军一切工事和后勤杂物,大到修城墙砌壕沟,小到喂马洗衣裳做饭倒夜香,总之都是当牛做马伺候人的活儿。

管事儿的叫曼卿去挑壕里挖出来的土,曼卿本来就没干过粗活儿,加上两顿饭没吃,昨天又刚打了板子,两条腿站着都打哆嗦,再一挑土,刚学着别人的样子把担子扛起来抬脚要走,就觉得两头担的不是土,是两座山,一个没稳住一跟头栽到沟里,摔晕过去了。

曼卿再醒过来的时候,听见有人坐在身边嘤嘤的哭,心下奇怪,来这营里除了秦生还没跟别人说过话,怎会有人为自己哭?他是趴着躺的,睁眼扭头一看,这人的侧脸竟像极了洛雪。曼卿咦了一声,那人转过头来,一脸憔悴风尘仆仆,虽然也穿着建章营兵卒的兵服,但那眉眼,可不就是洛雪么?洛雪见曼卿醒了,面露欣喜之色,拿水来喂了曼卿两口,叫声少爷。

“洛儿。”曼卿抱住洛雪,险些哭出来,这是做梦吧。

“少爷,这是军营,莫要叫人瞧见了。”洛雪扶曼卿躺下,取了手巾沾了水给曼卿擦脸。

“洛儿,你怎么在这?家里怎么办?”曼卿还是不敢相信。

“家里有徐伯,老爷夫人担心少爷,天天吃不下饭,我就去求了子期少爷,子期少爷托了伍三将军……洛雪来迟了,叫少爷受了许多苦。”洛雪拨开曼卿额前头发,轻抚他额角,问道:“少爷,这……还疼不?”

“早就不疼了。”曼卿把头发拨回去。额上的黥印他在水里瞧过了,左额角上,压着眉际和发鬓,方方正正四个隶体金字排成两排——重罪不赦。这是什么意思?是说皇上以后大赦天下也没你徐曼卿的份儿吗?曼卿没再细想,自从那晚咬破舌头的那刻起就没打算还能竖着出宫。这几个字不大不小,只能多拨拉几缕头发下来勉强盖盖。曼卿从前爱把额前的头发全部束起,露出饱满光洁泾渭分明的额头来,现在垂着头发半遮脸,少了方正富贵模样,却添了些浪荡不羁之气,若非一身泥土,蓬头垢面,说不定这样还风流倜傥些,往花街上一站再拿把扇子,写上“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于二十四桥明月之夜,真真可以去搏个青楼薄幸名也未可知。

洛雪拿剪刀把曼卿额前的头发修了修,莫教遮住眼,可怎么盖那几个金字总还是露着些,洛雪急道:“少爷好好的一张脸成了这样,以后见了老爷夫人可怎生交待?”

“这样多些男子气,有甚么不好?皇上心疼你家主子,特赐头顶金砖,以后富贵无边哩。”

“都什么时候了,少爷你还要说笑。”洛雪越发替曼卿委屈。

洛雪来的时候随身带了些银子,全部拿去孝敬了差拔和管营,求管营把他分在跟曼卿一个营帐里睡,还换了三天的病假和一些刀创药,只是没什么好吃的能补身子,每天领回来的饭就是些玉米面儿的饼,玉米面儿的粥,还有像猪食一样的菜,难得有肉也是下水,洛雪每天端着碗抹泪儿不知道怎么拿给少爷吃,这些东西,还不如徐家的猪吃得好。曼卿头两天一吃就吐,后来饿得不行也吃了,只摸着洛雪瘦下去的脸,道:“这营里本来就都是囚犯和贱民,哪能有好吃食,我是合该遭劫,难为洛儿你也巴巴的跑来跟着我一块儿受苦。”

倒是同住的秦生进来,看见洗干净脸梳整齐头的曼卿呆了一呆,后来时常不知道从哪弄些白面馒头分给曼卿主仆二人吃,曼卿心生感激,也渐渐与他相熟了,才知他原是大户人家庶出,爹爹一死被大哥按了个罪名入了贱籍充了军,都是苦命的人。

短短时日曼卿经历了无数个头一遭,头一遭挨打,头一遭挑担,头一遭吃那么难吃的东西,三天头一遭过得这么快。第四天早早起来吃了像刷锅水一样的菜粥,跟着大伙又去挖护城壕,这回想是洛雪给了差拔好处的缘故,得了个挖土的差事,比挑土容易些,但一天下来手上也起了一手泡。洛雪心疼的拿药给曼卿擦,擦着擦着又哭起来,曼卿乘着没人搂过洛雪,抹去他脸上的眼泪轻轻亲了一下,道:“还有洛儿你心疼我……”再捉住洛雪的手,才发觉洛雪手上脚上也没块好地方了,心下更是黯然,洛雪在徐府虽是下人,但进府早又一直贴身跟着曼卿,哪干过这种粗活?

好在熬过了头几天,曼卿渐渐也习惯了,手上脚上都长了老茧,身子也比以前壮实了。只是这营里的都是些下里巴人之流,有几个见了曼卿嘴里还时常不干不净的,曼卿知道军营里没女人,时间长了上火也是正常,自己这样的长相走路低着些头,头发多盖着些脸,小心些也就是了。多亏洛雪贴心,除了衣物,还带了文房四宝和几本书过来,过了几天大家都知道曼卿是个识文断字儿的,常有人来央求写个家信什么的,曼卿来者不拒一一应允,也颇得了些人缘。其它空闲的时间,曼卿爱听一个管马的瘸老兵讲故事,瘸老兵以前打仗的时候伤了腿,家里又有人要养,就求着留下来这建章营当个喂马的。他收了工时常在马棚的墙根坐着讲以前打仗的事儿,讲契丹人的铁骑,讲砍人头像切菜的一柄长刀,讲一地的尸首,讲头一回杀了人想吐的感觉。可能因为是亲身经历,瘸老兵的故事里没有华丽的言辞却能教人一直想听下去,曼卿也听过说书,觉得那说书的是胡天海地信口雌黄,但瘸老兵讲的事儿却都像发生在眼前似的听得人胸紧,这是一个自己从未到过也未想过的世界。

同住的那个秦生,模样整齐,为人和气,本来曼卿对他印象不错,但有件事教曼卿心里有了个疙瘩。

那天曼卿路过厨房,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着的喘息声和淫靡交合的声响,曼卿情知应该马上离开,却还是忍不住探头张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秦生两手支着趴在灶台边上,裤子被褪到膝下,在他身后喘息着疯狂穿刺的是那个又肥又壮的像头癞牛的伙头蔡发。因为揩的油多大家都管他叫发财,长得膀大腰圆五大三粗,听说是管营的小舅子才能领伙头这份肥差。平日见了曼卿那眼睛里也是像要流口水似的,只是曼卿见机快躲得远不曾得手罢了,没想到却和秦生有一档子。这时候秦生往这边看了一眼,双目无神尽是水气,曼卿吓了一跳,赶快走了,但愿他没瞧见自己才好。

晚饭的时候秦生回来了,手里又有了白面的馒头,还有一份有肉的菜,曼卿尽量不去看他怕神情不对露出马脚来,谁知秦生自己走过来,道:“你都瞧见了?”

曼卿只能苦笑,不置可否,心里想着洛雪赶快回来吧。

“你不用瞧不起我,你也吃过我拿身子换来的吃食,也不用谢我,我不是专门为了你。”秦生坐到铺上开始吃起来,还好这回他没说要分给曼卿,否则曼卿纵然是八面玲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不会跟别人说。”曼卿这回真是词穷,安慰他吧看他悠然自得的样儿不像是受了委屈的,劝导他吧自己实在没什么立场,而且气氛实在诡异若是岔开话题更显得心存芥蒂,最后只好挤出这么句话来。

谁知秦生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道:“你来的时日短,长了就知道,这不是什么秘密,我不怕人笑,只要能活得长久些,指不定最后谁笑谁呢。”

曼卿听了心中一凛,知道他说得不假,这两天他虽然皮粗了,身子锤炼得结实了,但二十多年娇生惯养的肠胃还是拒绝接受那些像猪食一样的饭菜,基本上吃什么拉什么,刚挨打的那两天要不是秦生时不时给些细的,指不定现在是活的还是死的。就算秦生这么做只是顺手并非专登,对曼卿来说,却是救命大恩,可是知道了那些是怎么来的,曼卿越发无语,大恩不言谢,若是现在过去痛苦流涕地说感谢的话未免太假。正不知如何是好间,洛雪领了吃的回来了,才解了围。此后曼卿还是如常对待秦生,像是忘了这回事,但心里还是打了个结。

这天曼卿又和洛雪一块儿坐在马棚墙根儿听瘸老兵讲故事。

那是五年前,契丹人犯境……

契丹人的铁骑像乌云一样黑压压的盖过来,眨眼就到了跟前……

一骑当先的是契丹六王子耶律肆,十几岁的年纪却生得高大威猛,有如尊神巨灵……

胯下坐骑也非凡马,毛色如墨,号为绝地,足不践土,行越飞禽……

七尺利刃,刀名赤玥,手起刀落,有死无生,百里沙场,无人之境……

耶律肆嗜血,出征前必饮人血,还要将血涂在脸上,以增杀气,势如鬼神……

耶律肆嗜杀,每到一处,城无生人,村无活物,也从未有过生还的俘虏,只要被逮住的,都做了生祭……

这一天,两军对垒……

正讲到精彩的时候,秦生远远的走过来,叫曼卿帮他去挑刚送来的菜蔬,曼卿看洛雪听得入神一脸舍不得走的样子,拍拍他肩叫他坐着继续听,自己起身跟秦生去厨房取扁担。

一进厨房,立时发觉不对,除了伙头发财,还有其他几个平时不三不四的人都在,可是想走来不及了,长着一双倒三角眼的二丙挡住了门。

“我来寻扁担去挑菜。”曼卿强作镇定硬着头皮去拿竖在墙上的扁担。

“哪儿舍得叫你去挑菜?挑挑哥哥我吧。”头上有道大疤的疤条凑上来就摸曼卿的脸。

曼卿缩头闪开,看向秦生,秦生一脸漠然,道:“你别怨我,我不过想活得久些罢了,反正你长这个模样,迟早有这一天。”

发财一捏秦生的脸,笑道:“你这个妖精,今天先放过你,明天过来,将军的剩菜我给你留着。”

秦生低头扫了曼卿一眼,扭头出去了。

曼卿哪是这些人的对手,两只手马上被洪中和白板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发财满是毛的手摸上曼卿的脸,将他额上头发撩开,看了看,道:“啧啧,好好一个大美人儿,可惜脸上刺了这么老大一块,不过哥哥不嫌你,乖乖从了,自有你的好处。”

曼卿被他摸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看着他越凑越近的脸,胃里也开始泛酸水儿,却是身不由已,再看看周围这些个人,一个个饿狼似的眼冒绿光,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只得闭了眼。也许把伍三将军的名号抬出来能吓吓他们,可是自己跟伍子弘非亲非故,还亲手把人家从神机营抓出来,到现在还是戴罪立功之身呢,总不能说是伍三将军弟弟的故交吧?徐曼卿这三个字在京城可谓如雷贯耳,到了这千里之外的燕州,却只是个长得好看些的无名犯卒罢了。

突然听见有人叫了声“少爷!”是洛雪。曼卿睁眼一看,洛雪已经冲了进来,大声道:“放开我家少爷!”

发财扭住洛雪去捂他的嘴,道:“别嚷嚷……啊呀!”却被洛雪一口狠狠咬在手上,痛得惨叫一声。

疤条和二丙过来将洛雪按住,发财抬手就是一耳刮,“羊巴羔子还咬人?”

“你快放了我家少爷!”洛雪不依不饶,使劲儿蹬腿。

发财又伸出毛茸茸的大手使劲捏住洛雪两颊,看牲口似的看了看,道:“你长得虽不及你家少爷美,也还不错。正好你家少爷伺候我们五个怕伺候不过来,你这么忠心,不如替你家少爷分担些。”说着拍拍他的脸。

其他几个人都不怀好意的奸笑起来。

“住手!”曼卿喝了一声,道:“放了他,我陪你们玩,否则我咬舌自尽,咱们一拍两散,弄出人命来,你可担待得起?”曼卿知道这么说有些可笑,但事到如今,也只有用这条命来搏他们的胆,若他们可以只手遮天草菅人命,那就是自己输了。但无论如何也得试一试,这种事洛雪经过一次,要是再有第二回,还怎么去安慰他?再把这五个人绑起来让洛雪轮着上?想想都倒胃口。

“以为老子没见过死人怎的?你死了我照样上你!”发财放开洛雪,过来扯曼卿的衣裳,“要死赶快别啰嗦,晚上还能给兄弟们加个肉菜。”

曼卿万念俱灰,输惨了。

这时候突然一道寒光闪过,再听夺的一声,发财捂着鲜血淋漓的右手跳起来,龇牙咧嘴的疼都叫不出来,再一看,墙上钉着厨房里杀猪用的尖刀,刀柄还在微微颤动。

厨房里赫然多了一个人,众人只见人影一晃,谁都没瞧清楚他是怎么进来的。

疤条放开洛雪,提起钵大的拳头照着他脑后就砸下来,那人却脑后长眼似的轻轻避过,趁势捉住疤条手臂一个四两拨千斤将他牛似的身子掼在地下,发出嗵的一声重重闷响。

二丙本是骁骑营的骑兵,随身带着马刀的,见来人厉害忙抽刀在手蝴蝶穿花一个斜劈,却被那人双掌一合稳稳将刀夹住,哪还劈得下半分?想把刀抽回来却被那人飞起一脚正中手腕,只得撒刀,又是一脚踢在胸口,也不知肋骨是不是断了,反正是爬不起来。

洪中和白板大惊,放开曼卿二人齐上,那人接刀在手,一刀柄砸在洪中鼻梁上砸了个脸上开染坊,成了名副其实的“红中”,白板见势不妙想跑,刚到门口就有一柄利刃飞过来贴着头皮将他的发髻斩断钉在了门板上,却是二丙的那把马刀,白板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双腿间滴滴答答的滴水,竟是尿裤子了。

那人掷出马刀,又顺手从旁边菜板上操起一把人脸大的菜刀就朝发财砍过去,曼卿及时挡在发财前面,喊了一声:“少龙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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