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真是大大的收获。蔡康心喜,忙转身去办。
不多时,备置妥当。
一间临水的屋子,室内装饰也颇有雅趣。屋内一面屏风,画着雨后荷花,早春蜻蜓,水墨画风,清新喜人。
何凌做了身段,开了嗓子,却是唱的《长生殿》其中的一段,《定情》。
何凌做男声,唱:这金钗、钿盒,百宝翠花攒。我紧护怀中,珍重奇擎有万般。今夜把这钗呵,与你助云盘,斜插双鸾;这盒呵,早晚深藏锦袖,密裹香纨。愿似他并翅交飞,牢扣同心结合欢。
又转身,换了女声,对唱:金钗、钿盒赐予奉君欢。只恐寒姿,消不得天家雨露团。恰偷观,凤翥龙蟠,爱杀这双头旖旎,两扇团圞。惟愿取情似坚金,钗不单分盒永完。
唱词华美,唱腔旖旎,明皇多情,贵妃志坚,好一番喜乐团圆。蔡康在下面坐着,静静地喝着度数很低的甜酒,觉得,这一把年纪了,幸福终于是来了。这感觉是如此的鲜明,自己幸福的快要醉了。
何凌唱过一段,走过来,语带愤愤的说,“唱的不好嘛,连个掌声都没有?怎么做观众的?”
蔡康回过神来,看眼前的人痴嗔可爱,坐正了身子,一下一下的,和着还没有停歇的乐点,鼓起掌来。
蔡康给何凌倒酒,亲昵地送到嘴边,说,“何凌,你错了,我早就不是观众,我是要跟你一起的。”
这一趟出行可以称得上完满。
很快到了年底,腊月二十五。两人准备好了,各自回家过年。何凌自两人出去玩回来后,一直说,要有一份礼物送给蔡康,才算公平。这次回家,便打下包票,一定从家里给蔡康带一份特别的礼物。
蔡康乐见其成。
何凌回国后,只回过一次家。这次回来,家里都欢喜的不得了。何妈妈一得空就带着儿子,走亲访友串门子,还特意穿上何凌给她买的皮子大衣。何凌知道这几年家里没少为自己担心,又常常在外,难得陪家里人,便很配合地跟着母亲转。
大年初二,居然有说媒的上门,说对方姑娘家,家世好人品好,又是十里八乡的美人坯子,又把何家的气氛炒热了几分。
“要不约出来,你们见见?”媒人一走,何妈妈就急着对儿子说。“你也该定下来了。”旁边,何爸爸也在一旁站着,不说话表示支持。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过几年再说吧。”何凌推辞。
何妈妈脸色一暗,想说什么又没说,转身走了。
何爸爸走过来,拍拍儿子的肩膀,也走了。
何凌知道,爸妈是担心自己,过去的那一段,终是给自己和家里留下了印记。自己的心结,慢慢的解开了,但家里人还是在担心的。
后来,两人还是见面了。何凌主动提的。看到父母脸色的笑容,便觉得什么都值了。
那女子,叫董乐。一米六八,身材高挑,面容姣好,是本市某个中学的语文老师。说话,文文雅雅,看着又是个独立女性,吃饭的时候居然提出AA。
媒人的话并不夸张。
吃晚饭,何凌照例说了番,对方很好,只是自己配不上,你值得更好的等等之类的胡话,便把这事推了。董乐好像并不意外,礼貌的说再见,何凌表示,送佳人回家,董乐也说,不用。然后,自己打车走了。
如今的女孩子,这般的潇洒厉害。
这次回家,另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帮蔡康选礼物。刚开始,想的容易,实行起来却好像有些出入。
虽然市里要想找到一家店里,买一些本地特产,送人佳品很容易,但何凌觉得俗气一开始就没这么想。
直到回家前一天,何凌被邀请去参加一个远方亲戚家的婚礼,这事才算是有了着落。婚礼上,新娘子现场抛出了小红包,这是当地婚礼的惯常桥段。一则调动气氛,二则也是让来的人沾沾喜气的意思。
有一个掉到何凌脚边,何凌便捡了,又想到什么,去找到新娘子,说了一番“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俏皮话,好歹又要到一个。
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张小贺卡,另加两块钱。贺卡上一张写着,地久天长。一张写着,莲生并蒂。何凌觉得这个礼物不错。
第十三章
正月初七,何凌在家里的各种嘱托中上路。返回B市。
到家的时候,是晚上7点。蔡康已经先回来了,窝着沙发上看书,屋里的大灯没有开,只有壁灯亮着,发出柔和的光。
何凌扑过来,这几天,好想这个人。
蔡康放下书,稳稳地接住了,送上一个深吻。
两人坐在一起聊天。何凌迫不及待的把家里发生的事情,一件件讲出来,但有意略过了相亲的环节。
蔡康认真的听着,偶尔搭上几句话。何凌说到,自己这次过年,领到的压岁钱又多了1000的时候,蔡康说,“啊,这么大了还要压岁钱,你这个家伙……”
何凌:“我们家习俗嘛,你有吗?”
然后,自己也笑了,蔡康今年36了,要是一般男人,这会肯定妻子孩子都有了,是该发压岁钱的,自己家里的压岁钱也是说,给到自己结婚后为止。
蔡康也跟着笑,带着回忆的口气说,“是啊,很小的时候,家里给压岁钱,那时候一般是一两块钱,自己拿了也很开心,后来自己长大了,父母身体不好,我开始养家,就没人给了,二十多年没有了。”
何凌拍案而起:“那从今年起,我给你发!”
所以,后来何凌送出的礼物是两个红包,一个是压岁钱,里面包了两百块钱,一个是何凌从婚礼上要到的小红包,并坚持放进了蔡康的包了,何凌说,这是家里的习俗,随身带着这种喜气的东西,能让人添福添寿,最重要的,是爱情美满,长长久久。
蔡康笑着收下了。
正月初十,恰好是周一。年前定好的大型采访任务就在今天启动,最后确定的时间的连来带走三个星期。线路依次是山东、河北、陕西、四川、广州、江苏六省16站。
这次采访是何凌争取来的,临行便显得很兴奋,颇有些摩拳擦掌的味道。收拾行李何凌不放在心上,想着缺什么买什么就成,到是蔡康上了心,几天下来,收拾的物件给何凌塞满了一个皮箱。
何凌去看,见里面有两身睡衣,并内外换洗衣服几件,运动鞋一双,另有剃须刀,须后水,眼罩,浴后精油,还有一盘钢琴曲的碟子。恰恰都是自己平时惯用的。
翻箱子的时候,何凌想,蔡康其实还蛮有老妈子的潜质。或者,这像不像是丈夫要出远门,贤惠的妻子给整理行装?
何凌想的开心,但又忽然想到,如果是妻子送行丈夫,总少不了撒娇轻怨般说几句不舍的话吧,但蔡康却一直没有表示,看不出一点不舍的样子。顿时,情绪低沉。
临行前,何凌反复试探了几句,诸如“你还有什么跟我说吗?”,“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了,我提醒你别等我走了才后悔没说啊”,“采访团的张记者因为这次采访,听说惹了家里那位不开心呢,直怨恨他给家里时间太少……”
蔡康听了,陪着何凌东拉西扯的聊天,耐心十足。
何凌耐心用尽,气鼓鼓的瞪着蔡康,心说,“别给我装傻,我不相信你不懂……”
还好,这次蔡康好像是忽然开窍了。拉过何凌,用手在何凌脸上一下下的抚摸,像是想把刚才因为瞪眼紧张起来的面部皮肤抚平了,又像是在借此抚摸眼前人心里的躁动,等了一会,才开口说,“我是不舍得你走的。刚见面就又要分开,还是二十多天,我也不舍的。你要相信,要是可以,我是愿意跟你一时一刻都呆在一起的。”
何凌心里满意了,换个姿势,窝进蔡康怀里,但语气还是有点硬,“那你一直不说……我不管,我要你不管多忙,每天给我打电话,发信息,写邮件,总之,不能让我感到生活中没有你的影子。”
蔡康讶然,笑了笑,说,“我本来就打算每天给你打电话,发信息,写邮件的啊,难道你竟然没想到?”
何凌觉得自己是受了委屈,被这人诓着平白做了一回怨妇加悍妇模样,但心里偏偏又甜的不行。爱情的魔力,真是法力无边。
第二天,何凌早早出发了,蔡康没有坚持去送行。下飞机,换汽车,到达采访第一站已经是下午的一点半左右,这是位于山东东部偏南的一个小镇,名叫富顺。五年前,实行土地规模流转,发展有规模的有机农业,如今已经是初见成效。这里生产的有机农产品直销附近三个地级市的超市,几年来,形成了以富顺带头的一系列子品牌。比如“富顺紫茄子”、“富顺厥跟粉”等等进入市场都能买个好价钱。
采访团一行,参观了富顺镇的有机蔬菜产业园,品尝了全有机宴,看到了在产业园工作的现代农民,以后村里和居民共筹修建的二层小楼。让何凌打开眼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果真是金玉良言。
晚上9点,蔡康的电话打了过来。简单聊过行程后,何凌又滔滔不绝的像蔡康讲述自己今天看到的一切,有序运营的产业园,形象大变的现代农民、新型工人,好吃的有机餐,和漂亮的新住房,言辞间掩不住的兴奋。
蔡康耐心的听了,偶尔插进来讲几句,自己在外的所见所闻,隔着空间距离,却是觉得两个人挨的很近。
看何凌说的差不多了,蔡康又问,“那你有没有发现哪些美中不足的地方?”
何凌想了想说,“有的,这里的村民统一住进了新修的二层小楼,并且尝试实行城市里的小区化物业管理。要求住进来的村民交物管费。但,这样一来,村民不干啊。镇上王大爷跟我说,自己活了七十几年,没见过住自己房子还要给外人交钱的。村里很多人这样想啊,这样,每月的收物管费都成了问题。这个问题,镇上干部也头疼,小区要运营,保安、保洁,物管人员都是要有的,还有必要的开销,现在,是政府每年在贴钱,但是这显然不是长久的办法。”
蔡康:“恩,还有吗?”
何凌又想过后说,“还是有的,新规划的小区配置了公共休闲区,刚开始里面的健身器材是新的,但这才没多久,就有不少坏了,还有的不知道被谁偷走了。大伙没地方健身了,就向镇上反映。但是,换了新的,还是不知道爱护,没几天又坏了,丢了。大家觉着这是公家的东西,自己没必要维护,丢了也不心疼。”
蔡康说,“那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何凌渐渐找到了学生应考的状态,停顿了一会,暗暗组织下语言才说,“我觉得,城市化是一个多维度的指标,一个长时间的,阶段递进的过程。物管费收不上来,是长期以来的习惯问题也是观念问题,社区公共财产得不到维护是观念问题,也是人们素质的问题。不是说,居民收入高了,房子漂亮了,发展产业了就是城市化了,还要涉及很多问题。”
蔡康等何凌说完了,才说,“何凌,就是这样,你很聪明。你看观察、思考,建设性,这就是我们媒体人的基本素质。好啦,早点休息。”
何凌的思维还停留在刚才的一番对话中,或者停留在对城市化的思考中,很久才反映过来,电话已经挂了,忙音一直在响。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何凌觉得,自己茅塞顿开,暗想自己喜欢的男人真是厉害的不得了。忽然又想到,打算每天对蔡康说晚安和我想你,这会回忆,却死活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说过了还是没有。犹豫再三,还是用手机给蔡康发了条短信,把那五个字补上了。
第十四章
之后的行程,每天晚上一个小时的通话成了两人之间的固定节目。期间,离开山东,到河北,陕西,四川,广东,江苏,一路马不停蹄。
在河北,何凌到了一个靠采煤迅速致富的县级市。这里很多流动人口,靠着下井挖煤攒了钱,便在此置房成家,孩子在这上学。几年前,成为县级市。
这天,何凌在电话里转述了一位煤矿工人讲的故事。
高强父亲是县区东郊一矿的在编人员,早年也是下过井的。到高强这辈,县里先后开了二矿 、三矿和六矿,由私人承包,用的都是合同工。
高强18岁高中毕业后,经过父亲介绍,也进了矿里,是现在很普遍的合同工。到现在已经六年时间,工资从开始的每天40元,到现在每天的一百块钱。不管吃住,不过法定假期。矿上节约成本,安全防范薄弱,六年来,高强经历过不大不小的五起事故。好歹,受过伤,但不损命。
按惯例,矿上的人命是有加码的,一般是死一个赔偿15万。有人死了,家里人拿了钱,事情就得被压下去,不能上告,也不能多提。
但是,高强的情况还算好的。县里还流动着一批随着准备接活的零时工。他们多半会两三桩手艺,就地摆个牌子,刷墙、铺地、建工,谁来招就干什么。矿上工程紧的时候,也会招一批临时工回来。这时候,每天工作一般要在十个小时以上,工钱也给的高,是每天120块钱。但是,他们的安全就更没保障了,安全设备都是先供着合同工,护帽什么的临时工便多半轮不上。要是哪天出了什么问题,也只能怨自己点背,而轮到矿上,除了大小一通的安全生产会,便是出个几千到一两万的丧葬费。
还有一群人,也在靠着煤矿谋生。他们两三人结伙,悄悄从矿上往外偷煤偷碳,不敢多带,一天也能赚四五十块钱。高强就听说过这个一个例子,那天,矿上得到消息,又有人来偷煤,便带了帮人过去,偷煤的被抓了现行,现场一顿老拳,结果,去的三人,一死两伤。因为,事情实在是不光彩,事情就草草收尾,没有人提起。虽然,这是个危险活,但因为赚的是空手钱,一直以来,称得上是前仆后继。
高强,现在买了房子,娶了媳妇,孩子今年两岁。何凌问,有老婆孩子了,何必还干这危险的营生?高强平静的说,买房子还欠了几万块钱,老婆要养,孩子要上好幼儿园、好学校,哪个不要钱?就这么干着,自己多操点心,要哪天把命交代了,好歹还有十几万块钱,娘俩也能过下去。再说,也不一定会出事。
何凌到了当年的革命老区、贫苦地区,如今面貌焕然一新。何凌到了村里,现任书记刚过六十的宝书记迎了出来。
宝书记说,“你看,这村里厂房、小楼、商户,工业园,都是我带领大家发展起来的,村里年产值上亿元,自己生活也很不错。”
然后,宝书记带领大家参观,自己的车库,两辆宝马,一辆奔驰,一辆别克,一辆悍马。宝书记指着悍马说,这是我最爱的,常在附近转悠,开出去最稳定。
有人问,现在抓贪腐的,要求公示三公经费的这么多,你这样不怕村里人说闲话吗?宝书记没有回答,大概是没必要回答。
一路来讲了很多故事,要说这电话还有什么作用,那大概就是,采访团的人都知道了,何凌有一个正在热恋期的女朋友,电话一打就是一个小时的。而猜测这位佳人是何方神圣就成了大家闲暇时候的热门话题。
采访在结束了江苏之行后圆满结束。在蔡康的建议下,何凌把那些晚上的电话内容,做了回顾梳理,写成了一组通讯,起名《三周漫忆》。
无心插柳。这一组通讯在何凌所在的媒体已经刊载便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一时间,多家媒体纷纷转载,影响一时无二。
其实,这个结果或者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翻看同行记者写的文章,多不免总结各地城市化经验,颂扬城市化取得的成就,有千篇一律之嫌。但何凌却在蔡康的一路启发下,反其道而行,选材、行文理性克制,带着一种类似挑刺的眼光去看待城市化中的种种陋习、弊端,从小事例着手,又以小见大,有独立的思考,又兼具一种感情。因此,一经发出,便收到热捧。
接着这股东风,何凌晋级单位首席记者,也算是单位内升的最快的一位。而采访到升职,不过月余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