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须,拿眼皮子撩了撩旭初。
周睿东见旭初活脱脱没嘴儿葫芦一般被训的跟个孙子赛的,无来由的便觉气闷,丫平时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吆
五喝六的,怎么换个对手那嘴巴就跟麦芽糖粘住了似的,让人捏扁揉圆了的那么欺负,真没出息!
周睿东明白,他老子就是鸡蛋里挑骨头,闲的没事要寻寻旭初的晦气。马夫偷懒忘记放把料豆,库管粗心没注
意掉渣的牛皮,都是些个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压根儿轮不到他周旺财狗拿耗子,你看不顺眼把人开发了不就
结了,何必臭鸽子嘟嘟非拿旭初说事?周睿东实在不落忍再让旭初受他爷娘老子的鸟气,刚要推门而入,却见
旭初一撩袍子,抢先跪在了地上。
“旭初办事欠考虑,用人不当,老爷子教训的极是。我病了俩月也是糊涂了,净想着给您做寿的事儿,却忘了
管教下人,您方才言之有理,咱们周府向来不养闲人,谁都不能坏了规矩,回头我就把那两个吃人饭不办人事
的小子轰出府去,让他们从今往后再不敢踏足京师半步。您老消消气,犯不着为这些小事儿劳神!”
旭初一席场面话,说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漂亮规整。字里行间包括标点符号遣词造句语气停顿好像一个个事
先精心布好的局,每一步都拿尺子度量的恰到好处!说来说去,他陈大总管闹了半天就只背了个“用人不当”
的罪名,还是病来如山倒一不留神出的差子!周旺财是猎人扛枪打猎不得,反被狗熊奸了个七荤八素,被个毛
还没长齐的后生三言两语编排的无话可说。其实,因了周睿东的缘故,他并不指望真能除了陈旭初,只不过想
趁机挫挫他恃宠而骄的锐气。
周旺财吃了暗亏,为今也只好就坡下驴顺杆往上爬:“罢了!法不责众嘛,抽府封地是罚的过于重了,他们若
是知错了,扣两个月的工钱,也就算了!”
他倚着炕桌,咳的叹了口气,姜黄的老脸在昏黄的灯下显得辛酸而又沧桑。
“旭初啊!”
“奴才在!”
“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这么些年了,来周家跟了我们老三,难道你心里一点儿怨怼都没有?怎么说你终归是
个男人,这男人哪有生来便甘愿雌伏人下的?”
周旺财望向旭初,语重心长的说:“睿东对你的心思,几年前我看在眼里,那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他落
下这个毛病,(指:喜欢男人)也只怪我当初做下的那些混账事逼死了他娘蕊凤。为了这个家,我也曾经说过
,你们的事我不再干涉。他那个性子,我也明白,即便娶个婆娘放在屋里,不出三天,也能把人逼走!睿东对
你好不好,你也心知肚明。”
周旺财顿了一顿,又有些难为情的开了口:
“听说,这次是老三动手打了你?”
旭初不禁缩缩脖子,打了个哆嗦,捏紧了手里的纸包,抿了嘴角却是一声不响。
“喔!不说,那就是默认了?”周旺财看着唯唯诺诺的旭初,觉得于心不忍:“你用不着怕,纸里哪能包的住
火?睿东打你是他的不对,你不妨跟我这老头子交个底儿,你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想法,跟我说一说?我可不兴
他最信任的人日后对周家起了二心,我的意思,你懂么?”
旭初头垂的很低,逆光跪着,瞧不出个喜怒,“老爷您多心了!当初是三少爷花了五十两鸿发的利钱买我进的
门,签的是一辈子的死契。旭初不是没有骨头,更不是生来下贱,可各人各命,何不安分守己,让自己也好受
些?旭初再能耐,也不过是个奴才,哄的主子高兴了,或许可以狗仗人势,抖抖威风。若是伺候的不合适了,
慢说是主子要打要骂,即便是要杀要剐,做奴才的也不该有半句怨言。周家对我有恩,旭初绝不会做对不起周
家的事。至于三少爷那边儿,若是哪天他觉得厌烦了,要赶旭初出府,小的也不会死乞白赖,纠缠不清。”
周旺财听后咂了咂嘴,苍老的嗓音如同砂纸打磨另外两个年轻人凹凸不平的思绪。
“旭初,什么事都可以凑合,可惟独这人的感情勉强不来,掺不得假啊!你对睿东……”
“老爷,您别问了!”旭初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我说不清,也不想弄明白,就这么稀里糊涂、得过且过的
不就挺好?我怕咂摸出别的滋味来,到时……”旭初不敢再做深想,那种恨不得以身相代的苦,他这一辈子都
不愿再尝第二次。
到时怎么着,到时就跟姨太太卷包私奔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旭初的话令门外的周睿东心中隐隐作痛,不由的用手捂了胸口,彷佛那里的旧伤被人毫
不留情的揭开,回忆也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惨象。他僵在原地,不知是进是退。
周睿东扒着门缝往里偷偷望去。油灯下,旭初身后拖出一道浅长的人影儿,瑟缩佝偻,歪七扭八,分明是副地
道的奴才相。周睿东直愣愣的盯着地上那道影子,目光阴森,他觉得那影子忽然活了,变的高高在上,躲在暗
地里朝他咧了个大大的嘲笑。
周旺财半闭了眼多少也有些失望,叹气道:“咳!路是人走的,出了周府,世人便再容不得你们,老夫总不能
跟他一辈子,往后无论何去何从,都希望你能把我今天的话牢记在心,三思而后行!”说完,一甩袖子,转身
进了内堂。
阴冷的堂屋内,只剩下旭初一人,他长出了一口气,强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忽然感到背后一阵阵的发凉,“谁
?”大喝一声,他猛的回头望去,却见是那两扇空荡荡的门窗被风吹的一开一合,在漆黑的夜里,发出呱嗒呱
嗒的哀怨。
二十五
吴妈棋盘子儿似的在周睿东面前找准了位置,硬着头皮福了一福。吓得磕磕巴巴,她没想到一向爱干净的周老
三会来伙房这种地方。
“噢!三……三少爷,您咋来了?”
周睿东却不理会她,目不斜视跨进门槛,指了指角落里那只大铁笼,瞥了一眼吴妈,缓缓开口:
“这矮鹿打哪儿来的?”
吴妈狗屁颠儿的沏了新茶,搬过张木凳,拿油袖子蹭净,见周睿东掀袍落座,叠着两条腿低头喝茶,方才想了
想,仔细回道:
“是老爷年前叫人从东北一个鞑子手上买的,养了大半年,一直不舍得宰,如今喂的皮毛油亮,又壮又肥,天
也渐渐凉了,老爷说正是吃鹿肉的季节,所以让厨子尽快烹了,给他端去!”
吴妈一口醋溜官话,听的让人咽心。周睿东皱眉听完,放下茶盏,不动声色走到笼子跟前,伸手顺了顺那头矮
鹿草黄色的皮毛,果然指间皆是新长出来的绒毛,一抓一大把,厚实温暖,手感极佳。
周睿东随手捡了只浆果逗弄,那矮鹿好奇的凑近嗅了嗅,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抖动两下,似乎很愿意和眼前的生
人亲近。周睿东拍了拍矮鹿的脑袋,把浆果递到它嘴边,贴着它的耳朵,搂住脖子,笑的低沉温和:
“难怪东三省的人管你叫作傻鹿!吃吧,吃吧,吃完了本少爷亲自送你上路!”
矮鹿不懂人话,自然是屎壳郎趴在鞭梢上:光知道腾云驾雾,不知道死在眼前。细长的舌头卷起浆果吃的很是
香甜,糯湿的鼻尖蹭了蹭周睿东的手心,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示好之意。
周睿东离开它,弹弹身上那件宝蓝色大襟长袍,在伙房里绕了三圈,好像是在踅摸什么东西。吴妈看着觉得古
怪,可又不敢多嘴,心情紧张的她不自在的扶了扶脑后蓬乱的坠马髻,绞着手贴墙而立。
在一只大红木箱子前,周睿东叮咚停下脚步,看那箱子上落了把生了锈的铁将军,回头示下吴妈开锁。吴妈赶
紧从裤带上解下一大串铜钥匙,熟门熟路的开启了箱盖。周睿东探身往里瞧了片刻,眼尖的他伸臂便从箱底掏
出个泥罐托在手中,拍开封泥,顿时酒香四溢,却是一壶上好的杏花村汾酒。周睿东又不知从哪里找来只洋瓷
盆,把浆果切碎和着白酒一起盛了个盆满钵溢。
吴妈默不作声只顾观摩,不晓得主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益寿大药,忍不住插嘴:
“三少爷,您这是要做啥?”
周睿东叉着腿蹲在笼子前,把洋瓷盘搁在地上,往前推了一推,轻轻敲了下盘沿,冷冰冰的说:“喂食!”
矮鹿见了周睿东起腻,撒了欢的颠儿过来,眨眨眼睛,讨好的摇摇屁股上那条白毛短尾,埋下脑袋竟也吃的津
津有味。
周睿东笑着又把矮鹿从头摸到脚,等它吃的肚子溜圆,醉翻在地时,才收了笑容一抖长袍,起身转至门后,拎
出一把铮明瓦亮的鬼头板斧。
吴妈吓的浑身哆嗦,面白如纸,突然就明白了,摆摆手倒退数步,笑的嘴角抽搐:“嘿!三少爷……使……使
不得呀,咋能……咋能让您动手?”
周睿东摸了摸手上的白玉扳指,腾出一只手推开吴妈,磨牙冷笑:
“爷瞧这畜生伶俐可爱,讨人喜欢,舍不得它那一身好皮被人糟践,打算亲自送它去六道轮回,怎么,你要拦
我?”
吴妈吓得心尖尖颤悠:“啊?三爷说的哪里话?老奴咋敢,咋敢拦您?额是怕脏了三爷的手啊……”笨嘴拙舌
的她扑通倒地,慌乱中抱住周睿东的大腿,“这是杀生,是造孽呀,您……您让额可咋给死去的大太太交待呀
……呜呜……哇……”吴妈哭的声泪俱下,白鼻涕沾的周睿东蓝袍子上到处都是。
周睿东被她哭号的好不厌烦,想起亲娘,心中那乖戾的情绪越发没了边际,彷佛全世界的人都在和他作对。周
睿东哼了一声,抬腿踢了吴妈一个四脚朝天,走上前弯腰小心翼翼的在矮鹿脖子上摸了片刻。
吴妈一把老骨险些散了零件,挣扎半天才扶了老腰慢悠悠爬起,眼见周睿东双目血红,挽高了袖口,露出两截
铁打似的小臂,更是将那把明晃晃板斧高高举过头顶,牙齿嘎崩嘎崩乱响,奔矮鹿脖根上的大筋,卡嚓,就是
一斧!
“啊──”
吴妈闭紧了双眼,虚虚的用手捂住老脸大喊大叫“额的神啊,真是造孽!”,竟是生生喊破了音。周睿东满身
满脸溅的都是鲜血,起身将斧子甩在一边儿,冷了一张脸子细细瞧那还没完全断气的矮鹿,眼底透出兴奋:“
想不到这畜生还是个硬货,斧子下去都能卷了边儿,呵……吴妈,你说,它这性子像谁?”
“像谁?额不晓得,额不晓得啊,三少爷……老奴害怕,老奴啥子都不清楚撒……”
吴妈堵住双耳,瑟缩成一团钻了桌脚。
活蹦乱跳的矮鹿,如今脖子上开了个碗大的窟窿,鲜血几乎流尽,四肢一蹬一蹬的不住痉挛,睁着双湿漉漉绝
望的眼瞪着周睿东,嘴巴边上沾的都是倒嚼的白沫,牙齿龇出唇外,已是一副光见出气不见吸气的光景,让人
瞧了都跟着难受。
吴妈是个吃斋念佛的善人,平时即便是给主子们做些活物,也都是托人收拾干净了以后由她负责备齐食材,然
后交给大师傅料理,何曾见过这等血淋淋的杀戮场面?刚想央求主子发发慈悲,给那可怜的畜生一个痛快,却
发现自己方才那一嗓子已撕破了声带,此时此刻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周睿东倒不急着让那矮鹿死透,他重新在案板上取下把三尺来长的剔骨刀,掇了凳子紧挨矮鹿坐下,趁它身上
尚未僵硬,手脚麻利的剁下四蹄,挑开皮肉,一点点,一寸寸,慢慢将骨肉筋皮分离,比大姑娘做针线活儿还
要细发,生怕弄坏了一处。
周睿东沿着矮鹿的背中线,由腹面到胸部,一直往下摸,像是爱抚恋人一般,充满了柔情蜜意,忽然碰到了那
畜生的鼠蹊部,周睿东愣了一下,眼神一暗,略一思索,便将那硬硬的东西攥的紧紧的,也不嫌脏,就那么用
手包裹住上下抚摸。动情时,吻着矮鹿半开半阖的眼皮,喃喃道:“爷知道你疼,可我舍不得让别人动手呀,
乖,你忍着些,过会儿便好了!”
伙房里弥漫着血腥那种特有的铁锈味儿,浓重,压抑。垂死挣扎的矮鹿,渐渐没了动静。吴妈大了胆子睁眼,
两条腿却不听使唤,早软成了面条。她的视线落在周睿东那双红的刺眼的血手上,跟中了邪也似,竟是挪不开
眼。
吴妈揉了揉眼细瞧,但见三少爷左手大么指上套了枚白玉扳指,无名指上一只福禄寿金镶玉戒子,右手单是尾
指戴了个银丝猫眼石的指环,剥皮剔骨时偏偏秀气的翘起这根小么指,那玉石被鲜血一盘越发显出上乘之色。
周睿东的这双手不仅美在皮肉,而且贵在灵巧。上下翻飞,开膛破肚,毫无一丝拖泥带水的犹豫迟滞,动作里
竟带了些无法言说的优雅持重。吴妈实在想不通,大太太那样温良娴熟的女子,怎么会生出个冷血的孽障?
片刻功夫,周睿东手里便多了一整张满是血污的新鲜毛皮,那皮剥的恁的细致,连眼睑、下体这些薄皮都分毫
不差的剥了下来。他看着地上那早就辨不清模样赤红的一团,满意的牵了牵嘴角,舀了一桶井水,把血洗净。
吴妈却是惊出一身的白毛汗,脑子里一团浆糊,脸色蜡黄,胃里也直冒酸水,见三少爷鼓捣完,施施然走远,
吴妈额头上的冷汗顺着下巴颏开始往下滴答。坐回桌边,看着那一盘子凉透了的大肉饺子,心上一阵难活,手
撑桌角一弯腰,哇的一口喷了出来。
……
二十六
周睿东进了屋,一眼瞧见旭初一身松垮垮的月白单衣散了发辫,靠在床头,捧了只宋青花的海碗捏了鼻子往下
灌药,鼻尖、下巴、脑门三处揪痧红成了一条线,衬得他五官愈加的媚不可言。
光这么看他,周睿东便觉的硬了。他挨着旭初坐下,取笑道:
“呦,陈大总管这吃的又是哪门子的药?上次的伤难道还没好囫囵个儿?瞧瞧,瘦的肋巴骨都露出来了,摸着
可咯的慌,好像爷多亏待你似的!唉!人说种豆得豆,种瓜得瓜。我在你这块地上,可没少下功夫。可惜啊,
地是孬地,只播不长!白瞎了那么多的好东西了!”
旭初一碗黄连水吃的肠胃受不了刺激,上吐下泄,拉的人快要虚脱,偏生周睿东不长眼,净说些老光棍惦记小
寡妇的风凉话,旭初身上难受,哪有心思与他玩笑,勉强扯出个笑脸,空碗放在桌上:
“没辙,旭初就是福薄之人,吃再好的东西也不长膘,浪费了爷的一片良苦用心,您与其在烂地上撒种,不如
换块好的,说不定头天种下去窝头,第二天就能长出鱼翅来!”
“呵!说的这么可怜!爷听了心里可直泛酸!”
周睿东亲了亲旭初瘦的没有二两肉的脸,心疼!叹了口气,脱了鞋,转身掀开被子,搂着旭初一起躺下。周睿
东的手在被子下头可不老实,穿过旭初腋下,把他拖在怀里,隔着小衫在旭初身上一通乱摸,凑在他耳边吹口
热气,“哎!你这块地虽不怎么样,但少爷我念旧,就算是孬地也是我周睿东的命、根、子,我是半寸都不让
!”
旭初听了不吱声,活像是过了滚油的虾子,面红过耳,蜷缩了身子,往周睿东的怀里挤了一挤。周睿东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