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妖炎薰鸭
妖炎薰鸭  发于:2013年11月09日

关灯
护眼

慌乱的现场,少年突然又笑出声来。

“哥哥,对不起。”

******

“哥哥,对不起。”

耳边一声低吟,苍老沙哑,我抬头,看着老人试去眼角的泪。

“你究竟是帮你哥哥呢,还是——”

“我不知道。”

“那么邵寅呢,他又是如何?”

老人低下头,他的眼里有阴影。

那是一盏孤灯的倒影,那个男子,便在这灯下,手里捧着昔人含笑的画卷,默默自语。

“今生不能,也叫来生愁?澈儿,这就是你给我的?”

泪,韵湿了黄纸,湿了心。

“文庚把自己淹死在了桥不过,那么浅的水,他是一心求一个死。”

不想弄脏文汀湖初识的美丽吗?这个男子,也是一个傻’子。

身无可依,魂无归处,不如琼碧黄泉,生生相惜,谁能负谁?

原来,那青石板上的水滴,本是桥不过的记忆。

也是,那个男子对画低语的垂泪。

一滴一滴,生生不息。

“可惜泓澈不知道,他依旧想回来。他要回来,就要先夺了那七个壮汉血脉的魂魄,一代传一代,都不要紧。”

“清叔,你一直都知道的是不是?这结果。”

浅浅的询问,深深的影射,他又怎会不知?

“他是我哥哥!他是我哥哥!我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从小到大,什么好的他都留给我,这么好的哥哥我怎么忍心害他!”老人难得的红了眼眶,“他要死,这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我救不了他但是是我能让他回来,他明白的,他怎么会不明白?”

“回来是好事吗?文庚已经不在了。城也不在了。”

“哥哥死的那一年冬天,东北闹了一场大鼠疫,死了六十万人。罣楚城的人基本死了个精光,大家都说是泓澈的怨灵作怪,索性弃城逃到了外边。”

青子村,原来是亲子村,那些生活在惶恐中的人们,难怪在见到了阿布的颜面后会变成这样。

“你去救他好不好?”

沉思良久,老人突然转过头来,“他能认出你来,我哥哥,你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我只记得阿布,没有澈儿。”

“阿布就是澈儿,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六十年前的故事,都已经过去了,我是小秦,不是文庚,他是阿布,不是泓澈。”

如此而已。

“为什么不可以——”

滴嗒,鹅蛋青的水光化作一片烟尘,消散了。文汀湖水默默无声,映着天顶一弯明月。

谁的记忆里,那泪珠儿滚落的声响依旧不灭。

一下一下,都映在了心怀中。

滴嗒——

春心莫共花争发。

滴嗒——

一寸相思一寸灰。

第34章:变

一个人,用一颗心,去记住千百个人的故事,却独独——忘记了自己的。

从生到死,命运轮回旋转,一代复一代,最后也不过一笑泯风华,终归尘土。

我的记忆里没有自己,梦中也不过一时半刻哭的笑的疾逝的红颜——是他们的故事,那个人的故事。

只是,我终究还是欺骗了清叔——

鸿澈,这个人的影子一直都留在心底。

那些午夜梦回的零零种种,从来都是深刻的。

夕照学府,耳鬓厮磨。畅言相思,缠绵温存。

那人妩媚又骄傲的脸庞仿若就在耳边,轻轻的呼吸,轻轻的调笑——乐也言笑,泪也言笑。

我忘记了文庚,却偏偏看见了他,再难忘记。

那一场浴火之后翻飞的“黑蝶”翩跹不去,层层层层的困在心头,成了午夜不休的梦魇。

每每都是如此——惊呼着将自己责难,然后由着阿布将一脸的泪湿试去。

他从来不问为什么,却和那人一样,用越来越美丽且骄傲的笑容看着我,然后,将彼此的掌心相贴。

“我很庆幸,”他对我说,“让你在梦里流眼泪的那个人,不是我。”

如此,紧紧的拥抱,胜过一切。

我也很庆幸,在婚礼的最后一刻抓住了自己想要的,抓紧了,可以遥遥的看着一辈子。

一辈子,是谁说的,差一个小时,一分钟,一秒,都不算一辈子。

这样一个等待,要多久。

一辈子,怎么够?

同心烛光焰跳动,在墙幔的一角映下两人的影子,暗的好像黑夜。

寒冷的黑夜。

大东北,小寒都已经过去,却始终憋着不肯落雪。

天色是暗沉沉的阴霾,灰的天,灰的云,灰的树,灰的文汀湖。

又是一夜辗转难安的噩梦。

梦里金银山上熊熊的烈火一直烧到了天边,红艳如血。花样的容颜沉沦在火浴中,笑着,将自己的脸谱扭曲成魔鬼的模样。

我听见他在喊我的名字——喉口喷溅出浓稠的汁液来,是褪了色的鲜血。

“文庚,”他喊,“文庚。”

单单的一个名字,被山风吹的七零八落。

一些干冷的湿液留在脸颊上,刺愣愣的痛,很痛,却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大火不止,痛不止。

那些挣扎哀嚎,不过片刻的时间。然后,原地只留下了一个焦黑的尸体。

没有风,没有破碎的黑蝶,没有完满的结局。似乎清叔记忆里,不过一个梦想。

那些人抬着他的尸体,一转眼消失在了浓雾中。

只剩我一个人,看着金银山上空荡荡的石窟,泪流满面。

“澈儿——”

满石窟的跑,脚底绵软,我甚至能分辨出梦境的真实与否——只是,舍不了这里的味道,他的味道。

三个月,这石岩他坐过,这池水他喝过,这石壁他摸过,这石窟外的小路他期盼过——盼一个无奈的人,穿着大红的喜服来接他离开。

只可惜,盼来的不是良人,是黄泉路上孤零零的一顶花轿。

“澈儿!”

如果早知道,早一些知道——

“澈儿!”

魂梦乍醒,同心烛的火光失了最后的一丝余息。

是个大风的夜晚,我却满脸的汗水泪水,心涩如黄连。下意思的伸手摸向一边,空空如也。

“阿布?”

掀起褥子,呆看一床空了的冰冷。

“阿布!”

突然消失的温暖,像从心底里掏去了一整块血肉,惶恐接踵而来。

“阿布!”

院子,厨房,利落的完全没有人息。

不在,不在,哪里都不在!

这样大寒的天气,这样的深夜——

“清叔,清叔!”匆匆的叩门,脚心传来刺骨的疼痛,低头一看,竟然连鞋都跑丢了,光溜溜的脚丫子踩在井水湿透的泥地上,脚底薄薄的一层冰。

屋子里静寂一片,没有半点声响。

“清叔,清叔,开门啊!”

依旧无声。

“清叔——”

“不用找了,你清叔他不在了。”

“双秀婶?”

深夜,月影无踪,天色却亮的有些异常,清叔房前的古井上,老妇人呆呆望着天,嘴角却含着笑。

“你清叔走了,你找不着的。”

“阿布,阿布也不见了。”

脚底生生的痛,心口的慌张快要奔出咽喉,我赶几步来到妇人面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双秀婶,你可看见阿布?”

“哎呀,”老妇人突然咧嘴一笑,眼珠子亮的凌厉,“他也不见了呀。真是闹腾,一下子两个都跑了。”

“这是什么意思?”

“讨债的要讨债,还债的要还债。”

“谁欠了谁的债?”

“呵呵,”森森的笑,浓浓的愁,“你欠了谁的,谁也欠了你的。”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我一直等啊等,等欠债的那个来还债,”她叹到,“要不然,我早就死啦。”

“原来你——”

“是啊,喏,他回来了,大家都要死了,我也可以看着你们死啦。”

“为什么?”

“想听啊,来——”老妇人笑吟吟凑过身子,踮起脚,恨恨的嗓音就在耳边,“我和阿布说的,要治你的心病,就要去找心药,喏,心药就在金银山上,那个傻小子就真的去了。”

“你!”

“结果连湛清也去了,哎呀,我都忘记了,这事他也有份的,你看,我十六岁嫁的邵家,进门才三天相公死啦,然后全家死啦,最后罣楚的都死啦,我怎么不死,为什么?我就是要看你们死!”

老妇人抓散了头发,双目变的空茫,“刚刚我看到他了,我相公,他说他要再娶我,呵呵呵。”

“你疯了。”

“我没疯,你看。”她伸出手臂,关节上一圈黝黑的印记,焦灼不堪,“纳兰延希还来和我抢呢!”

“你见过他了?”

“是啊。”

“阿布他们到底在哪里?”心急如焚,我一把揪住了老妇人的手腕,将她拉在眼前,“阿布呢?”

“我不告诉你。”

“他们是不是在金银山上。”

“我不告诉你,”老妇人眼神稍乱,“你想我说啊,我——”

“够了。”

推开手中的纠缠,掌心划过夜风,发出呼呼的响声。

是谁乱了脚步,就着脚底刺骨的薄冰匆匆离去,惹的尘土都喧嚣起闹。

“阿布,阿布,要等我。”

文汀湖岸结了碎冰,刀片一样竖在脚心,痛,不及心急如焚的慌忙。

挑一条离金银山顶最近的路,在山的背面,石窟之下。乱石嶙峋,山泥湿滑,现下都成了踩不上脚的冰坨。

只要再快一些,再快一些,什么都不成问题。

树枝划破了衣角,挑出破败的棉絮,面颊冻的没了知觉,却似乎有些温热正在腾腾的向外涌出。

“阿布阿布,就快到了。”

山顶就在不远,差了一伸手的距离。

那一伸手的背后,生死的未知。

“阿布——”

看见了,诡异明亮的天际之下,老人直直的站立,身旁歪歪谢谢的老松树。

“清叔!”

顾不得片刻的喘息,我几乎飞着冲下石窟,将老人锁在了视线中,“阿布呢,清叔阿布呢?”

老人伸出手指指向沼泽的一侧,轻轻叹息。

层层的浓雾已经退去,天顶微黄的光亮映在沼泽的残液之上,竟也能发出如同水波似的光亮,光亮的另一头,少年和衣仰卧,浸了一身月白。

“阿布!”

“别去!这是他们两个的事。”

“什么?”

“希儿和哥哥,他们两个的事。”

“阿布会有危险!”

“我知道,”他转过脸来,“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如果有万一,你记住,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要阻拦。”

“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等不及了。”

“那么阿布呢?”

“你可真关心他!”老人家突然一笑,侧着脸看我。

“清叔?”

“阿布,不过是一颗棋子。”

“棋子?”

“呵呵,呵呵呵呵。”突然朗声的笑意,突然被扼住了咽喉的窒息,清叔的双手,在我咽喉之上,越收越紧,“对,棋子。”

“你,不是,清叔。”

“对,我不是湛清,我为什么会是他呢。”

热血冲上头颅,这是今晚第一次直观的感受,来自面上的滚烫,魂魄不定的困惑——“为,为什么?”

“为了你啊,我的文庚——”

灰白的发落去,满面的皱皮落去,眉眼落去,面容落去,指上骇人的力道落去。

“咳咳咳——”终于有新鲜空气入腹,我捧着自己的脖颈伏在湿地之上,大口的喘息,却始终不愿抬头。

不愿抬头,不忍抬头。

因为在尺距之上,那每每只在梦中出现的焦黑面容正小声的嗤笑着,用那沙哑却尖细的嗓音,颤抖着——笑。

“怎么,连抬头看我一眼都不肯了?”

“清叔呢?你把他,你把他——”

“我能对他做什么?我可以对他做什么?”见我许久不愿抬头,他干脆蹲下身子,用那僵硬的咯咯作响的骨骼提醒我他的存在,“我就让他在那山洞里,慢慢的看着,看着我怎么回来?”

“纳兰延希,你到底要什么?”

鼓足了勇气,直面那片面目全非的焦黑。看不出形状的眉眼,腐臭的面庞,不堪的形貌,却让心尖如遭重击,逼得眼角酸涩。

他原本的容貌,我又怎会不知?

“延希——”

突然温柔的语调,叫那行恶的也迟疑一步。

有些落寞,他突然开口,“从来,你都喊我澈儿的。”

我摇摇头,“我这里,你是纳兰延希,不是澈儿。”

“为什么?”

“我不是文庚,你看,”我指着自己的脸,“我不是,你看清楚?”

“呵呵,”枯干的手指抚上面颊,碎肉烂骨粘腻的刺痛,“头发短了一些,衣裳破了一些,有什么不同。”

“这里——不同。”

手指点在心口,我看着他塌陷的眼眸,一字一句,几乎用尽全身气力,“心,不同了。”

第35章:了

手指点在心口,我看着他塌陷的眼眸,一字一句,几乎用尽全身气力,“心,不同了。”

“心?”

“对,心。”

“哈哈哈哈,”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纳兰延希突然弯折了身子,从嗓子眼里挤出几声干笑来,嘶哑的嗓音恍若铁块相磨,声声刺耳,“心?你和我讲心?你见过心的样子吗?嗯?”

枯黑的手指朝那肋骨破碎的胸口抓去,浓黑的汁液溅出,碎肉掉落簌簌有声,不一会便是筋骨拉扯的声响。

“不——”

“被人丢在这沼泽的里的时候长了,肉啊都粘一块去了,呵呵呵。”他依然笑着,好像一个顽皮的小孩子,特意拿着炮仗追赶着胆小的同伴,“哎呀,扯下来了。”

扭曲的手掌伸至眼前,掌心灰白的一团,“呐,我的心,好不好看?”

“不——”

“送给你啊。”

“不!”

颤抖的一巴掌,手指与枯骨的相击,将那腐烂的物件拍出老远。

“你不喜欢?”他呆怔,随后又慢慢的低下头来,“以前是谁说的,澈儿,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你的心,把你的心给我,为什么现在又不要了呢?”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