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两周的时间很快过去，董乐圆满完成了公司的培训任务，又在何凌和蔡康的陪同下，游玩了B市的有名景点，拎着何凌买好的B市特产回去了。

临行前，董乐说，现代的女子，早不兴什么父母之命了，之前自己是没看上谁，现在既然看上了，相亲的事就断然不能再提。一回去就跟父母摊派。

又说，知道何凌相亲也是家命难为，既然是自己这边出了偏差，一定独自把这事给办好了，断不让何凌有一丝为难。

这件事能这样结束算是不错。何凌和蔡康恭送佳人后，又过回了自己的小日子。这期间，何凌年初采写的通讯《三周漫记》被作为优秀稿件参评市里优秀新闻作品评选，据领导口风，得奖可能性很大，让何凌着实鼓舞了一把。蔡康完成了反家暴小说的上下册，由重庆出版社印刷，半个月后在各书城上架。而这也是蔡康成立个人工作室后的首部作品。为了扩大影响，蔡康开始参加各种活动，增加亮相，并安排在全国几个城市的书店办签售会，忙的脚不沾地。

这段时间，何凌家里电话来得紧。原来，董乐回去后遵守离开时对何凌的承诺，对何凌的为人和这次招待都赞不绝口，不说一个不好的字，但就是坚持自己半个月来找到了真爱，相亲一事千万不要再提。

这番话其实是真话，但是双方父母不了解。只说，既然何凌人好，两人这次也算近身相处了，并没有不妥的，看来两人合适啊。而且，要说董乐出一趟差就爱上了谁，看着她长大的董家妈妈和何妈妈更是不信。董乐今年25了，没看见她会特别喜欢谁，跟谁都不远不近，洒脱但也隔着距离。难道一去B市人就转性了？

总结一下，董乐说何凌不错，但董乐不同意两人继续，结论就出来了，那问题很可能出现在何凌身上，当然何家妈妈想不到，何凌喜欢上了男人，还跟人同居了，只是觉得，定是何凌瞒着家里有了心上人，董乐喜欢何凌，但出差期间，看到了现实无奈，只好忍痛退出，而且要不是董乐动了心，为什么从头到尾不说何凌一句不好的话，原因都往自己身上想呢？

只能说这诡异的推理……

这些事何凌全无所知，只是本着家里打电话来说相亲、说结婚就礼貌应付，答应肯定是不行；不打电话了，那更好，省得死脑细胞。

这月的某天，林燕忽然电话传唤何凌一聚。何凌这段时间，家里来的电话少了，也是松一口起，想想两人果然是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便应约去了。

约好的地方是茂业的顶楼，一家西餐馆，这里的下午茶系列很不错。

第十九章

下午两点50，何凌到了约好的地方。却发现，林燕也是提前到了，这会，正寻了个靠窗子的双人位置坐着朝窗外瞅，桌上已经有一杯果汁，但没怎么动。

看何凌到了，也不起身，只招呼何凌坐下。

何凌依言坐了，点了杯蓝山，等林燕说话。这会看去，林燕似乎是特意修饰过，头发直直的披下来，蓝色长款风衣，依稀是当年大学时候的模样。

忽然，林燕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招呼何凌，“快看，快看！”

何凌凑过去，朝着窗外瞧，原来对面就是总府书城。从这能看到，书城前面的广场两位作家正在搞签售。

东侧这边，搭了醒目的背景墙，有人穿着奇怪的衣服走来走去，炒热气氛，看着像是在玩COSPLAY，看样子，大概还请了些演艺圈人士助阵；西侧那边，就安静了很多，一张桌子，一幅大型的海报，还有几个工作人员在旁边维持秩序。两边，来排队等待签名售书的人都站了一长条。

林燕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些感兴趣了？何凌纳闷。

林燕像是看够了，回过头来，问，“知道下面办签售的是谁么？”

何凌之前听蔡康说过，今天是他在总府书城的签售会，那其中一个肯定是他了，但何凌并不想让林燕察觉自己和蔡康亲近的关系，不想说出来，另外一位，何凌是确实不知道，便摇头，“不知道。”

林燕用一种研判的眼光盯着何凌看了半天，直到何凌觉得有点想逃了，才说，“你妈妈前几天通过振军来找我，说她儿子对我用情至深，至今不肯婚娶，求我看在真情难得的份上，给她儿子一个机会。”

何凌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自己也搞不懂到底听到了什么，听明白没有。林燕看了，也不再开口，就着一根吸管去喝眼前的果汁。

昏头昏脑半晌，何凌觉得缓过来了，觉得这事自己老妈瞒着自己去找人家实在是欠缺考虑，振军那家伙也是在乱帮忙，但一个是亲妈，一个是铁哥们，不是自己的事也是自己的事，于是说，“林燕，这事荒唐，他们都是为我好，你别见怪，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林燕问，“不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何凌从善如流，问，“哦，那你怎么想？”

林燕说，“我刚开始也觉得荒唐，但想过后我答应了。”

“啊？”何凌觉得自己越糊涂了。

看着何凌的样子，林燕忽然觉得有些想笑，但忍住了，隔着桌子拍拍何凌，做了个安抚的姿态，接着说，“我答应嫁你，但条件是，我们不要孩子，tony就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是何家唯一的孙子。你妈答应了，说一定待tony如嫡亲孙子一般。”

何凌这会也觉得想笑，就直接笑出了声来，说，“你在为儿子找父亲，想给他个完整的家，没什么不对。Tony可爱率真，我也蛮喜欢。但是我不同意结婚。”

林燕就问，“为了蔡康吧？你喜欢那个人？”

何凌讶然。

林燕：“你不会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吧？这个圈子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你们固然不高调，但也没有意瞒着，能在这个圈子里的都是什么人啊，眼睛尖，耳朵长，鼻子都别旁人敏感几分，又弄惯了长枪短炮，习惯了无事不欢，你们啊，旁人稍微注意一下，就成了透明的。”

何凌吃惊的厉害。但却越发不明白了，“你知道，我喜欢上了男人，还同意嫁我？”

“因为我信任你，真心喜欢过的人你就是想忘也忘不了，你断不会真的伤害我，那种感情我了解，是一种本能……因为tony喜欢你，那次我公司有事，你第一次去学校接他，他回来后跟说我，‘以后可不可以还让何叔叔去接我，他们都说我是没爸爸的孩子，何叔叔去了，我就有爸爸了，何叔叔叫我宝贝’ ……因为你妈妈，为了成全你的的感情，在你们家是单传的情况下认下tony，不嫌弃我离过婚，不嫌弃我当年伤你至深，我和你妈妈你样，都是孩子的母亲，站在一样的立场，我愿意成全她……”

何凌问，“那我呢？那蔡康呢？就合该牺牲？”

“你错了。”林燕说，“我考虑再三，怎么会没考虑到你？何凌，你也是受益者。”

“哦”何凌：“说来听听。”

“姑且说，你和蔡康是相爱的，能过一辈子。但是，对家里怎么交代呢？你们有没有谈过？是不是要出柜？蔡康的性向，不算什么秘密，家里大概也不反对，但是别忘了，你是你们何家一脉单传！你能一直不结婚？不生孩子？你父母能答应？要是有一天，你爸妈和蔡康要二者择其一，你又怎么办？要为了爱情，让拉扯你长大的父母整日心痛，老了也没人养老送终吗？”

何凌觉得，如果自己的心是摆好的靶子，林燕的话便句句直中靶心，射得自己的心零碎不堪。没想到，林燕的口才竟是这样的好，这些话自己虽然没说出来过，但心里想过何止一遍。

何凌记得，自己以前做过一个游戏，说，爱情、亲情、友情排序，自己排出来的是，亲情第一、友情第二、爱情第三。

当时，有人问为什么？何凌还记得，自己回答说，亲情和爱情两全固然如意，如果不能，便舍了爱情，宁愿自己痛死了，也不能让父母心痛。

林燕按了桌上的按铃，一个服务员过来，林燕要了一份巧克力慕斯，又让给何凌添了咖啡。

等服务员走了，林燕才劝到，“你看，眼下就是个好机会。我们结婚，tony也算你半个儿子，好歹给你爸妈一个交代。由我这顶着，断不会催你再要孩子。而我们只做名义夫妻，过年过节回家自然要做好恩爱夫妻的样子，其他时间，你自然可以跟蔡康过你们的日子，你也不吃亏。我的要求，只是你多陪陪tony，他还小，该有个完整的家。”

原来林燕竟是想的这么周全，似乎是皆大欢喜，但何凌就是觉得不妥，跟另一个结婚，不管是不是名义上的，蔡康又怎么能接受？

林燕放佛猜到了何凌在想什么，说，“你该知道，同性恋在这社会上会有多少不便，因此同性取向的人隐瞒性取向找个女人结婚生子的并不少见，你只是走了一条很多人走过的路。而且，我们只是扯一张证而已。退一步说，就算没有这回事，难道，你还打算跟蔡康结婚不成，这在中国可是不允许的。你人是他的，心是他的，至于那个名分，本来你们就拿不到，给了我就换来了这样的多赢，也不吃亏吧？”

不得不说，这是个大胆的提议，或许有着潜在的破坏性，但表面上是一个平和的局。何凌问，“那你呢？就背个名分过一辈子？你家里呢，就同意你这样草率的婚姻？”

林燕这会，忽然失去了刚才巧思善辩的样子，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也没笑出来，幽幽的叹了句，“曾经沧海难为水，我怕是爱不起了。家里？你不知道么？我嫁给他的时候，已经跟家里断绝关系了。”

跳过了刚才尴尬的话题，这下午茶的气氛终于是稍微轻松了起来。至少表面上如此。林燕拿小勺子，一下一下剜着那块慕斯，往嘴里送，何凌端着咖啡，看着对面的林燕，是大学时候的样子。这幕光景，曾是自己苦求而不得的。如今，重重算计，这人同意嫁给自己，却已经是前事千重万重，曾经沧海，只念巫山。

第二十章

何凌和林燕，对坐着，一个人喝咖啡，一个人吃慕斯。偶尔对望，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店里的音乐传入耳中，是拉美风，一个女子似狂野，似深情的唱着不知名的曲子。

这时，外面忽然热闹了起来，店里有人跑到窗户边看，何凌顺着看去，大概是签售结束了，两人在握手，然后做了拥抱的动作，是合作愉快的意思。旁边有人拍照。

一会，店里陆续进来几拨人，是参加完签售进来歇脚的。有几个坐在了何凌这桌旁边的位置，何凌听到，那几个声音在说，

一个说，“没想到，辰月真人比网上的照片还帅，笑起来真好看，真是爱死啦！这书也是，《梦中的理想》，不小白，我喜欢。”

又有人说，“还是蔡康帅啊，辰月那样刚出来的毛头小子哪能比的上，你看人家就一个人坐在那，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人就能把人镇住，那气势……真是，哈哈……”

又有人说，“别吵，别吵，没营养，看我拍到了什么？”

“哇，小迪，抓拍的不错啊。看这两人，站在一起，真是相得益彰，很萌、很有爱啊……”

“哎，你们猜，他们会不是是一对啊……年上攻美受……”

“你们别乱说，人家那是男人间的友情拥抱……”

何凌就这样，听的出神了，脑子里除了刚才的一团浆糊，又添了新的，原来，那个人是辰月，相得益彰，一对，呵呵……

到了下午五点，两人起身离开。何凌一出门，就给振军打电话，问怎么回事。

振军先是道歉，说不该把林燕的事告诉何妈妈，又说，自己是实在是被感动了。一时冲动就说了。

何凌就问，怎么回事。

振军说，“你妈是这么说的，振军，你可能不了解当妈的心，何凌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只会是帮他扫清障碍、达成心愿的，而绝不会是给儿子当绊脚石的。我受了委屈也不舍得让他受委屈。我为难也不舍得让他为难。”

何凌不想再听，敷衍几句，挂了电话。忽然，好想回家，回到那个人在的地方。怕自己听多了、想多了，会透不过气来。

到家的时候，蔡康还没回来。何凌换了鞋子，也不换衣服，直接进了卧室，掀开被子裹了，想把自己藏起来。就这样，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蔡康回来的时候，是晚上8点。看屋里没亮着灯，以为何凌还没回来。进了卧室要换衣服，却看到床上，一床被子鼓鼓的窝成一团，还似乎在一起一伏的动。

走过去看，何凌把自己裹的死死的，只露出个小脑袋尖来，心里一柔，“这么个鸵鸟姿态，也不怕把自己憋坏了。”

蔡康试着掀开被子，把何凌身子摊开，让他睡的舒服点，无奈何凌睡着了，身子又僵的厉害，竟是做了番无用功。又怕把人吵醒了，只好由着他，把被子重新往睡着的人身上裹了裹，转身去厨房准备晚饭。

何凌是闻着传来的饭的香味醒的，便知道蔡康已经回来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踏实了。又刚睡了一觉，脑子里的那团浆糊似乎也好了点，便起身去冲了个脸，坐到饭桌前，等蔡康盛饭盛菜，摆好碗筷。

两人坐定了吃饭，何凌像是不经意的问，“今天的签售会都好吧？”

蔡康笑着说，“想起关心我的事啦。恩，不错，可以说比预期的要好。没想到，一帮90后的学生居然也来买我的书，找我签名，签售的时间还因此延长了半个小时。”

何凌心想，那可得感谢那位辰月吧。他的读者群可不就是90后的。那书叫什么来着，《梦中的理想》？又不由的气恼自己，别人写了本书叫什么名字，跟自己什么关系，干嘛要记住它的名字，该忘记了才是。

忽然，脑袋上被轻轻拍了一下，抬头看，是蔡康，“发什么呆啊，趁热吃饭。”又看看何凌，“好像脸色不太好？来多吃点，特意给你做的，土豆炖牛腩。”

蔡康对自己算什么呢？何凌想，是爱人。但又不止是爱人，有亲人和知己的成分在，甚至有时候担着自己的老师这样的角色。

为了他，跟家里闹僵，固然不能接受。但是，为了父母，去跟别的女人结婚，又怎么舍得？

现在想来，当初，自己的那个排序，实在是不识情爱，浅薄的厉害。

看着眼前的人给自己盛饭布菜，温言关爱，便私下决定，这份挣扎，不能让蔡康知道，要想个办法解决才好。

一定有什么，两全的办法。只是，自己现在没想到而已。

蔡康发现，这段时间，何凌黏人的厉害，又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虽然何凌有意掩饰，但蔡康看的人经的事，实在很多，轻易就能看出来。

何凌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独立的，成年男人。蔡康的决定是，给他尊重和信任，给他不说的空间。

于是，也不多问，只是尽可能地排开时间，跟何凌在一起。等着何凌哪天愿意说了，自己随时就在身边。

这天，两人开了车出去兜风。一路开出了五环外。这时，旁边露出一个道路指示牌，上面写着纳福寺。

何凌叫停车，说想下去看看。蔡康听了，果真把车靠着路边停了。随着何凌一起顺着路牌往前走。

只见，面前一个很宽的铁门，修的有几分古意。往里走，是没有硬化的沙土路。这条道，好像是直通到里面的，旁门一个个矮小的门，却是住着人家，好像户数还不少，有人在墙上拉根杆子，上面晾晒着粗劣的衣服，有人正从门口探出上半身来，也不出门，顺手把垃圾倒在了门前的道上。

两旁的墙上，有“毛主席万岁”的红色大字，有“2008，新北京新奥运”的宣传语，有安全用电的宣传画，有各种颜色的租房广告，纷杂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