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爱，醒了吗？有哪里不舒服吗？”周段方看着比平常初醒时更加呆愣的Al I，抱着泰迪熊缩在被窝里，眼睛睁得大大地，睫毛一眨一眨，红润的唇嘟着，就像一个别扭着赌气的孩子。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经验和数据，与Al I有关的一切都是全新的，从研究基地出来，实验可能才刚刚开始。

“爸爸，妈妈。”Al I撇了撇嘴，无比委屈的望着周段方，眼眶里含着泪水，打着圈儿，却一直都不肯掉下来，抓着被子的手露在外头，紧紧握成了拳。“坏人。”

“小爱。”

周段方从卫苍晋那里看到的关于Al I的背景资料非常简单，甚至有些狗血，这份简单的资料如果谁想要查找也会很快拿到一份一模一样的在手里。也许是从卫嵘那里得到的灵感，也许就是对于故事的某种约定俗成的期待，Al I来自一个并不完美的家庭，父亲喝酒赌博，会打骂他和母亲，终于有一日母亲带着孩子从家里逃了出来，很快妈妈嫌弃这个孩子是累赘，想着要摆脱他，自己重新开始，却又不忍心真的将孩子抛弃不管，于是将他托付给了自己的一位多年未见，本就感情一般的姐妹，如同当错有眼无珠嫁给那个男人一样，她再次看错了自己的姐妹，这个人把他的孩子卖了。可怜的孩子试图反抗，最后生了一场大病，病得稀里糊涂，醒过来之后忘记了一些事情，那些可怕的不幸的过去。

卫苍晋把这个给周段方时并没有要他给出任何评价，他只是又下达了一个命令，然后如往常你也不再就此多说什么。存储进Al I大脑里父母的影响，童年时一些生活的片段，全部都是电脑制作出来的，但是周段方相信，这一些虚拟的东西，对于某一个人来说活，就是关于他的真相。

或许就除了那段在卫家的生活，除了卫嵘和卫苍晋，都是，真实的。

“什么坏人？谁是坏人？”周段方轻柔地问道。“小爱是在说我吗？”

“不是店长先生。”Al I用力摇了摇头，将泰迪熊蒙在了自己的脸上躲了起来。“爸爸，妈妈。”

“为什么小爱说他们是坏人？小爱想起他们了吗？”周段方小心地将泰迪熊拉开，露出Al I有些胆怯地瞪得圆圆地如小松鼠一般的黑眼睛。“小爱想到了些什么？可以和我说说吗？”

“什么是以前？还有小时候？还有过去？还有……好奇怪。”Al I拉着周段方的胳膊坐起身，整个人抱着他的手臂，使劲儿在上头蹭着，把眼眶里再没藏住的眼泪蹭在上头。“小爱不懂呢。”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就是……”周段方用手捧起Al I通红的小脸，笑着点了下他的眉心。“和现在的小爱没有关系，现在的小爱，过得不开心吗？小爱只要在乎现在就可以了。”

“好像……他们一下子就跑进了小爱的脑子里。”Al I转了转眼珠，又摇了下头。“到底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呢？店长先生，他们现在在哪里？他们还会不要小爱吗？”

都不知道在哪里，又如何知道他们会不要你呢？这一刻周段方看到的仿佛不是Al I，而是另外一个真实那么经历过的活生生的人，他的眼睛里带着不甘，带着绝望，带着愤怒，因为小时候没有得到足够的温暖和爱，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和别人相处，如何去爱，而那两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一样在这方面低能。

悲剧总是环环相扣，待到爆发时早已失去挽回的可能，而人不会甘心，一次次要从来，要改变，修正所有让自己不完美的错误，最后只是一次次看着伤口崩裂，愈合，崩裂。使用的药物越来越名贵，所起的效果越来越好，却还是忍不住把结痂的伤口撕开，如同这伤口是唯一的证明，证明所有的行为都还有意义。

而小爱，可爱纯真漂亮的小爱，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是他们不要小爱，是小爱……再不需要他们。”

“那……小爱需要什么？”Al I垂下眼皮，手指无意识的拨动着泰迪熊脖子上的领结，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再次开口，声音说得很轻，似乎不是对着周段方来的。“我……想要什么呢？”

第一次，Al I在说到自己的时候，使用了“我”这个第一人称代词。

有没有可能，机器人真的会自己思考？

人类是不能容忍另外一种和他们一样的智慧生物存在的。

也许没有什么比一个会问‘为什么’的机器人更可怕的了，那意味着……

他在思考。那不是人工智能可以做到的，那是属于个体特有的，一种智慧。

周段方顺着Al I的头发，静静地陪着他一起消化大脑里突然涌现出的那些东西。对于Al I而言那是所谓的关于自己的过去，那些模糊的，没有太多意义的过去。而对于周段方而言那是他又一次对于Al I的存在，他的身份产生的疑惑或者根本就是确认。机器人，或者Al I，或者小爱。或者小爱。

“小爱。”

“嗯？”

“你在想什么？”

Al I摇头，慢慢倒在周段方身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由着他抱着自己。“店长先生，你真暖和。”

“小爱冷吗？”

“那些回忆……让人……感觉不太好。”

“都过去了，小爱，那些都和你无关，记住，你是小爱，是最宝贝的小爱。”

“嗯，小爱知道。”Al I仰起脸，对着周段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消化那些新存进电脑里的信息，就是将它们重新整合，与已经存在的部分兼容，它们都自然而然地存在在那里，就像是被堆放在仓库里的物品，当你放好它们，转身离开，它们会一直在里面，可你不会再想它们。就如同此刻的Al I，又一次变成了可爱单纯的小爱。

“放心吧，段方，小爱的大脑，能装下很多，也装不下很多。”

“小爱。”

“什么？”

“还难过吗？”

“难过？”Al I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和身体。“小爱很好。”

“那……店长先生也很好。”周段方低头在Al I的额头上吻了吻。“我带你出去走走。”

26.两位大少

“怎么了？脸上过敏了？”冯修白笑着盯着一直在照镜子的廖韫飞。“不会啊，那张人皮面具可是……”

“别吵。”廖韫飞在镜子里白了冯修白一眼。“你闲着吗？晚上不出去鬼混了？”

“这不是等你吗？我到想看看堂堂廖氏大少爷穿着制服端着盘子给人倒酒的样子，哈哈，想想就很有意思。”冯修白笑着扶着廖韫飞的肩膀，也不顾他的脸色，自顾自乐着。“我说，你万一遇到色胆包天又不长眼睛的客人，你打算怎么招？要不我点你的台，你就管我一个包厢的酒水？”

“点你个头，爪子拿开。”一把将粘着自己的冯修白推开，廖韫飞扯松上衣的领子，看了眼手表，去给自己倒了杯酒，仰起脖子全数吞入。“TC的运作并没有太多特别的地方，除了那个小家伙。”

“你不是查到了吗？”冯修白直接拿了酒瓶跟了过去，给自己和廖韫飞都倒上。“来，廖少，本公子提前为你服务，晚上好好表现哦，小费……喂，我开个玩笑，至于给我脸色看吗？我可是放下公司那么多正事儿陪你个损友泡小MB，都没让你谢我你还……好好好，不和你扯，说吧，有什么我可以帮忙。”

“你也看过那个小爱的档案了吧？”廖韫飞正色道。“我在TC的几天，唯一打探的小爱的事，就是他周末出台前是由店长周段方亲自调教，并且还住在TC，那是一座独立的小楼。我去察看过，那里到处都是监控设备，进出需要身份识别，到有些像是科研所的感觉。而那个小爱……非常……特别。”

“为什么一家俱乐部要如此保护一个MB？”冯修白用手指敲击着玻璃杯杯身，一声声脆脆地响。“不会是为某个人特别准备的吧？某位政客要员？TC虽然只是家俱乐部，但卫氏可不只TC一家产业。”

“你的意思是……但小爱在这个周末会正式出台，TC暗中放出的消息，不可能作假。”

“那你就等着看最后谁会抱得美人归喽，这个不过就是个排场，掩人耳目，商业手段。过程怎么样不要紧，重点是结果，小美人最后是躺在谁的床上，躺进谁的怀里。”冯修白说完略带遗憾地拍了拍廖韫飞的肩膀。“如果我猜测的没错，小美人第二天开始可能就是长时间被包外场了。兄弟，你要早些动手，不然估计连渣儿也吃不到。我说……你真的很喜欢他吗？是很漂亮和特别，不过……啊，是很特别。”

“我知道很特别，你不用一直在我面前强调。”瞪了开始自由浮想状态的冯修白一眼，廖韫飞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喂，回神！我要把小爱偷出来，我需要你配合。”

“偷？”冯修白不可思议地看着廖韫飞。“你烧了吧？怎么偷？偷了你养哪儿？那可是个大活人。”

“你到底帮不帮忙？”

“要我怎么做？”

“到了周末，S街会很热闹，TC也会很热闹，鱼龙混杂的，保证周段方一直很忙就可以了。”廖韫飞说着，露出一个坏笑。“至于其他的，你都不用担心。怎么样？很简单吧？”

冯修白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就肯定小爱会跟你一起走？”

“你别忘了，小爱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他……是有家人的，而且小爱似乎很好骗。”

“似乎很好骗？韫飞，你不会吧，TC是什么地方？小爱是做什么的？你才见过他几次？TC那么小心地护着他，你以为是防止他逃走吗？他有半点像是被迫的吗？”冯修白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很特别，也一定不简单，那个小爱，纯得透明，看得人心痒，漂亮得让人心惊，我怕最后被骗的是你也说不定。”

“所以在你眼里，小爱是一个陷阱？”廖韫飞不以为然。

“我宁可那么看。”冯修白耸肩。“不然我一定把他绑回来关自己这里，谁也不给看。”

廖韫飞闻声挑眉，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会儿冯修白。“你认真的？”

“我是在假设。得了吧，廖韫飞，你还没吃到呢，就为了色来插朋友两刀？”

“其实我不介意。”廖韫飞单手支着下颚，晃着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冯修白。“等把小爱弄出了TC，你可以来抢抢看，看看小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陷阱，这陷阱里的饵，能不能引得你跳下去。”

“狐狸。”冯修白笑道。“那……希望你早日猎到那只单纯漂亮的小兔子。”

“借你吉言。”廖韫飞对着冯修白扬了扬手中的酒杯。“冯少，你可以滚蛋了。”

27.Al II

尹奥带着Al I醒来到现在存储进大脑里的所有信息的副本去见卫苍晋，这个秘密任务他没有告诉周段方。与以往约见在办公室不同，这次卫苍晋让他直接去卫家住宅，直接去卫苍晋自己的书房。

管家将尹奥引到门口后就离开，从他下车进大门到这里，居然没有见到一个人。

门缓缓地被推开，探出脑袋的人眨巴着眼睛看着尹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小……小爱？”尹奥惊讶地盯着眼前歪着脑袋一脸纯真的少年，连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怎么……怎么会在……怎么会在这里？你一个人……一个人来的？”

少年嘟了下嘴，转身就往里头跑，赤裸的粉色脚掌踩着光可鉴人的地板发出“啪啪”的声音。尹奥往里头探了两眼，小心地走了进去。整一个墙面的玻璃，对着外头的花园和游泳池，背对着他坐在地上饮茶的男人，腿边匍匐着那个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怀里拱着，似乎听到他弱弱地唤着“主人”。

“卫总。”尹奥将视线从少年身上移开，伸手搓了下脸，有些偏烫。

“觉得很意外吗？”卫苍晋伸手揉着Al II的头发，嘴角挂着笑，就那么专注着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的人。Al II含着手指，又睡着了。“我挑了一个睡宝宝，一天到晚睡不醒。”

“他……他是二号？”

“算吧，第二个醒过来的，自然就是二号。”卫苍晋转过头。“东西带来了吗？”

“全在里面。”尹奥将提在手里的箱子放下。“是现在为二号……”

“不是给他。”卫苍晋看了眼箱子，小心地将二号拉起来。“去，给这位先生泡一壶茶来。”

Al II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点了下头，又“啪啪”地跑开了，都没有看尹奥一眼。

“明天你再过来，回次基地，把这个给上次将Al I领给你的博士，他知道要怎么做。”

“是三号？”尹奥小声问道。“可是……小爱是哪里没有做好吗？”

“他做得很好。”卫苍晋将视线移向前方的花园。“先不说他，Top I的情况怎么样？”

“Top I？和预想的一样，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那么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

“您在怀疑什么？”

“茶！”这时，Al II捧着一个茶壶跑过来，笑呵呵地有些献宝一样举在尹奥眼前。“先生，茶。”

“谢……谢谢。”尹奥呆滞地接过茶壶，尴尬地笑了笑。

“这里有杯子，你坐下喝。”卫苍晋笑着对Al II伸出手。“过来。”

“过来。”Al II一个转身扑进卫苍晋的怀里，舒服地躺好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

尹奥愣了会儿，轻咳一声，在一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直接端起就喝。

“谁给你的糖？”耳边，是卫苍晋宠溺的问话。

“厨房的婶婶给的。”然后Al II甜甜的回答，明显嘴巴里正含了颗糖。

“只准吃一颗，知道吗？”

“嗯……”一阵沉默，似乎还在犹豫。“婶婶给了两颗，一颗牛奶的，一巧克力的。”

“那这颗呢？”尹奥转眼偷瞄，就见卫苍晋笑着用手捏住了Al II的下巴将他的嘴巴掰开。

Al II和Al I一样喜欢眨眼睛，只是那一样漆黑漂亮的眼睛并不太灵活，光有些散，如果尹奥不知道Al II是一个机器人，可能会怀疑这个漂亮的少年有些轻微的智障。

“我也尝尝是不是真有那么好吃。”卫苍晋说罢低头吻住了Al II的唇，将舌头探了进去，在整个温暖湿润带着巧克力味的口腔里搅着。Al II似乎不太乐意，哼哼叽叽地，还用手去推。

“糖糖。”Al II红着眼睛，看着卫苍晋蠕动的唇，鼻子一吸，跳起身“啪啪”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