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只拿走自己当初来这个城市时所带的东西。这些二十块钱的T恤,五六十块钱的牛仔裤,地摊上淘来的外套等廉价
货,拿得出手的一件也没有。
空调劲吹的商场里,一家家专柜看过去,秦岭却总心不在蔫。
不是因为衣服的价格太贵,而是因为一种隐隐约约、仿佛暴风雨前夕的感觉。
为什么郑南隐晦的让他修饰一下,难道……
逛了好几遍,也挑不出合适的衣服。也不知道是由于太在意,还是想要追求完美,他并没有觉察到,无意中试穿的衣服全
是浅色系的。
临近商场关门,秦岭才勉强选中一件浅蓝色纯色短袖衬衣和一条简单的黑色休闲长裤。
“还好吧,合适吗。”站在镜前的他紧张的反复问着营业员小姐,觉得自己看起来怪怪的。
他显然没有注意,镜子里的年轻男人仿佛打磨过的璞玉,俊朗逼人。
第二天他特意提早下班,打的回家换上新衣服。
当他刮胡子的时候,王雨默默的从镜中注视着他,眼神十分渴慕。
饭局订在五楼,从出租车上下来后,王雨付了车费,然后懒洋洋的趴在方向盘上说。“你去吧,我演艺公司临时有工作,
替我向郑南说抱歉,实在没时间。”
“要好好……玩开心。”王雨说。
其实王雨的态度,秦岭很明白,也有点微微的感动。但于他而言,心中始终是矛盾的,他心里装不下王雨。
但这些年了,那个人……还好吗?
深吸一口气,秦岭推开房间门,往昔熟悉的声音从房间里冲进耳膜,他顿时有点目眩。
一群人中有杨徽、陈宇浩、郑南……都是过去熟悉的面孔,甚至连韩烈也在。
韩烈与陈宇浩这一对,两人曾都是对方的眼中钉,这时居然坐在一起。令秦岭大掉眼球的一幕是:陈宇浩居然亲密的把胳
膊搭在韩烈的肩上,伸着脑袋专心的看韩烈玩手机,还用手指无意识的玩着韩烈脖子上项链。
这两个天雷地火的冤孽啥时候搞在一起了?
过去认识的人都在,也坐着许多不认识的人。
秦岭绷紧的身体渐渐松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胸中泛起一股微酸的失落。
还好,那个人没有来。
郑南招呼他坐下,杨徽便理直气壮的把手往他鼻子下一伸。
秦岭愣了一秒,心想着幸好自己对这个小白杨有所了解,提前准备了礼物,否则就丑大了。
他掏出礼物盒子递过去,勉强笑道,“祝贺毕业。”
“那是!”杨徽穿着一件图案是大嘴猴的T恤,得意洋洋的嘴里说着,伸手迫不及待的拆开礼物,顿时欢呼起来,“卖嘎
的,你怎么知道我最想要这车模。”
秦岭笑笑,不说话。过去杨徽总是缠着叶天瑾要衣服要车模,还要贵的,他全记得。
韩烈看见他,大概想起过去的荒唐事,刚僵硬的冲他笑了下,便被陈宇浩一把按住脑袋拖过去,压低声音威胁道,“丫的
,你眼睛敢看别人?晚上弄死你。”
韩烈脸上大概有点挂不住,也恶狠狠的回敬道,“少来!从老子的房子滚出去!”
“我偏不走你要怎的。”
“窝草!那是我家,你还得瑟!”
秦岭目瞪口呆,郑南倾身过来,笑着悄声解释,“他俩同居,那对儿宝是这样,哪天不打架就不爽,正常!”
原来是这样,想着这两人每天都过着这种充满硝烟的小日子,秦岭哑然失笑。
以暴制暴,也是一种幸福。
菜一道道的摆上了,却没有人动筷子,人们三三两两的闲聊,桌子对面空着两个位置。
“他六点下飞机,会迟一点才到。”郑南低声说。
“谁?”秦岭一下子警觉。
郑南若无其事的给秦岭倒茶,“叶天瑾啊,今天他表弟毕业,他当然来。”
这个名字乍一入耳,虽然有心理准备,秦岭还是忍不住呼吸暂停了一下。过了半晌,他才身体僵直的问道。“叫我来这里
,这样有意思吗。”
郑南停顿了一下,低语,“你最后看看他吧,今后没机会了,我没别的意思。这几年你怎么过的我知道,从今以后你也该
有自己的生活。”
“什么最后一面!!”冷不防蓦然提高的声音,让闲聊的人们将视线都集中到秦岭身上。惊觉自己太失态,秦岭赶紧低头
。
“没事,你们聊吧,我和他说话呢。”郑南笑着说。
盯着自己的脚尖,秦岭心乱如麻,内心汹涌而出的情感像一架瀑布,呼啸着撞击脆弱的心灵。
他是生命垂危了吗?得不治之症了吗?是要离开人世吗?
一个接一个念头从他脑海里闪过,秦岭不断的吞咽着喉咙,双眉不自觉的紧紧绞起。
秦岭眼中明显的焦虑被郑南看在眼中,他摇摇头,轻叹了口气安慰道,“别紧张,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岭心不在蔫的点了下头,紧接着却又抬头,用孩子般乞盼的眼光紧盯着郑南,低哑着声音说道,“你告诉我。”
“这……这个……”郑南有点无措,似乎没想到秦岭的反应有这么强烈,一时便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杨徽的欢呼声响起。
“啊,表哥!!你也太晚了,我都想死你了!”
秦岭顿时浑身一震,内心犹如万马奔腾,却不敢抬头。
但随后响起的却是一个婉约的女声。“小徽,你暑假都不来北京看我们,还好意思说。”
“不是嘛,我妈非叫我去台湾陪外婆——啊?手表,这适合我吗,表嫂!”
表嫂?
表嫂!!
秦岭仿佛当头一棒,他呆住了,机械的缓慢抬起下巴向对面看去。
他看见了那双久违的温柔眼睛。
内心激荡的情绪蓦的呼啸沸腾,他一时忘了身在何处,时间,空间都凝固在这一刹。
仍然是那样的俊秀雅致,仍然是那样的一尘不染,似乎时光都从他身旁溜过,不舍得在那张洁净的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
宛如画面定格,自动模糊了周围所有,秦岭的眼中只有那个修长洁净的身影。
但是,那双纯黑柔和的眼睛只是静静的看向别处。
一阵撕裂般的心痛揪住秦岭的心。
郑南轻轻撞了他一下,低声提醒,“别人在和你打招呼呢。”
秦岭迟钝的回过神,模糊的视线锁定了微笑着望向他的女子。
是站在叶天瑾身侧,盘着发,穿着合体玉色套裙的婉约女子,妆容清淡,装束高雅。她站在他身旁巧笑倩兮,两人无论衣
着与气质都十分相近,简直就像是天生的一对。
第三十一章
“你好,我是许含雅,叶天瑾的未婚妻,你就是秦岭啊——小徽,你把请帖给了吧?”
秦岭的心像一页薄薄的纸,撕成细小的碎片,残忍的抛向天空。
又是这样的见面,比起上次在饭局上的相遇,他的内心涌起更深更痛的绝望。
杨徽畏畏缩缩,眼睛直眨:“呃……请,请帖……我……哎呀,表嫂你自己给吧。”
是要结婚了吧?原来郑南说的‘最后一面’是这个意思。
当年那个冲动的男孩已是昨天,秦岭深深呼吸,他站起来,对那个名叫许含雅的女人挤出一个笑容,伸出手与那双纤手一
握,笑着说。“你好,我叫秦岭,我是……郑南的朋友。”
女子眼中略微闪过一丝诧异,“小徽说你是天瑾最好的朋友,他没有向你提过我吗?”
秦岭平静的说,“是啊,我和郑南都是他的朋友。”
许含雅‘哦’了一声,含笑点头,“听说你也是天瑾小时候的玩伴,我们下个月的订婚宴一定要参加。”她柔柔软软的声
音仿佛能掐出水,“订婚之后,季末我们就会在法国埃菲尔铁塔下举办婚礼。”
秦岭低头咬紧牙,抬头的时候却迅速换上平和的微笑。“那真是太好了,祝你们新婚愉快,我一定会来的。”
韩烈愕然的瞪着秦岭,仿佛像看陌生人,紧接着他又被霸道的陈宇浩一伸手臂揽到胸前,然后两人又开始低声对骂。
许含雅娇羞的笑了。
“谢谢。”叶天瑾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仍是温柔清冷,表情始终湖水般平静,看不出喜悲。
在座的人纷纷表示祝福,许含雅像个幸福的小女人,脸上洋溢着满满的笑容。
我果然不是他最后的选择……
他也和别人一样,一样逃不掉最俗的俗套……
******
有生以来最难以下咽的一顿饭,美味佳肴也有如穿肠毒药。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秦岭在脸上戴着微笑的面具,推杯换盏,
视线自动忽略不想看到场景。
苦涩的酒液滑过喉咙,一杯接一杯。
叶天瑾一如从前那么安静,甚少开口,更多时候是许含雅应酬场面,她柔柔的声音却不时穿入秦岭耳朵。他不想听,但它
却从一片噪声中,那么清楚的锥入他心。
疼痛,而后麻木。
他理智的控制着自己酒量,因为那个人在,他还不想因醉失态。
一直都为生活奔波,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恍惚过。秦岭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吃完这顿难以下咽的饭,又是如何离开那个
地方。直到回到出租屋,独自在没开灯的房间坐了很久。
没有眼泪,已经很久没有哭过。
几年前的眼泪也不能使他回头,如今他懂得,男人不能随便掉眼泪。
内心的苦涩挥之不去,他打开手机,翻出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这几年这个人的手机号一直没有换过,他是在等谁吗?
抓住手机的掌心握紧,松开,又握紧,又松开。
王雨。
秦岭忽然用力将手机摔到水泥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
我是在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懦弱,懦弱到需要借助别人的温度来融化自己的冰……
“给!”周星星将一个旧手机扔到秦岭桌上,抱怨道,“整天加班挣钱,却没钱买手机,你又没女朋友却整天抠门,拜托
,对自己好一点啦。”
“谢了。”秦岭将桌上的手机放在包里,站起身揽着周星星的肩向电梯走去,“今天中饭我请,十五块盒饭套餐!”
“十五块?我天,你是守财奴啊……”
电梯门一开,出来一个快递公司的人,径直走到前台,“签收一下,收件人秦岭。”
“哎哎,他在这!”周星星一把掰住正在关闭的电梯门,大步冲过去抓过邮件。
秦岭打开它,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支票,来自美东公司。
周星星没心没肺的惊喜大叫:“哇,你发财了!我不管啊,你天天蹭我的车,这次给我车子加满油啊,我还了房贷连蓝娇
都抽不起。”
秦岭将支票放回去,让周星稍等,然后走到楼梯间僻静处,给美东公司打电话。
接线小姐回答得很清楚:“……这是补给您的薪酬欠款,其它的钱是广告提成……”
“我记得合约上并没有写着有提成……”
大概没见过这种给钱不要的傻瓜,接线员很不耐烦,“那你自己来公司问好了。”说着便挂了电话。
楼梯口传来周星的叫声,秦岭匆匆将支票揣好,迅速跑过去,“来了。”
两人端着盒饭,在上升的电梯里聊天,然后回到公司。
秦岭在自己的座位上刚坐下,打开盒饭盖子,只见喻乐脸色难看的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灰头土脸的样子。
看见秦岭,喻尔皱了下眉头,快步走过来低声说,“你外出时怎么不关电脑。”
“只是……只是去买个饭,所以……”秦岭见他黑着脸,便把刚打开的盒饭盖上,小心翼翼的问,“什么事啊,乐哥。”
“你看你疏忽得!”喻乐沉声怒斥道,“你一直都在用公司的资源做外包工作,见你实在辛苦,我也假装不知。这确实是
我不对,要是及时制止你,就不会搞出刚才的事。”
秦岭心中忐忑了一下,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但他并未将这种情绪流露到脸上,只是歉疚的说,“真是不好意思,乐哥,
我给您添麻烦了,今后不会再这样了。”
“什么我麻烦的,我那都是小事,挨顿骂就完了,现在是你有麻烦。”喻尔双手叉腰,焦燥不安的来回踱了几步,“刚才
你不在,网页组那马屁精周美瑛来你电脑上找东西,看见你电脑里的外包工作。这个贱人,立刻就屁颠屁颠的跑到总经理
办公室邀功去了。你也是!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存在公司电脑里呢,你再穷,那移动硬盘也该买个啊,装那上面不行?!”
秦岭猛一咯噔。“这个……”
“总经理说让你立刻走人,这个月工资也别想了,还准备以你泄露公司机密为由进行起诉。”喻乐扶着额头,沉重的摇了
摇,“对不住,我尽力了。周美瑛针对你的事人尽皆知,但那女人和总经理的关系不寻常,所以总经理才会如此决断。她
一直对美工部呼来喝去,简直把自己当半个部长,我早就看她不顺眼,总有一天会收拾她的。”
秦岭大脑一团乱麻,听见喻乐一席话,怕再把他牵扯进去,便压了一口气连忙说道,“别,乐哥,我没事的,别因为我和
网页组过不去。倒是我,这几年里一直蒙你照顾,现在给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才对。”
“啧,她敢怎么着我?”喻乐紧皱着脸,“但是你知不知道,你的事传出去之后,他们敢雇你吗。”
“没关系,我可以做别的工作。”秦岭勉强挤出个僵硬的笑容,“不会活不下去的。”
喻乐沉沉叹了口气,喉头动了下却没说话,他拧眉沉思几秒,“有些公司我也有熟人,我会找机会推荐你去,但目前要操
心的不是这个,华彩打算起诉你,你一旦败诉后果不堪设想,你知道吗。”他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总之,在这段时间里
,你暂时呆在家,我会想办法说服公司取消起诉。”
秦岭心情沉重,他抬头诚恳的说,“乐哥,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一阵高跟鞋的蹬蹬声,前台走过来,后面跟着周美瑛。
“秦岭,你还不走?经理让我盯着你收拾……”
“盯你妈啊!”一直瞪着眼睛的周星星忽的跳起来,将没吃完的一盒饭重得砸到桌上,横着脖子吼道“你还是自己当心点
吧,你个臭小三,你不就是一免费鸡吗,你……”
秦岭立刻一把捂住周星星的嘴,勒住他的脖子用力拖到胸前,低声怒斥,“别乱说!你都快婚了,你还不还房贷,买不买
奶粉!”
周星星瞪着他,脸涨得通红。半响,他挣脱秦岭的怀抱,重重坐回原位。
周美瑛也气得不轻,脸红得像被当众打了耳光一样。她尖着声音厉叫,“周星!你对秦岭的事知情不报,我还没找你算帐
呢。”
喻乐暴喝了句,“得了,我们美工组的事用不着你插手。我会盯着他收拾的,你从哪来回哪去,叫你的老大有意见直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