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奥垂着头盯着杯子里唯一落网的一小片茶叶，脑子里拼命地要把刚刚看到的画面抹干净。

“觉得一号和二号有什么不一样？”卫苍晋扯过纸巾，将口中夺来到糖果吐在上面，蜷成一团后扔进了纸篓。“我知道你一直看着，从二号为你开门到现在，你的视线就没移开过。”

“我……”尹奥放下茶杯，直了直背。“二号挺孩子气的。”

“他没有一号聪明，也是所有测试结果最差的一个，有时很乖，有时就会闹脾气，挺有意思的一个小机器人。”卫苍晋说道，看不出情绪。“我对他说你是个机器人，和人类不一样，他眨巴眼睛，就是笑，小白痴一个，不过……看着怪叫人心疼的。……尹奥，你只要知道一号的存在就可以了。”

“我明白，卫总放心。”

“那你先回去吧，有事我会再联系你。”

听到尹奥离开关门的声音，卫苍晋只是用手敲了两下桌面。“出来，不然我生气了。”

书房的侧门很快被推开，一阵“啪啪”的脚步声，然后是摔进自己怀里的人。卫苍晋轻抚过Al II的额头，低头吻了吻他泛红的鼻尖，然后是嘴巴，这个吻比之前那个温柔，也更持久。Al II这次很配合，伸手勾住卫苍晋的脖子，张开嘴巴，探出自己的舌头，眼睛也闭着，挑不出什么毛病。

“把那颗糖也吃了？”卫苍晋舔了下Al II的嘴角。

“你说可以吃一颗的。”Al II抿着嘴巴，一脸委屈。“没有巧克力的好吃。”

卫苍晋闻声突然大笑起来，将Al II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像哄一个婴儿一样拍打着他的背，口中还念着宝贝。Al II踢了两下腿，在卫苍晋怀里转了个身，含住手指闭上眼睛就又睡了。

“我可以无限地没有条件地宠着你了。”卫苍晋轻声说道。“即使你笨了傻了，也不会再爱了，我也会宠着你一直护着你。……小荦，大哥从你离开后就再没有回来这个宅子住过，他来也是回自己的房间关着门，然后又匆匆离开。……明明可以先见到你的，结果还是一号。……小爱，真可爱的名字。”

“糖糖。”Al II又往卫苍晋的怀里拱了拱，红艳的小嘴嘟着，嘴角亮晶晶的，似乎还挂了口水。

“原来你是会做梦的啊，小家伙。”卫苍晋捏了捏Al II雪白粉嫩的脸蛋。“一号叫小爱，那……你就叫爱爱吧。和小荦，荦荦一样，都很可爱。……小荦和荦荦本来就是一个，还好小爱和爱爱不是。”

Al II嘎嘎嘴巴，又把滑下来的手指重新含了回去，沉沉地睡着。

“你是我的，好吗？”卫苍晋机械地绞着Al II的头发玩。“还是不好，对吧？”

28.那些声音和图像

周段方又带着Al I去了那间被巨幕环绕的房间，不过这次周段方转换了场景显示模式，从平面变成三维立体，两个人仿佛就真的站在S街上，看着周围人来车往，甚至还有车辆穿过自己的身体而过。

“哇哦。”Al I摸摸自己的肚子，瞪大眼睛望着前方驶远的那辆车的车尾。

“小爱喜欢这里吗？”周段方笑着看着Al I一脸激动的红晕，低头啄了下那滑滑的脸蛋。

“喜欢。”Al I又抬起头看着天空，指着上头的星星。“店长先生，今天为什么没有月亮？”

“有月亮，就看不到那么多星星了。”周段方跟着仰起头。“小爱喜欢月亮？”

“都喜欢。”Al I说着，视线已经移到了别处。“店长先生，你看你看，是冯修白冯少。”

就在TC的门口，两人所站位置的前方，冯修白那辆拉风的跑车打了个圈在路边直接停下。这位大少爷是TC的常客，也是贵宾，不同于上两次，这位花花大少又是独身而来，气色极好，带着戏亵的表情。

“没有廖韫飞。”Al I说道，还不等周段方开口，视线又移开了。“店长先生，那车里的是卫嵘吗？”

周段方眯起眼睛，盯着前方那辆停着不动的限量版轿车，只看到里头有人，至于面貌看得并不十分清晰。不过周段方知道那是卫嵘无疑，一来是车号，二来就是Al I超人的视力。

“他们都是TC的客人，现在是营业黄金时间，来也是正常的。”

“他们都是TC的客人。”Al I重复一遍，回头看向周段方。“那么他们都会疼爱小爱吗？”

“他们……”周段方皱了皱，最后还是点了头。“当然，谁都会疼爱小爱的。”

“店长先生。”Al I很认真地看着周段方。“点小爱，要多少钱？很多吗？”

“钱？”周段方一愣。“谁跟你说的？”

“廖韫飞问过小爱，点你要多少，带出场呢？”Al I在头脑里将相关的内容搜索出来。“还有卫嵘也说过，小爱就像是一件商品一样被陈列着，只要有钱，谁都可以上。”

周段方一把拉过Al I由着他往后跌进自己的怀抱，手捂着他的嘴巴，脸色一阵发白，心里隐隐地难受，难受得很想抽自己两个耳光，可是怀里的这个人一点都不明白。有两个勾肩搭背走路晃来晃去的人穿过紧紧贴合着的两人的身体向着一辆刚刚停靠的车走去。整个S街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寻欢作乐的人。

Al I一动不动地靠着周段方站在，只是手小心地抓着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就在刚刚拥抱住自己的那一刻有些轻微的发颤，不明白自己说错什么，Al I安静地等待着。

“不是这样的，小爱。”周段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开得口，声音是不是正常，他只是做着否定，同时又觉得无力，并痛恨起自己的这种无力，Al I似乎就是那种把他卖了还会替你数钱的人，确切地说是一部把它卖了还会替你数钱的机器。感觉着怀里人传递上来的体温，周段方再一次退缩了。

“店长先生。”覆盖在自己嘴巴上的手松开，整个怀抱也松开，背后一冷，又一个人站立在了街道上。

“小爱不需要知道这些。”周段方按下手中的遥控，整个S街瞬间消失，房间里的灯亮起，巨幕上什么都没有，只是最开始的白色。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空间里，比刚才更是虚拟了几分。好像什么都不是真实的那样，环境，环境里的人，自己，自己身边的人，都不是真的。“我们回去了。”

“好。”Al I低下头，紧抿着红润的双唇，默默地跟在周段方的身后离开了这间刚刚还热闹的房间。心里好像也落空了，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重复出口的话，还能在大脑里听到最原始的声音，那些人那些话被刻录在自己的脑海里，随时地被重播，却没有意义，只是一次比一次让自己感觉难受。

“我可以去看看崽吗？”

停在Top I所在的楼层，Al I小声地问。周段方点了头，没有什么犹豫，好像是为了补偿一般，将Al I一个人留在了走廊里，让他自己去找Top I。这个在这里，唯一的，和Al I一样的存在。

那是你的同类，小爱，我只是希望在他那里，你会有一种归属感，就像我们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迷失之后，渴望着另外一个人类的出现那样，渴望着自己的同类在身边，哪怕就是看着，也是安心的。

知道Al I进来，那声音深刻在大脑里，分辨得最为清晰，属于Al I的频率，第一次就被Top I所牢记。看着手里点燃的烟，想要掐灭，最后还是放弃，由着它燃着，又是一口。

人类抽烟，或是为了那种快感，为了某种麻痹，为了某种形象，而Top I那么做，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像一个人，更像一个合格的形式上的攻君。半松着浴袍的带子，笔直修长的双腿，袒露出的大半个麦色的胸膛，坚实匀称的肌肉，就那么斜靠在床头，略微丰满的唇间吹出一股白烟，性感迷离的眼神，随便勾一勾手指头，就可以把羞红脸的人引上床，争相着获得这个看似强大的男人的疼爱。

Al I是撅着嘴巴蹬蹬地踩着地板爬上床的，Top I那副耍酷的模样他半点没有放在眼里。

“谁惹小爱不高兴了？”Top I低下头，对着Al I撅着嘴巴亲了亲，又把烟含了口中。

“是小爱说错话，惹店长先生不高兴了。”Al I侧卧着，手抓住Top I浴袍的胸襟，脚上还穿着白色的帆布鞋。“崽，小爱原来还有爸爸妈妈，有一个过去，只是好奇怪，他们……小爱看到他们在那里，知道一些事情，可是……又好像和小爱无关，就像小爱在那个大房子里看着那些人走来走去。”

“爸爸妈妈？”Top I的手一顿。“你有爸爸妈妈？”

“嗯。”Al I点了下头，然后用额头去撞Top I的肩膀。“不过他们不要小爱了。崽，你是怎么来这的？”

“我？”Top I看着指缝间夹着的抽了大半的烟，眼神有些迷茫。

“小爱好像是因为欠了钱，不知道，脑袋里乱乱地。”Al I闭着眼睛，把脸埋了起来。“钱是什么？”

“那是在人类社会生存用的东西，人人都需要它们。”Top I转过头，看着墙角那个红色的亮点。

“人类社会？”Al I小心地抬起，露出两个睁得大大的眼睛。“人类？”

“就像店长先生，朱瓷，尹奥，他们就是人类。”Top I回头对Al I笑了笑，说得很轻。

“那小爱和崽呢？”

“我给你看些东西。”Top I将烟头掐灭，侧过身面对着Al I躺卧在床上，将自己的额头抵在Al I的额头上。“把眼睛闭上，小爱，我会把我看到的一些画面转给你，但是小爱，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可以告诉别人，知道吗？崽和小爱，我们有很多自己的小秘密，不可以告诉人类。”

“崽和小爱的秘密，不可以告诉人类？”Al I重复了一遍，用力闭上眼睛，带动着眉头也皱了起来。

“好，认真地看，小爱，看。”

Al I和Top I额头靠着额头相拥着睡在床上，镜头里，所能看到的只有这样的画面，音频似乎受到了干扰，乱乱地只有噪音，分辨不出对话，只是看着他们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似乎睡着了。

Top I将自己看到的一些画面传输给Al I，其中包括那次在这个房间里，周段方和朱瓷关于Al I和他的谈话，关于那个生冷的“一号”。Top I能感觉到Al I在听到这个词时身体不自然地动了下。

总是要知道的，小爱，周末很快就要到，我不想你被人类所伤害。

一滴眼泪从Al I的眼角滑落下来，那抓着Top I衣襟的手握得更紧。

“小爱。”Top I睁开眼睛，慢慢和Al I分开了点距离，手指拂去那滴眼泪，含进了自己嘴里。

“一号是什么？”Al I弱弱地问道。“什么是发明？”

“小爱，如果有机会，我们就离开TC，知道吗？”Top I温柔地将Al I抱在怀里。“不管是去哪里，做些什么，哪怕是很累很苦的活儿，没有很好的衣服，没有很丰盛的晚餐，也都没有关系。我们不可能离开人类的社会，这是他们的世界，所以我们要去一个人类会把我们当作人类的地方，哪怕他们不爱我们。”

“不爱我们？”Al I呆呆地重复着，脸埋在Top I赤裸的胸膛上，深吸了一口气。

“听懂崽的话吗？”

“懂，崽，小爱懂的，只是……”Al I摸摸自己的胸口，又摸摸额头。“这里和这里都闷闷地。”

“没关系，是崽抱得小爱太紧了，我松开些，好点吗？”Top I扯了个谎。

“嗯。”Al I对着Top I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崽。”

“傻小爱，落后的小笨蛋。”Top I说着，忍不住又去吻了吻Al I柔软的唇。“我喜欢你呢，小爱。”

29.诱惑

Al I在Top I的怀抱里迷迷糊糊地睡到凌晨，甚至还和唤醒之前那样把拇指含在了嘴巴里。周段方过来把他抱了回去，Al I大睁着眼睛看着把他从Top I的怀里拉出来的周段方，眼里一闪而过地是惊慌，只是光线很暗，周段方注意不到，被Al I抓住衣襟的Top I确是看得万分清晰。

“小爱乖，回去睡。”周段方打横抱着Al I。制造Al I身体的材质都是轻薄型，为的就是不让成品出现过重的情况，尤其是对于作为bottom生产的机器人，轻柔的躯体更具有诱惑力，结果最后总和相加才发现似乎小心过了头，最后还是在主体里加了材料才勉强维持在正常的体重线上。

“店长先生？”Al I眨眨眼睛将昏暗中的画面刷清晰，小声地叫了一声。

“是我，小爱连我都不认识了？”周段方全当是Al I初醒时自然的迷糊，便在他半开的唇上亲了亲。

Al I愣愣地感觉地唇上一压，暖暖的温度，熟悉的气味，周段方正对着他笑，他最喜欢的那种满是宠爱的笑，那种被爱着的笑。回头又看了看坐在床上的Top I，他的手里还抓着他的衣襟，导致Top I现在赤裸着大半个身体，只是眼里的光完全淡了，像他们第一次见到那样。Al I一下松了手转而勾住周段方的脖子，将自己的脸埋他肩窝里不敢动。Top I现在的样子让他害怕，他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睛直直地。Al I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怕，脑子里只有“机器人”和“人类”这两个词在闪，并不是很懂，却很怕。

“撒娇吗？”周段方看着怀里的少年，嘴角幸福地上扬，也不理睬Top I，抱着Al I直接离开。

望着周段方的背影，Top I的眼睛又再次亮了起来，看到Al I抬起的眼睛，正巴巴地看着自己，随即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用口型道着晚安，说着放心，最后还送上了一个飞吻。

Al I小小呼出一口气，放心地将自己完全瘫软在周段方的怀抱里，这个他最依赖，让他觉得最为安全的怀抱，或者曾经唯一感到最为依赖和安全的怀抱。大脑里搜索着周段方对自己说过的话，他从来没有使用过“人类”，他只是叫他小爱，说他是宝贝，让人疼爱的漂亮宝贝。

“小爱眼睛睁得那么大，在看什么？”抱着Al I回到他的房间，周段方并没有马上把他放回到床上，而是依旧抱在怀里，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越来越有生气的脸蛋，好像半点不觉得累。

Al I转过头，将视线移上拉严实的落地布帘。“小爱想去阳台看星星。”

“好，我带你去。”周段方将Al I放下，拉着他的手，只是半揭开帘子，拉开半扇玻璃门，引着Al I走上了阳台，用自己的身体将他禁锢在自己怀抱和围栏之间。“好看吗？小爱认得多少星星。”

“小爱还不认得。”Al I仰起脖子望着漆黑的天幕，上头点缀着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有些遗憾地嘟着嘴巴。“真的没有月亮呢。……店长先生你不睡吗？已经快三点了。”

“陪陪小爱。”周段方说着，亲了下Al I的侧脸。阳台上有风吹过，11月到了夜里还是很冷的，但Al I的脸上依旧是暖暖地，带着股儿好闻的香味。周段方很清楚那是什么，却越来越克制不住。