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多微微点头,举杯品饮。
贺小玉只好照做。
两人一言不发,各喝各的。旁人看来,极像分手边缘的男女。
余多终于放下了杯子,面色凝重,语速缓慢,似经过深思熟虑:“其实那件事,贺小姐你不必挂在心
上。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别人这么卑鄙,我们都没有办法。”
“谢谢你的体谅,”贺小玉展颜一笑,柔声道,“我还是需要向你道歉的,若我当时有一点勇气,你
也不会……”
“我能理解,真的。”余多打断了她,也不觉微笑起来。
贺小玉再次感觉到自己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她明白这是余多的微笑。
她不懂的只是:为什么这微笑里隐隐含着悲伤?
第三十五章
同一座城市,同一个夜。
单身公寓里,激情扭曲了静寂。没有灯光的房间,雨声淅沥的暗夜,他们摸索着,缠绵成命运的共同
体。
胡来学紧紧拥抱着在他上方的廖青,炽热的躯体,强硬的贯穿,他愿意就此放纵,意乱情迷中,他犹
如溺水者,声嘶力竭得呼叫。
吼叫。
在快感激越的巅峰。
廖青则安静了许多,他闷哼着,在这具他熟悉的身体里纵横驰骋。
他从来把与胡来学的欢爱当作对自己的奖赏。
这个身体,这个人,是为了取悦他,为他而存在的。
廖青如愿以偿得达到高潮,筋疲力尽得倒下,顺势抱住了胡来学。
他感受到胡来学胸口异常激烈的起伏,抬眼望去,不觉笑了:“有那么爽吗?爽到……让你哭?”
胡来学一动也不动,直到廖青从他身体里退出,他不自禁得打了个寒战。
廖青将床头灯拧亮,好笑得端详着胡来学眼角渗出的泪水。
“喂,别哭嘛!”他俯下身去含住胡来学的耳朵,以他特有的方式安慰着这个伙伴。
胡来学举起手背擦泪,勉强得扬了扬嘴角。
廖青爱抚着胡来学的身体,不以为然得笑道:“你不是还在想余多的事吧?”
胡来学闭上眼睛。
“et tu Brutus?”他轻声得近乎呻吟般喃喃了一句,随即睁开眼,苦笑道,“他是真的把我当成了
朋友,我却做出这样的事来。”
廖青一个翻身,拥住胡来学:“你不是他的朋友就可以了,你只要有我,对不对?”
他满怀期望得看着胡来学,希望得到一句肯定。
然而这个答复迟迟不来,廖青有些烦躁,他伸手探向胡来学的下身,手指插入那人的股间。
胡来学的表情果然有了异样,他咬住唇,忍受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觉得冷,可他却有种预感,拥抱住廖青,这种冰冷的感觉一定更加彻骨。
试图逃避是做不到的,没有人可以逃开自己的头脑。
那幕影像已经深深得铭刻在他的意识里,也许终他一生都将挥之不去。
胡来学想着,惊惧难安。
当余多从混沌中苏醒,明天他所遭遇的事实时,那震惊的、受伤的、绝望的眼神匆匆向他一瞥。
于是他的脑海里就在电光火石中出现那句话来“et tu Brutus?”,这其中的全部涵义,他是够清楚
了。
凯撒遇刺时,知道自己被背叛,旋即放弃抵抗——还有你吗,布鲁图斯?
便成为最后的遗言。
背叛者同样尝到了背叛的苦果。胡来学刻骨铭心。
“阿青,”他终于哽咽出声,“阿青,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廖青得到回应,松了口气,他笑逐颜开得翻滚开去,道:“放心好了,只要我拿到钱,有钱就可以搞
定圈里的关系。到时候,主角绝不是问题。”
胡来学微笑地看着他手舞足蹈,但心头的重压并没有因此卸下,他沉吟一阵,也道:“那你能不能再
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自然是答应的。”
“无论这事成不成功,你……你一定要与那帮人划清界限,并且保证不再碰……瘾品了。”
临时改言,胡来学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廖青厌恶把那些他所迷恋的东西叫作“毒品”,胡来学只有随波逐流。
因他说得郑重,廖青也严肃起来。
跳下床,廖青举起右手,掌心向外,抑扬顿挫地发誓。
胡来学露出了笑容。
两个赤身裸体的人再次拥抱到了一起。
虽然仍觉得冷,胡来学还是在想:算了,今生今世,贪心不得,能与廖青一道,哪怕同赴地狱,也心
甘情愿。
他抱紧廖青,真想时间瞬息而过。
从此永不分离。
******
同一座城市,同一个夜。
雷怒身边躺着个小美人儿,他本人虽没有睡意,但不敢在确定小美人是否熟睡之前离去。
阿姨休假去了,这一晚也只能由雷怒带着女儿睡觉。
一连读了四个幼稚到家的童话故事,小美人终于在他浑厚磁性十足的声音中睡去。
雷怒口干舌燥,他估摸着雷幸幸已顺利进入梦想,蹑手蹑脚得下床。
睡梦中的小姑娘失去依靠,咕哝了一声。
雷怒动作暂停,呼吸中止。
她并没有醒来,翻了个身,继续安睡。
“宝贝,”雷怒俯下身,轻轻得在小姑娘的脸颊上一吻,“爸爸爱你。”
他下了楼来,从厨房倒出一杯温开水,走到客厅,见佳佳百无聊赖地趴在沙发脚下。
狗一见他,精神大作,摇头摆尾,但并不吠叫。
雷怒懒洋洋得倒在沙发上,他示意佳佳过来,一边揉搓着狗头,一边道:“你啊,跟你主人一样礼数
周全。”
佳佳很得意,小声得咕噜着。
“他不要你了,你怕不怕?”雷怒又笑道。
这话佳佳自然是不懂的,它被抚摸得舒服,惬意得享受着。
余多的近况,雷怒是知道的。
他们没再见过面,倒是保持着一种稀奇古怪的通信关系。
说是稀奇古怪,原因在于两人兼职邮差,亲自投递信件。
从信里,雷怒得知余多已重新在一家广告公司找到工作,继续做他的美术设计。
基本薪水是不太高,但有提成与奖金,日常开销外,倒也颇有节余。
在同一个城市里,见面其实易如反掌。
但他们都在忍耐,情愿让思念盘根错节,蔓延到生活中的每一个点滴。
也许这并不是坏事。
雷怒心想,在这样一个雨夜,他竟像初恋的少年一般全身燥热。
渴望拥情人入怀。
“快结束了。”他喃喃着,“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
同一个夜,不同的城市。
有人打开电脑,登陆一个论坛,打开一个主题。
主贴是张照片。
一个赤裸男子的半身照。
男子仿佛在沉睡,依稀能看出他的微笑。
他很美,中性的俊丽。身上的肌肤泛着光晕,不见瑕疵——年轻美好的肉体。
浏览的网民长出一口气,将网页下拉。
留言者已颇众。
他忍不住添加了一条:“好漂亮的弟弟,真想跟他睡上一回。”
第三十六章
淫雨霏霏。
夏末初秋的雨,裹挟着一股儿寒风,阴阴郁郁,气温骤然降了几度。
有雨的夜,总让人怀恋着怀抱里曾有的温暖。
凌晨两点。
车前的扫雨器有节奏地摇摆,从挡风玻璃望出去,路灯的光亮与雨丝笼成迷离烟雾。
雷怒有些恍惚,他还是不明白余多的意思。
十五分钟前余多给他打来电话,畏寒似地嗫嚅着,问他是否有空到他那儿去一趟。
雷怒一听便晓得余多当时已犯了迷糊,半夜一点四十五,夜猫子才没空。
他二话不说答应下来,风驰电掣入车库开车。
不是大雨滂沱,但绵绵密密的雨丝,让雷怒颇添一丝烦躁。
停车在公寓楼下,雷怒下了车来,无可奈何跑过一段无遮无掩的路。
他忘记了带伞。
但这也许是好事。
余多为雷怒开门,迎面见雨湿的雷怒,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他拉雷怒进屋,匆忙一句“怎么不叫我下去”,进浴室取出一条毛巾,递给雷怒。
雷怒胡乱擦着,同时观察余多,并由此得意那人脸上真诚迫切的关心。
他甩开毛巾,一把拥住余多,笑道:“你终于肯见我了,也不容易。”
余多无言地回抱。
两人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地深吻起来。
这一绵长而有力的吻,点燃他们贮藏着的激情,随着身体愈发紧密,饥渴而疯狂地探索着彼此。
从外至内,那一份灼热,相拥的爱恋。
滚烫的雨夜。
他目眩神迷,心慌意乱,他仔细地抚摩着对方每一寸的肌肤,他吻着那个人的眼睛,神秘的心灵之窗
,渴望熊熊爱火,连灵魂也席卷而去。
每一声喘息,每一个呻吟,都在刺激与鼓惑着他的神经。
他时而觉得自己在耕耘。
在一片广袤无垠的天地之间,他孜孜不倦地探寻着某一点光辉,某一处专属于他的故里。
他们不急不缓,眼神与肢体最亲密的交流让他们一而再地攀上愉悦的高峰。
那融合的快感,犹如美妙的烈酒。
无法思考,神志不清。
即便是余韵,仍让他们战栗难安。
雷怒的手滑过余多红润的脸庞,心神荡漾,轻笑起来:“余多,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了。你呢?你爱
我吗?”
余多的脸更红了,他看着雷怒,鼓足勇气:“我爱你。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爱上你。甚至不知道爱上你
究竟是什么。但除了爱,大概也没有别的了。”
雷怒闻言一笑,他不无怜惜地捏了捏余多的耳朵,温柔地道:“你说那么多废话,是不是因为那个女
人让你体味到了太多的不安全感?”
这话让余多沉默下来,羞赧而可爱的红潮渐渐退去。
“我……”
他握住雷怒的手。
“是相信宿命的存在的,被父母抛弃,被命名‘余多’,这便是我躲不过的注定。阿芸她对我很好,
有时像姐姐,有时甚至像妈妈。”
他的眼神再次迷离起来,无数词汇与句子形成一股气势汹汹的狂潮,试图撞开他牙关紧咬的闸门,一
泄为快。
“但似乎,我本就不配去拥有这些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爱一个人,被一个人所爱,简直就像不
可能的奇迹。”
雷怒索性抱住了余多,怀中人仍在苦苦思索。
“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我的人生会是这个样子?没有父母,没有爱人,也没有朋友,连我想对别人
付出一点什么,都会遭受残酷的报应。”
“余多,”雷怒贴着情人的耳际,低声呢喃,“你别想那么多,也别怕,这不是你的错。背叛本来就
是最让人忍受不了的事情。”
他这话说出,余多瞳孔收缩,身体明显一颤。
背叛。
是人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雷怒感受到余多骤然急促的呼吸,轻声道:“别怕,别怕,我不会背叛你的。”
余多闭起眼睛,至少此时,他要拼尽全力,身心忘情地吸纳雷怒的温情。
一晌贪欢。
当他睁开眼时,艰难凝聚起来的勇气撬开了他的唇舌,他一鼓作气:“雷怒,你可以与阿芸私下协商
解决么?她会同意离婚的,她只是要一点钱。”
话语如脱弦的箭。
余多仓皇中射出这一箭后,垂下眼来,避开雷怒的视线。
好半晌,他没有听见雷怒的答复。
直到雷怒的手又开始抚摩他的身体,他忐忑不安地抬头,却见雷怒正深深地凝视着他。
眼睛里有一些让余多想哭的东西。
“你去见周芸了?余多,我不能原谅她,而且,她的‘一点钱’,与你的‘一点钱’,绝对是天壤之
别,你明白么?”
余多默默地点头。他不知道雷怒究竟有多少钱,但对他来说,这都是与他无关的。
“我不吝啬,只是钱,要用得值得,这是我一贯的原则。”
商人的习性,本来就是实在。
他也没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梦想。人生于世,雷怒懂得遵循自己认同的规则。
若余多愿意,他满可以给这对血缘父女一个踏踏实实的家。
不需要婚姻,不需要认可,组建家庭,契合成密不可分的亲人,是心对心的承诺。
心声无言,只有他知道。
而余多顾虑重重的样子多少让余多有些疑惑。
他不是不能理解余多那根深蒂固的自卑与不安全感,但他仍有自信余多是信赖着他的。
眼前的余多展现出来前所未有的瑟缩,这是雷怒不解的地方。
“你在担心什么呢?”他忍不住问。
余多的嘴唇翕动,几番欲言又止,终于慢慢绽出一个微笑:“担心历史会重演吧。”
“傻瓜,我说了我不会背叛你,还是不信我么?”
“不,”余多轻轻喟叹一声,“不是不信你,是不信自己。也许我的命中,就是注定得不到我想得到
的。”
他看向雷怒,又是一笑:“你相信我也不会背叛你么?”
雷怒失笑:“为什么不信?”
余多的单纯,他已有领教。
你总不会在我的背后,偷偷爱上别人吧。雷怒想。
第三十七章
背叛其实有很多种方式。
胡来学蹲在街灯下逗弄着一只大花猫。
一夜未眠,还是与廖青大战三百回合之后,胡来学只觉全身骨架松散。
此时雨已经停了。
往常的这个时候,东方已经微微泛出点白光,昭示黎明的到来。
而今天,浑浑噩噩的黑暗君临着人间,绝对强权的统治。
胡来学很累,他甚至想就此躺倒,但地面的潮湿与汇流成的水洼让他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他从随身的提包中取出烟和打火机,谁知道刚刚吸上第一口,那只原本温顺的猫发出极其凶恶、不满
的叫声。
为了安抚猫,胡来学只好将烟头熄灭。
毕竟,猫若跑了,谁来陪他继续蹲守?
他现在很需要陪伴,哪怕仅仅是一只猫。
有些寒意。
胡来学双手抱胸,将头埋入手臂内。
他是来这里等待余多的。
只是大概晓得余多的住处,却不晓得具体哪层哪间。
但一见余多的愿望强烈得让他难以自禁,趁廖青熟睡,胡来学收拾行装,溜进小区内,在楼下隐蔽角
落埋伏。
胡来学并不清楚真见了余多他可以做什么,但他就是鬼使神差得守候着。
耐性是他的专长,经日久天长地磨练。
余多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一个小时后,胡来学惊喜地看到余多的身影出现在迷蒙灰雾中。
然而,他尚来不及出声呼唤,又一个人影闪进他的视线。
胡来学揉了揉眼睛,如遭遇梦境。
虽然光线并不充分,但从他这个角度,却可将两人的模样句子清楚地尽收眼中。
是——雷怒,与余多。
下一步,那两人做出了让胡来学更加震惊的事来。
他们拥抱在一起,快速而切实地接吻。
嘴对嘴的,不容人误解的亲密。
胡来学呆若木鸡。
他突然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性,也乍然明白自己所作所为的残酷。
雷怒、余多并不晓得胡来学在一旁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