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站着三个人，看他们的打扮，是两个炼金术士和一个见习魔法师。

三个人凑在一起，在一座平台上铺开了一堆图纸，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朔夜仔细地听了几分钟，那座魔导器似乎是某种很强大的战争武器，全城有好几座……只有三个人，处理掉就好，他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的偷听……

想到这里，朔夜轻盈地掠了出去，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三人身后，纤细的手几乎同时点上了他们的颈动脉。

三个人没有任何抵抗的晕倒，朔夜走到图纸旁，仔细地查看，就在这时，整座广场都绽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糟糕！

朔夜朝后疾退，却觉得自己好像是陷在了胶水中，越来越慢，最后，居然停滞在空中，一动也动不了，好像是琥珀中的昆虫，宛如实质的炽热光线灼烧着他的肌肤，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陷阱！？

朔夜的眼前闪过那个蓝色的身影——他又被那个人出卖了？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从广场的另一边传来，一个沉稳的脚步声走近。

“欢迎！黑鹰的掌控者！”一袭白衣的雷丁亲王优雅地来到朔夜面前，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少年的窘态，然后，干净利落地将一支散发着光芒的长剑送进了朔夜的心口。

绯红的眼睛没有一丝变化。

“是的，这样是杀不死你的。”雷丁亲王微笑着说，“不愧是元素精灵。”

他没有将剑拔出来，而是抽出了另一把剑，削断了朔夜的四肢，紧接着，周围的光线黯淡了下来，少年的胴体无助地跌落。

“真可怜啊！”雷丁抬脚把断掉的手臂踢到一边，“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怎么保护伊利亚的国王呢？”

朔夜仍然一动不动，雷丁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伸手握住插在朔夜心口的剑柄，用力一搅，丝丝缕缕的光线从伤口投射出来。

那张冰冷漠然的面孔终于有所改变，掠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令绝美的容色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很不错的表情！”雷丁微笑着用另一把剑斩下了少年的头颅，剑尖一挑，伸手抓紧顺滑的银发，将头颅提了起来，“漂亮而又独一无二的装饰品，摆在我的王宫里一定很合适。瞧瞧，这样多好，想要玩哪里就玩哪里，还都是乖乖的……”

一道黑影从散乱的银发中飞射而出，雷丁身上散发的淡淡光晕在一瞬间仿佛凝实了一样，阻挡了黑鹰一下，紧接着，整座广场再次绽放出了耀眼的光辉。

“传说中的黑鹰——你看看，这座光缚法阵发动起来很不容易，但用个两次还是可以的。”

雷丁抬剑劈向娇小的鹰隼，光与暗激烈地碰撞在一起。

清脆的碎裂声传来，明亮的剑刃一块块地掉落，地面上的光之法阵再次黯淡下来，水晶般的地面一片片破碎。

然后，黑鹰哀鸣一声，明亮的光线从他小小的身躯中炸裂，黑羽飘扬，然后化作淡淡的黑雾，在明亮的光线中化为虚无，只有细微的一线黑芒回到了朔夜那里。

“黑鹰！”朔夜站在意识空间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已经不成形状的黑雾。

瑟斯许久之前说过的话语再次出现——“黑鹰只有在影手中才是神器，在你手中……”

他只是个单纯的小精灵，需要人陪伴，需要实现自己存在的价值，不是什么没用了就可以扔掉的武器！

朔夜颤抖着，将受伤的黑鹰藏入灵魂的最深处，攥紧了拳头。

他不想要什么神器，不想成为什么黑鹰的掌控者，更不想改变这个世界，他只想要自由的活着，用自己的眼睛看着这个真实的世界，看着那些鲜活的生命，也许是去体会一次普通的人生，也许只是匆匆过客，但无论如何，他的灵魂和命运应该是属于他自己的，他是——

“夜”！

……

“朔夜！？”瑟斯在安赫尔的城市模型前停下脚步，看向光元素突然爆发的方向，“水系的城市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级的光系魔法阵？……这是陷阱！”

空气猛然停滞，蓝色的雾气冻结了所有的以前，瑟斯瑰丽的紫色双眸冷了下来，轻轻地说：“我亲爱的朋友，这一次，你玩的有点过分了。”

他转身离开，却又停下脚步犹豫地看向模型下方的魔法阵，在那下面，放置着深蓝之泪。

“喂！”小精灵蒂尔从蓝宝石里冒了出来，“那个家伙有麻烦了吧？”

“是的！”瑟斯的声音出现了一丝波动，“但如果我离开的话，恐怕就无法拿到深蓝之泪了。”

“反正我没有那个东西也死不了，”蒂尔撇了撇嘴，说，“如果你去晚了，那个家伙……去做你该的事情。”小精灵转身便回到了蓝宝石里。

“抱歉，蒂尔。”瑟斯轻轻地叹了口气，掏出一块青色的晶石，注入魔力。

狭长的风之羽翼从他的背后伸展开来。

轻灵的声音从蓝宝石坠子中传出：“我给予你生命，是因为我爱你。你不欠我什么，正相反，有你在，是我最大的幸运。”

“我也爱你。”瑟斯轻轻吻了一下晶莹的蓝宝石，“还有，我的确欠你太多。”

在风系魔法的加持下，几分钟后，瑟斯便几乎已经看到了那座广场，就在这时，令人窒息的黑暗力量迸发开来。

天空暗了下来。

不是因为被阴云遮住的阴暗——正相反，天空十分清朗——也不是因为日蚀，太阳仍然好端端的，只是失去了光彩。

充斥在空气中的光消失了，好像是被黑暗吞吃掉了一样。

梦幻般的水晶城市重新变得灰暗破败。

一点一点的星光出现，一弯残月在东方伴着失去光彩的太阳。

“夜！？”瑟斯停下了，从前那隐约的感觉一下子全部拼在了一起， “神临！”紧接着，他径直闯入了黑暗之中，高声叫道：“朔夜！停下！你承受不了那力量！”

黑暗的力量宛如实质，瑟斯觉得自己随时会被吞噬，他的魔力和生命似乎都被这无边的负能量吞没了。

不可以在这里停止，否则，他们都会死——他自己，朔夜，还有蒂尔。

瑟斯轻轻地笑了，他利用伊莎贝拉杀死囚禁自己的父亲，又利用自己唯一的朋友杀死那个救了自己又束缚了自己的老人，所有这一切，可不是为了死在这里的。

一直以来，他都在嘲笑被责任和权势蒙蔽双眼的伊蒙，可是他自己不也一样吗？

蒂尔说的没错，他的存在不是自己的束缚……

他一直羡慕着朔夜，因为那不羁的灵魂即使被锁链重重束缚，也仍然是自由的。

瑟斯轻轻地握紧缠绕在腕上的锁链。

锁住自己的不是安蒂美达之链，是他自己。

晶莹剔透的锁链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化作了点点星沙，然后，下雪了。

纷纷扬扬地的雪花投入黑暗之中，将绝望的黑暗虚空化作迷离的梦境。

优雅的魔法师轻轻地走进梦境中，每一步都很艰难，但无论如何，他是在前进，雪花无法再漫天飞舞了，一点点地消失，最后，只剩下环绕在他身体表面的蓝色光晕。

但他已经能够看到了，那个纤细的身影就在前方，完美无瑕的躯体悬浮在半空中，银发飞扬，冰冷漠然，睥睨众生。

胆敢触犯神之威严的男人已经消失了，完全地被黑暗吞噬。

瑟斯坦然地看着那双没有一丝感情的绯红双眼，深施一礼，然后平静地说：“醒来吧，朔夜，这不是你，这是……‘夜’！你会得到自由的，属于你的自由，朔夜，请相信自己！”

绯色的双眼出现了一丝波动。

周围的黑暗一丝丝褪去，星光与月光渐渐隐去，太阳恢复了光彩，天空重新变得明亮。

只是，雪仍然在下。

瑟斯悲哀地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纤细少年，轻轻伸出手，还没等他接触到，朔夜的身体突然变得模糊起来，然后，化作漫天血雾。

……

“喵！就是这个吗？”凯特探头看向魔导器的最中央，叫道，“快点把它拿走，我们好去找朔夜——”

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软软地倒在地上。

“笨猫，你好像忘了一件事。”萨兰幽幽地说，“你从来都没有赢过我。”

45：苏醒

痛！

朔夜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痛过，无论是契约反噬还是被光缚法阵多角度全方位烧烤都没有这么痛过。

组成自己身体的每一个分子似乎都在抗议，贪婪地吞噬每一分能量，一些要这样，一些要那样，而无论做出任何改变，都会有一股力量冒出来，将所有的一切都牢牢地束缚在原处，他的身体自然不那么听话，拼命地反抗着，几种力量不停地冲突，他好像快要爆炸了。另外，在灵魂的最深处，还有另一股力量，强大，深不可测，明明属于他，却又异常陌生，无法掌握。

“醒来啊！朔夜！”

“朔夜！你醒醒！”

一个声音没完没了地在他耳边唠叨着……吵死了！

这家伙就不能去做些有用的事吗？

不要来烦他！

……

看着即使在昏迷中也蹙紧眉头，微微颤抖着的美丽精灵，菲利双眼通红，红发散乱，英俊的脸上满是胡茬，倒是多了几份颓废成熟的气质。

“为什么他还没有醒来？”沙哑的声音中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陛下恕罪！”一个老人颤巍巍地说，“大人是元素精灵，所以，应该请魔法师来……”

一个飞出的的茶盏打断了他的话。

“你以为我没有找过他们吗？”年轻的国王怒气冲冲地吼着，“一群废物。”

“陛下！”刚刚走进房间的温文青年打断了他，“请您休息一下。”

“我不需要——”菲利看着消瘦憔悴的好友，一下子泄了气，随意地对战战兢兢的御医挥了挥手，让他离开了。

“萨尔，你还是先回去吧，毕竟，你父亲……”菲利叹了口气。

“没关系。”温文尔雅的青年勉强笑笑，“葬礼一切按照正常程序走，我也插不上什么手。您的事情比较重要。这些文件是需要您马上批复的。”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菲利回到了楼下的办公室，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痛苦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文件之山，耐下性子开始一件件批阅。

菲利这一个星期浏览的文件比之前的七年还要多，他从来没有意识到国王是这么辛苦的一份工作。

从前日常性的事务均由温斯特侯爵处理，而需要他过目的文件则由萨尔和朔夜先整理归类，列出各种处理意见，他只要最后了解一下然后签名就可以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一夜之间，大好的形势被完全颠覆。

朔夜失踪，首相温斯特侯爵莫名身死——前面的那个消息还能够因为黑鹰性质特殊而压下来，后面的消息则使得王都一片混乱，人心惶惶。罪魁祸首——那只该死的猫也不见了，自由同盟的特使换人，不但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还整天跑来要求伊利亚方面对此负责。

一系列的事件搞得菲利焦头烂额，那个时候，他还在期翼朔夜突然出现，带来所有事情的真相，结果，三天后，朔夜的确突然出现，但身负重伤，昏迷不醒……这简直令人绝望，是安菲特的手笔吗？

“对于新首相的认命，您有想法了吗？”萨尔又搬进来一大堆文件，为峰峦起伏的文件之山增加了一个山头。

“没有！”菲利叹了口气，自从来到王都开始，他就不信任那些贵族，接下来波折重重的加冕仪式更是证明了他的想法。贵族们只是忠于自己的利益和家族，而不是忠于国王，忠于伊利亚。

这几年因为战争和朔夜的教育计划，大量的低级贵族和平民被任用，降低了贵族的影响力，但毕竟为时尚短。首相这种职位不是有忠心就能够担当的。尤其是现在，一位首相必须能够有威望，有经验，有能力掌控眼前纷乱的时局。

菲利习惯性想要去向朔夜寻求答案，却意识到他已经无法回答了，心中登时一痛。

当他看到奄奄一息的朔夜突然出现的时候，脑袋里当时便一片空白，好像自己的灵魂也随之失去。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朔夜受伤，还是这么严重的伤。

更讽刺的是，他在忙着安置伤者的时候，才意识到，朔夜居然连一间卧室都没有——就算见到朔夜的睡颜他也只有那么一次，其他的时候，朔夜都是醒着的，兢兢业业地保护着他，永远冰冷，坚强，可靠，从来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

可是，这样的朔夜居然无法回应他的呼唤。

无能的医生对于朔夜的伤情一筹莫展，推给魔法协会，魔法协会的废物魔法师只是安置了一个粗陋的聚能魔法阵，建议提供大量的暗系魔晶了事。黑鹰下属的黑魔法师看向朔夜的眼神像是要把他吃掉，但能做的也只是调整了一下魔法阵——“元素精灵会自己恢复的”。

全是废话！

朔夜根本没有恢复，通过灵魂的连接，他能够感受得到那令人绝望的痛苦。

菲利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笔。

文件山又增加了一座。

黑鹰送来的报告几乎是一本百科全书，纷纷扰扰，每一个条目都是坏消息，南方军心不稳，贵族蠢蠢欲动，自由同盟的新特使对受到的怀疑提出抗议，安菲特的各种动向……

“我需要一个首相……”菲利低头沉吟着，目前来看，最合适的人选是洛朗公爵，但南方的战局需要他坐镇，而且，作为贵族的首领，老公爵对于目前的超然地位相当满意，自然不会自贬身价给他卖命。

年轻的国王提起笔，写信向那个人咨询——那位睿智而又富有洞察力的长辈一定会为他理清当前的乱局，指出前进的方向……等等……

一道灵光闪过，他一下子愣住了，就在这时，有人通报，宫廷魔法师乔尼来访。

令菲利意外的是，乔尼还带来了别人。

“你是……塞壬？”菲利看着面前俊美高贵的魔法师，莫名地很不爽，“伊蒙大师的学生？好像听说过……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以海妖别称命名的男子优雅地说道：“我对于在魔法世界中探索更感兴趣，陛下。”

乔尼在一旁插嘴说：“当初进行实验的时候，塞壬是伊蒙老师主要助手，所以，没有人比他再了解那个黑暗精灵了。”

“哦！是吗？”菲利更加地讨厌他了，耐着性子问道，“那么你知道怎么治疗‘我的’影卫吗？”

“我必须先了解一下情况。”瑟斯镇定自若的说道。

“跟我来。”

昏迷的朔夜已经由国王的卧室挪到了魔法实验室——他当年在自己的办公室之上修建了一整套的实验室，现在用上的正是用来布置大型魔法阵的宽敞大厅。

在偌大的房间中央，一堆厚实的黑色毛皮中间勉强露出了巴掌大的惨白面孔，相形之下更显得脆弱不堪。

菲利阴郁地看着那个人掀开毛皮，仔细检查着少年纤细的身体。“他受了什么伤？”年轻的国王杀气腾腾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