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电话挂了。

何凌回头去看，蔡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卫生间出来了，就站在自己身后一步远的位置抬头看着自己，刚才的电话，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该说点什么，何凌迅速的整理思路，想把可能给两人之间关系带来的伤害降到最低，但，门铃已经催命般的响了起来。

何凌抢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真是一面之缘的董乐。大概为了出差方便，这会，董乐穿着宽松的淡粉色系的运动套装，脸上不施脂粉但很有光泽，马尾清爽地扎在脑后，上面压着一顶白色的遮阳帽，浑身散发出年轻的气息。

董乐随身带着一个便携的手推箱，一个小包斜跨在身上，就站在门口，等何凌开门了，就爽朗的打招呼，“hi，何凌又见面了，这趟出差麻烦你了。”

说着，也不等何凌反应，提步往屋里走去。

何凌跟了进去，蔡康就站在客厅里，已经跟董乐对上了。这时候也顾不得多想，忙给两人做介绍。

“蔡康，这位是董乐，我妈妈闺蜜的女儿，来B市出差。要在我这暂住。”

边说边悄悄的去看蔡康，这毕竟是蔡康的家，两人在一起后，自己租的房子就很少回去了，一声不响的有女的住进来，实在是不好，还好，蔡康脸上看着没什么反应。下来，轮到介绍蔡康了，这又是一个难题，要是承认了蔡康是自己的恋人，那就相当于跟家里人公开了自己现在成了同性恋，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要是不是恋人，那两人住在一块又是什么呢？再说，董乐要在这住半一月，可不是一天，难保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到时候也是麻烦。

何凌这厢正左右为难，董乐一脸好奇，这会，听到蔡康开口了，“董小姐，你好，我是蔡康，在这借住。”

董乐听了，哦了一声作为回应，继续往里走，嘴里说着，“又是飞机，又是汽车的，累死了！还害人家一大早早起，快！快！何凌，我住的地方收拾好没？我先补个觉。”

竟是要往卧室里闯。

刚才的情事忽然被打断，卧室里现在怕是看不得，何凌听了，头皮又一阵发紧，赶紧出声喊住了，“哎，董乐！”

董乐到没坚持，应声止步回头，等何凌说话。

“那个……出差很累，还是吃点东西再睡……让蔡康给你弄点吃的，你在客厅坐会，我们也好聊聊。”

“哦？”董乐大概觉着有趣，“平时都是蔡康给你做饭么？他是你什么人？”

“……”何凌觉得一个危机没过，一个危机又掩面而来，斜眼去看蔡康，蔡康却当没看见何凌求救的眼神，笑笑转身进了厨房，果真弄吃的去了。

这会，董乐看了，忽然哈哈一笑，戏谑的说，“调教的不错！ 啊哈！”

不知道董乐看出了什么，何凌心里愈发紧张，忙转了话题说，“听我妈说你是来参加培训，行程是怎样的？要不要我陪你四处转转？”

第十七章

片刻功夫，蔡康从厨房出来，手上端着一份芽菜肉末炒米饭，配了一碟小菜，一份紫菜蛋花汤。对着董乐说，“先吃些垫着，其他做起来都耗时间，就这个还快点，中午再做点好的。”

董乐去看，细碎的芽菜，香酥的肉末，米粒看着筋道柔润，买相着实不错，小菜是海米炒萝卜樱，再加一份蛋花汤，暗叹，这个人做饭手艺好，也想的周到。

蔡康坐下来，董乐开吃，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饭后，撤过餐具，蔡康细心的送上一壶茶来，茶是两人常喝的雨后春芽，选的是招待客人时用的白瓷茶具。

然后，告一声有事，转身进书房去了。

董乐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一人占了很大的地方，一边品茶，一边瞅着何凌看，半晌说，“你哪收来的这么优质的男人，害我都不舍得走了……”

何凌想说，你本来也是要在这住的啊，又忽然想到，虽然两人只见过一面，但当时看，董乐是多么知情识趣，进退有度的女子，今天的这番反常，大概是想制造点不和，好有借口出去住。看来，也是个不情不愿的。

顿时，有同命相怜的感觉涌上来，说话也不觉放松了下来，“你想住就住下来，要是出去住，也随你，放心，家里那边我是什么也不说的。”

已经被何凌知道了心思，董乐这会也正常起来，两人聊天道也投缘。

茶已经又添过一回，何凌这会都觉得饿了，可蔡康进了书房一直没出来。何凌默默想了会，还是起身去书房了，好歹看看这个人在做什么，今天怕是有些生气了。

走到书房门口，轻轻的转动把手，打开一条缝隙，何凌看到，蔡康正坐在自己常用的电脑旁，像是在写什么东西。书房里照常放着柔和的曲子，何凌听的出来，是钢琴版的《流水》。

看不出什么异样。

何凌心放了一半，想着先带董乐去吃饭，就不打扰蔡康了。

转身的时候，董乐就站在身后，这会也在朝书房里面看，对何凌说，“听到里面传来的音乐很舒服，过来看看。”

忽然，董乐又叫了一声，好像很兴奋，说，“没想到，你这居然有这么多的书，我可是期盼多年了，只是精力不够钱也不够，成了一桩遗憾。带我进去看看吧？”

何凌刚想说什么，蔡康像是发觉到了门外的两人，走过来，打开了门，边对董乐客气的说，“进来说吧”又去看下时间，已经中午一点过了，又道，“饿了吧，你们聊会，我去做饭。”

董乐走近去看那占了一面墙的巨型书架，边看边说，“何凌，见识了这书房，我更舍不得走了。本姑娘就决定这半个月住这了。”

何凌，想，自己初见到这些书的时候，反应何尝不是如此？一下子就被迷住了，走不开。又想，要是董乐知道，卧室里还有同样大小的一面，怕是会要求住到卧室里去吧，脑子里想着那样的情形，不觉好笑。

蔡康去做饭，董乐见了书走不动了，何凌只能留下作陪。董乐看了难得买到的书，便问“这是哪买的？”看了一套书不全的，又问，“快来看看，这一套的第五册放到哪去了？”或者问，“何凌，你也喜欢这种书啊？”

何凌有的能答出来，有的却说不清楚，特别是各种书在哪买来的？何凌着实不知道。

被问的紧了，看董乐一脸，你藏私的表情，何凌只好实话实说：“其实，这些书都是蔡康买的，这满架子的书都是他的。”

董乐“哦”了一声，闷头看书，一会，又发现了新奇事般的说，“农民工调查系列三部曲？作者蔡康？，还有这个是什么，《F市周刊》的特约函？年薪百万的首席顾问？”

前面的何凌知道，便说，“对，蔡康是个作家，这是他几年前写的。”而后面的，何凌自己也没听过，凑过去，一看，果真是写给蔡康的，上面诚挚邀请蔡康前往F市坐镇，并明言，愿意出年薪百万延请人才。结尾处写着，随时恭候，殷切以待。

这么大的事情，蔡康竟然没有跟自己提过，何凌心里有点犯堵，便拉了把椅子坐下，自己发起呆了。还好，董乐这会也是看着蛮架子的书，自得其乐，看何凌走神的样子，便专心看起书来。

蔡康做好了饭，来书房叫人吃饭，两人磨磨蹭蹭从书房出来，一个是恋恋不舍，一个是魂不守舍。

谁想到，只是进了趟书房的时间，再出来已经是风头大变。

看得出来，蔡康这顿饭是用足了心思，本来就厨艺不错，这会儿把成果摆出来便很是惊人。色泽，味道，样式都很是诱人，直吃的董乐赞声不绝，不由的又回头对何凌说一句，“你哪里收来的这么优质的男人？我果真是不舍得走了。”

又因为董乐改了主意要留下来，便把刚进门时候的不知礼数，不看颜色的行径作态都收了起来，又成了何凌初见时候，那位知情识趣的雅致女子。

席间，宾主尽欢。

董乐还惦记着书房里的书，便把刚才何凌回答不出的问题再问一遍，蔡康一一耐心应答，讲到：如何到各地淘书、又如何和老板砍价；又讲自己出的那些书，文里文外的有趣事、新鲜事、无奈事；又捡着董乐感兴趣的，聊些多年来，各地调查采访的所见所闻所想所历，有卧底的，偷拍的，便装的，换身份的，被人追杀，被关进监狱，被告上法庭，报恩的，恩将仇报的，一夜致富的，晚景凄凉的，直说的故事小说一般。

董乐听得入神，一时惊叹，一时唏嘘，浑然把这次来投奔的对象何凌抛在了脑后。

一顿饭吃饭。蔡康起身收拾碗筷，董乐看了赶忙站起来，要去帮忙。蔡康听了，也不拒绝，只是笑笑，感慨般的说，“也好，现在的女孩子原意进厨房的太少了，像你这样的，真是难得！那你挑些轻便好拿的端进来吧，这边你不熟，小心磕碰到哪里就不好了。”两人便说说笑笑往厨房去了。

只留下何凌坐在沙发上，一直没动，好像忽然四肢失了力气。

好不容易，厨房的水声听了，收拾已毕，蔡康和董乐先后从厨房出来，何凌刚想说些什么，又听蔡康说，“乐乐，不如我们去书房，摆个茶，放上音乐，接着聊？我那还有些藏书，是平时珍而重之的没舍得摆出来，想来你该感兴趣的，一起去看看？”

董乐一听，正合心意，便说，“好啊，蔡大哥你不嫌麻烦的话我当然是乐意的。”

蔡康说，“这样说就太客气了，那就这么定了，我去泡茶。”又转头问何凌，“要不要一起？”

何凌心里这会堵得慌。乐乐？蔡大哥？洗一次碗都能让两人关系亲昵这么多？又想，下午，他两人书房畅聊，必定乐趣无边，自己何必没个眼色插进去呢？便说，“不了，我下午还有事，出去一趟。”

蔡康听了，也不勉强，说，“那你去忙吧，晚上回来吃饭。”然后，叫上董乐进了书房。

何凌看着他两人一起进了书房，又坐着无聊，便想换身衣服出去走走。但是，心里不知道哪来的无名火气，只觉得烦躁异常，最后想到，自己一直在这住，凭什么有外人来了，自己就得不安的躲出去，要出去也该是那不告而至的外人吧？便硬将心放下了，不去多想。

从卧房的书架上取了笔墨，何凌按捺着在桌前坐下来，提笔写字。毛笔字，是何凌小时候练过的，虽然后来一段时间荒废了，这会儿拿起来却也写的有模有样。

何凌学的是楷书，临颜体。当时，何爸爸说，子如其人，楷体比划平整，结构整齐，便希望何凌也能品行端方，举止有度。

着了墨，随着心思下笔。写完了，何凌才发现，自己写的是，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

正是自己不想去想，又禁不住去想的场景。这一刻的书房，大概就是如此风光吧？

一个下午，何凌就在卧室里的小桌子旁，把这十四个字写了一遍又一遍，竟似不知疲倦。也有想过换其他的来写，但，到下了笔，却分明还是这十四个字，着了魔障一般。

时间滑到了晚上，隔着窗子能看到，屋外霓虹乍起，夜色渐沉。何凌也不开灯，就着窗子撑了，发起呆来。

第十八章

这会，门从外面推开来，接着是蔡康走了过来，看到何凌果真在屋里，屋内已经有些黑，就着外面射进来的灯光，能看到何凌临窗而立的剪影。

蔡康找到开关，啪的一声，卧室的顶灯亮了起来。何凌放佛是受到惊吓般，猛地转过来身，看清了来人，也不做声，又回过头去盯着窗子看。

蔡康往过走，那张小桌子已经被毛笔字东一张西一张的埋了起来，拿起来一翻，每一张，都是那十四个字。

红袖温香？蔡康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偏偏心里还有掩不住的开心得意。

大步走过去，伸手一探，把何凌捞到胸前紧紧抱住了，低低的叫，“何凌……”

何凌乖乖的被抱住了，不动也不说话，放佛还在神游。

蔡康见了不满，低下头就着何凌脖颈后的滑嫩的肌肤轻轻撕咬研磨，又语焉不清的低唤，“何凌……何凌……”

何凌大概觉得痒了，终于转过头来，说，“你有空来这里，不怕慢待了客人？”

蔡康呵的一笑，说，“客人？那我们可要说清楚她是谁的客人？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她。这般费心帮你招待，你还不领情么？”

何凌被堵的一顿，又说，“既是我的客人，你跟人家亲近什么？蔡大哥？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个乱认妹妹的爱好？”

蔡康回到，“哦，她比我小十岁都有吧，应着礼貌叫我一声‘大哥’也说的过去吧？

话音刚落，又抢着说，“到是你来说说，她是你什么人？为什么出差要来找你安顿？”

董乐的身份，正是何凌觉得底气不足的地方。偷偷去相亲，事后还瞒的干净，这会儿，相亲对象找上门来，要住在两人的家里，怎么也说不过去。何凌使劲转脑子，说，“哦，上午说过嘛，董乐是我妈妈闺蜜的女儿，来这那纯粹是我妈她们那辈的交情？我和她可只见过一次面，不熟的。”

蔡康：“哦，就一面？不会正好是相亲的一面吧？”

何凌一惊，下意识的想动，被蔡康搂住了，笑，“呵呵，真被我猜到了，我就觉得没那么单纯。”

一会功夫，何凌表面上已经冷静了下来，“哼，既然你都猜到了，为什么可着劲地对她好，你想干什么？”

蔡康惊讶的探头看何凌，细细的盯着何凌看了半晌，才说，“我以为，你和我是两情相悦，你断断不喜欢她。不想你为难，我才使了解数想把她注意力吸引过来，只要她喜欢上别人了，你们肯定就不用相亲了。难道我竟是理解错了”

何凌眨眨眼，听明白了，想想自己一下午的郁闷，觉得不忿，一拳锤在了蔡康身上，没想到，这个人是这么爱耍心眼的，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看着把话说开了，蔡康放开何凌，让他赶紧收拾，说一会去检阅一下午书房雅谈的成果。

老将出马，又是有心为之，效果当然是不错的。

席间，董乐一口一声的叫蔡大哥，脆生生的，又仿佛熟谂无比。又缠着蔡康说东说西，话题比中午又是宽泛不少，气氛也更为自然亲昵。

蔡康备齐了晚餐，施菜布饭，样样周全，又随着董乐的话题，时庄时谐，只逗得董乐一会娇笑，一会微嗔。

饭后，董乐找了机会，抓住何凌问，蔡康结婚没？有女朋友吗？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你看我和他般配吗？

又叹，何凌，我真庆幸我来了这一趟，不然我就和他错过了，之前，我一直以为心动都是杜撰假传，当不得真，那些非君不娶、非君不嫁的都是痴人傻瓜，不可理喻，今天，我终于知道，原来，为一个人动心竟然是这般模样。何凌，我爱他。

这效果是着实惊人了，一天爱上一个人？何凌心里感慨，又觉得，蔡康这番行动，打消两人相亲的念头是不错，若是让董乐情海深陷，误导她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就是罪过了。

便说，“女孩子家，别那么急着说什么爱不爱，动不动心的，你了解他吗？知道他干什么的？有什么经历？喜欢哪些？不喜欢哪些？家里如何？朋友如何？”

董乐听了，点头说，“对，何凌，太谢谢你了，我是不该贸然说喜欢他的，不然是对他的不尊重，他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你看，他住在你这，想比你们关系不错，那你一定要帮我，把和他相关的事情都告诉我，好不好？”

何凌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