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妖炎薰鸭
妖炎薰鸭  发于:2013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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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慌的低头,正对上一片血红的丝软。

轻丝霞缕,被这个人穿在身上,晚霞一样艳丽。

“阿布?”

终于又唤出了名来。

“为什么不来找我?”指尖依然流连,每一下都是敲回记忆的催命符,从脸颊一直到身体里,将我这些天来的努力统统瓦解。

“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柔软的身体嵌在怀中,清清甜甜的香,满心不甘与愤懑一瞬便化作春水东流去,再不复见。

“阿布阿布——”

原来心不是忘却了,是一直潜伏等待着。

想念,便是如此。

“清叔告诉我你就要成亲了,”他抬起头,环顾着破旧的房舍,以及那块不搭调的新服褂子,“看来是真的,你喜欢她吗?”

喜欢她吗?

美梦总是长不出多久,一转眼,现实的狂浪便汹涌上岸,将一切甜的美的全部卷走。

突然清醒,原来,我是个等着洞房花烛的人。于他——是早该忘记的。

早该忘了他,所有的冲动,不过是一时想起的过往,如此而已。

过了今天,谁都不再是谁。

“我喜欢她。”我听见自己说。

谎言,这样不假思索的谎言,我已经练习了不下万次,从来不会出错。

一时间的沉默,依旧是相拥的姿势。而后他突然问我:“那我呢,你喜欢我吗?”

“你是男人,我怎么喜欢你?”

话语出口自己也觉得可笑,是谁心心念念的将心中苦楚刻于桌脚,为的只是一个痴狂的心念。

他,又怎么会明白。

只是——

“你也是男人,为什么我就对你动情了呢。”

一句如同晴天霹雳,从他深埋我怀中的双唇蹦出,震动了我一整个心肺。

不是不知道,是从来欺骗自己不知道。

不理会我的颤动,他继续呢喃,“你不要成亲好不好?”

“——”

“我今天也穿了大红的喜服,我们拜堂好不好?”

“——”

“本来我不想来,想着过了今天一切都会好,可是做不到,一想起你来,这里”他指着心口,“这里就和要死了一样,不来不行。你不要成亲好不好?”

“——”

视线有些模糊,胸口同样龟裂的煞人。我又何尝不想与这人一起,如果可以,如果可以——

“对不起,我想我们不可以。”

施施放了怀抱,独剩满怀阴冷的夜风,严寒中,那人睁大了双眸,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真的,从来没有对我动过情?”

“没有?”

“那么我们一起的那些算什么?”

“那不过是你的误会。我把你当兄弟,如此而已。”

怔怔无语,土暗的陋室静寂无声,远处,新人的喜宴即将开始,酒席碗筷的叮当声声声入耳,满是噪杂和繁乱。

我似乎一下子说了很多谎话,小时候妈常说我扯谎爱脸红,现在呢,是不是红成了酱色。

或者长大便有了污秽,说谎也开始不慌不忙起来。

还是忍不住补上一句,“对不起。”说的却是自己。

自己的心。

“我明白了,”光色昏暗中,那人难得擎起了一抹笑意,恍若待开的水莲般愈渐灿烂,明媚的叫人想要流泪,“双秀婶给我这身衣裳的时候,告诉我不要再错一次,现在看来不需要,因为错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嫣红的嫁衣从肩滑落,泻了一地红颜流水。

里头,依然是他一贯的月白亵衣,沾满了月色清冷。

视线有些模糊,快要看不清他的面容,我低头,不让湿气溢出眼眶。

“想问我要最后的一次机会吗?”他昂起头,一声轻笑,“我偏不给你。”

拾起红衣的声响,铁链移去的声响,觥筹交错的声响,夜的声响——沉淀。

心中只剩了寂静,空茫一片。

他走了,再也不会见面了吧。

心尖突然破了口,酸苦的汁水汹涌而出,漫过七窍。

“呕——”

终于还是忍不住俯身在椅背上重重干呕,在他离去之后,连着所有的泪汁,湿满衣襟。

终于,都结束了。

——

“新郎倌来喽!~”

偌大的喜堂,接了几家的大院子,露天寒风中张灯结彩。

“根头,你脸色不好。”

“我没事。”抬头轻轻一笑。

一切的愤恨都该沉淀化了,我和他的故事已经结束,而已。

这样也好,尘归尘土归土,再没有谁还在谁的梦里起舞叫嚣,没有美梦,也不会有梦魇,平平淡淡的日子,用一颗空去的心。

只是,我照样对不起沈月铃。

对不起她的真心。

“新娘子来喽!~”

微笑着回头,从新娘子步过的石柱旁微微定神,一身嫁衣,一身难耐的艳红。

很美很美的颜色,酥了人的心魂。

“月铃,谢谢你。”执起女孩嫩白的手指,感受其间紧张的颤抖,“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接受我这样丢了魂的人。

再回头,最后一眼,东边的方向——

那里,有个人会忘了我,就如同我忘了他一样。

只一眼,

只一眼,只是为何——

冥冥中我依旧可以看见他的身影,就在那石柱的阴影之后,月白清冷。

掌中细软的手指翻然跌落,更显了我的痴然。

他依然还在!

手里依然抱着那件错勘的嫁衣。

“阿布——”情不自禁的喃喃,我看见师哥白了一张面孔。

“赶紧拜堂,吉时到了,快!”

大红的花球将两人紧紧相连,我的心,却连在了那一头,那片阴影中青白的月色之中。

“一拜天地~”

回头又见了他,然后天地旋转,我和他又远去了一步。

不知为何,平日子不怎么好使的眼珠子此刻却特别清明,痴痴呆呆的只记得看着那个人的方向。

“滴嗒。”黑暗中一抹水光滑落,敲打在暗红的嫁衣上,清晰的,连声音都似乎可以听见。

直了身子,定了心魂,头头被挂了一把小爪,顺着那水色的下落越收越紧,将心压缩成了一个小点。

然后,一滴,又是一滴,从他那里,到我这里,这是他第一次哭泣。

第一次,为了我。

“阿布,别哭~”

“二拜高堂~”

身子执拗的不肯再动,依然是他的方向,看着他的泪水。

回想着短短时光里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相见,第一次铁链相击,第一次同榻共食,第一次相拥而眠,第一次心疼,第一次说话,第一次笑,第一次亲吻,还有,第一次哭泣——

如何能忘,如何能忘!

“二拜高堂!~”

“阿布,别哭——”

口中喃喃的,转头发现自己亦是泪流满面。

从来不喜欢哭泣的所谓男子汉,因了他,坏了自己的泪腺。

“根头,你愣着干什么,快跪啊——”

应该是什么,不应该是什么?

做的结果是什么,不做的结果又是什么?

我分不清楚,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想要自己心里的那人不伤心不难过不流泪而已,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我不要做什么圣人贤人,我也不是。

“我不——”话语冲出口,却快不过另外一人。

“我不嫁!”

鲜红的盖头飘然落地,我惊诧,单看着眼前红霞似的女子站直了身子,“我不嫁,我不能和他一起生活,我不嫁!”

“月铃?”

“沈月铃你干什么,”师哥的声音从一旁直直穿过,“这不是开玩笑的。”

“庚哥你快走。”

双脚快于思绪,一转身已来到了石柱的阴影之后。

双手捧起少年泪湿的脸,一片心酸。

“我们走。”

第30章:战

“我们走。”

绕过石柱将两人暴露在光焘之下,用的是执手相牵的方式。

大红灯笼底下,乍惊的村民一个个棒槌似的杵立着,这一场巨变,无人招架。

“月铃,对不起。”

一鞠躬,再鞠躬,为这女子绝然的执着,还有,揪人心肠的良善坚忍。

“阿布,我们走。”

于我,这里的大红喜字再艳丽依旧无法入心,我要的,不过掌心一抹清凉。

予为悦己者生,慕已者亡,如此罢了。

而今,低头是那人细软的长发,就着几缕落在肩头,虽是消瘦不乏单薄的,却足以解去心头困乏与病疴,一贴即刻起效。

只要是他,便好。

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纤细,那人亦抬起头来,轻轻微笑。

提步向前——

“不准走!”

“啊!”

惊呼声乍起。

前路之上,五尺长凳狠狠落地,碎成了零散的肢干。那一头,身形矮小的男人红了双眼,正气喘吁吁的步步逼近,“今天你要是没有个交代就别想踏出这礼堂半步!”

“你要我说什么?”

心中尚抱着几分愧疚,我侧过脸去,不愿正视来者愤愤难平的面庞。

“说你!说他!”摔了长凳,破了手心,师哥握着拳头,上头还留着铁钉划伤的口子,有鲜红缓缓溢出,“他是什么人?”

“你不知道?”

“我问你!我问你这不清不楚的东西从哪里来!”

果然,他不变,从来都由着自己的口舌心念看人看事,对我对他都一样。

“呵呵呵。”我擎起笑来,“被你撕烂的小簿子,我满满的记了他,你忘了?”

“疯了,都疯了!你看看清楚,他是什么人!”

“我喜欢的人。”

“他是个男人!”

“我知道。”

手指发颤直指额间,眼前的男人显然恼怒的有些昏了头,偏只能巴巴的红着脖子,却怎么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师哥,”心中突生惋惜,“本来我们走了也罢了。”我凑近他的耳边,“你为什么要把一切都挑明呢,你以为这是对沈月铃好?”

“比你好!”

终于卸下了指头,男人愤恨的闭上眼,任胸膛上下起伏,宛若煤场里的鼓风箱子。“我怎么就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呢?懦夫!”

“难道你不是!”

心中爱着的女人即将投入别人的怀抱,喜字当头却依然谈笑风生,扪心耳闻,这算什么刚强?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出路难道就那么罪不可恕?我不相信!

“师哥我告诉你,你今天做的那不叫高尚,”心中有了秤杆,说穿了未必不是一件坏事,“心里要的不敢要,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缩头乌龟!”

“哈哈哈哈,缩头乌龟?”

“——”

“是谁交教会你这样肆无忌惮?我倒要看看!”

凌厉的拳头刺来,不是对准我。

“阿布!”脚跟错移了一寸,掌心的温存却突然失去了方向,心痛速来,快的叫人措手不及。

“师哥,你放开他!”

说穿,有时候未必是一件坏事,但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做惯了体力活的双手有着超乎一般人的力量,可以折断这段三指并粗的木条,而现今,这手指正死死的钳在少年苍白的脖颈上。

阿布的个子不矮,比之师哥甚至算高上了很多,只是,那铁钳一般的五指深入咽喉,那一身高个子顿时成了无用的身外物。

“师哥,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这算什么?”

心中的触点正因眼前人的奋力挣扎而颤动,乱了方寸,乱了思绪,乱了一切可想的。

不是心疼,是害怕。

濒临绝点的害怕。

“我不过要看看这是何方神圣,可以叫你迷了心智连什么叫是非对错都分不清楚了,呵呵,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可以给你什么?”

一群看客,两个僵持的人,主导权到了谁手中,我不知道。

“哎呦,你看俺就知道,”祸不单行,嚼舌头讲是非的这时候总不甘心沉默,纷纷出洞,“俺就知道这小白脸靠不住,大伙都看到了啊,啧啧,和一个男的好上了,多恶心。”

“你他妈给我闭嘴!”怒火中烧,难得的,我爆了一次粗口。

“你说啥?”

“叫你闭嘴!”

“哎呦——”仿若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妇人突然张着嘴嚎啕起来,“你们看看,这日子还怎么过啊,俺水仙这辈子没给人这么骂过,你们要给咱评评理,女人都可怜,哎呦~”

张大了腿脚瘫坐在地,妇人一面啊啊有声,一面支楞着手绢在面上假拭。

“我们家月铃真命苦啊,哎呦~”

一语既出,四方响应,仿佛找到了可以泄水的洪闸,静默沉寂的一干看客突然喧杂,嗡嗡不绝。

“是啊,这多好的事情就变成这样,什么人啊!”“还是不是男人!”“看那人的身板子,活像个卖的,肯定一不干不净的主儿。”“还说呢,俺都没想到生产队还会有这样的人,恶心的俺,隔夜饭都要出来了。”

“怎么着,今儿就放这两人回去?这什么事啊。”“哪能那么便宜他们,乱石砸死了都不为过!”“鸡奸犯,送上去枪毙!”“对,报上去了枪毙!鸡奸犯!”

“枪毙鸡奸犯!”“枪毙鸡奸犯!”“枪毙鸡奸犯!”

场面突然乱了套,一时间,鸡奸一词成了看客们声张正义的绝好台阶。

而我,便是罪魁,只是——

声讨,即便是声讨,又干他们何事。

“演戏。”

一声低吟,沉闷嘶哑,却足足的,盛满了不屑与轻蔑。

“你说什么?”盛怒之中,师哥难得好心的抬头,看向自己掌中垂坠无力的人儿,“你刚说什么?”

“都是演戏。”

因躁动而失了戒心,师哥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掌中那瘦弱的身形依旧可以脱离禁锢,用那看似气息奄奄的身子。

“红旦一转又变成了白面丑花脸,你们演的可真好。”

笑意少许,叹惋少许。

少年驻足之地,众矢之的。

握在手中的红衣翩然如羽,在少年盈盈的笑意中与那清瘦的身子紧密贴合。

笑着,他看着我,穿上了鲜红的羽衣。

“这是我和他的事,与你们何干?”

鸦雀无声,众怒之前难得的宁静,输赢的一霎那。

“我现在就要嫁于他,又与你们何干?”

只要这一秒,我们的命运,面目全非。

“他是,他是——他是纳兰延希!”

一声历呼自身后传来,桌椅散乱的纷繁声声入耳。

“纳兰延希?”面对一干惊恐未定的眸子,我一头雾水,只得揪紧了阿布的手指,带着他在众人忙乱的间隙慢慢向门堂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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